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齋全書/卷八十三
經史講義二十○中庸四
[编辑]費隱之義。難言哉。析言之則爲二。合言之則易混。超形氣而求之則無以見道之費處。泥形氣而求之則無以見道之隱處。此所以諸家紛然。鮮得而易失者也。試以朱子之意。溯求乎子思之旨。而反覆潛究。拈出眞詮。則不可遺不可見二語足以盡之。今夫盈天蟠地林林葱葱大小精粗。各循其則者。何往非當然之理而道體之所在哉。然其所謂道者。又却沖漠無眹。有非聞見之所及。故自其不可遺而言之則謂之費。自其不可見而言之則謂之隱。隱者無極之無聲無臭也。費者太極之無物不在也。費而隱者。猶言無極而太極也。如是看則庶乎其不差。未知如何。
煕洛對。費隱之義。析言則爲二。合言則易混。必分言而合言始得。聖問中不可遺不可見。政是發子思之所未發。臣愚竊以爲無極太極。是兼造化而言。費隱是就道理而言。蓋此道理雖寓於造化之中。而言造化則較寬。言道理則較實。
費隱之體用。與中和之體用。同歟異歟。朱子嘗論中和之義曰。人生皆是已發。而已發之時。未發者自存乎其間。與費隱相似。又於語類有曰和之中自有費有隱。不當以中爲隱以和爲費。前後之說。若是不同。將何所適從耶。
奭周對。費隱則卽用而體在其中。中和則一體一用。寂感異候。二者之爲體用均。而其一體一用之或合或分則固有不同。故和之中。有費有隱者。乃是朱子之定論。
首節旣以君子之道四字。鄭重引起。則章內所言之道。無往非君子分內事。而此乃曰聖人亦有所不知不能者何也。心無限量而唯聖人能盡其心則知無所不周矣。性外無物而唯聖人能盡其性則行無所不至矣。夫旣盡心盡性。而却未能盡道。則所謂道者。果有在於心性之外耶。子曰道不遠人。又曰未之思耳。何遠之有。聖人之言道。必如是平易明切。曷嘗示人以高遠難行而謂之不可知不可能哉。若使後之學者。因此而遂謂聖人猶有所不知不能。况吾衆人云爾。則子思此言。得無乃啓後學之自畫耶。
勉昇對。聖人之不知不能。只是道之盡處。沒緊要底事。曷嘗以眞箇道理。謂之不可知不可能。而歸之於高遠難行之事也哉。
或問以愚夫愚婦之所知所能。爲道之小者。此說可疑。蓋此章所言大小。猶言大德小德。總言其全體則謂之大。析言其條理則謂之小。而非有淺深精粗之別也。試擧其小者則曲禮三百威儀三千皆是也。此豈愚夫愚婦之所可盡知耶。且愚夫愚婦之所知。不越乎日用飮食之間耒耜井臼之類。卽事之淺近易知者。又何至於莫能破耶。
台佐對。先儒之論曰此所謂小。是萬物各具一太極。以愚夫愚婦看作萬物中一物。于以究其一太極之所具。則或問立言之旨。亦可推知矣。
費隱二字。觀於鳶飛魚躍最分曉。蓋鳶之必飛。魚之必躍。理之昭著易見者。卽所謂費也。若問鳶何以必飛。魚何以必躍。則又微妙而難見。卽所謂隱也。後之說者或誤認章句非聞見所及一句。遽謂可見者氣。不可見者理。則於是乎認氣爲費。認理爲隱。而費隱異體矣。雖以薛敬軒之邃學。猶未免此。則况於下者乎。然朱子嘗云鳶飛魚躍。費也。必有一箇物事使他如此。是隱。據此則指氣爲費。自朱子已然。此豈非可疑者耶。試各明辨詳說。
基天對。飛躍所當然之理。理之昭著處。自有所以然之妙。則使他二字。不必泥看。
鳶魚之喩。不必專以天機言。蓋鳥之鳴春。蟲之鳴秋。何往非天機之發見。而子思之必取鳶魚。政所以形容上下昭著之理也。朱子嘗曰鳶飛魚躍。言此理之發見。恰似禪家靑靑綠竹。莫匪眞如。粲粲黃花。無非般若之語。但彼言發見。一切混亂。吾儒所言。須辨其定分。鳶必飛於天。魚必躍於淵。執此以觀。則此一節自兼流行定分二義。苟或專就流行說則便與禪家話頭無辨矣。然謝上蔡以爲上下察。只明道體之無所不在。非指鳶魚而言。究其意。似若專主於流行一邊。而朱子稱其語爲極精者何也。
