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以來繫年要錄/卷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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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四
卷一百二十五 

紹興八年十有二月【案是月癸丑朔】甲寅

檢校少傅奉國軍節度使知紹興府趙鼎,充醴泉觀使,免奉朝請,從所請也。

中衞大夫貴州防禦使京東淮東宣撫處置使司右軍統制杜琳,降橫行遥郡二官。琳擅遣士卒過淮採薪,爲敵人掩執以去,韓世忠劾之,故有是命。

乙卯

左朝奉大夫主管洪州玉隆觀馮檝,守宗正少卿,假徽猷閣待制,爲國信計議副使。檝旣罷歸,行至鎭江,復召檝入對,奏疏曰:「臣嘗謂天下之事,有經有權,顧所遇如何耳。遇經事而可以守常,則何以權;爲遭變事而蘄於有濟,烏可捨權而不用焉。國家自靖康以來,敵人南侵,二聖北狩,族屬臣民隨寓沙漠,宗廟陵寢遥居僞境,繼而太上皇帝訃至,梓宮未還,豈獨陛下羮墻之念造次不忘,凡百臣子孰不痛憤?昨縁朝廷遣使請上皇梓宮,使還道敵人講和之言,從而應之,徃返通好,竊聞比有許還地歸梓宮之報,然索禮太髙,朝廷未有所處,使人躊躇境上,而稽於過界道途之議,皆云士大夫有不可屈之言,諸大將有君辱則臣辱之說,咸欲奉兵以示威,臣恐此聲若出,萬一有妨和議,則機㑹何時可復得耶?使金人無還地歸梓宮之意,固不敢自屈以奉彼,如或有之,是陛下之屈,廼爲父母兄弟、宗廟陵寝、祖宗境土、族屬臣民而屈耳,爲父母兄弟、宗廟陵寝,是屈而行孝弟也,爲祖宗境土、族屬臣民,是屈而施仁慈也,陛下少降其禮,而能返父母兄弟族屬臣民於舊都,還祖宗境土於版籍,復宗廟陵寝於邦内,一舉而兼備孝弟仁慈之四德,自古帝王之用心,何以加於此乎?然所謂屈者,豈眞我辱哉?循斯湏之權耳!廼伸之階也,㑹稽之役,勾踐屈於吳王,卒能破吳;鴻門之㑹,髙祖屈於項羽,卒能興漢,然則兹屈也,非所以爲伸歟?假如諸大將不許陛下降禮以就之,自非同心恊謀,一戎衣可以空敵庭,然後上皇梓宮可還,太母、淵聖鑾輿可復,族屬臣民可返,宗廟陵寝可安,臣恐敵廷未易遽空也。借能空之,兩國又須交兵,殘害億萬生靈之性命而後底定,豈若不血一刃而遂如所欲乎?臣願陛下毋惑士大夫之言,毋徇諸將之議,斷自淵𮕵,度利多害少則行之,儻陛下俄頃少降萬乗之尊,果得金人革心,歸上皇之梓宮,還太母淵聖之鑾駕,返我族屬臣民,復我故疆境土,則是陛下於十有餘年渺茫懐想之中,一日之間,母子兄弟復得相見,宗廟陵寝復得奉祀,族屬臣民復得綏睦,臣謂累世南面之樂,未有如陛下今日之樂也。臣所以不避忌諱而妄爲陛下陳之,雖然自古和不能獨成,有威然後能成其和,和而有威,其和乃固,如專任和而廢威,使彼以信來,夫復何疑,其或繼之以詐,將何以待之哉?臣願陛下諭使人篤於講和,勅將帥嚴於修備,責效於使人,歸功於將帥,降禮以成和議,嚴備以固和好,如是則有萬全之功,無不測之患矣。」上覧疏,卽日除檝故官,與王倫偕見使人議事。

丙辰

詔曰:「朕以眇躬,撫兹艱運,越自初載,痛二帝之䝉塵,故兹累年,每卑辭而遣使,不難屈己,徒以爲親,雖悉意於經營,終未得其要領。昨者驚傳諱問,恭請梓宮,彼方以講好而來,此固當度宜而應,朕念陵寢在逺,梓宮未還,傷宗族之流離,哀軍民之重困,深惟所處,務適厥中,旣朝慮而夕思,又廣詢而博訪,言或同異,正在兼收,事有從來,固非創議。樞宻院編修官胡銓,職在樞機之屬,分乖廉陛之儀,遽上封章,肆為兇悖,初投匭而未出,已謄藁而四傳,導倡陵犯之風,隂懐刼持之計,儻誠心於體國,但合輸忠,惟專意於取名,故兹眩衆,閔其淺慮,告爾多方,勿惑胥動之浮言,庻圖可久之大計。」時秦檜恐言者不已,故白上下此詔以戒諭之。

檢校少傅慶逺軍節度使郭仲荀,提舉醴泉觀。仲荀旣入見,遂有是命。

尚書戶部員外郎錢觀復罷。殿中侍御史鄭剛中言:「觀復性資隂狠,䑓章頃數論其短,執政庇而留之。劉大中喪子,觀復隨其柩宿於城外,亷耻不立。」故絀之。

丁巳

太府少卿耿自求,直顯謨閣知常州。

軍器監丞李若虗,守尚書戶部員外郎。

直徽猷閣提舉華州雲臺觀汪召嗣,知撫州。

戊午

秦檜奏;「大金使名未正,乞令人與計議,改江南爲宋,詔諭爲國信,如不受封册,不遣泛使,皆當先事言之。」上曰:「朕受祖宗二百年基業,爲臣民推戴,已踰十年,豈肯受其封册,兼畫疆之後,兩國各自守境,每事不相關渉,惟正旦生辰遣使之外,非時不許徃來,朕計已定。」

觀文殿大學士提舉臨安府洞霄宮李綱言:「臣竊見朝廷遣王倫使金國奉迎梓宮,徃返屢矣,今倫之歸,與金使偕,乃以江南詔諭爲名,不著國號,而曰江南,不云通問,而曰詔諭,此何禮也?臣請試爲陛下言之。金人毁宗社、逼二聖,而陛下應天順人,光復舊業,自我視彼,則仇讎也,自彼視我,則腹心之疾也,豈復有可和之理?然而朝廷遣使通問,冠盖相望於道,卑辭厚幣,無所愛惜者,正以二聖在其域中,爲親屈己,不得已而然,猶有說也。至去年春,兩宮㐫問旣至,遣使以迎梓宮,亟徃遄返,初不得其要約,今倫使事初以奉迎梓宮爲指,而金使之來,乃以江南詔諭爲名,責實已自乖戾,則其所以罔朝廷而生後患者,不待語而可知。臣在逺方,雖不足以知其曲折,然以愚意料之,敵爲此名以遣使,其邀求大略有五:必降詔書,欲陛下屈體降禮以聽受一也;必有赦文,欲朝廷宣布班示郡縣二也;必有約束,欲陛下奉藩稱臣,禀其號令三也;必求嵗賂,廣其數目,使我坐困四也;必求割地,以江南爲界,淮南、荆襄、四川盡欲得之五也。此五者,朝廷從其一,則大事去矣!金人變詐不測,貪婪無厭,縱使聽其詔令,奉藩稱臣,其志猶未已也,必繼有號召,或使親迎梓宮,或使單車入覲,或使移易將相,或使改革政事,或竭取賦稅,或朘削土宇,從之則無有紀極,一不從則前功盡廢,反爲兵端,以謂權時之宜,聽其邀求,可以無後悔者,非愚則誣也!使國家之勢單弱,果不足以自振,不得已而爲此,亦無可奈何,今土宇之廣,猶半天下,臣民之心,戴宋不忘,與有識者謀之,尚足以有爲,豈可忘祖宗之大業,生靈之屬望,弗慮弗圖,遽自屈服,祈哀乞憐,冀延旦暮之命哉?臣願陛下特留聖意,且勿輕許,詔羣臣講眀利害,可以久長之䇿,擇其善者而從之。」

