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以來繫年要錄/卷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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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元年冬十月 丁巳朔

上登舟幸淮甸,翌日發南京。

戊午

隆佑太后至揚州。初太后過高郵,聞叛兵焚鎭江,乃遣兵扼瓜洲渡,及是入城,駐於州治,名州之正衙曰車駕巡幸駐蹕之門。

庚申

詔諸路官司及寄居待次官,或非王命備補之人,以勤王爲名,擅募民兵潰卒者,並令散遣,有擅募者,帥憲司按劾以聞。

東京留守宗澤復上疏論其治兵,且言:「臣契勘京城四壁濠河樓櫓,與守御器具,其當職官吏,協心幷力,夙夜自公,率勵不懈,增築開濬,起造輯理,寖皆就緒。臣又製造決勝戰車一千二百兩,每兩用五十有五人,一卒使車,八人推車,二人扶輪,六人執牌輔,二十人執長槍,隨牌輔車,十有八人執神臂弓弩,隨槍射遠,小使臣兩員,專幹辦閱習車事。每十車,差大使臣一員總領爲一隊,見今四壁統制官日逐教閱坐作進退,左右回旋曲折之陣,委可以應用。又沿河十六縣,與上下州軍相接,作聯珠寨以嚴備御,臣見使王彥、曹中正在河西攻擊,收復州縣,西京、河陽、鄭滑等州,同爲一體,把截探伺次第,敵人畏襲己,不敢輕動冒犯。臣自到京,奉揚陛下仁風,布宣陛下德意,今街巷市井,人情物態,皆已忻悅,敉寧嘉靖,同祖宗太平時。顧臣犬馬之齒六十有九,比緣陛下委付之重,常患才力不任,惕惕憂懼,近日頓覺衰瘁,萬一溘先朝露,辜負陛下眷恤憐憫之意,臣死目不瞑!儻使臣與官吏士民望翠華回輦之塵,瞻仰天顏,俯伏百拜,然後臣塡溝壑如生之年,死骨不朽。《論語》曰:『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京師乃我祖宗基命,肇造二百年,大一統基業,本根之地,陛下奈何偏聽如張邦昌輩邪佞之語,以巡幸爲名,輕去其所,使四海來享來王之人,徜徉道路,於偏僻州軍,作朝宗之地乎?臣果得以此老身俯伏道左,迎陛下千乘萬騎,垂拱九重,奉陛下指揮號令,強敵可以消弭,寇盜自然平蕩,王室於焉再造,大宋中興可必!若誕妄之人,言臣欲以海陬餘孽,貽君父憂,卽臣自頂至踵,甘俟斧鉞!臣已修整御街御廊護道杈子,平整南薰門一帶御路,聞萬邦百姓寓於京師者,日夜顒顒望陛下迎奉祖宗之主,與隆佑太后、皇后妃嬪、皇子天眷,歸安大內,以福天下,臣夙夜憂思,眷眷念念,繼之以泣,願陛下憐臣孤忠,矜臣衰暮,惟恐心力不逮,或有誤陛下國家大計。今年河流不冰,惟陛下斷自淵衷,毋惑羣邪之議,《書》曰:『惟克果斷,乃罔後艱。』臣不勝激切之至。取進止。」

