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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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道錄卷之十二

  義

  君臣之義

  康王之誥:王出在應門之內,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束方諸侯,入應門右□。皆布乘黃朱,賓稱奉圭兼幣。曰:一二臣衛,敢執壤奠。皆再拜稽首.’王義嗣德,答拜。太保暨茵伯咸進,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誕受姜若,克恤西土,惟新陸王,畢協賞罰,戡定厥功,用敷遺後人休。今王敬之哉。張皇六師,無壞我高祖寡命。王若曰:庶邦侯甸男衛,惟予一人釗報誥。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務咎,底至齊,信用昭命于天.下,則亦有熊熊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久王家。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既顧,綏爾先公之臣服于先王。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無遺鞠子羞。

  錄曰:先儒以張皇六師似導王尚武者。又曰:守成之世,多溺宴安,而無立志,皆非也。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康王受顧命之時,太保奉同三祭三吃。此時出厥門以俟,非有異曰也。而首及於張皇六師,正以見國之大事。此今文合於顧命,良以此也。其答拜稱名,皆是未瑜年之事。故曰:義嗣德,非謂預見先憂於未然,說之過矣。

  《君臣》:王若曰:君陳,惟爾令德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玆束郊,敬哉。昔周公師保萬民,民懷其德,往慎乃司,玆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訓,惟民其久。我聞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爾尚式時周公猷訓,惟曰孜孜,無敢逸豫。凡人未見聖,恭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爾其戒哉。

  錄曰:愚觀周公居束三年,非親自監殷也。其束人懷之也,則曰:我覲之子,裒衣繡裳。又曰:無以我公歸兮,無使我心悲兮。商民於此蓋已知明德惟馨。親見聖哲之人,不啻其感興也。正以君陳孝友恭敬,能法聖人。故命以從政而啟其見賢思齊之心。成王所以侍君陳至矣,非謂王化頑民不求威猛剛克之夫而屢之孝友之。君陳,審如是,君臣之道狹矣。

  爾有嘉謨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內,爾乃順之于外。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德。嗚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寬而有制,從容以和。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訓,辟以止辟,乃辟。祖于姦究,敗常亂俗,三細不宥。爾無忍疾于頑,無求備於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允升于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禍。

  錄曰:愚觀成王之詔君陳而實以詔萬世也。夫明德孝友為治之本也,忠順寬和效治之用也。苟於威福刑辟之問,舉措忿疾之際,或失則迎合,或失則偏倚,責人以所不能,率人以所不由,取人以所不備,几此皆非盡善之道。故悉舉而歷陳之,而終歸於容忍大德焉。是時成王春秋鼎盛,所息不能忍不能容耳,而能舉以詔人,則叉能自勉矣。不然,予曰辟,奚伺爾勿辟;子曰宥,奚伺爾勿宥,而反以止辟耶。

  《畢命》: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腦。越三曰壬申,王朝步自宗周,至于豐,以成周之眾,命畢公保釐束郊。王若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敷大德于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矮定厥家,瑟殷頑民,遷于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既歷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勤。惟公懋德,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衹師言,嘉績多于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今予衹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旌別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瘴惡,樹之風聲,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政貴有但,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珍,公其念哉。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三后協心,同底于道。道洽政治,澤潤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賴,於小子永膺多福。

  錄曰:愚觀保釐之命,非止為殷之頑民也。蓋成王之制,中分天下,主以二伯。自陝以束,周公主之;代之者,君陳也;又代之者,畢公也。故即位之時,常率束方諸侯入應門。若矣,其命之者,非始往也。王新即位鈴有告命之詞,而召公為西伯獨無者,豈以留相天子。或史闕之歟,未可知也。其曰瑟殷頑民者,原其始也。曰商俗殷士者,周人每事監殷,豈但告命之詞哉。其作詩皆曰:殷士膚敏,有商孫子,是也。其曰:旌別淑慝,彰善瘴惡,乃為國本務,非孜孜於殷;亦非謂周公鏖殷為謹厥始,君陳有容而和厥中。至是,始可以旌別淑慝。皆註者不達經文大旨,徒以鏖殷頑民洛邑一方為主意,遂使保釐之大意皆為化殷之偏詞,非康王垂拱仰成之遺則也。惟泥於一偏,故几註四方無虞,以康四海,澤潤生民,四夷咸賴處,殊增窒礙,讀者所當政思也。

