平齋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二十九
平齋文集 卷二十九 宋 洪咨夔 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景宋鈔本 闕卷以中華學藝社借照日本內閣文庫藏宋本配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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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齋文集卷第二十九
故事
髙宗皇帝建炎元年冬十月内侍自京賫内府珠
玉二囊來上上投之汴水翌日以諭輔臣黃潜善
曰可惜有之不必棄無之不必求上曰太古之丗
擿玉毁珠小盗不起朕甚慕之庶幾求所以息盗
耳
臣聞人主一念之動左右承之百辟趍之天下
嚮之故好惡之念當謹其微蓋此心不能兩用
有所重則有所輕愛易流之隂者視尺璧如瓦
礫寶難得之賢者視逺物如糞壤徑寸之珠不
易齊之四臣連城之璧不奪趙之一士審輕重
之義也魯公伐衛齊人來歸衛寶而意不啻足
齊伐北燕賂以瑶甕玉櫝遂不克而還此念一
爲外物所移志消氣沮矣我 髙宗皇帝紹開
中興急欲信大義於天下以内侍所獻投之汴
水使左右諸大夫國人皆知志不在小而在大
與光武手不執珠玉同意用能収拾人心於渙
散之餘振起國勢於頽壞之後後聖所當法也
廼者經略山東九重之上𥘉未嘗有好見於
外而當國惟寶玉是徇諸將旁捜巧索争投所
好竒珍異玩坌集私第歸附者得以窺其無志
於中原而動於惡臣願 陛下一懲宿弊而反
之凢以珠玉服玩來獻皆碎之通衢以示聖意
之所嚮邊臣聞風亦將以功名自勵務爲廉白
以服豪傑盗賊之心事功可集矣至中原銅
鏹亦不必以輦入内郡爲功昔張林告淮閫有
云土地歸本朝銅錢安往識者謂爲至論謀國
者所當察也
晉謝安以荆江二州並缺亘石䖍有陽之功慮
其驍猛在形勝之地終或難制乃以亘石民爲荆
州亘伊爲中流石䖍爲豫州旣以三亘據三州彼
此無怨各得所任其經逺無競𩔖皆如此
臣聞御得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使御失其道
則天下狙詐咸作敵御之爲言以馬喻也詭銜
泛駕之馬跅弛而難制使王良造父御之則鳴
和鸞逐水曲進退伸縮無不如意否則駻不受
覊矣謝安之用三亘人徒知其經逺無競而不
知駕御之術黙寓乎其間蓋石䖍趫捷絶倫旣
奪之上流而石民與伊非所患兼是時荆江豫
三州軍事皆在安都督之下而兵權實操於内
此首重則彼尾輕也苟朝廷無以操其權而制
其命王彪之所謂兵權萃於一門非深根固蔕
之冝安烏得不爲之深慮哉知此則知八柄馭
臣雖王者有所不敢忽
髙帝詔曰欲省賦甚今獻未有程吏或多賦以爲
獻而諸侯王尤多民疾之令諸侯王通侯常以十
月朝獻及郡各以其口數率人歳六十三錢以給
獻費
武帝置𥘉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賦稅南陽漢
中以往各以其地比給𥘉郡而𥘉郡時時殺吏漢
發南方吏卒往誅之費皆仰給大農以均輸調鹽
鐵𦔳賦故能贍之然兵所過縣爲以訾給毋乏而
巳不敢言擅賦法矣