始宗澤條上五事曰:「近者有旨,樁占器甲不得擅支,今命將出師而樁占軍中當用之物,此可疑一也。近募兵於四城守御,今樞密院問所募人繫何色額,如此則古人使貪使愚皆不可矣,此可疑二也。臣爲平常防河,止以數千卒沿河分布,如有數騎侵越,卽奔潰不支,故開濠箚寨,亦似允當,而樞密院乃用陝西例,令三分出戰,七分出助軍錢,今京畿殘破,民未復業,勞來安集,猶恐散去,又何以助軍錢㧖之,使速去邪?此可疑三也。今守禦之具與夫城池,雖已粗辦,尚多鹵莽,而三省樞密院指揮,所雇工役,不令支錢,此可疑四也。臣竊見僕射黃潛善福建人,樞密汪伯彥徽州人,內張愨雖是北人,然無公識無遠見,議論偏頗,皆欲贊陛下南幸,此可疑五也。」旣而澤見詔書有「俟四方稍定卽還京闕」之語,壬戌,澤上表以謝,表曰:「臣今月六日承遞,報車駕將還闕者,恭聞明命肅詔回鑾,歡騰率土之謠,和浹中天之氣,里閭喜悅,如嬰孺之將見慈親,道路光輝,若翳霾而忽瞻白日,人情至此,天意可知!中謝。竊以列聖格言,先王垂裕,天難諶而聰明自我,人至衆而好惡匪殊,但觀自我之是非,可驗匪殊之嚮背,是知人所欲者,自然天亦從之,所以君子不務小同,然後天下能成大順。恭惟皇帝陛下,以道觀政,以德行仁,密韜神武之機,獨斡乾剛之斷,整齊萬乘,來歸九重,宇宙澄鮮,預想屢豐之慶,廟堂肅穆,式隆宏濟之休,昊穹降福以穰穰,寰海來崇而濟濟,六軍有雷動雲行之勢,四方蒙風驅電掃之威,赫奕重光,崇高再造,列闢駿奔而拚舞,寰區竭蹶以欽承,臣無任。」又上表曰:「恭膺明命,肅詔回鑾,下蘇徯后之情,仰對在天之意,蔥蔥佳氣,增光二百年之休,勉勉遠猷,駿惠大一統之盛,佇觀丕應,聿享咸寧。中謝。竊以太祖肇基,奕世嗣服,並據本根之地,宏施實德之風,宅四表而率服吾君,奄九有而來崇眞主,曩緣辰告,暫聽時巡,知人久戀於睿慈,聚議獨形於英斷,欲繼志而述事,遂斡乾而轉坤,時方奉於詔書,顧忽聞於雷震,是天喜悅,爲人音聲,想衆歡呼,應時舞蹈,河伯安流而迎駕,雨師灑道以清塵,兒童爭提攜於壺漿,父老願治平於道路,里閭曍曍,田野熙熙,收兩河山寨之心,鎭遠徼人民之聽,然後御端門而肆赦,滌舊染以惟新,款宗廟而告歸,儼威容而如在,憂勤祖述,恭儉緝熙,大成有截之功,永以無疆惟恤,臣無任。」先是羣盜王再興以兵數萬人,王貴萬餘人,往來河上,王善以車百乘寇濮州,楊進兵尤衆,連擾京西諸郡,至德安府,守臣直龍圖閣陳規晝夜不解甲,晝則與戰,夜劫其營,相持凡十有八日,而進技窮,乃以百餘人自衞,直抵濠上求和,規卽出城與進交臂而語,進感其至誠,折箭爲誓,明日引衆去,圍光州甚急,澤遣使招之,皆聽命,卽以進爲留守司統制,且擇其軍中老弱萬人釋之 進明年二月乙丑補官 。澤理財有方,凡兩河及京東西諸郡求軍須者,皆輟東京所有與之,不以爲間,上遣中使撫問,旣而澤聞上已南幸,又上疏請還京:「臣聞《易》於渙之卦曰:『渙汗其大號』,此言人君發號施令如汗焉,一出而不可反也。臣竊觀陛下踐膺大寶,權時之宜,駐蹕近甸,天下之民延頸企踵,日望鑾輿之歸,經理中原,以建中興之業,故乃者親降詔書,卽將還闕,恭謁宗廟,延見父老,中外聞之,莫不鼓舞相慶,以謂陛下英斷如此,何事不立,何功不就,何浮言之可惑,何強敵之足憂,太平基業,正在此舉。下詔之後,日復一日,尚未聞千乘萬騎,涓日啟行,民心不能無疑焉。臣愚竊意陛下乾剛不撓,離明並照,洞見安危之機,必不肯失信於天下,是必有奸臣誤陛下,負失信之謗也。伏見邇者河陽水漲,斷絕河梁,有姓馬人妻王氏者,率衆拒敵,敵勢窮窘,不知所爲,此天亡之時也。夫天與不取,反受其咎,臣欲因此時遣閻勍、王彥各統大兵,乘其危孤,大振軍聲,盡平敵壘,伏願陛下亟還京闕,以繫天下之心,則孰不用命?且投機之會,間不容穗,願陛下毋惑於奸臣之言,斷自淵衷,臣自謂茲舉可保萬全,無可疑者也,或奸謀蔽欺天聽,未卽還闕,伏願陛下從臣措畫,勿使奸臣沮抑,以誤社稷大計,陳師鞠旅,與之決戰,掃盡邊塵,肅清海宇,然後奉迎鑾輿,歸還京闕,以快天下之心,以塞奸臣之口,臣蒙陛下知遇,誓效死節,區區愚忠,不能自已,伏望聖慈,特賜睿斷,天下幸甚。取進止。」上優詔答之。 澤條上五事在戊午,今牽聯書之