  我聞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德,實悖天道。敝化奢麗,萬世同流。玆殷庶士,席寵惟舊,估侈滅義服美于人,驕淫矜垮,將由惡終。雖收放心,閑之惟艱。資富能訓,惟以永年,惟義,時乃大訓。不由古訓,干何其訓。

  錄曰:愚觀成王之戒殷士何其切切哉。夫令聞廣譽施于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鄭子臧之譎冠,楚得臣之纓玉,皆以惡終也。不特此爾。甘食之性,妖艷之風,沉湎之慾,黷貨之情,勢所叉至。弟以詞命之重,不得以狎妮參之,故衹以服美為言耳。嗚呼,三代且然,況後世乎。此不恢不求,所以難乎其選也。

  《君牙》:王若曰:嗚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篤忠貞,服勞王家,厥有成績,紀于太常。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遺緒,亦惟先王之臣。克左右亂四方,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今命爾予翼,作股肱心膂,鑽乃舊服,無忝祖考。弘敷五典,式和民則。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艱哉。思其艱以圖其易,民乃寧。嗚呼。丕顯哉,文王

  謨。丕承哉,武王烈。佑啟我後人,咸以正罔缺。

  錄曰:此穆王也。夫子豈與之歟曰非也。臣觀先朝之時,非無車轍馬跡也。而公私之途,嘗分為二道。是故綱紀法度,刑政禮樂,大公之選也。盤樂遊觀,聲色貨利,己私之奉也。公固不得以廢私,私亦不得以害公,二者常並行而不悖,故不至於亂也。夫子不云乎,仲步圉治賓客,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向,使穆王逞其私智,不以君牙為司徒而以造父為心膂,五教五典混為一途,君子小人並於樞要,則小民之怨咨孰與之圖,文武之謨訓孰與之紹哉。聖人列之於經,正以見典常之不可紊,綱紀之不可缺,其旨深矣。

  《同命》:王若曰:伯同,惟予弗克于德,嗣先人宅丕后,休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昔在文武,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懷忠良。其侍御僕從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祇若,萬邦成休。惟予一人無良,實賴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謬,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今予命汝作大正,正于旱僕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諛,厥后自聖。后德惟臣,不德惟臣,爾無呢于儉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貨其吉。若時凜厥官,惟爾大弗克祇厥辟,惟予汝辜。

  錄曰:此僕正也。見於《周禮》,皆士人之職,王所與,朝夕遊宴,左右進退之不離也。其屬有祭,僕所與供祀隸,僕所與寢興戎,僕所與御戎齊,僕所與掌轄,得其人,則薰陶漸染,納於善而不知。不得其人,則邪媚瞽,惑入於惡而罔覺。自後世專用宦寺,溺近親幸而無官守言責,故惟務巧言令色,便辟側媚,獻談啟寵,崇貨納路。此於三代之時,史臣逆知其端,雖以命伯同,實以訓萬世也。豈待亂本已成,而後其弊方彰乎。

  又曰:二篇之書,先儒謂當時仁人君子修詞立誠,以勸勵其臣,正所以感動王也。今觀一則曰厥后自聖,二則曰惟貨其吉。玆二言者,受病之根也。夫穆王豈嘖積於人下者哉。其馳騁放肆鈴以堯舜陸方自居,拒諫飾非又以禹湯賢聖自任,不遑寢處鈴以文武憂勤自解,然後悉意行之而無所忌憚矣。侈心既生,國誰與足。此《呂刑》一書始終以贖罪為言,當時之重貨可知矣。而倦倦以繩愆糾繆望其僕臣,便辟側媚戒其耳目,可謂善諷其君者矣,不知伯問聽之可以為解乎。其將自任乎。吾不得而知,則亦無得而辜矣。

  《國語》:穆王將征大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觀兵。夫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則無震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以文修之,使務利而避害,懷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蠻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饗,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曰祭月杞,時饗歲貢,終王先之訓也。有不祭則修意,有不杞則修言,有不饗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於是乎有刑不祭,伐不杞,征不饗,讓不貢,告不王。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增修於德,無勤民於遠。以是近無不聽,遠無不服。今自大畢伯仕之終也,大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饗征之,且觀之兵,其無乃廢先王之訓,而王幾頓乎。