臣聞人君有愛民之實意而後有及民之實惠
漢丗詔書出於人主之筆精神心術之微悉於
詔見之觀髙帝欲省賦甚之語簡嚴明白繼之
文帝振貸减租之詔勤勤懇懇其愛民實意皆
可以對越天地安有不其澤者漢賦有三口
賦以食天子筭賦以治庫兵車馬更賦以給戍
邊此詔所欲省當是斯時又有獻賦郡國假獻
爲名重賦以爲民害故亟欲省之方楚漢之争
未決則𥘉爲筭賦及天下旣定則欲省獻賦以
此見傷財害民無如兵費之重兵費百出而欲
行愛民之政蓋難然愛民之意不可以兵而間
斷也武帝元狩之詔謂君者心也民猶支體支
體傷則心𢡚怛非無愛民之意而好大喜功移
之臣嘗考司馬遷平凖書其論帝取財贍兵本
末凢十餘節一節害深於一節曰江淮之間蕭
然矣曰廢格沮誹窮治之獄用矣曰三人言利
析秋毫矣曰吏道益雜而多賈人矣曰稍稍置
均輸通貨物矣曰無慮皆鑄金錢矣曰公卿大
夫多謟䛕取容矣曰楊可告緍令縱矣曰縣官
有鹽鐵緍錢之故用益饒矣曰株送徒入財得
𥙷郎郎選衰矣而終至於曰不敢言擅賦法矣
而極髙帝欲爲民省賦帝乃聽吏擅取非經常
之賦夫豈不知有民哉置郡方新顒顒待哺恐
廢前功惟求趣辦雖欲禁吏之不擅賦不可得
也益口賦三十輪臺悔之猶幸此意不絶如綫
而仁義之澤未至於遽斬此所以壽四百年之
脉歟
紹興元年六月辛巳上虞縣丞婁寅亮上書言宗
社大計欲望於伯字行下遴選 太祖諸孫有賢
德者視秩親王使牧九州以待皇嗣之生退處藩
服上大嘆寤戍子上諭大臣曰昨令㢜選 藝祖
之後宗子二三歳者得四五人資相皆非𡵨嶷且
令歸家俟其至泉南選之
臣恭攷 髙宗皇帝誕聖於大觀丁亥即位於
建炎丁未至婁寅亮上書之歳聖壽方二十有
五萬丗無疆之計大矣哉
蜀先主將東征孫權群臣多諌不從大軍敗績諸
亮歎曰法孝直在則能制主上東行就復東
行必不傾危矣
唐太宗欲自征髙麗群臣多諌不聽凢拔十城上
以不能成功深悔之歎曰魏證在不使我有是
行也
臣聞孟子曰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
患者國常亡蓋自堯舜不作人主孰能無舉動
之過所頼以拂正其非而反諸是惟左右前後
之臣爾而便佞者逢之輕𭶑者長之具位者拱
視而不暇問畏事者𥨸歎而不敢言幸而敢言
亦惟一言以塞責而終歸於首鼠人主過舉於
是莫之能救使當舉動少差之𥘉力盡面折廷
諍之𧨏引𥚑不從繼以折檻自非諱過愎諌之
主安能不矍然悟幡然改惟其宫之竒懦而
不能強諌故雖諌無益也先主復𨵿羽之耻而
興忿兵太宗討髙麗之罪而興貪兵非無黄權
禇遂良等之諌而所諌不力無救於行法魏二
臣猶在必將激烈懇到極其骨鯁不從不止也
夷陵鴨緑之悔當時諸臣安得辭其責哉雖然
亮知惜孝直而考其推擇之素特蔣琬費禕之
純良向寵之淑均何望其復有孝直之方勁太
宗知惜魏證而田舎翁之怒見於生前仆碑停
昏之恨形於身後敢言之氣沮䘮殆盡末節欲
望廷臣如證之剴切難矣是則人君平時能養
法家拂士之氣臨事乃獲法家拂士之力
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輪迎枚生見
主父偃而歎息群士慕嚮異人並出卜式抜於芻
牧洪羊擢於賈孺衛青𡚒於奴僕日磾出於降虜
斯亦曩時版築飯牛之朋巳漢之得人於兹爲盛
儒雅則公孫洪董仲舒兒寛篤行則石建石慶質
直則汲黯卜式推賢則韓安國鄭當時定令則趙
禹張湯文章則司馬遷相如滑稽則東方朔枚臯
應對則嚴助朱買臣歴數則唐都洛下閎協律則