徽猷閣待制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陸藻卒。 藻已見七月甲午

癸亥

募羣盜能倂滅賊衆者,授以官。

甲子

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杭州洞霄宮李綱,落職,依舊宮祠。時殿中侍御史張浚論綱罪未已,大略言:「綱杜塞言路,獨擅朝政,所陳敷奏之語,無非殺戮之事,蓋欲陰爲慘毒,外弄威權,當時臺諫如顏岐、孫覿、李會、李擢、范宗尹,重者陷之以罪,輕則置之閒散,若非察見之早,而養成其惡,則宗廟之寄,幾敗於國賊之手,可不爲之寒心邪!向使綱之輔相,止於任職,不堪當此危難,尚當借綱行法,以示懲戒,矧其得罪於宗廟百姓,與夫不道之蹟,顯著如此,願早賜竄殛,以厭士論。」章再上,乃有是命。

龍圖閣直學士錢伯言移知鎭江府。

初兩浙提點刑獄周格旣死,直龍圖閣知秀州趙叔近,權提刑司事,招杭賊陳通,降之。賊聞槍仗手屯秀州界,其兵精,遂聽命。是日,叔近以素隊數十人入城,通等猶不解甲,叔近與通等相見置酒,推心腹待之,使皆馴伏,以待朝廷授官之命,城中稍定。

乙丑

詔帥府輔郡要郡等招置新兵,初不計合用錢糧,止仰度牒紫衣之屬,及許雜兵改剌,紊亂紀律,爲害甚大,其罷之,水軍準此。 三年二月壬午,又置新軍

丁卯

御營使司都統制王淵,爲捉殺杭州盜賊制置使,仍賜銀帛萬匹兩爲軍費。

有內侍自京齎內府珠玉二囊來上,上投之汴水,翌日以諭輔臣,黃潛善曰:「可惜!有之不必棄,無之不必求。」上曰:「太古之世,擲玉毀珠,小盜不起,朕甚慕之,庶幾求所以息盜耳。」

庚午

上次泗州。

辛未

幸普照寺,賜度僧牒金缽盂。

壬申

升揚州天長縣爲軍,以其近行在也。

丁丑

侍御史王賓,試右諫議大夫。

詔東南諸州縣所樁私茶鹽礬賞錢,每處各以千緡計綱赴行在,用都省請也。 案奏狀,江東一路起五萬八千緡,則通諸路爲三四十萬緡,未知後來所收如何 戶部言:「諸路所收民間助國錢,乞令計置輕齎赴行在。」從之。

詔:「自今獲到強盜罪至死情理巨蠹者,更不申提刑司詳覆,令本州一面依法處斷,俟盜賊衰息日仍舊。」

初太祖少子秦康惠王生英國公惟憲,惟憲生新興侯從郁,從郁生華陰侯世將,世將生東頭供奉官令譮,令譮生子偁,中進士第,至是爲嘉興丞。一夕,其妻張氏夢神人,自稱崔府君。東漢崔瑗廟在磁州,封嘉應侯。擁一羊謂之曰:「以此爲識。」已而有娠,戊寅,生子伯琮,是夕赤光滿室,如日正中,或聞庭下馬嘶劍甲之聲。

己卯

上次寶應縣,御營後軍作亂,孫琦者爲之首,左正言盧臣中從駕不及,立船舷叱賊,爲所逼,墜水死,上命求臣中所在,得之水中,拱立如故,殿中侍御史張浚以爲雖在艱難中,豈可廢法,乃劾統制官定國軍承宣使韓世忠師行無紀,士卒爲變,詔世忠罰金,中書舍人劉珏言無以懲後,浚再上章論,且乞擒捕爲變者,乃降世忠觀察使 朱熹《張浚行狀》云:「浚劾世忠,上爲奪世忠觀察使。」按世忠在南京已除承宣使,《行狀》恐誤,今改作「降」字,庶不抵牾 ,上下聳然,始知有國法,又詔:「臣中知無不言,而死於非橫,特贈左諫議大夫,賜其家銀帛百匹兩,官子孫二人。」 臣中贈官在此月乙丑,今並書之【案己卯是廿三日,前此初九日是乙丑,後無丑日,此字恐誤】

承議郎李則言:「舊制:閩廣市舶司抽解舶貨,以其貴細者計綱上京,餘本州打套出賣。大觀後始盡令計綱,費多而弊衆,望復舊法,仍許商人赴行在納錢,執據往本州償其數。」從之。

自罷常平司而諸路提舉官多以未受命爲詞,居職如故,僞黨之被竄逐者,往往不行,又崇觀以後,因父兄得貼職之人,用近旨當追奪而所在自如,言者以爲:「國家再造之初,所恃以號令天下,振起中興之業者,威信而已,今稽違王命,無所忌憚如此,不可以不申戒。」乃詔帥臣監司體量罷奪,其竄斥人護送貶所,有隱庇者重坐之。