試尚書禮部侍郎曽開,充寳文閣待制知婺州。先是秦檜嘗因語和議事,曰:「此事大係安危。」開於坐中抗聲曰:「丞相今日不當說安危,止合論存亡爾!」檜矍然,驚其言而罷,遂命出守,開辭,改提舉江州太平觀。

左奉議郎林待聘,試太府少卿。

進士顔師與,特補右廸功郎。師與,卓兄也,上以眞卿故,官卓等三人,卓遄死,故改命焉。

故左中大夫李囘,再復資政殿學士,以其妻郭氏訟劉大中挾情報怨也。兵部侍郎兼權吏部尚書張燾言:「囘嘗受張邦昌僞命爲執政,今來恩命,竊恐公議紛然。」不允,詔:「劉大中所劾無寔,盡還職名,依條與恩澤。其從僞一節,竢與范宗尹、謝克家别取旨。」秦檜恨二人不已,故因事及之。

己未

吏部尚書李光,參知政事。秦檜與光初不相知,特以和議初成,将掲榜,欲藉光名以鎭壓耳。上意亦不欲用光,檜言:「光有人望,若同押榜,浮議自息。」上乃許之。

御史中丞勾龍如淵上疏,以振紀綱、辨邪正、眀賞罸、謹名器、審用度、厚風俗、去文具七事爲獻,詔三省樞宻院常切遵守。先是有詔:「觀文殿學士孟度,提舉萬壽觀,赴行在。」如淵入對,論庾已試罔功,難以更加器使,上曰:「朕蓋欲遣庾奉使。」上又厲聲曰:「在朝莫更有小人?」如淵曰:「如趙鼎爲相,隳盡紀綱,乃竊賢相之名而去。王庶在樞府,使盡姦計,乃以和議不合,賣直而去。劉大中以不孝得罪,亦竊朝廷羙職,善罷去。」上曰:「卿如何不論?」如淵曰:「今士論見孟庾之召、王庶之去,已有『一解不如一解』之語,願陛下不惜庾一人,以正今日公論,其他一一容臣爲陛下别白之。」上色稍解,翌日以庾知嚴州。 孟庾初召及除,《日曆》全不見,據如淵《退朝録》云爾,今因如淵上殿,附書之,以事考之,必在劉大中未落職之前,大中落職在癸亥,去此四日,事亦相近也

癸亥

秦檜奏:「呂本中行趙鼎修哲宗史成遷特進詞,云謂『合奉晉楚之成,不若尊王而賤覇』,鼎爲首相,於議和通使未嘗不僉同議論,今命詞如此,皆鼎風旨,欲窺伺和議之不成,爲脫身之計。」上因諭:「己酉年金人南下之時,鼎爲臺臣,尚欲與金人畫江爲界,當時傳言金國遣使來,遂留鼎於四眀接伴,旣而盧伸等自軍中竄來,非金使也,鼎追見朕於章安鎭,當時豈以議和爲非,此事張守備見,今守赴江西大帥去,尚未還,卿可遣書問之。」檜曰:「便可録此聖語付史館。」 按《日曆》又云:「臣檜等退,竊歎上眀智照臨,洞見臣下反覆之態,豈欺我哉!」

資政殿學士提舉臨安府洞霄宮劉大中落職,以御史中丞勾龍如淵再論其不孝也。制曰:「含齒之類,共知篤於愛親;垂髫之童,莫不羞稱不孝,豈有居儀刑之重任,爲名教之罪人,民罔具瞻,朕有逸罰。大中頃由過聽,擢在要津,猥以小才,遂當大用,忘所生之天屬,視厥父如路人,爨烟不同,寢疾弗問,事皆有狀,聞者寒心,人誰無親,咸所切齒。」其詞起居郎權中書舍人劉一止所作也。

尚書駕部員外郎王居修罷。殿中侍御史鄭剛中論居修縁大臣姻故,遽叨郎選,故黜之。

布衣姚舉上書,詔賜束帛。

甲子

詔:「太府寺丞莫將所上封事,通曉世務,議論可采,令閤門引見上殿。」將之書曰:「臣竊見近者金使求聘,且許交河南地界,還梓宮、歸東朝淵聖皇族,議者雜然益以爲詐,已而見行人過索禮儀,又肆臆度之說,何衆人之難曉,一至是乎!且夙夜以思,天之所以純佑陛下,無過此舉,深慮臆度之說,少眩聖意,陛下惜一日之屈而隳其初心。臣聞中原擾攘,無甚於晉,方十六國之長雄於中原,其相呑滅者,皆其族耳,苻堅一舉而敗於合肥,李靖謂非謝玄之善,乃苻堅之不善,葢時爲慕容垂所陷也,由是言之,紛紛者之論,謂養吾兵威,一舉而足以滅敵者,亦不通乎古今之說也。孟子曰:『太王事獯鬻,勾踐事吳,畏天者也。』陛下以太王之心行勾踐之策,達孝於父母,致恭於兄弟,敦睦於九族,一舉而悉如吾志,此天相陛下之眀驗也。臣聞興師十萬,則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此危道也,今日之議成,雖未可以去兵,而亦可以少休兵矣。夫國虛則民貧,民貧則上下不親,敵攻其外,民盗其内,是謂必潰,此今日四川之事,大可慮也。今日之議成,則兵之戍於外者,可以移於近,兵之冗於食者,可以汰而减,興農桑而省饋餉,俾四方萬里舉無科抑怵惕之勞,顧不可乎?今關市重歛,商賈不通,財貨彫虛,錢寳空乏,公私掃地,赤立之際也,今日之議成,費可漸積,商可漸通,錢可漸増,變警擾之習爲阜民,歸遷徙之勞爲永業,俾城郭郊野舉有還定之安,顧不可乎?是四事者,至易曉也,而紛紛之說猶不喻焉,盖亦未之思耳。或者又曰無約而請和者,謀也,卑辭而益幣者,進也,臣應之曰:陛下遣使以和請,敵以和應,非無約而請也,使人之來,徜徉境上,舉止甚髙,言辭頗倨,非卑辭也,敵以和應,出於實矣,在我所以自治而待之者何如耳。非譎竒無以息㓂,非隂謀無以成功,臣於此多有說焉,使獲奉清閑之燕以畢其說,非特臣之幸,實天下之幸。」