  吾聞夫大戎樹惇,能師舊德,而守終純固,其有以禦我矣。王不聽,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錄曰:此幽王與弒之漸也。夫履霜堅冰,由非一曰,穆之於康一再世耳。文武之澤方隆,太平之基不墜,蕞爾大戎何足畏哉,而不知蜂蕾之毒,釀成滔天之禍。宗周淪陷,實肇於此。《國語》之托始,亦猶夫子之意也。以是為防,猶有無故而主圖燕之議,遂致靖康之禍者;有漫然而興北伐之師,率貽壓山之憂者。孟子不云乎:國叉自伐,而後人伐之。其諸耀德不觀兵之謂歟。

  厲王說榮夷公,茵良夫曰: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或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胡可專也。所怒甚多而不備大難,以是教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將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其極,猶曰休惕懼怨之來。今王學專利其可乎。匹夫專利,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敗。既榮公為卿士,諸侯不饗,王流于蠡。

  錄曰:夫利何以能畢王室乎。周之興也,一則曰散鹿臺之財,二則曰發鉅橋之粟,而海內向風,幾政刑措,民到于今稱之。及其衰也,曰惟貨其吉,曰惟訖于富,而王人漸微幾於列國。至此下堂見諸侯矣。苒伯之言切近之殷鑒歟。雖然後之大聖大賢,若子罕言利,曾子以義為利,孟子何叉曰利。其意合,其旨同,以世降道,陵人懷私欲,乃有良夫,其人信哉。文武之道未墜于地,所以雖有夷厲幽平之難,未若頭會箕欽之竟亡也。

  《詩》:凡伯刺厲王曰:上帝板板,下民卒瘴。出話不然,為猶不遠。靡聖管管,不實於直。猶之未遠,是用大諫。天之方難,無然憲憲;天之方蹶,無然泄泄。辭之輯矣,民之洽矣;辭之擇矣,民之莫矣。我雖異事,及爾同僚。我即爾謀,聽我囂囂。我言維服,勿以為笑。先民有言,詢于芻羌。天之方虐,無然諺誠。老夫灌灌,小子跼跼。匪我言耄,爾用憂譫。多將熄縞,不可救藥。天之方儕,無為夸毗。威

  儀卒迷,善人載尸。民之方殿,屎則莫我,敢葵,喪亂蔑資,曾莫惠我師。天之牖民,如壎如簾,如璋如圭,如取如擭。攙無曰益,牖民孔易。民之多辟,無自立辟。份人維藩,大師維垣,大邦維屏,大宗維翰。懷德維寧,宗子維城。無俾城壞,無獨斯畏。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淪,無敢馳驅。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

  錄曰:夫所謂之反者,蓋明明在下,赫赫在上者常也;上帝板板,下民卒瘴者反也。方難也,方蹶也,方虐也,方儕也,天之怒未久也。憲憲也,泄泄也,雊雊也,踏踏也,始之意怠玩悅從也。蓋人之常情,無深長之見遠大之謀,其心自以無復,聖人未見可畏,方且安於苟且而不自知。使能輔之以嚴憚,匡之以正直,則叉有以格其妄誕之心、輕躁之習,辭輯而怪,庶幾有廖爾。惟夫小人不以大言欺之,則以談言毗之。夫是,其心始放,欺天罔人無所不至,然後詭隨無良之人入,而寇虐無畏之行作,善人不得有所為,而民之愁苦極矣。此原其始而言也。

  蕩蕩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需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文王曰咨,咨女殷商#1,曾是疆禦,曾是桔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陷德,女興是力。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義類,疆禦多慧,流言以對,寇攘式內。侯作侯祝,靡屆靡究。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無焦于中國,斂怨以為德。不明爾德,時無背無側。爾德不明,以無陪無卿。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爾以酒,不義從式。既愆爾止,靡明靡晦。式號式呼,俾晝作夜。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蟾,如沸如美。小大近喪,人尚乎由行。內壘于中國,覃及鬼方。文王曰咨,咨女商匪,上帝不時,殷不用舊,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聽,大命以傾。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顛沛之揭,枝葉未有害,本寬先撥。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