庚辰

命奉國軍節度使御營使司提舉一行事務劉光世討鎭江府叛兵,武功大夫達州剌史趙哲提舉兩浙路巡社兼提點刑獄公事。

辛巳

以劉光世爲滁和濠太平州無爲軍江寧府界招捉盜賊制置使,御營統制官苖傅爲制置使司都統制,從光世行。 熊克《小曆》於此日書遣王淵捕浙西諸盜,誤也。淵此月丁卯先除制置使,庚辰乃命光世耳。《日曆》六月癸亥書趙哲除浙西巡社兼提刑,亦誤,巡社乃八月丁卯方立法,安得兩月前先除提舉官耶?況是時浙憲已有周格、高士瞳二員,史官重疊差誤,今不取

朝請郎李棫提舉廣南西路左右兩江峒丁公事。棫,邕州人,時自廣西經略司幹辦公事代還,而尚書戶部郎中葉宗諤奏言:「廣西峒丁自來止差使臣提舉,位卑體輕,往往不爲遠人信服,致賬籍開落失實,教閱廢弛。棫智謀深遠,材術優長,備知峒丁情僞,乞特差充提舉官,請給人從依市舶官例。」故有是除,旣而中書舍人劉珏不書錄黃,論宗諤「於修復成憲之時,而改變法度,減省官吏之際,而添置監司,恐峒丁驚疑,或致生事,望仍舊用使臣,仍令監司一員譏察。」不從。 《日曆》云:「降旨闕」,案紹興元年六月三十日廣西轉運司申經略司牒:「近奉聖旨,減罷提舉峒丁官,撥隸本司。」則知此時未嘗罷也

癸未

上至揚州,駐蹕州治。舊制:三衙管軍未嘗內宿。至是始日輪一員直宿行宮。 紹興三年八月己亥所書可參考

詔:「內侍不許與統兵官相見。如違,停官,送遠惡州編管。」時入內內侍省押班康履以藩邸舊恩用事,頗忽諸將,諸將多奉之,而臺諫無敢言者。

丙戌

詔:「廣西沿邊無得受安南逃戶,仍令監司譏察。」以交址郡王李乾德有請也。

是日,兩浙制置使王淵率統制官張俊等,領兵至鎭江府,軍賊趙萬等不知其猝至,皆解甲就招。時辛道宗前軍將官苗翊猶在叛黨中,乃委翊統之,衆心稍定。翊,傅弟也。淵尋紿賊以過江勤王,其步兵先行,每一舟至岸,盡殺之,餘騎兵百餘人戮於市,無得脫者。 《日曆》以此事爲劉光世,《林泉野記》、熊克《小歷曆》等書,皆作王淵,今從之。蓋淵領兵往杭州,在光世之先,故因過鎭江而遂平之也