乙丑

詔紹興府南班不帶遥郡宗室十八員,嵗撥上供米五百斛,令同判大宗正事士㒟均給之,以士㒟言宗室俸薄者不足於糴故也。

徽猷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觀錢伯言卒于嚴州。

丙寅

資政殿學士新知潭州王庶,落職,提舉臨安府洞霄宮。時御史中丞勾龍如淵論庶之罪,以爲「薦用非人,屢遭繳駮而歸罪後省,驕蹇自恣,不下堂廡而倨見從官,傾耳側足,惟幸王倫不還,和議不成,使人及境而色大沮,於是始有求去之請也。庶本趙鼎所薦,方劉大中之去,庶已不安,鼎之將去,庶愈不安,變詐百出,營救萬方,謂鼎不逐朝臣,爲不成宰相手叚,交結張戒,一日曰:『此子不了得一事。』及其去也,乃敢冒言以和議不合,賣直而去,伏望重行竄削,以眀庶欺君罔上,愚弄天下之罪。」制曰:「庶大言以惑衆,小智以飾姦,旣陳立異之辭,旋有壊成之意,倘謂和戎之非䇿,則雖執義以何慚,乃因知已之莫由,遂欲脫身而邀譽,第務死黨,寜知有君。」其詞亦劉一止所作也。

尚書考功員外郎李彌正、禮部員外郎髙閌並罷。御史論「彌正、閌與修《神宗實録》,元豐之法、元祐之政,固二事也,范冲以元祐史臣之後,而膺論撰之職,則雖曰盡公,終亦致疑,此趙鼎之失也。厥書旣成,閲日已久,縱有得失,後之作史者,尚得而去取之,必建重修之議,此張浚之過也。彌正舊校勘官,閌爲史官,本非所長者也,至趙鼎再相,彌正乃以前日之罷,爲不易逢之機,閌以前日之舉,爲不得已之事,誕謾反覆,以儒濟姦,伏望特行罷黜,以戒在位。」故二人並罷。 《日曆》直作「臣寮上言」,而有「謹案」字,恐是鄭剛中疏

樞宻院編修官趙雍上書曰:「臣伏見金使到闕,朝見之禮彌旬未决,宰執臺諫定長久之策,未得其中意者,陛下以梓宮未還,母兄在逺,急於迎見,或欲少抑禮節,以全大倫,此宜羣臣庶民仰體聖意,克賛孝心,何苦立爲異論,然中外定分,誠不可亂其禮,且金人之禍,十五年矣,始者我不習兵,望風犇潰,其後民心銜痛,願雪國耻,淮上屢勝,金有懼我死戰之師,是以去春哭我以上皇之喪,今嵗示我以豫賊之廢,使我遭國㓙訃,則宅憂而弛征伐,喜廢豫賊,則釋怨而望和好,皆彼淺近陋隘之術,而大臣不能洞照其姦,猥相與從事於遣使,彼得以怠我之事,我無以乘彼之隙。王倫一行,使旨屢變,反令邀求,將見名位紊亂,冠履易置,天傾地覆,莫甚於此,名號一屈,尚可望號令海縣,責備臣節,休息盗賊,固結人心哉?况金人肆禍,亘古無比,我乃慿一介之使,忘千百年無窮之耻,更欲自屈,不知其可也?周赧王時,秦強楚弱,楚願和秦,約之武關,比其至也,閉關奪之,使効藩臣之禮,居三年,懐王發病卒,秦歸其喪,太子畏秦,復娶秦女以和,先臣司馬光曰:『秦之不道也,殺其父而刼其子;楚之不競也,忍其父而昏其讎。』彼之紿我以𣺌茫之梓宮,刼我以難從之稱號,母兄未見,乃先事讎,均之二策,孰爲得失乎?天子之孝與臣庶不同,報難報之恨,雪難雪之耻,精變天地,誠動金石,震國威,立法制,爲匹夫匹婦復讎,而朝四夷於眀堂,此陛下之職,而羣公所當盡心也,若膝一屈,則禮經掃地,拜恩不暇,一嵗遣使,再嵗遣使,三嵗遣使,國力大弊,所議無期,費嵗月,殫財計,失人心,我之九廟盡在臣妾,當是之時,陛下雖欲長侍母兄,度可如意乎?爲今日之計,當以講和爲中國一事,不必張皇,委宰相平見使者,遣使臣再議,直俟梓宮已還,母兄相見,然後徐議稱號,折中典禮,南北兄弟,自有故事,願陛下少抑一身孝愛之情,俯循天下至正之論,臣不勝甚幸。」 雍所上疏未得本月日,且附此,或移附金使入闕之前

丁卯

左宣教郎王揚英,爲太常博士。揚英,丹陽人,獻所著《黼扆箴》十二篇,上召對而有是命。

戊辰

國信計議使王倫言;「金使作『詔諭江南』四字,名目不正。」秦檜曰:「須是見得國書,恐封册事非便。」上曰:「朕嗣守太祖太宗基業,豈可受金人封册。」 《日曆》「大臣秦檜奏曰:『陛下堅守此兩句。』」臣謹案不受封册,上兩嘗宣諭,豈待檜言之,《日曆》成於秦熺之手,其意欲逃責於後世,而妄爲此說爾,今不取 倫又言:「胡銓上書,首欲誅臣,乞正鼎鑊之罪,以弭煩言。」詔倫無罪可待。

己巳

王倫、馮檝同班入對。

湖北京西宣撫使岳飛乞差胡邦用知靖州。上曰:「郡守,牧民之官,亦藩屏所寄,當自朝廷選差,若皆由將帥辟置,非臂指之勢也。」

庚午

御史中丞勾龍如淵入對。先是主管殿前司公事楊沂中、權主管馬軍司公事解潛、權主管歩軍司公事韓世良至都堂見秦檜曰:「以主上受金書,欲行屈己之禮,萬一軍民洶洶,將若之何?」退至御史臺,以其副上如淵,且言:「今三大將在外,它日見責以『爾等爲宿衞之臣,乃令上行此禮?』不知何詞以對?」如淵告以「諸公不須爾,他日第令計議使取國書納入禁中,必不行其他禮數。」沂中等以手加額曰:「若得如此,天下萬幸!」如淵具以其言入奏,且言:「今日和議,實陛下以徽宗、顯肅皇后梓宮與母兄之重,在人國中,宸心朝夕,不遑寜處,遂遣王倫奉使請和,今日金人旣遣報使賫書而來,儻若不受,必至歸曲于我,一日興師,彼則有辭,此和議固不可壊,而禮文之間,動輒過當,若不度利害,勉而從之,則堂堂中國,一旦遂爲敵人屈己。如臣管見,必遣王倫與使人反復商議,取得敵書納入禁中,則禮不行而事定矣。」上曰:「果如此,卽無以加,俟以此而付之。」 此並據如淵《退朝録》修入。如淵所記又曰:「如淵請對,條取敵書之䇿,曰:昨日三衙楊沂中、韓世良、解潛來見臣云:『某等昨詣都堂覆宰執,說聞官家受敵書,必欲行屈己之禮,萬一軍民洶洶,卽某等彈壓不得,有一劄子,今将副本來呈中丞,此亦非某等生事,盖縁有大底三箇在外,它日問某等云:「爾等爲宿衛之臣,如何却使官家行此禮數?」不知使某等如何辭對?』其所說『大底三箇』,盖謂韓世忠、張浚、岳飛也。此言雖似挾持,然亦此事渉大利害,誠不可輕議,臣告以諸公不湏如此,他日只是令王倫取敵書納入禁中,必不行其他禮數,三人者以手加額曰:『若得如此,天下萬幸!』臣所見惟是令倫早開諭使人,取得敵書納入,最爲良䇿。」