李延年運籌則桑洪羊奉使則張騫蘇武將率則
衛青霍去病受遺則霍光金日磾其餘不可勝紀
是以興造功業制度遺文後丗莫及
順帝知能任使故士得用情天下喁喁仰其風采
遂廼備元纁玉帛以聘南陽樊英天子降寢殿設
壇席尚書奉引延問失得急登賢之舉虚降已之
禮於是處士鄙生忘其拘儒拂巾祍以企旌車
之招矣至廼英能承風俊乂咸事李固周舉之
淵謨洪深左雄黄瓊之政事正固亘焉楊厚以儒
學進崔爰馬融以文章顯呉祐章种暠欒巴牧
民之良幹龐參虞詡將帥之宏規王龔張皓虚心
以推士張綱杜喬直道以紏違郎顗隂陽詳宻張
衡機術特妙東京之士於兹盛焉向使廟堂納其
髙謀疆宣其智力帷幄容其謇辭舉措禀其成
式則武宣之𮜿豈其逺而
臣聞求賢而不用吉士與不求同知人而不善
任使與不知同人主有志於治孰不知非賢罔
乂而急於求賢者有行可除可公養之仕亦莫
不起而應其求海濵之大老至洛陽之年少至
東山之髙卧者至周南之滯留者至明庭立鵠
華階振鷺非不極一時之盛而知不盡所抱用
不盡所知如醫者聚參苓术桂玉札丹砂於一
槖品雖至珍用與病違雖聚無益也武帝蒲輪
之招一下而異人並出順帝元纁之聘一馳而
俊乂咸事好賢急士之意前後無間然武帝有
儒雅篤行質直推賢定令文章滑稽應對歴數
協律運籌奉使將率受遺所聚凢二十七人而
漢以之盛順帝有淵謨政事儒學文章牧民將
帥推士紏違隂陽機術所聚凢二十人而漢以
之衰蓋武帝於人才之長短小大洞察底藴隨
所用而各當順帝第知來之而髙謀不見納謇
辭不見容智力不得宣賢雖滿朝廷足以美觀
聽而巳諸亮嘗言親賢人逺小人先漢所以
興隆親小人逺賢士後漢所以傾頽一親一逺
之間盛衰判矣易之損益皆以十朋之龜弗克
違明衆賢之助在損之六五虚中自損以從在
下之賢則爲元吉在益之六二賢者欲致益於
君而君之樂受其益未可盡必也則惟常守正
固以待之至王用之以享于帝然後吉有志於
治者其可以徒聚天下之賢哉賢者之聚亦豈
可徒樂簮盍之盛而不思相與共慰天下之望
哉
雩𥘉置諌皷謗木新作聽訟觀二年置博士貟四
年置周易儀禮公羊博士帝親覽庶獄
臣聞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先者事之所當急後者事之所當緩緩急先後
不舛其序治道何患於不舉元帝承皇綱解紐
之餘冝思興起國勢如拯溺救焚之急顧乃以
安平之大體治危亡之壊證以守文之常度制
應變之危機故近丗論者謂此何等時而舉不
急之務訟觀作矣胡不築將壇以拜淮隂太學
興矣胡不立武舉以招汾陽親雩之禮行矣胡
不屈帝尊而勞細柳博士之貟置矣胡不造樓
舡而命將軍諌皷謗木設矣胡不修車馬備噐
械以圗修攘之治是非數端爲可略也典午綴
斿胡羯扛鼎中原豪傑競起而逐鹿時之所急
不在是也使當時内以經制國用爲實政而不
以綀衣爲僅足之規外以嚴飭兵備爲實功而
不以玉𠕋爲茍安之地晉其興乎厥今金甌雖
無玷缺之虞玉𨵿未有閉拒之䇿戰難於必勝
守難於必固和難於必信而民力國計已俱至
於窮不汲汲於豐財強兵先其所當急而論義
理者多清談言政事者多細務拆裳𥙷帶以爲
巧折柳樊圃以爲固厝火積薪以爲安脫有意
外之警臣恐非雍容拱揖之所能辦也
席前左端之銘曰安樂必敬前右端之銘曰無行
可悔後左端之銘曰一反一側亦不可以忘後
右端之銘曰所監不逺視邇所代
机之銘曰皇皇惟敬口生㖃口𢦤口
鑑之銘曰見爾前慮爾後
盥盤之銘曰與其溺於人也寧溺於淵溺於淵猶