李孝義既攻德安府不能下,統制官喬仲福遣人招之。是月,孝義行至蘄州,張世斬之以降,擇其徒強壯者隸軍,餘老弱失業者皆還之。

十有一月 丁亥朔

以揚州路滑,始聽百官乘轎。

戊子

銀青光祿大夫提舉杭州洞霄宮李綱,鄂州居住。時殿中侍御史張浚等論綱罪狀未已,浚言:「綱邪險不正,崇設浮言,足以鼓動流俗,非竄之殛之,上無以謝宗廟,下無以謝生民,次無以嚴君臣之分,而國是紛紛,陛下黜陟之典終不能明於天下,況誣罔不根事有可恨者。惟綱不學無術,始肆強忿,首議遷都於金陵,陛下固嘗寢其請矣,而乃狠戾輕狂,施設大繆,故爲反覆,以惑衆心,如前所謂括馬招兵、勸納民財之政,此最大者,夫馬可盡括而有,兵可強招而用,民財可驟斂而得,使三者果如其言,人必大怨,國本先困矣。逮其易詔令以庇翁彥國之親黨,捐金帛以資張所、傅亮之妄費,奸跡謬狀,不逃聖鑒,是以乾剛獨斷,斥去不疑,事之可稽,皎如日月,而反覆之論,輒爾肆行,徒取細民目前之譽,以幸虛名,不知朝廷經遠之謀,是爲大計,人臣之忠於國家,固如是乎?臣嘗歷考綱之所爲,當靖康初力請淵聖皇帝留京師,雖無制敵之策,遠慮之明,亦可爲奮身以徇國矣,而乃小器易盈,不知涵養,貪名自用,競氣好私,忠義日虧,寖失所守,謂蔡京之罪可略,蔡攸之才可用,交通私書,深計密約,凡蔡氏之門人雖敗事誤政,力加薦引,綱之負宗廟與夫存心險惡,抑亦有素,若不早加竄殛,臣恐非所以靖天下。」言者又奏:「綱之用心在於專營小人之譽,靖康之初,綱知小人之情在於懷土,故倡爲守城之計,卒之二聖北遷,至今未復者,綱之所致也!和議之後,綱知小人之情在於憤敵,故倡爲劫寨,及解太原之圍覆師蹶將,怨結兵拏,敵再犯城闕者,又綱之所致也!逮陛下中興,綱來自江淮,知巡幸東南爲便,旣抗章力陳矣,及至行在,聞小人有不樂東去者,即遽爲幸鄧之計,當是時雖三尺童子知其不可,而綱決爲之,蓋綱之心急於盜名,雖使國家顛沛,一切不恤,賴陛下聖明,灼知其奸,亟行罷黜,不然禍亂可勝計哉!頃綱之入相也,至南京之日,於政事未有所問,先差登聞鼓院並理檢院人吏,蓋欲引羣不逞之徒以譽己耳,綱以小人譽己則己尊,己尊則朝廷可以脅制,而政令皆由己出,甚者至於造成伏闕之事,雖人主不得而令,此淵聖皇帝所以謂其跋扈也。訪聞近日辛道宗叛兵自蘇秀而來,綱傾其家貲數千緡,並製造緋巾數千,遣其弟迎賊,不知其意安在?今陛下駐蹕維揚,人情未安,綱居常州無錫縣,去朝廷不三百里,綱旣素有狂愎無上之心,復懷怏怏不平之氣,而常州閭閻風俗淺薄,知有李綱而已,萬一盜賊羣起,藉綱爲名臣,恐國家之憂不在金人,而在蕭牆之內!以爲李綱者,陛下縱未加鈇鉞之誅,猶當置之嶺海遐遠無盜賊之處,庶幾國家可以少安。」故有是命。中書舍人汪藻草制曰:「朋奸罔上,有虞必去於歡兠;欺世盜名,孔子首誅於正卯。」言者又奏:「承議郎知無錫縣郗漸,嘗郊勞綱,且與之燕。」漸坐除名。漸,臨清人也。 此據《漸墓志》,《日曆》無之。呂中《大事記》曰:「張浚平生忠肝義膽,不與秦檜共事,不與金人俱生,而初年之見,反黨汪黃而攻李綱不已,何哉?使其移攻李之筆而攻汪黃,豈不快公議哉?善乎胡安國之疏曰:『賞罰政事之綱,必先核實,而核實必自大臣與臺諫始。渡江以前,所任相其賢否,則有公論矣,而言者獨攻綱爲甚,一言而罷相,再言而罷職,又再言而投諸海島,施於綱者亦甚峻矣。然人心未服,則以所毀亂眞而不核實,如西[1]防江復令招剌,諸州勸納,發招討司未有以爲非者,在綱行之,則謂失人心,在他人行之,則獨以爲可,此不核實者一也。自仲尼大聖,猶待三年有成,而乃責綱以一時未聞報政,孫覿嘗草降表,貶薄二聖,死有餘責,得貶輕矣,乃以爲杜塞言路,此不核實者二也。綱旣放於鄂州渚澧陽之後,若如言者所論,國家宜少安矣,而李成、張遇、丁進縱橫淮甸,所在如織,此不核實者三也。金陷京城,邀請二帝,乃何㮚操權,郭京用事,綱方遠貶,不預戰守之謀,而固欲黜綱前日回鑾之功,指以爲罪,此不核實者四也。綱本以建州御敵守城之策爲孝慈皇帝所知,擢與機政,而以爲欺君要功不貸之罪,此不核實者五也。劫寨之事,人以爲姚平仲講於帷幄,种師道、李綱之所不與也,而乃謂綱之用心欲置君於何地,此激怒爲不貸之罪,此不核實者六也。』胡安國之疏如此,然以親而庇翁彥國之罪,以怨而抵宋齊愈之死,此不待核實而綱有餘責矣,大臣之用心不可不公如此。」

