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齋全書/卷七十七
經史講義十四○孟子二
[编辑]此云帝使其子九男二女。以事舜於畎畝之中。夫九男以觀其外。二女以觀其內。則其於觀人之方。固可謂備矣。而但同姓之百世不通婚。禮義卽然。堯與舜俱爲顓頊之孫。則擧以爲壻。得不悖於百世不通婚之禮耶。或云百世不通婚卽周禮。而殷人以上。五世不通婚。此說何如。
魯春對。以帝王世紀考之。堯舜旣是同姓。而妻之以女者果甚可疑。至於禮註殷以上五世之說。此是上古之事。則亦未知其必然否也。
舜於頑父嚚母。旣能烝烝乂不格姦。故堯欲觀厥刑于二女而釐降焉。此書之說也。今孟子則曰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憂。又曰不順於父母。如窮人無所歸。若是則堯之妻舜。在於瞽瞍允若之前。而二女女焉之後。瞽固尙未底豫矣。書與孟子。似不相合何也。
魯春對。先儒論此。以爲四岳薦舜時。瞽已烝乂。而然此自四岳之心視之耳。舜之心不爾也。舜視頑嚚有一分之未格。便不可以爲人。不可以爲子。故如窮人無所歸。此說儘然。
伊尹之以割烹要湯。固是齊東野人之言。而但負鼎俎以滋味者。旣出於史記。則亦不可全歸之架鑿。抑或有近似於言者之言者耶。
龍輔對。戰國功利之徒。先詐力而後禮義。故爲此等議論。以藉重而已。若伊尹之一介取與。惟義是視者。豈肯自辱其身以進取耶。
此章前一節。以始條理爲智之事。終條理爲聖之事。則智似易而聖似難矣。後一節。又以智譬巧。以聖譬力。而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則聖又似易而智又似難何也。
祖承對。此章聖智之淺深。先儒所論。不啻紛紜。而惟南軒所謂論學則智聖有始終之序。語道則聖之極。是智之極者。最似𥳑當。
此云庶人在官者。其祿以是爲差。夫農夫之受田百畝。上中下一也。而其有九人八人七人六人五人之等者。特其力之勤惰也。然則庶人在官者。其受地亦同百畝。而以其力之勤惰。有所差等耶。
顯默對。農田五等。以力之勤惰而分。官祿五等。以事之煩𥳑而分。禮疏所云府史胥徒是也。
此云市井之義。可得聞歟。古人之言。以爲立市必四方。若造井之制。故曰市井。此見於何書。而果不悖本旨耶。
履健對。市井有二義。邑居爲市。野廬爲井。此一義也。市者交易之處。井者共汲之所。此又一義也。至於立市造井之說。臣未有考。不敢臆對。
以位言則庶人。以德言則士。召之役則往焉。召之見則不往焉者此也。若孟子之於齊王。旣無厚幣之聘。又非傳質之臣。而先往見之何也。
履健對。齊王幣聘。雖不見於傳記。而臣按齊宣王嘗好學。聚士於稷下。則孟子豈或因此就養。如太公伯夷之就養於周耶。〈以上萬章〉
此曰義猶桮棬。陳壽翁謂義上脫一仁字。後儒斥之曰只是一義字該了。仁字不是脫漏。古人文字。多有類此者。兩說未知孰是。
魯春對。告子之言仁義都在性外。而以義之裁制事宜者。尤似性外之物。故下文雖帶說仁義。上句則專就義上言之。後儒所謂不是脫漏者恐得之。
此曰亦將戕賊人。以爲仁義歟。小註輔慶源曰不言戕賊人之性而言戕賊人者。人之所以爲人者性也。此說何如。人之所以爲人固性也。而性與人亦豈容混說耶。
履健對。始言順杞柳之性。而繼之曰戕賊杞柳者。省文也。論杞柳處旣如此。故論人處亦但曰戕賊人。而不曰戕賊人之性。此乃文字之體。而輔說云云。恐未免穿鑿。
孟子曰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蓋性卽天理。理無不善之謂也。然則程伯子所謂理有善惡者何也。理有善惡之理字。古人或有當作合字看之語。而程伯子之言又曰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此又何義也。原天命賦與之初。雖可謂之純善無惡。及人生成形之後。或可謂之有善有惡耶。