殿中侍御史鄭剛中言:「今日之勢,尤急於邉郡,如楚泗、通泰、滁濠、江鄂以至荆襄關峽之地,不過二千餘郡,願詔大臣精選二十餘軰,分而布之,使其招徠牧養,朝廷又時遣使按行,無狀者易之,處處得人,則湏以持久,増勅賜金之事可行矣。」從之。 熊克《小曆》繋之庚午盖付出之日也

辛未

參知政事李光言:「諸路月樁最爲民間重害,而江東西爲甚。元降指揮,許取撥應干上供封樁,諸司并州縣等不以有無拘礙,上供經制酒稅課利及漕司移用等錢樁辦,如此州縣尚自應辦不足,今江南路漕司徃徃將移用等錢於逐州主管司專委通判拘收,不許取撥,致民不堪命,欲下諸路,應月樁錢許將諸色錢樁辦,如有餘,方許漕司拘收,庶㡬壠畝之民不致失業。」光又奏;「今日急務,莫切於理財之政,有避其名而因失其實者,有無其實而徒存其名者,未易概舉,姑論其大者二事:常平之法,本出於漢耿壽昌,今州縣錢榖,有屬常平司者,名色非一,悉總於戶部右曹,今乃以王安石之故而廢之,旣使香鹽司兼領,又别差主管官一員,有司莫知適從,錢榖因致失陷,發運使本以總六路財計,以漕輓中都饋餉爲職,兵興以來,旣無輸轉,今乃以糴買事委之,其本錢無慮五六百萬緡,皆從朝廷給降,此國用所以益窘也。望罷常平主管官,依舊令香鹽司兼領,罷發運司,其糴買經制等事,令戶部侍𭅺專領,庶㡬名正而事成,官省而職舉。」秦檜進呈,上曰;「月樁事,朕數爲趙鼎言之,鼎不以爲意,常平司當復置,三省可條具取旨。」

癸酉

祕書省著作郎胡珵、尚書司勲員外郎兼史館校勘朱松、祕書省著作佐郎張廣、凌景夏、祕書省正字兼史館校勘常眀、范如圭上書曰:「臣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前者上皇訃聞,陛下方宅大憂,天下受其辱矣,今者聞諸道路,口語籍籍,審如此,是將辱在陛下之身,臣等得其死,爲有名之時也!人誰無死,爲君父死之,爲有宋宗社死之,爲古今臣子忠孝大訓死之,豈爲無名乎?或難臣者曰『:彼將歸我淵聖皇帝、歸我天枝之族屬、歸我中原之故地,重質以要我,大義以動我,是國人顒顒望之十年而未致者,曽無亡矢遺鏃之費,一朝而獲,雖使主上爲是一稽顙屈膝焉,宜無所愛也。豈與夫新垣衍帝秦倉猝之謀、張儀捭闔之論同日道哉?』臣曰:固也,昔者劉、項相持滎陽、成臯之間,嘗置太公爼上,約髙祖降矣,爲髙祖者,信其詐謀而遽屈,則分羮之語不敢出諸口,而天下亦非劉氏有矣,唯髙祖不信不屈,日夜思所以圖楚者,而上下戮力焉,故至於漢有天下大半,諸侯皆附,楚兵疲食盡,而割鴻溝東西之約自至,太公、呂后自歸,故敵不至於窮蹙敗亡之廹而與我連和者,古無有也。臣聞四太子者,方據汴都,晏然撫有中原之民,關輔淮楚之備,未始一日徹,而戍卒各不下數萬,未有可圖之釁,彼亦何憂何恐,而一旦無故與我連和,幡然若是,何爲也哉?顧易曉爾,彼狃夫薦食之威,動則得志,而我甚易恐,故喜爲和之說以侮我,又慮我訓兵積粟,蓄銳俟時,而事有不可測知者,故不得不爲和之說以撓我,中國民力日就困竭,而敵使之至無已時,蓋坐弊敵國,疲於奔命,無出此計者。不憚一費而獲永寜,猶之可也,今年秋如是矣,冬又如是矣,眀年又如是,子産之言曰:『用幣必百兩,百兩必千人,㡬千人而國不亡。』臣所不忍聞也!殫竭膏血以飬驕惰之兵,屯戍不用,鬱其憤憾,緩急則曰講和講和,使此軰一旦藉口而召亂,將何以弭其變哉?故臣嘗謂秦之衡人、金之和使,兵家用一勝百之術也,六國不悟衡人割地之無饜,故至於社稷不血食,國家不悟敵使講和之得䇿,其禍亦可勝道哉!而况敵人虞詐,所從來久,時時備禦,猶懼或不免也,而乃嗜其甘言,信之不惑,其料事亦踈矣。彼以和之一字,得志於我,十有二年矣,以覆我王室,以弛我邉備,以竭我國力,以解體我將帥,以懈緩我不共戴天之讎,以絶望我中國謳吟思漢之赤子,奈何至今而猶未悟也!陛下躬曽閔之行,受敵人之侮,不過曰使獲伸東朝一日之養,於天下是亦足矣,遑恤其他。信如道路之言,則敵人之要我,至不遜也,至無稽也,是坐而約降我也,艱難以來,彼茍可以毒我者無遺力矣,獨欠約降一事爾,今不慮而從之,且梓宮何在,在境已乎?母后何在,淵聖皇帝何在,皆在行已乎?中原故地版圖何在,在使者所已乎?陛下奈何不顧祖宗社稷二百年付託之重,將不慮而從之,以萬乘之尊,冒險而僥倖,彼敵人者,茍或濟其不遜無稽之謀,而蹂躪以逞,將焉避之哉!劉豫之監甚未逺也,當是時,累百王倫,何補救敗之際,而倫之在金爲功臣矣,可得而追戮哉?子思曰:『人主自臧,則衆謀不進;事是而臧之,猶卻衆謀。』况未必臧乎?故曰聖人甚禍無故之利,不可不察也。臣等疎逺小臣,然於行在與備一官司之列,坐縻廪粟,無以報大賜,情廹理極,義不愛身,冒干雷霆,甘俟斧鉞,臣等無任惶懼激切屏營之至。」如圭又言:「臣竊謂徽宗、顯肅之靈、母后、淵聖之意,所以眷眷焉,庶幾得歸者,以陛下身爲皇帝,有國有家故也。陛下不顧安危,輕身以從讎,則我國家將爲讎敵所有,陛下雖欲求措身之所且不可得,梓宮輦輅其将安歸?女眞自以於陛下爲不共戴天之讎,雖陛下未能卽日報復,寜不慮陛下他日終爲之害乎?其所以揚言欲以梓宮、母后、淵聖悉歸於我者,豈誠然哉?是欲以計取陛下而除己之害爾,陛下縱不愛身,柰宗廟何?柰梓宮皇太后何?柰淵聖何?今女眞之使以詔諭江南爲名,要陛下以稽首之禮,自公卿大夫以至六軍萬姓,莫不扼腕忿怒,豈有聽陛下北面而爲仇敵之臣哉?萬一陛下拂天下之情,屈身於敵,意外之患,有不可勝言者矣!陛下勿謂屈一己便可以得女眞之懽心,彼其無厭之求,寜有窮已,設若擁梓宮而南,邀六飛奉迎于境;或強吾母后、淵聖爲手書以召陛下,㑹于大河之北;或欲易吾之將相,去其所惡而用其所愛,又欲使其腹心之臣來預吾之政事,如監于方伯之國者;又欲使吾散遣戍卒之兵,平治險隘,以利其戎車,能從之乎?凡此數者,一有不從,忿怒之兵必不旋踵而至,豈如今日痛憤肝膽之際,明諭敵使而謝遣之,然後詔在廷之臣與守邉之將,講眀戰守之䇿,日夜飭厲,常若臨敵,表裏江淮,必足以防侵軼之患矣。願陛下枕戈嘗膽,深思此䇿而力圖之,則梓宮終有山陵之期,母后終有東朝之養,淵聖終免鴒原之難,陛下終得遂孝悌之心,而天下臣子亦得伸眉吐氣,食息世間,俯仰無所愧怍,與夫忍耻事讎,榮辱禍福相去萬萬矣!」時士大夫皆以和爲不可,而如圭與王庶、曽開、戶部侍郎李彌遜、監察御史方庭實,言之尤力。 彌遜、庭實奏疏未得本,當訪求増入之