可游也溺於人不可救也
楹之銘曰毋曰胡殘其禍將然毋曰胡害其禍將
大毋曰胡傷其禍將長
杖之銘曰惡乎危於忿㚄惡乎失道於慾惡乎
相忘於冨貴
帶之銘曰火滅修容謹戒必恭恭則壽
屨履之銘曰謹之勞勞則冨
觴豆之銘曰食自杖食自杖戒之憍憍則逃
户之銘曰夫名難得而易失無懃弗志而曰我知
之乎無懃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擾阻以泥之
風將至必先揺揺雖有聖人不能爲謀也
牗之銘曰隨天時地之財敬祀皇天敬以先時
劒之銘曰帶之以爲服動必行德行德則興倍德
則壞
弓之銘曰屈伸之義廢興之行無忘自過
矛之銘曰造矛造矛少間弗忍終身之羞予一人
所聞以戒後丗子孫
衣之銘曰桑苦女工難得新捐󠄂故後必寒
鏡之銘曰以鏡自照見形容以人自照者見吉凶
觴之銘曰樂極則悲沈湎致非社稷爲危
机之銘曰安無忘危存無忘亡孰惟二者必後無
凶
杖之銘曰輔人無茍扶人無容
此武王聞丹書於師尚父爲銘以自警也維昔
帝王之治天下莫不以敬爲主敬則百慮澄不
敬則百慮擾敬則萬善集不敬則萬善隳是敬
非自外而入也上帝臨女毋貳爾心知所畏然
後知所敬也人主身都綦貴心受衆攻非隨物
致戒以警勑之則畏心忘而敬心泯天理之存
者幾何武王惕懼而銘諸物不曰視邇所代則
曰溺不可救不曰其禍將大則曰社稷爲危何
其辭之嚴也天眞難保人慾易流岀入起居之
際龜鑒在目庶幾常危亡禍亂之壓其前而
起臨深履薄之懼無一念之非敬也然以武王
之聖豈待睹銘而知懼哉尭舜性之也湯武身
之也身之則寜過於檢防求進乎性之之域也
其或収歛於十手十目之地而縱肆於暗室屋
漏之中修飾於親儒生學士之時而玩狎於對
宦官女子之頃雖有此銘如無此銘矣故中庸
大學皆貴乎君子謹其獨
宣公十有五年秋𥘉稅畒𥘉者何始也稅畒者何
履畒而稅也𥘉稅畒何以書譏何譏爾譏始履畒
而稅也
臣謂立法以取民莫患乎其作俑也夫君與民
夲一家國用之而取諸民民出其所有以供乎
上猶子奉父孰不敬應然自昔什一之法公田
藉民力而耕収其歳入民田之私則未嘗有稅
魯剏法履畒以稅之國用不足蓋有甚不獲已
者聖人於此乃書𥘉以示譏豈非𥘉之所剏疑
特一時之暫而後之㳂襲必假是以行其無
藝之歛如螽之生喙其害未有厎止二吾不足
而用田賦此其俑也武帝紀書𥘉筭商車𥘉筭
緍錢𥘉𣙜酒酤頗識此意
梁冀在位二十餘年窮極滿盛収冀財貨縣官斥
賣合三十餘萬萬以充王府用减天下租稅之半
散其𫟍囿以業窮民
臣聞財用之在天下如血脉行乎一身可通而
不可壅王者藏冨於民霸者蔵冨於國其下冨
不在國又不在民而在於聚歛臣之家蓋自正
道不行而人心壞人心壞而吏治壞舎義趍利
假公售私朘民自封一孔不貸柄國者又爲生
姦受盗之府而天下之冨偏聚焉此冀所以積
至三十餘萬萬而未屬饜也夫財本吾國之有
而取以助國財皆吾民之出而還以予民其理
順其政公故収冀家以充王府而减租稅天下
以爲快後丗莫以爲非不謂威帝能行之也
太祖問李承進曰莊宗以英武定中原享國不乆
何也承進曰莊宗務姑息將士毎出禁兵衛卒必
控馬首告兒郎輩寒冷望與捄接莊宗即隨其所
欲給之蓋威令不行賞賚無節也 上撫髀歎曰
三十年夾河戰争取得天下不能用軍法約束此
輩縱其無厭之求以兹臨御誠爲兒戯朕今撫養
士卒固不吝惜爵賞茍犯吾法惟有劒耳
易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上下