魯春對。天下無理外之物。亦無性外之事。理固純善無惡。而善有善之理。惡有惡之理。則惡亦不可謂無此理也。性固純善。而氣有善惡。理隨而局焉。則惡亦豈可謂非此性乎。孟子單指本然而以天命源頭處言之。程子兼指氣質而以人物稟受處言之。本然氣質。同是性也。氣質之性。不可以有善惡而謂非性者。猶人心道心同是心也。人心不可以流於惡而謂非心也。
聖賢之言。或不無不相合者。孟子則曰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也哉。程子則曰有濁之多者。有濁之少者。淸濁雖不同。不可以濁者不謂水也。水之濁者。不可不謂之水。則過顙在山者。獨不可謂水乎。均是水則水之性。亦何往而不在耶。
時秀對。孟程之以水喻性。所指者各異。搏躍而過顙。激行而在山。非水之性也。人之使之也。卽所謂人性本善。而反之爲惡也。有濁之多者。有濁之少者。非人之爲也。水性之有淸濁也。卽所謂善固性也。而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
旣曰是豈水之性也。又曰其勢則然也。性字勢字。相反說去。而今若於勢字作訓詁。則當以理字釋之耶。如此則恐與性之爲理者相似。而失本文反說之義。當如何爲解。
載瓚對。勢字之義。不可以一槩論。有以理勢言者。有以時勢言者。有以事勢言者。有以權勢言者。惟當隨其用處而釋其字義。此章勢字。恐當以事勢之勢爲義。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內也。義外也。先儒以爲是論仁義。不是論性。一說又曰論仁義。正所以論性。此兩說各有所據耶。抑兩說之中。有得失之可言者耶。
載瓚對。立言之體。或有泛說一句。引起下段之義者。告子此章是也。告子方欲說義之爲外。故先以食色之爲性泛說一句。引起仁內義外兩句。蓋其意在於發明義外。而不在於論性。所謂是論仁義。不是論性者誠得之。而細推本旨則又重在論義。不重在論仁。仁內云云。亦不過以仁之內。證義之外而已。
此章第一節。言性無善無不善。第二節。言性可以爲善可以爲不善。第三節。言有性善有性不善。二無字二可字二有字。爲三節字眼。而若論其流弊所極。何者爲甚耶。
時秀對。朱子云此章三者。雖同說氣質之性。而兩可兩有。猶知分辨善惡。惟無善無不善最無狀。他就此無善無惡之名。渾無分別。則雖爲善爲惡。總無妨也。此說可以復聖問矣。
非才之罪之才字。孟夫子從性字一滾說。只在於理字上。未曾到氣字邊焉。然集註則以才質釋才字。旣曰質云爾則是質字。非氣質之質耶。且按程說以爲才稟於氣。又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然則此曰非才之罪者何謂也。
魯春對。性本善。故才之流出於性者亦無不善。卽所謂良能也。氣有淸濁之不齊。故才有昏明強弱之不同。卽所謂才命於氣也。孟子從本原處一直說下。朱子兼氣稟言之。以補孟子之說。非謂其才之善而氣稟全無不善也。非謂其才之不善而性亦有不善也。然孟子之言理。程子之言氣。集註之言質。豈非所謂橫說竪說。互相發明者耶。
以惻隱之端。謂仁可也。以惻隱之心爲仁云者何也。然則以惻隱雖謂之仁可乎。然則果無認情爲性。以用爲體之嫌耶。
載瓚對。仁之性在內。而仁之端發見於外者爲惻隱。今若以端字著之於惻隱之下。則是將以惻隱在內而爲性。其端之發於外者爲情也。蓋惻隱是仁之一事。而行仁必自惻隱始。孟子言性。特因情以見性。何嘗以用爲體耶。
孟子說中我固有之之有字。較看告子說中有性善有性不善之有字。均一有字。則其所以字同而義異者。可以分析言之耶。有物有則之有字。與固有之有字。亦相照應耶。
魯春對。我固有之則有字緊貼於我。有物有則則有字緊貼於物。心與我物與則。間不容髮。而有性善有性不善。則善非實有。不善亦非實有。而性無一定之體矣。同一有字。而其義奚啻燕越。
旣曰秉彝。又曰懿德。秉彝卽性也。商書所謂恒性是也。而懿德未有一定之解。是理耶道耶性耶心耶。