甲戌

端眀殿學士提舉萬壽觀韓肖胄,以舊職簽書樞宻院事。

乙亥

以韓肖胄爲大金奉表報謝使,光山軍承宣使樞宻副都承旨錢愐副之。

武功大夫和州防禦使江南西路馬歩軍副總管兼統制本路屯駐軍馬賈和仲罷,以參知政事李光劾其輕佻妄作也。

丙子

金國詔諭使尚書右司侍郎張通古、眀威將軍簽書宣徽院事蕭哲,至行在,言先歸河南地,徐議餘事,以左僕射府館之。

監察御史施庭臣,爲侍御史。庭臣抗章力賛和議,故有是除 胡元質《成都丁記》:「施庭臣除侍御史,入謝,自陳在朝無援,不自意䝉親擢至此,太上曰:『卿勾濤所薦,弗以相語耶?』」此與張燾劾疏所云全不同,今不取,命下,中外駭愕。

詔左朝奉大夫沈該、選人陳懋,上書可採,懋改合入官,該令閤門引見上殿。以該獻書言和議也。

兵部侍郎權吏部尚書張燾言:「陛下信王倫之虛詞,發自聖斷,不復謀議,便欲行禮,羣臣震懼,跼蹐罔措。仰惟聖孝通於神明,固可使仇敵革心,惟我之聽,然必已得梓宫,已得母后,已得宗族,乃始可議彼此通好,經久之禮。今彼特以通好爲說,意謂割地講和而已,凡陛下之所願欲而加於聖心者,當是時也,在廷之臣莫能正救,曽魯仲連之不如,豈不獲罪於天下萬世乎?爲臣如此,何以生爲!臣是以不避鈇鉞之誅,再干天聽,伏望陛下俯詢輿情,稍寛聖慮,毋務欲速,緩以圖之,天下幸甚。」

御史中丞勾龍如淵、右諫議大夫李誼、殿中侍御史鄭剛中,請至都堂與宰執議事。初如淵旣見上,陳取敵書之策,後數日,但聞朝論决欲行屈己之禮,軍民時出不平之語,聞之有可駭者,上自大臣,下至百執事,朝夕惴惴,恐此禮一行,或生意外之變,闔城百姓,有終夕不能寐者,而近甸常、潤、㑹稽之間,民悉不安,於是入奏,同誼請對,又呼臺吏問:「朝廷有大議論,在法許臺諌見宰執商議否?」曰有,如淵取法視之果然,乃入奏,卽日有旨並許之。 此據如淵《退朝録》修入。徐夢莘《北盟㑹編》云:「張通古來,時上與秦檜已議定,而朝臣猶未僉諧,通古要與人主抗禮,又欲上面拜金國之詔,議未定,故通古在館多日未得引見。」

丁丑

詔:「大金遣使前來,止爲盡割陝西、河南故地,與我講和,許還梓宮、母兄、親族,餘無湏索,慮士民不知,妄扇惑,令尚書省榜諭。」

起居郎劉一止,試中書舍人。司農寺丞莫將,賜同進士出身,除起居郎。將入對,遂有是命。都省飜黃下吏部,試兵部侍郎兼權吏部尚書張燾、試吏部侍郎晏敦復言:「仰惟陛下聖孝天至,痛梓宮之未還,念兩宮之未復,不憚屈己與敵議和,夙夜焦勞,誠心懇切,孜孜汲汲,惟恐後時,特以衆論未同,故未敢輕屈爾。幸而日者上自朝廷,下逮百執之臣,小大一心,無復異議朝夕進退,從容獻納,庶㡬天聽可回,卒不致屈,此宗社之福也。彼施廷臣乃務迎合,輒敢抗章力賛此議,姑爲一身進取之資,不恤君父屈辱之耻,覈寔定罪,殆不容誅,乃由察官超擢柱史。夫御史府,朝廷綱紀之地,而陛下耳目之司也,前日勾龍如淵以附㑹此議而得中丞,衆論固已嗤鄙之矣,今庭臣又以此而躋横榻,一臺之中,長貳皆然旣同鄉曲,又同腹心,惟相阿附,變亂是非,豈不紊國家之綱紀,蔽陛下之耳目乎?衆論沸騰,方且切齒,而莫將者,又以此議由寺丞而擢右史。如淵、庭臣,庸人也,初無所長,但知觀望,而將則姦人也,考其平昔,奚所不爲,陛下奈何遽與此輩斷國論乎?《詩》曰:『憂心悄悄,愠于羣小。』孔子曰:『小人成羣,斯可愠也。』今如淵、庭臣、將輩漸已成羣,豈國家之福哉?伏望睿斷,幡然而改,特加斥逐,庶㡬少杜羣枉之門,天下幸甚。至於議和,則王倫實爲謀主,彼徃來敵中,至再四矣,陛下所倚以爲腹心而信之如蓍龜者也,今其爲言,自己二三事之端倪,蓋亦可見,更爲陛下仰念祖宗付託之重,俯念億兆愛戴之誠,貴愛此身,毋輕自屈,但務雪耻,以思復讎,加禮其使,厚資遣發,諭以必得事實之意,告其國人皆曰不可之狀,使彼悔禍,果出誠心,惟我所欲,盡歸于我,然後徐議所以報之之禮,似未晩也。如其變詐,將復誘我以虛辭,則是包藏,終不可測,便當勵將士,保疆塲,自治自強,以聽天命,以俟天時,天時旣至,何爲不成,何求不得,伏願陛下少忍而已。所謂自強之策,豈有甚髙難行之論,特患陛下不爲而已,君臣上下,協力一心,定爲規模,一新庶政,安徃而不得哉?矧我将士,浸皆可用,比之徃年,氣已數倍,萬一未能進取,以之自守,蓋有餘矣,釋此不爲,甘心卑辱之事,臣竊惑之。仰惟陛下脫身艱難苦厄之中,保有國祚,一紀于兹,其所恃者,不在人心乎?自朝廷有屈己之議,上下皆已解體,儻遂成屈己之事,則上下必至離心,人心旣離,何以立國?伏願陛下戒之重之。臣世受國恩,身參法從,不敢自同衆人,是用輒敢盡言,夫言而犯雷霆之怒,罪固當死,不敢救正而使陛下受屈辱之耻,罪亦當死,所有施庭臣、莫將除命,更合取自聖旨指揮。」一止亦言:「將丞九列,驟綴從班,人以爲将上書附和議而得之,臣之誤恩,與將同制,臣若不言,人必以臣自爲地而不忠,乞併臣罷之。」於是將、庭臣皆不敢拜。時燾旣力詆拜詔之議,秦檜患之,燾亦自知言切,恐得罪,遂託疾在告,檜使給事中兼權直學士院樓炤諭之曰:「北扉闕人,上欲以公爲直院,然亦使途耳。公疾平,宜早出。」燾大駭曰:「果有是言,愈不敢出矣。燾乃不主和議者,若使草國書,豈能曲徇意指哉?燾嘗思之,不過一去,今日之事,其去在我,一受遷官,他日以罪去,則事由人矣。」檜不能奪,遂止。 案《張燾行述》所載,執奏施庭臣等除命事,與《晏敦復行狀》全同,而魏掞之《讜議》以此奏爲燾所作,是時燾以兵侍兼權吏書,而敦復爲左選侍郎,以事考之,則二人同上也