不辨民志何由定民志不定而欲求國𫝑之安
彊是却行而求前也况三軍以紀律爲重處不
知禮則出不知律犯上之意一萌作亂之機巳
兆尚可望其敵王愾而伸國威哉唐自肅宗偷
一時之安平盧節度察軍中所欲立者授以旌
節自是以姑息爲常至於偏禆士卒殺逐主帥
而不問廉逺地則堂髙廉近地則堂卑陵夷之
𫝑何所不至此唐所以亡也後唐莊宗猶襲故
態不能以軍法約束而威令不行享國不永竟
坐姑息之過我 太祖皇帝受天明命爲丗立
極盡革唐季五代禮法蕩析之弊一階一級上
下相承川班妄訴必肆顯戮此所以國𫝑有金
城千里之固民生有泰山四維之安也然豈徒
以階級之法繩之哉平時撫養不吝爵賞苟犯
法則有劒恩施而後威立冝軍心恱服不敢輕
於有犯也
憲宗嘗與宰相論治道於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
御服宰相恐上體倦求退上留之曰朕入禁中所
與處者獨宫人宦官耳故樂與卿等共談爲理之
要殊不知倦也
人心不可以兩用有所慕則有所忘好善者忘
酒樂德者忘色八年于外急於拯四海之溺而
忘其家日𣅳不食勤於合萬民之和而忘其身
所重在此則所輕在彼也方時癉暑人孰不惟
寛凉之是慕憲宗銳於圗治議政延英日且旰
矣汗透御衣而不顧蓋忘其爲暑也謙虚以盡
大臣之情而無取乎宫人宦官之與處𡚒厲以
講中興之要而不求乎深宫廣厦之自逸社稷
生靈之念日切於中凢人情之所共樂者無不
忘之其肯以天下之未安爲一身之適乎况是
時名相皆足以穆天縡經國體所議必非不急
細務徒留旰食之聽者堂堂兩河已盡在規畫
中矣彼避暑九成而忘其親生凉殿閣而忘其
民心移於物惟欲是縱賢君所當戒也
熈寧三年知舉吕公著在貢院中宻奏言天子臨
軒䇿士而用詩賦非舉賢求治之意乞出自宸𠂻
以諮訪治道至是上御集英殿進士𥘉就席有司
猶給禮部韻及試題出乃䇿問也旣而賜葉祖洽
巳下及第時韓維吕惠卿𥘉考䇿阿時者多在髙
等訐直者多在下等
自郷舉里選之法壞而取士惟虚文是尚漢䇿
賢良雖未免以利禄入其心科别或有未竟猶
不失言之意唐進士得人爲盛特絺章繪句
之習工如日五色何益丗用 國朝䇿士𥘉襲
唐人詞章之舊至此始以䇿諮訪治道與漢制
科等其意美矣然草茅言事豈能皆素宦于
朝而効忠獻直悉出於愛君憂國之眞情言之
當固不以人廢言之過亦貴於能容人君能容
過直之言市駿骨揖怒蛙感發作興之下孰不
以安危治忽之實來告茍有司喜阿逢而惡訐
直以行上下其手之私如吕惠卿輩美意一失
奚以臨軒發䇿爲哉維我 仁宗之䇿蘇轍其
言宫中事過於直上曰以直言求人而以直棄
之天下謂我何可謂有大舜之大矣是時考官
則司馬光范鎮蔡襄
唐太宗謂蕭瑀曰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十數自謂
無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問其故工
曰木心不直則脉理皆邪弓雖勁而發矢不直朕
始寤向者辨之未精也
虞人有原獸之箴輪人有糟粕之議工執藝事
以諌不聞於丗乆矣而唐之弓工獨得古意其
言蓋以規太宗功業雖盛而治心之道實未嘗
講也夫心者萬理之㑹萬事之主此心明白洞
逹無一毫迂曲之累則見面盎背皆天理之形
著發號出令盡人心之契合敬義直方所以相
爲表裏也太宗天姿髙而學問不足其得在於