載瓚對。懿德卽有物有則之則也。物則卽民之秉彝之彝也。從天賦而言則曰則。從人性而言則曰彝。從人之得於心者言則曰德。而則也彝也德也。皆以性善之本然者言之也。
麰麥之同播同生而不同熟者。非麰麥之才有殊也。同熟。如人之不陷溺於惡。不同熟。如人之有陷溺有不陷溺耶。先儒或以此章。地有肥磽。雨露之養。人事之不齊。爲養其心與陷溺其心之譬。或以此章。爲總見同類相似之意。而養其心與陷溺其心。意在言外。兩說孰是。
履健對。均是麰麥。而成熟不同者。地利之肥磽。雨露之厚薄。人事之勤惰也。均是人也。而聖凡不同者。本心之陷溺與不陷溺也。上節旣言陷溺其心。而承之以此。則恐不必只作同類相似之意看。
此曰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也。芻豢外物也。物之悅於我可也。至若理義。卽我心之所固有。而不待他求者。則悅之爲言。何謂也。恐有理義與我心。分爲兩截之嫌。未知何以釋解爲可耶。
魯春對。芻豢雖外物。而能知其味則悅。理義雖在我。而不能悅則不爲我有。知其好而悅之者。與知其味而悅之者。何異乎。孟子取譬之義。亶在一悅字上。苟究悅字之義。則心與理義。恐無兩截之嫌矣。
夜氣一章。最合玩繹處。大抵這病根。只在放其良心。心之放矣。氣亦昏矣。氣之昏矣。心愈亡矣。此章氣字根脈。亦須要十分分曉。故曰養氣所以養心。然則存心養氣。不可偏廢耶。至於心與氣。又自有主客之分。宋儒之言曰主盛則客衰。客盛然後勝得這主。主客盛衰之際。當用何般工夫耶。
履健對。夜氣二字。孟子發前聖所未發。而究其根脈則自浩氣中流出來。養其心與養氣。豈非相須而互貫耶。心者身之主。氣者體之充。所以有主客之分。而其一盛一衰之間。似當用存養工夫矣。
存乎人者之存字。當釋以何義耶。如在字有字之義耶。或如盛字具字之義耶。人字似謂人之本來稟受。然則與未嘗有才之才字。照看無妨耶。
魯春對。仁義之心。人所固有。如山之有木。似是在字有字之義。而稍異於不足以存之存矣。以人對山。以心對木。以才對材。則人以此心之區宇而言。才以此心之端緖而言。人字才字。亦豈必照看耶。
心一也。此曰操存舍亡出入無時者。何謂也。操舍者此心。存亡者亦心。則得無二心之嫌耶。范純夫女讀此章曰孟子不識心。心豈有出入。伊川聞之曰此女雖不識孟子。却能識心。其所以識心而不識孟子者。可詳其說歟。
魯春對。心是一箇心。才存之。心便在此。非操有一箇心。存有一箇心。聖人則不操而存。衆人則操而後存。孟子以衆人走作之心言。故曰出入無時。范女以自家純一之心言。故曰豈有出入。湛然自在。固心之本體。而若以此率之於衆人。則將無以知求放心之功。而非孟子敎人之本意。此非所謂雖不識孟子。却能識心者耶。
旣曰專心。又曰致志。心字上必下專字。志字上必下致字。果有深意耶。今若易之曰致心專志則不成說話耶。
履健對。心是全體。故必下專字。卽專一之謂也。志是心之所之。故必下致字。卽推極之謂也。若謂之致心專志則體與用專與致之間。語俱不襯著矣。
求放心一句。程夫子則曰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朱夫子則曰只存此心。便是不放。不是將已縱出了底。依舊收將轉來。程朱兩先生之言。各自不同何也。
魯春對。卽其所放之心而求之。非所放之外。又別有一心求之者。此孟子之意也。朱子所謂只存此心。便是不放者。亦此意也。程子所謂反復入身來者。亦此意也。以其放而復收。故謂之反復入身來。而非謂放而出者。眞出在身外。而今却收入身內。則程朱之說。恐無異同矣。
道若大路然。卽日用常行之道。仁亦不是常行之道耶。然則仁不言人路。義但言人路者何耶。
履健對。仁義禮智。何莫非人所常行者。而惟義字體象有勇往之意。有率循之意。與路字相近。故取譬如此。至於仁者人心也。旣曰人心則義之正路。豈不包於其中耶。
前章言愛其心。不若愛其指。此章言養身不若養桐梓。前以心照指。此以身照桐梓。而身與心有所喻之輕重耶。
載瓚對。重一指而輕一心。惑者也。而愛桐梓而不愛身。又惑之甚者也。蓋身包是心。身比心尤重。樹爲一物。樹比指益輕。以人之最重者。證物之至輕者。則可見曉人之意。比前章深一節矣。