初既行巡社法於諸路,而通判亳州鄧浚明乞鄉村三丁點一以爲民兵,至是朝議大夫知宿州李孝揚言其相妨,乃止。孝揚,迪孫 迪,鄄城人,天聖中宰相 ,宣和間嘗爲宗正丞。

是日,張遇入池州。遇,本眞定府馬軍,聚衆爲盜,號「一窩蜂」,自淮西渡江,水陸並進,至是犯池州,守臣朝請郎滕佑棄城走,遇遂入城縱掠,驅強壯以益其軍。始遇驅民爲兵,民辭以不習戰,遇曰:「吾教汝!」卽命二人取器械相擊,殺一人乃止,曰:「此戰勝法也,能殺彼則汝可活耳!」

己丑

詔:「諸路無額上供錢依舊法,更不立額,自來年始。」

庚寅

詔以二聖母后未歸,有忠信宏博可使絕域,及智謀勇毅能將萬衆者,詣檢鼓院自陳。其後得宇文虛中 二月二日壬戌 、劉誨 三年二月丁丑 、楊應誠 二年三月丁未 、劉正彥 二年二月戊寅 ,皆擢用之。

尚書禮部侍郎兼直學士院朱勝非,爲翰林學士。

徽猷閣直學士知揚州呂頤浩,試尚書戶部侍郎兼權知揚州。頤浩嘗入見,上言:「竊觀天下之勢,以撥亂爲急,撥亂必先任賢退不肖,信賞必罰,理財節用,積粟訓兵,裁抑恩幸,毋令撓朝廷之權,搜選將帥,大開諫路,總攬羣策,則何爲不成?何戰不勝?」上稱善。

給事中王綯,試尚書禮部侍郎仍兼直學士院。中書舍人劉玨珏。試給事中。

降授承務郎充徽猷閣待制孫覿,復朝奉郎試中書舍人。初張浚因劾李綱罪,論覿不當貶,由是復用。 覿爲張浚所訟,略見李綱劾疏,今以覿文集、與人書增入

延康殿學士新知婺州何志同,坐棄潁昌,奪職,提舉杭州洞霄宮。

辛卯

詔政和以來諸慶節號,眞元、寧貺、天成、天符、天應者皆罷之,惟開基節如故。

詔諸路守臣勤王在道者,並與進貢恩澤。

金人圍磁州。 此據建炎二年正月河東北路制置司奏狀

朝奉郎王倫,爲大金通問使。時河東軍前通問使宣教郎傅雱、副使閤門宣贊舍人馬識遠至汴京,詔趣還,問所得金人意,復遣倫與閤門宣贊舍人朱弁見左副元帥宗維議事。 熊克《小曆》云:「時又得王倫,授以朝官,爲為通問使。」按倫、弁五月初已授命,但未成行,逮雱歸而始遣耳,克亦小誤 。雱見留守宗澤,諭使縱遣所拘北使,澤不從。雱至揚州,以金國書對於後殿爲上言:「兵交,使在其間,今留之不足以壯威,徒使鄰國交惡。」上納其言,擢雱朝請郎尚書考功員外郎。 雱除命在此月辛亥,今並書之

壬辰

詔:「自今雜犯死罪,有疑及情理可憫者,許酌情減降,斷訖以聞,俟道路通行日如舊。」

甲午

詔:「福建路招募槍仗手已行住罷,今後非被受朝旨,輒敢撥諸司錢物及以勸誘爲名,抑勒民間出錢者,並不得施行,仍具職位姓名申尚書省。」以本路常平司言:「自鮑貽遜等起發軍兵,凡用本司錢米銀五十二萬貫石兩,他司錢不與,公然隱落,會問不報。」故條約之。

乙未

同知樞密院事張愨,守尚書左丞兼御營副使兼提舉戶部財用。工部尚書顏岐,同知樞密院事。 《日曆》:「十月己未,中丞顏岐除右丞。十一月乙未,右丞許翰,資政殿學士,宮觀。」並誤

初河北招撫司都統制王彥聚兵西,常慮糧儲不繼,一日盡發軍士運粟,會有亡告金人者,金乘虛擊之,衆稍卻,彥大呼鼓勇,士卒皆奮,且以強弩飛石齊發,金人乃退,遂圍之,絕彥饋運者旬餘,彥檄召諸寨兵大至,圍乃解。