好名其失亦在於好名好名故能矯揉爲善惟
名之好而觀省存養之不加故矯揉之力怠而
禀受之偏者不能揜輕我宫人之怒不役一夫
之怒㑹湏殺此田舎翁之怒以至好大喜功而
多愛無非夲心之發露也木心不直脉理皆邪
雖勁而發矢不直弓工可謂善窺其君心術之
㣲矣太宗亦可於此進格物正心之功矣其謂
勇辯謟䛕姦詐慾輻湊以攻一心是特知制
外而未知養内安有内心不治而外邪可閑者
哉
孝宗皇帝宣諭宰臣十年來欲令宰執進呈退將
得旨文字再具熟進入朕再行審閱批出然後
施行旣免專擅之嫌且無遷令之患
易曰渙汗其大號書曰令出惟行勿惟反反汗
非也號令當反而不反是又遂非也然未當而
反不謹之於樞機未發之先一發而民信之
孝祖所以欲再行審閱使無遷令之患也茍熟
狀之進隨入隨可而思慮不加焉其與不再進
何異惟能存主一之敬毎事収歛精神熟觀詳
繹而後出尚奚舛令之有
孝宗皇帝臨朝毎以方寸𥿄作掌記微偃兩旁而
中摺之寘在御手内殿則留香案上三省宻院
奏事畢即視所記一一宣諭已乃収之
人主日緫萬幾之繁而心思有限安能無所遺
忘 孝祖聦明睿智與神爲謀猶識所欲宣諭
之事於掌記可謂文理宻察矣故凢禁嚴清燕
之地經史之所閱典故之所聞群臣章奏之所
采有當與大臣參酌可否日隨記於其上俟坐
論從容歴舉而訪之大臣所知悉心以對所未
及知則討論以進乆而天下事無一不明習而
洞曉其益豈不多哉
明道中執政除親舊二人爲正言司諌上謂曰祖
宗法臺諌官湏出宸選大臣自除則大臣過失
無敢言者
治平二年以范純仁爲殿中侍御史吕大防爲監
察御史裏行近制御史有闕則命翰林學士御史
中丞迭舉二人而上自擇取一人爲之至是闕兩
貟舉者未上内出純仁大防姓名而命之
臣聞臺諌天子耳目之官耳以司吾之聦目以
司吾之明而人執之可乎張行成無先容舉爲
殿中侍御史柳公權有諍臣風屈爲諌議大夫
萬乗親擢邇臣莫與夫如是則任耳目之𭔃者
激昻振厲思稱主知周而無所比正而無所阿
朝政之得失廟論之是非相業之修廢不吐不
茹悉以上聞不至於懷私恩徇偏見以亂天下
之公我 朝 祖宗法臺諌官湏出宸選正以
是也異時唐介論文彦博王陶彈韓𤦺以二輔
臣之賢猶不爲之少隠况下於文韓者乎雖然
臺諌不由進擬固足攬馭臣之枋要必人主有
至明之見而後能𡚒獨斷以聳衆望否則不謀
之外廷謀之左右親䁥附下罔上抑又甚矣大
明在上邪正洞燭得范純仁吕公著而内出姓
名得歐陽脩余靖王素而御筆親除斯無愧累
朝之盛
唐正元中宣武都知兵馬使李萬榮逐節度使劉
士寧上聞之使問陸贄贄上奏士寧見逐雖是衆
情萬榮揔軍且非朝旨願審之謹之上復謂贄曰
今議除一親王充節度使令萬榮知留後贄復上
奏曰夫制置之安危由𫝑付授之濟否由才𫝑如
噐焉唯在所置置之夷地則平才如焉唯在所
授踰其力則踣爲國之道以義訓人將教事君先
令順長若使傾奪之徒便得代居其任利之所在
人各有心此源潜滋禍必難救非徒長亂之道亦
開謀逆之端上不從竟以萬榮爲留後
臣聞名分者天下之大閑植之則治隳之則亂
唐自天寳以宴安兆釁君失其尊肅宗復國冝
思挈皇綱於旣墜扶大分於寖隳乃就平盧軍
中察所欲立者授以旄節自此廢置之權在軍
士而姑息之弊開至代宗專事姑息僅止覊縻
德宗加甚焉李萬榮逐劉士寧而自揔宣武陸
贄以傾奪長亂爲諌曽莫之聽夫姑息者陵夷
之夲姑且也息止也茍圗一時之静急求目前
之紓而莫計其窮是以強藩悍將敗國事者不
敢問冒國禁者不敢討屈情抑勢俯而就之以