口腹之養。卽軀命所關也。不辨義利。專養口腹。固有以小害大之嫌。而死生亦大矣。食則生不食則死。似此境界。亦可諉之以口腹。而不恤死生之際耶。
履健對。養小失大。蓋以捨義取食之類言也。若其輕重之權衡。卽下篇一鉤金一輿羽之喻已盡之。亦何可謂死生之不足恤耶。
范氏心箴曰。君子存誠。克念克敬。此所謂存誠。與中庸所謂思誠。有工夫次第之可言。而存與思之同異。亦可得聞歟。
魯春對。思誠。知之事也。存誠。行之事也。知先於行。則未有不思而能存者。此其先後同異之說也。
此云仁義忠信。而南軒則曰忠信。只是誠實此仁義二者。此以仁義與忠信。皆屬工夫說。雙峰則曰仁義人人有之。忠信人所當勉。此以仁義爲固有。而忠信爲工夫也。何說爲是歟。
載瓚對。旣言仁義。又言忠信。忠信卽仁義之養於心見於事者。無一毫不實也。此是朱子之本旨。而南軒之發揮者。饒說恐失照勘。
文繡註曰衣之美也。此以文謂文采也。以繡謂錦繡也。或曰文是衣繡是裳。此說如何。
魯春對。文繡統言衣服之華美。而文章之文絺繡之繡。亦未嘗分言衣裳。則似當以衣之美之訓爲正義。而恐不必如是分析矣。
仁之勝不仁之仁字。今之爲仁之仁字。各有大小淺深之別耶。兩仁字。謂仁之一事耶。謂仁之全德耶。
魯春對。勝不仁之仁以理言。爲仁之仁以事言。以理言則正之勝邪。天理之勝人欲。是當然底理。而以勝火之水。比勝不仁之仁者。可見其爲全體。以事言則正之勝邪。天理之勝人欲。是至難底事。而以一杯水譬爲仁之仁者。可見其爲一事也。
仁是爲我固有。無形可尋者。則熟之爲言何謂也。所以熟之之方。可歷指歟。尹氏說曰日新而不已則熟。日新之工。亦可言於仁耶。
時秀對。仁之體。充塞乎吾身。仁之用。充塞乎天地。苟能熟之則無往而非仁。顔子之三月不違。猶有未熟故耳。熟之之工。無間斷是已。尹氏所謂日新而不已者。豈非無間斷之義耶。
羿之敎射。匠師之誨人。或心志於彀。或必志於䂓矩。而學羿學匠師者。志亦如之。則學之者之心求志於彀與䂓矩可也。羿與匠師之亦必爲然何也。雖以學問之工言之。下學固當志於上聖。上聖亦可志於上聖耶。
履健對。羿雖熟於彀。斯須而志不在則便失這彀。大匠雖熟於䂓矩。斯須而志不在則便失這䂓矩。聖人雖熟於道。斯須而志不在則便失這道。故曰道不可須臾離。雖以孔子之上聖。猶志於道。則况下於孔子者乎。
此章可見聖人折衷義利於內外輕重之際也。大抵不識性則但知食色之爲性而不識義之由內。不節慾則但知甘食悅色之當欲而不知禮之爲重。以是聖人有言曰可與立而後可與權。此之謂也。學者工不到極處。亦可與議權之一字耶。
魯春對。權者。聖人時中之道。乃義理之至精微處。而非學者之所可與議也。如任人者不但不識這權字。於食色禮輕重大小之至淺而易知者。尙不能辨別。故孟子以其至淺而易知者。使之較其輕重。固未嘗說到極處也。
奚有於是之是字。朱風林說曰安有食粟而已之理也。林次崖說曰是字指形體而言。所以爲堯舜者。不在於形體。在於作爲也。兩說皆不大悖本旨。而後儒之說。或從朱或從林。其說各異。將何適從耶。
益運對。孟子凡答人問處。必先斥所問之非。而繼告醫病之藥。如梁王之問。在於利國。而先斥何必曰利。繼告仁義二字是已。今曹交之問。在於形體。則亦先以奚有於是斥之。繼以爲之二字告之。恐當依林說作形體看爲是。
此云親親仁也。集註曰親親之心。仁之發也。蓋仁之所包至廣。親親特爲仁之一端。則孟子直以親親爲仁。而闕却一端字何也。
載瓚對。所以親親仁也。親親仁之端也。故曰孝弟也者。爲仁之本。然自其心而論親親則是仁之一端也。原於理而言親親則是仁也。孟子推言其所以。朱子只釋其親親也。
利害之機。萌於意施於事。猶可謂之懷也。仁義之心。性分之所固有。此曰懷仁義云者何謂也。所以懷之之義。可以詳言耶。
魯春對。仁義雖是性分之所固有。而若不反身體驗則終無以全其所固有。懷者抱持不失之謂也。懷利懷仁義。豈非對待說去者耶。
三子者不同道。而孟子皆許以聖人。夫道之不同者。如吾儒與異端是已。均是吾儒則豈有道不同之理耶。道旣不同則亦豈可遽稱聖人耶。