是日,臺諌官勾龍如淵等再詣都堂議國書事,秦檜曰:「若王倫商量不聽,則如之何?」如淵曰:「正恐倫未能辦此,亦嘗率易入文字,請相公參政親見使人與議,庶國事早濟。」李光曰:「此固不可,憚第一至館中,遂有如許禮數。」如淵曰:「事固如此,然視人主之屈則有間矣。」光黙然,遂召國信計議使王倫、副使馮檝至都堂,如淵語倫曰:「公爲使人,通兩國之好,凡事當於敵中反覆論定,安有同敵使到此而後議者?」倫泣且曰:「倫渉萬死一生,徃來敵中者數四,今日中丞乃責倫如此。」檜等共解之曰:「中丞無它,亦激公使了取書事耳。」倫曰:「此則不敢不勉。」

戊寅

如淵與李誼入對,上曰:「士大夫但爲身謀,向使在眀州時,朕雖百拜,亦不復問矣!」上辭色俱厲,如淵曰:「今日事勢與在明州時不同。」誼曰:「此事莫湏召三大將來與之商議,取其稳當乃可。」上不答,久之曰:「王倫本奉使至此,亦持兩端,秦檜素主此議,今亦來求去,去則無害,它日金人只來求朕,豈來求秦檜。」二十七日已卯,上召倫入對,責以取書事,是晚倫見使人商議,以一二䇿動之,使人惶恐,遂許,眀日上詔宰執就館見使人受國書納入,人情始安,或曰時欲行此禮,宰臣秦檜未有以處,因問給事中炤,炤舉《書》諒隂三年不言之句以對,檜悟,於是上不出而檜攝冡宰,卽館中受書以歸,敵使始知朝廷有人,此聞之王師愈 此並據如淵《退朝録》脩入。如淵又言:「講和之事,繫國利害,禮文之間,所當商榷,其如大議,蓋已素定,初不待道塗之言而决也,沈該輕儇俗子,素無循行,近因上書,亦䝉召對,深慮希進之人迎合聖意,自此妄有陳獻,乗時獵取官職,有紊紀綱,爲害不細,望賜寝罷。」先是張燾、晏敦復因論施庭臣、莫将除命,亦言該贓吏,不當由冗散召對,至是遂寝。

尚書右司員外郎范同,直寳文閣提㸃兩浙東路刑獄公事,從所請也。

己卯

吏部侍郎晏敦復、戶部侍郎李彌遜、梁汝嘉、兵部侍郎兼史館修撰兼權吏部尚書張燾、給事中兼直學士院樓炤、中書舍人兼資善堂翊善蘇符、權工部侍郎蕭振、起居舍人薛徽言同班入對 案此時兵部侍郎吳表臣館伴,新除中書舍人劉一止、權禮部侍郎尹焞、起居郎莫將未上,故從官止此,上奏曰:「臣聞聖人與衆同欲,是以濟事,自古人君施設注措,未有不以從衆而成,違衆而敗者。伏見今日屈己之事,陛下以爲可,士大夫不以爲可,民庶不以爲可,軍士不以爲可,如是而求成,臣等竊惑之。仰惟陛下獨以爲可者,謂梓宮可歸也、淵聖可還也、母后可復也、宗族土地可得也;國人不以爲可者,謂敵人素多變詐,今持虛文以來,而梓宮未歸、淵聖未還、母后未復、宗族土地未得,何可遽爲卑辱之事?此公論也。以陛下聖孝,固無所不盡,然天下公論,又不可不從,使天誘其衷,敵果悔禍,惟我之從,而梓宮已歸、淵聖已還、母后己復、宗室土地皆已得之,則兩國通好,經久之禮,尚有可議,豈有但信其虛辭,一未有所得,而遂欲屈膝以從之乎?一屈之後,將舉國以聽之,臣等恐彼之所許,未必可得,而我之爲國,日朘月削,遂至不可復支矣。臣等竊聞敵使入境,伴使北向再拜,問敵帥起居,此故事也,然軍民見者,或至流涕,夫人心戴宋如此,雖使者一屈,猶爲之不平,况肯使陛下不顧羣議,斷而行之,萬一衆情不勝其忿,而王雲、劉晏之事,或見於今日,陛下始有追悔之心,恐己晚矣!傳曰:『衆怒難犯,專欲難成』,合二難以安國,危之道也!臣等職在論思,竊聞輿議,不敢緘黙,伏望聖慈俯同衆情,毋遂致屈而緩圖之,不勝幸甚。」上覽奏愀然變色曰:「卿言可謂納忠,朕甚喜士大夫盡忠如此,然朕必不至爲敵所紿,方且熟議,若决非詐僞,然後可從,如不然,當拘留其人,再遣使審問虛實。」燾等頓首謝。奏,燾所草也。