勉昇對。上蔡之言。所以發明程子喫緊爲人處活潑潑地底意。又嘗引韓愈魚川泳鳥雲飛之語。以明其自然上下各得其所之意。則其爲說自兼流行定分二義者可見矣。
天地萬物。本吾一體。故鳶魚飛躍之理。實具於吾身方寸之中。日用云爲。動靜語默。莫非此理之呈露處。程子所謂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一活潑潑地是也。然鳶魚飛躍。指道體昭著之妙而言。必有事焉。指集義養氣之工而言。所從言者不同。而程子之合而言之者何也。朱子之論此。有新舊說之異。而後之論者。或主舊說。或主新說。今可以歷擧而詳辨耶。
得魯對。朱子兩說。皆極精密。而程子之意。正欲學者於此。有以洞見道體之妙。故或問所以改從後說也歟。
鳶魚之費隱。卽鬼神之微顯。皆所謂誠之不可揜也。然誠之一字。始見於鬼神章。而此章則不少槩見何也。
台佐對。鬼神無形聲。或恐求道者之飾於虛僞。故拈出一誠字特言之。至若鳶魚之飛躍。則其發見昭著於上下之際者。可指而易見也。故經文秖著察之一字。而饒氏之釋曰察是自然昭著。便是誠之不可揜。朱子或問亦曰費而隱者。實理之用廣而體微者也。固以誠之一字。貫乎費隱之中矣。
易重咸恒。禮謹大昏。協和之功。本於觀刑。南國之化。基於關雎。則胡雲峰之以造端夫婦。爲盡性之始事者。亦不爲無見。而後儒率多訾之者何也。或謂造端夫婦。秖是因上文夫婦之文而言夫婦居室之間。至爲近小。然道之端倪。亦可見於此云爾。非謂道必自夫婦造端。此說果得經旨否。
台佐對。朱子答徐居甫之問曰。只是說切近處。似此推說亦好。就切近上面直稱只是字。推說下面只著亦好者。則此軒彼輊。昭可見矣。或者之說。所以發明朱子切近之訓。而辨駁胡氏盡性之說。其於經旨。得其大綱矣。
察乎天地之察。與上下察之察。果無辨耶。上下察之察。合大小而言。察乎天地之察。專就大處言。兩察字不無同異之別。而語類有以此爲問者。朱子以爲秖一般意。其義可得聞耶。
煕洛對。察乎天地之上。又有造端夫婦之至近至小者。則亦謂之兼大小。未爲不可。且前後察字。俱是昭著之義。則直稱一般。非以是耶。〈以上第十二章〉
語類云人之爲道之爲。如爲仁由己之爲。不可以爲道之爲。如克己復禮爲仁之爲。朱子之意。蓋以上爲字屬之學者。下爲字屬之道也。然以章句所謂爲道者。厭其卑近而反務高遠則非所以爲道之語觀之。則又似以上下爲字幷屬之學者。當以何說爲定論也。
處巖對。章句上爲字。釋經文爲道之義。下爲字。釋經文不可以爲道之義。上爲字之屬之學。下爲字之屬之道。亦當如經文之例矣。
敎導勸勉誘掖薰陶。無往非治人之事。不獨待人之有過。然後治之。而此必曰改而止者何也。或謂此改字。如大學新民之新。革其舊染之謂。非徒一言一行之改過也。此說果如何。
得魯對。治人者亦不遠人以爲治。是謂以人治人也。如孝在其人之身。而他未盡於事親。則卽以其人之孝。使他盡分。盡分則斯已矣。而更不責他高遠底事。是謂改而止也。此章之改。卽不遠人之敎。而大學之新。卽明明德之效。則不可以革舊之義。看解此改字矣。
橫渠以衆人望人則易從之說可疑。君子治人之心。無間於自修之心。必以止至善爲標準。故曰大匠不爲拙工改廢繩墨。又曰中道而立。能者從之。苟或爲人之易從而必望以卑近膚淺之事。則是乃苟且姑息之論。豈所謂君子愛人之恕哉。解之者曰衆人非謂庸衆之人。雖堯舜之聖。亦在其中。此又有未必然者。試以易從二字觀之則橫渠所謂衆人。畢竟是中人以下。若兼聖凡言則聖人之盛德至善。豈人人之所可擬議。而乃謂之易從耶。
得魯對。以衆人望人則易從者。乃謂不以聖人責人。而所以學至於聖人者。則亦由此易從者做得。是可謂之苟且姑息之語哉。