  錄曰:此要其終而言也。夫仁暴之相去遠矣。然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而末流遂至於無焦內奐,蜩塘沸美。孔子不云乎,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是時法度世臣,自周召而下,茅與几,苒與祭,皆與國同休戚者也。其號不得不深,痛不得不切。故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千古之下,寧不再三嗟嘆。

  周宣王內有撥亂之志,過災而懼,側身修行,欲消去之。天下喜於王化復行,百姓見憂,仍叔作詩美之曰:悼彼雲漢,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喪亂,饑饉薦臻,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圭璧既卒,寧莫我聽。早既太甚,蘊隆蟲蟲。不珍裡祀,自郊祖宮。上下奠痙,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臨。耗教下土,寧丁我躬。旱既大甚,則不可推,競競業業,如霆如雷,周餘黎民,靡有子遺。昊天上帝,則不我遺。胡不相畏,先祖于摧。旱既大甚,則不可汨。赫赫炎炎,云我無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顧。群公先正,則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寧忍予。旱既大甚,滌滌山川。旱寇為虐,如啖如焚。我心憚暑,憂心如黛。群公先正,則不我聞。昊天上帝,寧俾我遊。旱既大甚,甩勉畏去。胡寧疸我以旱,僭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則不我虞。敬恭明神,宜無悔怒。旱既大甚,散無友紀。鞠哉庶正,疚哉家宰。趣馬師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無不能止。瞻仰昊天,云如何里。瞻仰昊天,有嗜其星。大夫君子,昭假無贏。大命近止,無棄爾成。何求為我,以戾庶正。瞻仰昊天,曷惠其寧。

  錄曰:此宣王中興之本也。夫視民如傷,文祖之實心也。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周禮之實事也。以實心求實事,安得不競競業業,如恢如焚乎。此見先王不以常數為解,不以冥漠為辭,而鈴以身當之,然後鞠哉庶正,疚哉冢宰。靡人不周,無不能止。一有懈怠之心,吾見三事大夫莫肯風夜,邦君諸侯莫肯朝夕,又安能以定眾正乎。然則漢武帝水旱常數之言,宋神宗天變不足畏之說,皆其自恨,非人恨之也。嗚呼。執熱而不濯者無已時也,遇災而知懼者不旋踵也。此蹶然顛撥與勃然中興不可同語也矣。

  周室中衰,萬民離散,而宣王能勞來還定安集之流,民喜之而作詩曰:鴻鴉于飛,肅肅其羽之子。于征劬勞,于野爰及矜人,一辰此鰥寡。鴻雁于飛,集于中澤之子。于垣百堵皆作,雖則劬勞,其究安宅。鴻雁于飛,一展嗚嗷嗷。維此哲人謂我劬勞,維彼愚人謂我宣驕。

  錄曰:此宣王中興之政也。夫有憂勤惕厲之心,而後有勞來安集之政。《小雅》之先,六月功之首也。斯錄之。及鴻碼義之最也,與民亦勞止蜩蟾沸美者異矣。

  大夫刺幽王曰:王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念我獨兮,憂心京京,哀我小心,瘋憂以癢。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後。好言自口,莠言自口。憂心愈愈,是以有侮,憂心悍悍,念我無祿。民之無辜,並其臣僕。哀我人斯,于何從祿。瞻烏爰止,于誰之屋。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視天夢夢。既克有定,靡人弗勝。有皇上帝,伊誰云憎。謂山蓋卑,為罔為陵。民之訛言,寧莫之懲。召彼故老,訊之占夢。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謂天蓋高,不敢不局;謂地蓋厚,不敢不踏。誰號斯言,有倫有眷。一晨今之人,胡為虺蜴。瞻彼阪田,有莞其特。天之桃我,如不我克。被求我則,如不我得。執我仇仇,亦不我力。心之憂矣,如或結之。今玆之正,胡為厲矣。燎之方揚,盒或滅之。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終其永懷,又窘陰兩。其車既載,乃棄爾輔。載輸爾載,將伯助予。無棄爾輔,員于爾輻。屢顧爾僕,不輸爾載。終瑜絕險,曾是不意。魚在于沼,亦匪克樂。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彼有旨酒,以有嘉般。洽比其鄰,昏姻孔云。念我獨兮,憂心慇慇。仳仳彼有屋,簌簌方有穀。民今之無祿,天天是標。奇矣富人,一及此悍獨。