新除權禮部侍郎兼侍讀尹焞言:「臣伏見本朝兵革之禍,亘古未聞,我國無人,致以擾亂。昨者城下之戰,詭詐百出,二帝北狩,皇族播遷,宗社之危已絶而續,陛下卽位以來,十有二年,雖中原未復,仇敵未殄,然而頼祖宗徳澤之厚,陛下勤撫之至,所以億兆之心,無有離異,逺近愛戴,國勢可保,設若人心輕揺,豈至今日?前年徽宗皇帝、寜徳皇后崩問遽來,莫究不豫之狀,天下之人,痛心疾首,而陛下亦且屈意降志,以迎奉梓宮、請問諱日爲事,遂使敵意益驕,謂我無人,乃再啟和議於今日,意欲潛圖混一,臣妾中國,陛下必爲此議,則人心自去,祖宗積累之業、陛下十二年勤撫之功,當决於此矣,不識陛下亦嘗深謀而熟慮乎?抑在廷之臣不以告也?臣觀陛下所以不顧衆說,力求和好者,不過謂梓宮未還,母兄宗族在人掌握,不知敵人之情專尚姦詐,敵人之求無有紀極,坐竭帑藏,歛及百姓,感動人心,沮喪士氣,異時悔之固無及已,《禮》曰:『父母之讎,不與共戴天。兄弟之讎,不反兵。』今陛下方將信仇敵之譎詐,而覬其肯和,以舒目前之急,豈不失不共戴天、不反兵之義乎?又况使人之來,以詔諭爲名,以割地爲要,欲與陛下抗禮於庭,復使陛下北面其君,則是降也,非和也,今以不戴天之讎與之和,且猶不可,况實降乎?臣竊爲陛下痛惜之。或以爲金國内亂,懼我襲已,故爲甘言,以緩王師,儻或果然,尤當訓飭號令,申嚴賞罰,鼓士卒之心,雪社稷之耻,尚何和之爲務?」時近臣皆入,焞以疾,固辭新命,乃上此疏,及移書秦檜言:「今敵使在廷,天下憂憤,若和議一成,彼日益強,我日益怠,則中國號令皆從敵出,國事廢置,皆從敵命,侵尋朘削,天下有生靈塗炭之憂,䜛間疑貳,將帥有誅戮奪權之害,姦宄生心,大勢奈何,將見敵人坐收成功,相公被天下之責,無所歸咎,願相公從容榻前力陳大計,以謂敵人與我有不戴天之讐,靖康以來,屢墮其術,今若一屈,使爲口實,賈怨誨兵,自困自斃,豈眞忍爲此議?比者竊聞主上以父兄未返,降志辱身於九重之中有年矣,然亦自是未聞敵人悔過,還二帝於沙漠,繼之梓宮崩問不詳,天下之人痛恨切骨,則敵人貪噬之性,不言可見,天下方將以此望於相公,覬有以革其已然,豈意爲之已甚乎!今之上策,莫如自治,自治之要,内則進君子而逺小人,外則賞當功而罰當罪,使主上之孝悌通於神明,道徳成於安强,勿以小智孑義而圖大功,不勝幸甚。」檜得其書已不樂,讀至「小智孑義」之語,乃大怒之。

庚辰

尚書右僕射秦檜見金國人使於其館,受國書以歸。前一日,従官旣對,上召王倫,責其取書事,倫見北使張通古,以一二䇿動之,通古亦恐,遂請明日 此據勾龍如淵《退朝録》,或曰時欲行此禮,檜未有以處,因問給事中直學士院樓炤,炤舉《書》髙宗諒隂三年不言之句以對,檜悟,於是上不出而檜攝冡宰受書 此據熊克《小曆》。案以上二條,前三日丁丑勾龍如淵議國書時已約畧載入,此處又爲記通古允授國書縁起,故反復及之,通古猶索百官備禮迎其書,檜乃命三省樞宻院使朝服乗馬導従 趙甡之《遺史》云:「金人遣張通古來,要上北面拜詔,朝廷議未㝎,或請列祖宗御容而置金人詔書於其中拜之,至於紛紛不定者累日,通古索備玉輅迎詔書,百官導從,至是猶未决,秦檜獨主其事,坐於待漏院中,置玉輅於殿門之外,命三省使服銀緋服緑,樞宻院使服紫腰金魚,赴館候使人出,則或導或従,使人以爲百官也。日髙,通古等始出館,馳馬入殿門,有親事官一人拽馬覊,敵使藤杖擊其首傷,竟不肯放,通古所持詔,其詞不遜,上皆容忍之,錫賫通古等極厚。」,時上特以皇太后故,俯従敵約,而檜必欲屈己,天下咎之。 《紹興講和録》載金人國書,畧云:「向者建立大齊,本以休兵,欲期四方寜謐,奈何八年之間,未能安定,有失従来援立之意,於是已行廢黜,况興滅國,繼絶世,聖人所尚,可以河南之地俾爲主云云」,今畧掇取附見,或削去亦可。《中興聖政》何俌《龜鑑》:「彼秦檜何人也?再入相位,投置張浚而不之救,揺撼趙鼎而不知恤,同己和議者用,背己言戰者斥,戊午集議,問之廷臣,廷臣以爲不可,問之將臣,將臣以爲不可,上自宰執,下至侍從臺諫,内而卿監郎官,外而監司郡守,皆以爲不可,王倫妄誘金使,移書悖慢,且以詔諭江南爲名,是欲臣妾我也,而吾國含垢茹耻,畧不知校,澹庵胡公至欲掲檜首於藁街,而新州之行,志士飲氣,他日韓世忠有伏兵洪澤刼金使以壞和之謀,晏敦復不以身計誤國,有到老愈辣之性,竟亦不能以沮成說也。范如圭有曰:『檜不病狂,奈何爲此?』檜盍亦知所反矣?夫以盈庭分議,竟不能奪一檜之議者,其爲説亦有二焉:其一則倡孝悌之說,足以動人主之聼;其二則立三日思慮之言,有以堅人主之心。嗟夫秦檜倡和議而藉口于孝悌,是以蔡京欲行紹述而借繼志述事之說無異也,秦檜欲議之不搖,而要君以三日思慮,是與安石欲行新法而要君以講學術之說無異也,然而天聼俯順,羣議莫移,盖亦有說云耳。彼諸公之疏,謂梓宮不可還,而梓宮之還有日矣;太后不可復,而太后之復有期矣;陝西、河北之地不可得,今可得矣;謂敵不足信,今可信矣,此檜所肆行而無忌憚也,孰知黏罕、撻辣之姦計哉?彼以陝西歸我,正所以分吾川蜀之兵力也,以河東歸我,正所以弊我東南之事力也,我以艱難理之,彼遲以數年而收拾之,猶外府也,何其不慮及此耶?」呂中《大事記》「:建炎之初,内有綱,外有澤,此可爲之一機也,而汪、黃以主和失之;紹興之間,内有鼎,外有浚,此又有爲之一機也,而秦檜以主和失之失,此二機,天地之大義不立,使我髙宗抱終天之痛,可勝惜哉!盖嘗大臣任事者,張、趙、朱、呂數人,惟浚在外,鼎在内,至公血誠,相與扶持此義,然浚終始主戰,鼎始主戰終主守,則鼎之規模已與浚少異,若頥浩、勝非雖内有平賊之功,而外但爲避敵之謀,則皆不知此義者也。大將用命者,張、劉、韓、岳數人,張浚謂諸大將惟飛、世忠可倚大事,而二人必欲掃強敵,壊和議,則眞知此義,若光世之沉酣酒色,不喜恢復,毎每退屯,而俊不受行府之命,不與劉錡共功,不與世忠同謀,但與沂中爲腹心,以附秦檜之和議而已,則皆不知此義者也。是則諸臣之不知義者多矣,而南渡百年,公論獨切齒於一檜者何也?盖汪、黃壊之於事勢未定之時,而檜壊之於事機垂成之日,爲可恨也;諸公之言和者,依違於其間,而檜獨斷然爲南自南北自北之說也;他相或一年或二年或不數月,而檜獨相二十年之久也。方其入相之初,朝士皆動色相賀,惟晏敦復目之爲姦人,然向子忞於紹興之初與胡安國論曰:『與檜同時被執軍前,鮮有生者,獨檜盡室而歸,非大姦能如是乎?』當時安國猶以爲忠,其子寅猶以子忞之言爲過,則檜之奸,可以欺賢人君子也如此。方檜之初主和,曰『我有二策可以聳動天下,今無相不可行』,及再主和曰:『臣恐亦有未便,欲望更思慮三日。』又三日曰:『臣恐别有未便。』知上意堅確不移,乃乞决和議,不許臣下干預,則檜之奸,足以欺聖主也如此。檜雖以和議斷自聖衷,而人心公議終不可遏,爭之者臺諌則張戒、常同、方庭實、辛次膺,侍從則梁汝嘉、蘓符、樓炤、張九成、曹開、李燾、晏敦復、魏矼、李彌遜,郎官則胡埕、朱松、張廣、凌景夏,宰執則趙鼎、劉大中、王庶,舊宰執則李綱、張浚,其他如林李仲、范如圭、常明、許訢、潘良貴、薛徽言、尹焞、趙雍、王時行、連南夫、汪應辰、樊光逺,交言其不可,大將岳飛、世忠亦深言其非計,而胡銓乞斬王倫、秦檜、孫近二疏,都人喧騰,數日不定,人心亦可知矣。諸公之議,憤激懇切,而終不足以折檜者,則有說矣,謂梓宮不可還,今還矣;謂太后不可復,今復矣;謂陝西、河南之地不可得,今可得矣;謂敵不可信,今可信矣,此檜之所以能排衆議也。然不能復讎雪耻,而使吾君抱終天之痛,以爲孝悌;不能自復土宇,而乃乞丐於仇讎,以立國家,此如圭所謂『相臣以爲忠而不知身陷於大不忠,主上以爲孝而不知身䧟於大不孝』,樊光逺所謂『金人詭詐,不足憂而信,實深可懼,其可信愈甚,則其可懼愈甚』,皆至論也,一人之私,不能以勝千萬人之公,雖檜亦末如之何也。」