順適其意所求必從所請必獲倨傲偃蹇莫知
禀承始則節度不知有朝廷乆則將校不知有
節度更相睥睨見便則奪犯上者必好亂德宗
亦安能禁萬榮之自爲留後乎然使當時君德
脩明朝綱振肅不以猜忌踈臣下不以聚歛苦
民生禁兵非市井之冨兒軍政非宫庭之嬖倖
以至在列皆陸䞇而非盧𣏌皆李泌而非張延
賞則朝廷之勢重於九鼎藩鎮安得而輕視之
藩鎮之敢於干名犯分朝廷輕故也自昔安有
朝廷輕於上廉傾級圯而能措大噐於安者哉
魏丗祖東如許昌大興軍伐吴親御舟循蔡潁浮
淮如壽春至廣陵吴徐盛爲疑城自石頭至江乗
一日而成又大浮舟艦于江時江水盛長帝臨望
歎曰魏雖有武𮪍千群無所用之未可圗也帝舟
遇𭧂風漂蕩幾至覆没乃旋師
臣聞江流湯湯萬古一天險也而飛渡者有之
曹操之至赤壁曹丕之至廣陵佛狸之至𤓰歩
逆亮之至采石皆望洋奪氣或且送死豈長江
隨時而爲險夷耶天險在勢人險在德與政君
無闕德天人交助夫誰敢犯之其次朝無闕政
紀綱立賞罰明號令信任賢使能各當其材則
人謀咸賛國勢増彊坐有以制勝矣丕之再飲
江窺吴輙自廢而返非特川后之効其靈孫權
爲國靡政不舉謀臣勇將咸樂爲用疑城相望
巨艦相銜而丕膽落天限南北冝其不敢以一
衣帶水易視之也是知天險待人險而固德政
増修勝勢在我東南有太山之安矣
周丗宗撃北漢主劉崇於髙平之南樊愛能何徽
引𮪍兵先遁帝欲誅愛能等以肅軍政猶豫未决
張永德曰愛能等望敵先奔死未塞責且陛下方
欲削平四海茍軍法不立雖有熊羆之士百萬之
衆安得而用之帝擲枕於地大呼稱善即収愛能
徽及所部軍使以上七十餘人悉斬之自是驕將
惰卒始知所懼不行姑息之政矣
臣聞軍國之綱紀莫大於賞罰有賞而無罰則
惠褻而威不振白刃在前誰肯委命此軍法所
以不立也近年以來僨軍之將未嘗有顯罰間
鐫其階隨即牽復曽無損於毫毛故皆以棄甲
曵兵避死趍生爲得計朝廷姑息將帥將帥姑
息士卒未戰即潰旣潰即招望風獸奔恬不爲
怪於是兵律壞國勢微矣英主欲大有爲冝以
丗宗髙平之事爲法
群臣請上尊號及作樂 神宗以乆旱不許群臣
固請冨弼言故事有災變皆徹樂恐 陛下以同
天節虜使當上壽故未斷其請臣以爲此盛德事
正當以示夷狄乞并罷上壽從之即日而雨弼又
上䟽願益畏天戒逺姦佞近忠良 神宗親書荅
詔曰義忠言親理正文直苟非意在愛君志在王
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銘諸肺腑終老是戒
更願公不替今日之志則天災不難弭太平可立
俟也
臣聞詩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又曰陟降厥士
日監在兹上天之心與君接人君之心與天通
一陟一降隨寓隨在𥘉無毫髮之間五事有敬
怠則庶證有休咎其應如響之應聲我 神祖
以乆旱輟同天節上壽之禮亢陽即日而雨
陛下以雷變寢天基節上壽之禮積隂即日而
霽夫豈人力所能致哉此心即天心天心即此
心也冨弼於旣雨之後奏益畏天戒逺姦佞近
忠良蓋姦佞之逺忠良之近即以畏天戒天意
在於進君子退小人人君欽承此意而行之則
寅畏之實也荅詔欲弼不替今日之志君臣交
相儆戒冝有以祈天永命也歟臣故亦願 陛
下與二三大臣不以天意已回爲喜常以天命
難諶爲懼
平齋文集卷第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