以己及人。聖人之仁。推己及人。學者之恕。仁與恕自有淺深大小之別。而章句引張子盡仁之語。以釋忠恕之義者何也。且忠恕二字。說者不一。或謂施諸己而不願爲忠。亦勿施於人爲恕。或謂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皆恕之事。而其實處卽忠。當以何說爲精也。
煕洛對。仁恕字自有分別。張子盡仁之語。亦不是以恕當仁。強恕而行。求仁莫近故云爾。至如施己不願。亦勿施人。無非實心做去者。故雖是恕也。而子思子足之忠恕之下。則這裏便可見忠之義。後說似精。
忠恕與中和。同歟異歟。忠爲體而恕爲用。忠存於內而恕行於外。則雖以忠屬中。以恕屬和。亦未爲不可耶。且首章言道不可離而以中和結之。此章言道不遠人而以忠恕結之。是必有精義之所在。可指陳歟。
得魯對。道不可離。言此道無處不在無時不然。而其廣大也如此。故靜存動察。以致大本達道之功。此所以中和結之也。道不遠人。言此道具乎人心。在乎人倫。而其切近也如此。故推己及人。以求爲仁入道之方。此所以忠恕結之也。然忠恕到底至於仁則忠是純亦不已。恕是萬物各得其所。是則與中和位育之妙。一而非二矣。
所求乎朋友二句。以上文例之則當曰所求乎朋友。以交人未能。而乃變文言先施之未能者何歟。所求乎子孝也。所求乎臣忠也。所求乎弟悌也。所求乎朋友信也。而五品之中。獨闕却夫婦者又何也。前後諸章。皆以知行對言。而此章則獨以言行對言。此亦有各有攸當者耶。
得魯對。此章四所求語意。與大學絜矩章六所惡同。蓋我居上面下面之中央。以所求乎下者。以事乎上。而惟朋友只與我爲對。直以所求乎彼者。先施乎彼而已。夫之所求異於婦。婦之所求異於夫。則五品之中。獨闕却夫婦者也。以身之踐履則莫重乎言行。故所以對言也。〈以上第十三章〉
素其位之素。章句以見在釋之。素是平素之素。與見在相反。而朱子之必以見在爲釋者。蓋以平素卽從前之謂。而人有昨日富貴而今日貧賤者。昨日貧賤而今日富貴者。則平素之義。有所窒礙。不若直作見在之爲周且通也。然見在之爲素。稽之經傳。竝無可據。且以字義究之。終未見其襯合。嘗攷游廣平之說云素其位而行者。卽其位而道行乎其中。若其素然也。添一若字。自可以仍其平素之義而意自條暢。朱子於或問。旣善游說。而獨於章句不用其義者何也。
煕洛對。素字看作平素則時分各異。前後迥殊者有之。不若見在之爲脚下實地。所謂若其素然云者。猶含了平素意思。此所以不取於章句者歟。
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外。不可分兩截看。蓋素位而行。卽不願外之事。不願乎外。卽素其位之心。一以事言。一以心言。而其實。下一句。不過申說上一句之意而已。非有二也。章句以第二節屬之素位而行。第三節屬之不願乎外。又以第四節之居易爲素位而行。俟命爲不願乎外。每對待分說者何也。第二節之無入不自得。獨不可謂不願外之事。第三節之正己不求人。獨不可謂素其位之事耶。
煕洛對。素其位不願外。固不可作兩截看。而素位屬心。微有些心與事之分焉。故下文四節。莫不皆然。章句之分釋。各有條理之意矣。
正鵠。章句釋之曰畫布曰正。棲皮曰鵠。蓋仍鄭註之文也。然鄭氏註周禮射人云正之言正也。射者內志正則能中。註儀禮大射云正鳥名。齊魯之間名題肩爲正。正黠而鵠小。皆難中之物。故射侯用之。二說不同。朱子之所取者。果在於何說也。
絢對。題肩之鳥而以正爲名者。以其棲於侯之中也。侯之中而其名爲正者。以其內志正然後能中也。〈以上第十四章〉