魯春對。以其所到之極處而言之則前後聖。同一道也。以其行事之著迹而言之則淸和任。各一道也。是猶洛陽宅土之中。而自楚自燕。所由之道不同也。然則此道字。豈可以吾儒異端全體之不同者比論耶。
此曰不敎民而用之。集註曰敎之禮義。此解固好矣。而但言禮義。不及於兵法者何也。當時之徒尙戰伐。固在聖賢之所斥。而自夫甘誓之誓師。未嘗不以兵法爲訓。則不敎民而用之者。安知非不敎兵之義耶。
時秀對。不敎民之敎字。謂敎之以親上事長之義。此固敎之本也。能知親上事長之義。則行陳坐作之爲敎之末者。亦何難之有哉。當時徒尙兵法。不敎禮義。故爲殃民。如甘誓之誓師。豈無敎之於其素者耶。
山南曰陽。或曰是岱山之陽。或曰是泰山之陽。或曰是大行山之陽。何說爲是歟。
魯春對。山南水北。皆謂之陽。故晉之南陽。以其在大行之南大河之北而得名也。秦之南陽。以其在南山之南漢水之北而得名也。泰山在齊魯之界。其陽爲魯。其陰爲齊。則齊之南陽。恐不在泰山之南。而亦稱南陽者。或是齊之地名歟。
白圭二十取一之說固妄矣。而當時戰國之君。剝割是事。則圭之此言。未必無補於矯俗捄弊之方。孟子反以貉道斥之者何也。
時秀對。上之取下。莫善於什一。什一者。三代之政也。戰國之剝割。固不可不矯捄。而矯捄之道。只在復三代之政而已。白圭之言。豈非所謂矯枉過直耶。宜孟子之斥之也。
此曰其爲人也好善。好善云者。指好善人而言耶。抑指好善言而言耶。
魯春對。好善是總論大體。而人與言都在其中。故曰輕千里而告以善也。凡天下之善。知皆好之。見善人則用之。聞善言則從之者。此非所以優於天下耶。
此章所就所去。分三等言之。此以造詣之高下爲等耶。抑以地位之尊卑爲等耶。
載瓚對。時勢之遭遇不同。則君子之處義亦異。始仕而就也。必有所以就者。而其道有三。不仕而去也。必有所以去者。而其道亦有三。此蓋以君子遭遇之不同。明其去就之各當。非以學問之造詣。自己之地位言也。
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孟子說也。而此章所引三子。卽管夷吾之相齊桓公事也。孫叔敖之事楚莊王事也。百里奚之輔秦繆公事也。孟子所引之本義。可以詳言耶。
時秀對。孟子之同引三子於舜與傅說之下者。蓋取其起卑賤當大任之相同也。非謂三子者可與舜與傅說竝論也。至於仲尼之徒無道桓文。卽指其霸術也。若桓文事實則夫子亦何嘗不言耶。
此云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是人者何人也。指上所引五人耶。抑泛指任大事之人耶。
魯春對。是人卽如是人之意。泛言如舜傅說之人也。若是指言舜以下五人者。則集註必不加一若字矣。
苦心志。卽下所謂動心也。勞筋骨。卽下所謂忍性也。行拂亂其所爲。卽下所謂益不能也。如是照應看則何如。得不失於穿鑿耶。
魯春對。處困之際。勞苦拂亂。必將兼至。進修之際。動忍增益。必將交須。上五句言其境遇。下二句言其工夫。照應看雖似有味。細究本旨。恐未必然。
不敎亦敎也。孔子之取瑟而歌。孟子之出弔東郭氏。固皆此意。而彼若不能會不屑敎之本意。則聖人無物不遂之義。得無推不去之處耶。
魯春對。不屑之敎。所謂或抑或揚。而多術中一術也。聖人盡在我者而已。至於不屑而不能會者。亦復奈何哉。是猶雨露之澤。無物不被。而草木之榮悴不同。此何損於天地之化耶。〈以上告子〉
集註以盡心全屬知邊說曰盡心則知至之謂也。而考之語類。數條兼屬行邊說。至曰某初間把做。只是知得盡。如大學知至一段。未說及行。後來仔細看。如大學誠意字模樣。此恐是定論。而集註却仍前說何歟。盡心之盡字。恐非知所能盡。必也兼行說似優。當從語類看耶。
魯春對。盡心知性知天。卽知之事。存心養性事天。卽行之事。而知性以盡其心。大學物格而後知至之功也。上下六句。句句對說。而上三句專以知言。下三句專以行言。何必於盡心上。兼看知行耶。蓋朱子答黃子耕問則以爲意誠之事。答朱飛卿問則以爲只是知之事。當更尋舊說云。朱子之於歸仁知至盡心之義。凡三易其說。而及其定論。皆從初說。語類雜出於門人之記。集註編成於定論之後。而又有更尋舊說之訓。則以集註爲正。尙何疑之有乎。