  錄曰:《板》、《蕩》之所謂憂,譴告之時也,此詩之所謂憂,忘予之時也。《桑柔》之所謂滅,亂生之曰也;此詩之所謂滅,傾城之曰也。蓋厲惟貴暴,至幽復以淫德極之,此所以局天路地而若無所容乎。抑此詩既以褒姒犯其人,又以臣僕犯其諱,尚不以誹謗妖言罪之,使無骨肉之變犬戎之禍,未可爻也。奈何輻敗輪折,竟莫之止。天之仁愛卒無以勝人之昏惑也,豈不哀哉。

  十月之交,朔曰辛卯,曰有食之,亦孔之醜。彼月而微,此曰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衰。曰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曰而食,于何不臧。爆爆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山家幸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衰今之人,胡僭莫懲。皇父卿士,番維司徒。家伯為宰,仲允膳夫。聚子內史,蹶維趣馬。橋維師氏,艷妻煽方處。抑此皇父,豈曰不時。胡為我作,不即我謀。徹我牆屋,田卒汙菜。曰予不戕,禮則然矣。皇父孔聖,作都于向。擇三有事,直侯多藏。不恕遺一老,俾守我王。擇有車馬,以居祖向。眼勉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囂囂。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導杳背憎,職競由人。悠悠我里,亦孔之疼。四方有羨,我獨居憂。民莫不逸,我獨不敢休。天命不徹,我不敢傚,我友自逸。

  錄曰:按周禮三公論道,六卿分職,未有所謂相臣也。幽王、於斗六卿之外更為都官,以總六官之事,非相臣。而何以皇父一人而變亂成法,遂致曰食之變且於純陽之月焉。蓋幽王昏德不振,加災於小民,致土木私興而不息,韋臣朋比以相從,國之危亡能幾何哉。嗚呼。厲王之時,典刑未廢;幽王之世,一老不遺。厲王之時,專利在己;幽王之世,封殖自人。此王身致亂雖同,而王室存亡各異歟。

  周室束遷,大夫行役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憫宗社之傾覆,徬徨不忍去,作詩曰: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錄曰:夫子於《春秋》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與《詩》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夫束遷之變,非小變也。以天王則被弒,以臣子則被辱,以社稷□則被殘,以宗廟則被毀,自開闢以來未始有之大變也。而當時付之不問,君安於事仇,臣安於忍恥,天地閉而不知闢,人心亡而不知啟。彼豈不睹黍之離離,而謂我何求哉。蓋以傷王政之不綱,懼天討之遂廢,是以欲進而不能前也。其知我者,謂我見黍離而感嘆,暗官廟而興悲;不知我者,謂我以一大夫而冒膺存亡之運,過計宗社之規,思欲為其所難為,效其所難效。故曰:謂我何求。然其實不可頃刻而忘於懷也。故復呼天而嘆,其其嘆非為己求非出位。吾夫子刪《詩》之時,深契其意,故亦云然,以見《春秋》之不可已,亦大夫行邁之不可遏也。其匕曰深哉。

  《春秋》:魯隱公元年春王正月。

  錄曰:《詩》亡,然後《春秋》作。作《春秋》所以教天下萬世之義也。而義何自而托始乎。是時王者不作,諸侯放恣,政教號令不及於天下。是故諸侯各紀其年,不奉天子之正朔矣。列國各書其事,不遵王者之無外矣。此何等時也。邵子曰:五霸之時如冬。如冬者,地氣不升,天氣不降,閉塞而成,抑何以望其復春耶。雖以子貢之賢智,尚欲去告朔之饑羊。夫子告之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是禮也,中國所以不類於夷秋,不道所以不同於禽獸。何也。夷狄不知有君,禽獸不知有春,可以人而不如之哉。正次王,王次春,凜乎大一統之旨。犯之者不赦之誅也,僭之者不題之罪也。綱常正而體統尊,人紀立而禮義出,君臣大義與天地並存而不失矣。

  弘道錄卷之十二竟

  #1『商』原作『商』,據文義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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