辛巳

御史中丞勾龍如淵言:「今和議已定,將遣某使,又將遣某使,自時厥後,嵗必再三,而使者冠蓋益相望於途矣,欲望特詔有司,檢照近年體例,參酌中制,將所得恩例,凡使者在館及至界首者,比舊减三分之二,汴京或燕中者减半,直至金國者全破,庶㡬久而可行。」詔三省樞宻院照㑹。

是月 尚書吏部員外郎王次翁,試祕書少監。 《日曆》無此,今以本省《題名》附入

虛恨蠻王歴階,犯嘉州忠鎭寨,執寨将茹大猷以歸。虛恨乃烏蠻之别種,所居髙山之後,夷人以髙爲虛,以後爲恨,故名焉。其地東接馬湖,南抵卭部川,北接中鎭,地方三百里,墟落數十。天禧以前,朝廷嵗以酒食犒勞,嘉祐間始入㓂,遂徙寨於陽山江北以避之。紹聖間,乞於嘉州博易,不許,至是遣其徒來忠鎭寨,爲漢人所殺,蠻益讎恨。有判官田二三,本新津縣吏也,亡命蠻中,常惎歴階爲邉患,遂舉族入㓂,轉掠忠鎭十二村民殆盡。

鄜延旣陷,第六将李世輔爲金右副元帥宗弼所喜,累遷知同州,及敵廢僞齊,世輔乃與其徒王世忠領遇等潛謀,遣使臣白彦忠等持書抵川陝宣撫副使吳玠,使出兵爲外應。是冬,左監軍撒離喝自大同之陝西,見左都監㧞束,議割地事,撒離喝每過都邑,必湏使將吏妻女侍飲,世輔忿之,比過同州,世輔乃僞稱足疾,伏兵州廨,因犒其從者醉而悉殺之,遂縛撒離喝上馬,欲以南歸,敵騎追及之,世輔與親校崔臯、拓跋忠等數十人决圍而出,且戰且前,至五交原,追騎益衆,世輔謂曰;「廹我急,卽急殺之矣!」故敵騎尾而不廹,世輔度衆寡不敵,乃解撒離喝縳,折箭爲誓,縱之使去。時洛水溢,世輔無舟,不得渡,敵人又㑹兵斷其歸路,世輔遂奔夏州,其父同州觀察使永竒及其家百餘人皆爲敵所族。世輔,清澗人也。 徐夢莘《北盟㑹編》云:「世輔與知華州王世忠謀歸朝,爲其下告變於折合孛堇,世忠被殺,金人西元帥撒離喝來同州,謀殺世輔,世輔伏兵州廨,執撒離喝,率兵走,半塗撒離喝說世輔曰:『欲執我何徃也?』世輔曰:『徃江南,歸大宋耳。』撒離喝曰:『若徃江南,江南與大金和議,大金以河南之地許歸江南,江南喜於得地講和,必送我歸本國,汝則被害矣。』世輔曰:『何以爲信?』撒離喝乃於近體楮衣中取出一文字,卽金國主宻發來退地之文,世輔信之,遂暫放撒離喝,令去,世輔出奔,爲金人所追,且行且戰,其下皆盡,金人遂殺世輔一家親屬。」此所云與諸書差不同,但夢莘繫今年五月,恐太早,熊克《小曆》繫之今秋,今從張滙《節要》,附今年冬,更湏參考。《世輔行述》稱:「撒離喝召公計事,公疑不利於己,移疾不徃,撒離喝怒,領兵數百人,欲以掩公。」以張滙《節要》考之,撒離喝是行,因見㧞束計事,非掩世輔而出,蓋《行述》容有潤色也。《行述》又稱世輔與撒離喝折三箭爲誓,令翼二聖、還疆土,及毋殺同州之民,今不盡載

是嵗 四川制置使胡世將,卽成都潼川府、資、普州、廣安軍創清酒務,嵗收息錢四十五萬緡。舊成都都酒務許人戶買撲分認,嵗課爲錢四萬八千餘緡 建炎三年額,趙開行隔槽法,所増至十四萬六千餘緡 紹興元年額,及世將改爲官監,所入又倍,自後累益増加至五十四萬八千餘緡 紹興二十五年數,而外邑及民戶坊塲,又爲三十九萬餘緡 淳熈二年數,於是隔槽之法已壊,諸郡漸變爲官監,而民身戶坊塲率以三年一榜賣,公私俱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