此章三節。分言知天事天立命。則必有淺深之別。集註以知之盡仁之至。釋立命一節。則自知盡而爲仁至。自仁至而爲立命。一節深於一節耶。
履健對。前二節。一言知一言行。到第三節。以知行極工結之。故集註以知之盡仁之至當之。蓋夭壽不貳。知之事。修身以俟。行之事。前旣分言。而此乃合說。則立命二字。實爲知天事天之功效極至處。而下一節之深於上二節明矣。
旣曰莫非命也。則吉凶禍福。壹是天之所命。又何以有正有不正之辨耶。朱子曰在天言之。皆是正命。在人言之。有正有不正。此說抑何謂也。
時秀對。莫非命也者。在天之命也。非人之所能爲也。巖墻桎梏者。在人之事也。人能修身。可以趨避也。故君子只修在我之道。而順俟在天之命。然禍福吉凶。受之有生之初。則謂之非命亦不可。只就人上說。有盡道不盡道之分。此非朱子所謂在天皆是正命。在人有正不正者耶。
求之爲言。與存字養字不同。性具於我。非由外鑠。謂之存存可矣。謂之養性亦可矣。而今曰求之。則無乃有與我爲二之嫌耶。欲求性而得之則初無方所。亦無形象。當如何求之耶。
載瓚對。求卽求放心之求字。性豈有出入。存而又存。存之不已。存存之謂也。動必循理。全我本然。養性之謂也。其所以提撕存在者。要不越乎光明寶藏之內。故此所云求在我者。秖是存養之意。何必心馳手探。摸索他外物而後。方可謂求耶。
理一而已。得此理而爲性則萬物之理。固無欠闕。然則只反諸身求於心。而萬物萬事之所當然所以然。皆可洞然耶。夫如是則又何必卽物而窮其理耶。
錫夏對。一本故萬物之理皆備於我。萬殊故物各有物之理。皆備於我則反諸身求諸心而足矣。物各有物之理則卽物而窮之然後方可以盡物之理。是以學雖貴於反身。而工必先於格物也。
反身而誠。朱子說亦有兩般。一則曰只是箇眞知。一則曰此乃躬行之至。當何適從耶。
允大對。集註旣以好好色惡惡臭釋之。張子亦以無不慊言之。則此爲意誠無疑。而其曰反身而誠。只是眞知云者。亦如誠意章之毋自欺。只在致知上討下落也。
知先於行。行由於知。未有不知而能行者。而此云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何歟。不知其道則何以能由。能由其道則又何必知之乎。
履健對。能知這理。亦能行這事者。君子之道也。雖不知這理。猶能行這事者。夫婦之愚也。旣不知這理。則雖終身由這事。而這事上面。何由得知之耶。此所謂百姓之日用不知。而行而不知。則其所行者。終不得爲己有。學必貴知。亦以是也。
朱子以不著不察。分言所當然所以然者何歟。旣習矣則必能知其所當然。故以不察屬所以然歟。苟不察所以然之理。則雖知所當然之道而由之。亦不可謂知之耶。
載瓚對。識較於知。更深一層。著比於察。煞有分數。而所當然所以然。又自有深淺。集註之分屬。豈無精義耶。蓋道有當然之則。便有所以然之故。今若知所當然。而不識所以然。則其所知者。終不免於隔靴爬癢。雖使行之旣著。著而又習。尙可謂眞知之乎。
窮不失義。故士得己焉。集註曰得己。言不失己也。或云不失己之義。已包於窮不失義一句中。此得字如所識貧賤者得我之得。士能窮不失義。則天下之士。悅己之有守而與之相得也。如此看則與上句窮不失義。意不礙疊。與下句民不失望。語相照應。此說未知如何。
魯春對。窮不失義與達不離道。句句對待。而得己自不失義中推出。不失望自不離道中推出。所以一或有失於義則便失其在己者。而朱子釋之以不失己也。况下文修身之身字。獨善其身之身字。節節照應於得己之己字。且通章極言內外輕重之分。而其說窮一邊處。只言自己守身之道。初無他人悅己之意。則豈可移上一步。說出外面別般光景耶。恐當以集註爲正。
善政。卽法度禁令之謂。則何與於財。而曰得民財也。小人養君子。勞心者養於人。故君子不得已而取財於民。何嘗爲政設法而取民財乎。若但得民財而已。則惡得謂之善政耶。