丙申

曲赦南京、宿、亳、泗、楚、揚州、高郵軍,以上巡幸所嘗過也。

丁酉

詔江淮發運司幹辦公事鮑貽遜以福建槍仗手移屯江寧,給事中劉珏言:「杭寇猖獗,今已數月,翟汝文之師旣無功於前,高士瞳之兵又潰散於後,唯貽遜之師屹然不動,蓋杭卒頗有窺浙西之心,所以未敢大肆者,以槍仗手爲之捍蔽也。羣寇之說,欲遣散槍仗手乃就招安,趙叔近已令退舍,而寇猶未降,則其說果可信乎?念陛下深念二浙生靈,方以成算授之王淵,令其招捉,彼槍仗手久屯於彼,望有尺寸之功,今乃遣之江寧,萬一怏怏不滿,復有反側,是又生一寇也!設或槍仗手已來江寧,而杭寇未肯就招,不知淵之兵果能殄滅之乎?當是時再欲遣來應援,如其遲疑不前,又將何以處之?昔唐裴度平蔡,李光顏等六人各以師會,今淵豈不能容數千槍仗手而用之乎?願且令在杭州同共討捕,候至錢塘蕩平,然後遣屯江寧,或令歸福建,皆未晚也。」從之。 《日曆》云降旨闕,《會要》云:「劉珏乞申命王淵,且令槍仗手在杭州同共討捕,從之。」今增入

甲辰

河北經制使馬忠,落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降充經制副使。忠全軍退舍,故有是命。

初戶部尚書黃潛厚建請諸路監司郡守計置輕齎金帛勤王,至是知濠州徽猷閣待制連南夫言:「剗刷到軍資庫紬絹二千匹有奇,欲輸行在。」詔:「軍資庫物帛本非上供,當留以爲軍衣之用,諸路視此者,悉歸之。」南夫,安陸人也。

乙巳

詔:「自今被受中使傳宣者,當時密具所得旨,實封以聞。如事有未便者,許執奏。」又詔:「凡宣旨及官司奏請事,元無條貫者,並中書樞密院取旨。非經三省樞密院者,官司無得受。」復舊典也。 熊克《小曆》載此旨因衛膚敏所奏,非是,詳見今年十二月戊辰注

丙午

尚書左丞張愨,守中書侍郎兼知如故。 熊克《小曆》云:「上委愨理財,元豐舊制:中書專取旨。大臣所擬者,愨輒屏不奏。」案此時黃潛善以右揆兼中侍,愨安能獨屏之?況自元豐之末至建炎之初,凡進呈,皆三省同上,已革官制之舊久矣,或者愨獨進呈財用司事,而《行狀》修潤失實,《日曆》附傳又從而因之,克不深考耳,今不取

丁未

戶部尚書黃潛厚請許淮浙鹽入京東,每袋納借路錢二千,許之。東京,舊東北鹽地分也,時濱海道不通,金部員外郎吳直夫以爲言,潛厚因請令商人特納借路錢,就行在送納,別儲之以待用焉。

戊申

同知樞密院事顏岐,守尚書左丞兼權門下侍郎。

御史中丞許景衡,守尚書右丞。先是景衡陳十事,謂:「方今人材未備而政事不立,法度未修而宿斃尚存,浮費不節而國用空虛,賦役煩重而民力困敝,命令不行而事多壅滯,賞罰未明而人無懲勸,盜賊繼作而吏民被害,邊境危急而武備弗嚴,奸贓未逐而貪暴滋多,公議未伸而親黨害政。」上歎息曰:「眞今日之急務!」未幾遂擢爲執政。 《日曆》:「十二月庚午,許景衡除尚書右丞。」熊克《小曆》、樓鑰《宰輔題名》十二月丙子,許景衡除右丞,二書不同。案《御史臺題名》王賓今年十一月自右諫議大夫除中丞,實代景衡,《日曆》:「十二月庚申,起居舍人衛膚敏除右諫議大夫。」實代賓。庚申在庚午前十日,在丙子前十六日,不應並除右諫二員,蓋景衡實以十一月遷也。又案今年十二月朔日,詔置講讀官,而王普奏議以爲其父賓爲中丞時所請,則景衡、賓之除皆在十一月無疑,詳考其故,景衡右丞之命當在十一月二十二日戊申,而記事者皆誤繫之十二月二十一日丙子,日月互差一字故也,兼《日曆》於十二日庚午書顏岐左丞,許景衡右丞,則二人同除自可知,今移附此以正諸書之誤