錫夏對。使之也時而盡生財之道。斂之也輕而無罄室之患。明其等限而塞濫費之源。尙其儉約而禁奢汰之風。使民足於衣食。裕於事育。而不自知者。善政是已。此所云得民財。非君得民財。卽民自得其財。而君亦無不足。可不謂之善政乎。
良知良能四字。陽明之學專主此說。陽明之說。與孟子之說有何異同。若曰不同則其不同處何在。
魯春對。致良知。陽明爲學宗旨。而陽明所謂良知。非孟子所謂良知也。其差謬不在於致良知。而在所致非良知。孟子則以愛親敬長之心。不待謀慮而有知者爲良知。愛敬理之發見也。陽明則以靈覺之昭昭不昩而自能覺知者爲良知。靈覺氣之本體也。以良知爲理之所發見則可。謂良知卽是天理則不可。以愛敬爲情之所流出則可。謂靈覺卽是本然則不可。此所以陽明之學。同歸於釋氏之認心爲理。認覺爲性。而毫釐之差。終成千里之謬者也。
此章卽與人爲善之說也。舜雞鳴而起。孶孶爲善。而又有善言善行之感觸。則其從之也若決江河。此章之義。不過如此。則其未聞善言。未見善行時。亦只是爲善而已。而語類問未聞見時氣象如何。朱子曰湛然而已。此則又似中和說矣。得無與此章不襯乎。
履健對。有事時孶孶。心之用也。無事時湛然。心之體也。有是體然後有是用。若有事時只關孶孶。而無事時却不能湛然。雖使終日爲善。豈不爲無體之用無源之流乎。湛然二字。正所以探到大舜心學源頭。發明這終日所爲的本根苗脈也。
仁義禮智根於心之根字可疑。蓋仁義禮智性也。而卽本然之理也。理先而氣後。理爲帥而氣爲塞。心單指則氣也。今曰仁義禮智根於心。則是理根於氣也。得無先後倒錯之嫌。謂之性根於天則固然。謂之性根於心則無乃不可乎。
時秀對。仁義禮智根於心者。非謂性之理出於心之氣也。蓋根字異於生字。曰根於心者。言仁義禮智之德。不待勉強修飾。而自著於心。猶木之著根於土。而非人之揷他揠他也。如此看則恐無理根於氣之疑。亦無先後倒錯之嫌矣。
不成章不達。蓋謂學者進道。有許多科級。如於最初科成章而後。方達於第二科。以次皆然。而成章二字之義。終涉未瑩。集註云所積者厚。文章外見。然則文章之外見。亦有許多般樣。如在最初科者。其文章比之第二科。雖不足爲文章。而以自己所到之地頭言之。則亦可謂之文章。而可達於第二科耶。朱子又曰成章是做得成片段。文理可觀。如孝眞箇是做得孝成。忠眞箇是做得忠成。若如此看則忠孝做未成之時。便無文章。而不可以漸進漸達。及其旣成而有文章則已到其上等科級。而更無可達。又豈不可疑耶。
載瓚對。下學而上達。循序則漸至極處。積中則發外。隨級而各有其章。蓋學進一步。自成一步之文章。工到一層。自有一層之文章。文章之著見。又隨地位而各異。斐然成章。小子之文章也。秋陽江漢。夫子之文章也。至於光被四表。濬哲文明。堯舜之文章也。大則大成。小則小成。文章之大小雖不同。而其成章則一也。然則方在初科。較看第二科。雖有隔一等之別。而初科則自成初科之文章。二科則自成二科之文章。一尺進於一尺。一節深於一節。初科之文章旣成。則自可進於二科矣。
朱子論此章。有曰聖人不曾有箇起頭處。堯舜初無箇頭。湯武其起處甚微。五霸則甚大。所謂起頭者。何指也。
履健對。起頭者。如所謂入頭處也。聖人生知。故纔有此身。便有此德性。初無自某日做始。從某事做起者。則雖謂之無起頭可也。湯武學而能之。故便有初著力始下手之時。而其起頭甚微。至於五霸則全體本是黑洞洞地。只將一二點粉白。假糚出來。故其起頭處。自不得不大。譬如拙工雕刻。反添擁腫。朱子之意。豈亦如此耶。
信其大者之大字。趙註則指與齊國不受而言。集註則雖不明言。小註輔慶源說以盡情循理當之。何說爲長耶。
錫夏對。舍簞食豆羹與齊國不受。比之盡情循理。均之爲小廉。而趙註只見齊國之大。不知大之外。更有眞箇大者。則其視輔氏之說。長短得失。自可較然矣。
今人論性。開口便說孟子性善之性。只就此理未墮在形氣前說。蓋謂單指理不雜乎氣質而言。然而此曰形色天性也。若與今人之論不同。未知孟子說性之本旨。果何如也。
魯春對。性有超形氣而論之者。有兼指氣而言之者。有合而看之者。有分而析之者。孟子所謂形色天性之性。卽就氣上指出理來。而非告子所謂生之謂性。食色性也之性也。大抵此篇所言許多性字。皆是性善之性。而千古說性。只在分合與單指兼指而已。
君子之一敎一訓。無非所以達人之財成人之德。豈有泛然隨問隨答曰。無關於損益者乎。若泛然答問而已則惡在其爲君子之敎也。然則有答問者一條。恐非君子立敎之本意。而不當竝列於四者之目。未知如何。
時秀對。君子之所以敎者五。非謂君子以此五等敎人也。特因高下先後而其品有五也。蓋此答問者。及門親炙。勝於私淑。根器利鈍。又不及成德達財者。此所以第之於四。然君子之於答問之人。豈欲其隨問隨答而已。特此答問者之所得於君子者。下成德達財一等也。
中道而立註曰。中者無過不及之謂。中道而立。言其非難非易。此上下句語意。無矛盾之嫌歟。非難非易。果與無過不及同歟。
錫夏對。無過不及。以身之所處而言。非難非易。以人之可學而言。無過故謂之非難。無不及故謂之非易。其義恐當如是看。而似無上下矛盾之嫌矣。
君子之道。仁而已矣。生道殺人則雖殺人亦仁也。此曰愛之而不仁。然則時行蒐獵。宰殺犧牲。不得爲仁。而君子之仁。亦有虧欠處耶。不仁二字。無乃下得太重歟。
履健對。仁雖一理。而施有差等。物疎於人。人疎於親。故由親而及人。由人而及物者。君子之仁也。於民旣加仁字。而於物又下仁字。則不幾近於韓子之博愛爲仁乎。如獺祭魚而入澤梁。鷹祭鳥而設罻羅。不麛不卵不網不射。卽君子愛物之事。而其曰不仁者。非以蒐苗獮狩宰殺犧牲而言也。當愛當仁。有所不同故耳。
此章之旨。蓋言仁也者。人之所以爲人之理。以人而體仁則由是之焉而爲道也。集註以仁之理。合於人之身而言之。乃所謂道云爾者。未詳其何謂。豈謂以人身該載這理則謂之道耶。然則未說到體而行之之意耶。若未說到體而行之之義。則雖該載於人身。仍是此理之無造作運用底體段。與只說仁字。何所辨耶。若曰以人而體仁云爾則體字上已含由是路以行之意。集註不以是爲釋者。抑有以歟。
魯春對。仁是人之理。而道是仁與人合而言者也。仁不在人之外。而道又不在仁與人之外。則單言仁。只是箇理。單言人。只是箇形。合形與理而乃謂之道。仁與人道與人。二而一。而初無一毫間隔。故集註如是釋之。此孟子所以一直說去。無他折轉語也。以人體之者爲道。故中庸亦加率性之率字。而此章則仁便是人之理。而道便在是。若曰以人體仁而由是之焉。則仁與人人與道。豈能爲一。而亦豈孟子也者二字之本意耶。
仁之於父子也一節。趙註以命祿遭遇釋此命字。其說可通。而集註則以稟賦之淸濁厚薄。釋此命字。恐於聖人之於天道一句。有說不去者。蓋旣稟薄濁則不得稱聖人。非若仁義禮智。無論賢愚。皆可以通言也。似不如舊說聖人得以天道。王於天下。係於遭遇之說之爲順也。朱子之棄舊說而立新說。抑何以歟。
載瓚對。仁義禮智。得之於理而爲性。淸濁厚薄。稟之於氣而爲命。無賢愚而同得者性也。隨稟賦而各異者命也。一理無間。五性各具。而但爲氣稟所拘。或不能全其有。故淸而厚者篤於五倫。濁而薄者喪此四德。以至堯舜之性之。湯武之反之。亦自有稟命者存。則此集註之釋以所稟者也。今若專屬之於命祿遭遇。實有說不去處。伯奇之孝焉而命祿旣薄。則此可謂仁不盡於父子耶。比干之忠焉而遭遇不幸。則亦可謂義不至於君臣耶。
朱子以此上下節兩性字兩命字。謂皆不同。其所以不同者。可詳言歟。
魯春對。上性字以氣言。下性字以理言。上命字以分與理言。下命字以稟與遇言。若無下節性命二字。則必不說出上節性命二字。若無上節性命二字。則必不下得下節性命二字。此所以氣不離理。理不離氣。而對說互言。所指各異也。
此欲字是不好底欲。則不當只曰寡而已。是好底欲。則周子又何以曰寡之又寡。以至於無耶。於是二者。不能無疑。竟當如何看耶。
錫夏對。此欲字非不好底欲。故孟子只曰寡。則此乃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而人心之不能無者也。然人心惟危。一轉再轉。流而爲人欲。周子所謂寡之又寡。以至於無者。豈不指其不好底欲而言耶。〈以上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