刑部尚書郭三益,同知樞密院事。

右諫議大夫王賓,試御史中丞。 賓之除,實代景衡,《日曆》不載,《御史臺題名》在此月

尚書吏部侍郎周武仲,試刑部尚書。 熊克《小曆》武仲及顏岐、郭三益之除,並在丙午,蓋誤

初責授安化軍節度副使趙野行至密州,衆推野領州事,時山東羣盜縱橫,劇寇宮儀據卽墨不退,野患之,是日棄城去。

己酉

樞密院言:「昨翁彥國爲經制使,令江西轉運司認定錢百萬緡,而本路諸州軍食不給。」詔蠲之。

初上至龜山,而御廚人員賀進等求索民間難得之物,所受贓以萬計,至是曲赦獲免,言者論其有害聖德,請特不原赦,仍鏤板傳布四方,從之。

婺州蘭溪縣僧居正乘亂據松山以叛,民不逞者爭附之,其衆漸盛。

庚戌

杜彥據密州,趙野將輜重家屬棄城而去,軍民偶語,兩日不定,彥守衛軍校與軍士李逵、吳順謀曰:「方今盜賊縱橫,一州生靈豈可無主?」乃自稱權知州事,而逵、順左右之,追執野於張蒼鎭,後三日,彥坐黃堂上,數野以棄城之罪,命臠之而分其室,梟其首於市,惟一子學老得脫,彥盡剌城中人以益其軍。 野四年八月追復

辛亥

中書舍人汪藻言:「今中外所當推行者,固非一事,然軍政不修則無以立國,望特詔侍從官以上,各以所見,考古軍制可行於今者,條具以聞,不得泛爲迂闊之論。陛下與大臣詳擇其中,幸今冬敵騎不來,汲汲爲備,毋使歲月廢於因循,有後時之歎。」從之。

朝奉大夫郭太沖,行尚書吏部員外郎。太沖,茂恂子也,嘗用李彥闢通判秀州,吏部尚書路允迪率同列薦於朝,乃有是命。旣而言者以爲太沖嘗爲允迪買妾,用是得薦,遂罷之。 太沖罷命在十二月壬午,今並書之,此爲允迪明年罷吏書事始

是日,金人陷河中府。初黃潛善去河間,以兵馬鈐轄孫某權府事,金人至城下,盡力禦之,高陽關路走馬承受官李某者,屢率兵與金人戰,軍民服其忠勇,至是城西北角破,城內爲月城以護之,凡築月城三重,與雲一營相近,會營中遺火喧亂,金渤海萬戶大託卜嘉督將士乘亂攻之,城遂陷,二人皆爲金殺。

知秀州權兩浙提刑司事趙叔近言:「杭卒初無叛心,止緣葉夢得不時支賞,遂致紛爭。今已就招,請官其徒二百二十人,自修武郎至校尉,乞降告身書塡。」許之。給事中劉珏言:「今盜賊數殘郡縣,其勢未卽殄滅者,以招安之說誘之也。金陵黥徒既被厚賞,錢塘之兵、建安之卒、道宗之師,又襲是跡而動,今湖又見告矣,其視殺漕憲守倅若刈草菅,然非徒無罪,且有子女金帛之獲,紫袍象簡之寵,此風一煽,人人有富貴之心,今之爲監司將帥者不亦難乎!今叔近所乞,乃羣盜逼作此奏,皆不可從之事,如欲加誅責,即乞留此奏不下,或欲令招安,卽乞量給官告三二十道,彼見朝廷重於與之,當亦有信朝廷之心。」御史中丞許景衡亦言:「官吏無罪而被誅責,軍卒有罪反受爵命,其爲賞罰不亦倒置乎?」上用二人言,至是寢其命。 熊克《小曆》載叔近奏請在十二月戊午,與《日曆歷》不同,當考

是月 湖州軍士有謀作亂者,爲其徒沈賓所告,捕斬之,詔以賓爲保義郎。 此以紹興四年九月一日臣僚上言修入,蓋即劉珏疏中所云也

初壽春卒丁進被罪而竄,遇亂復還鄉里,聚衆於蘇村,後至數萬,皆面剌六點或「入火」二字,進自號「丁一箭」,遂圍壽春府,守臣直祕閣康允之悉取銀帛以賞將士,士皆效死,允之以城危急,募進士呂某權安撫司幹辦公事,出城見進,許以金幣犒師,進怒,殺使者,盡取士卒家屬之在城外者戮之。圍城二十五日不能拔,乃引去。其後軍張勝以所部自趨光州,進不能禁。允之,淮寧人也。

江淮制置使劉光世討張遇於池州。光世至近郊,行伍不整,或請嚴爲之備,光世曰:「遇烏合之寇,見官軍則自潰矣。」命速進兵奪城,將士叩南門,賊望之曰:「官軍少,且不整,可破也。」自城西出,時湖水涸爲平地,賊越湖占長堤,繞出官軍之背,官軍亂,遂敗績,光世遁去,幾爲賊所執,前軍統制官王德救之得免,遇率衆循江而上,光世亦整兵追之。


  1. 「西」《續宋編年資治通鑑》卷1 作「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