此曰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登高必自卑。其取喩之義。可詳言歟。道不遠人而謂之高遠者何也。道若登天而謂之卑邇者何也。先儒有以卑邇屬費。高遠屬隱。然則高遠之道。卽寓於卑邇之中。而卑邇之外。更無所謂行遠升高之道耶。先儒又以卑邇爲夫婦之與知與能。高遠爲聖人之不知不能。然則高遠之道。卽不過問禮問官之類。而朱子所謂沒緊要底物事耶。
錫中對。道也者。行之有漸。進之有序。要到彼必由此。步步在卑邇上做。自然高遠。故高遠屬隱。卑邇屬費之說。陸隴其嘗駁之。朱子皆費也而至隱存焉之訓。當爲不刊之論也。至於問禮之類。何可牽合於高遠之道耶。
此章引詩以下二節。以章句之意推之。則當以妻子好合兄弟湛樂。爲卑邇之事。父母其順。爲高遠之事。而或謂以妻子對兄弟而言。則兄弟爲邇妻子爲遠。故兄弟湛樂而後可以樂爾妻孥。所謂行遠自邇也。以兄弟對父母而言則父母爲高兄弟爲卑。故兄弟旣翕而後父母其順。所謂登高自卑也。此說儘覺精密。未知如何。
絢對。父母其順。兄弟湛樂。妻子好合。卽人生日用彝倫之事。而道亦不外乎是。若如前說。雖不免牽合。而容有難易淺深之別。至如後說。是將事事物物。各求所謂卑邇高遠之道。而不勝其紛擾矣。〈以上第十五章〉
鬼神是形而上者歟。是形而下者歟。若以爲形而下者則子思何以曰視之而不見聽之而不聞也乎。若以爲形而上者則孔子何以曰氣者神之盛魄者鬼之盛也乎。朱子嘗曰鬼神主乎氣而言。只是形而下者。又曰良能是說往來屈伸自然之理。一以理言。一以氣言。二說不同。故後之爲兩是之論者。遂謂鬼神在形上形下之間。未知形上形下之間。果有一線隙地可以安頓此物事耶。
煕洛對。鬼神固作形下看。而其良能之自然有屈伸往來之理者。豈可謂之全然無形上之可言者耶。昔康節嘗曰鬼神是天地間不有不無底物。程明道非之曰聰明如邵堯夫。猶不識此箇義理。所謂鬼神之在形上形下之間者。何以異此。
鬼神之德曰盛矣。中庸之德曰至矣。至與盛。果有分言之義。而兩德字亦有同異之別歟。昔侯河東以鬼神爲形下。以鬼神之德爲形上。而朱子力辨其析爲二物之誤。朱子之意蓋謂鬼神卽德德卽鬼神。而經文所謂鬼神之爲德。猶言鬼神之爲鬼神也。旣謂之德則宜其兼理氣言。如明德之德。而先儒之論鬼神者。率多專屬之氣一邊者何也。
得魯對。中庸以理之無過不及而在人者言。鬼神以氣之屈伸開闔而流行者言。曰至曰盛。各有分言之義。而兩德字實有彼此之別矣。鬼神之德。猶言仁之德。不可分仁與德而析爲二物。故朱子力辨侯河東之失。而若以明德較論之。心非不氣也而心統性情。故所以兼言理。氣非無理也而旣曰鬼神則專屬氣一邊也。
朱子之訓釋德字。蓋嘗屢變其例矣。釋明德之德曰。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衆理應萬事者。釋達德之德曰。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釋爲政以德之德曰。行道而有得於心。所從言者雖極參商。大義則未嘗有異。而獨於此章德字。必以性情功效釋之者何也。性情功效之所以爲德者。可得聞歟。朱子嘗曰性情便是二氣之良能。功效便是天地之功用。夫旣以功用良能爲鬼神。而又以性情功效爲鬼神之德。則是將曰良能之性情。功用之功效。果何異於屋上架屋床上疊床耶。
煕洛對。德之爲言得也。鬼神之爲德。非稟受之可言。則固不可以得字解之。而性情功效。又是充足無欠。無待於外之謂也。則謂之德也不亦宜乎。下文不見不聞是性情。體物不遺是功效。故旣以功用良能爲鬼神。而又以性情功效爲鬼神之德。蓋從本文字義上斷釋者耳。今若合而言之曰良能之性情。功用之功效。則未知其可也。
鬼神之體物不遺。卽道之費也。而其所以然者則又隱也。然則體物不遺一句內。實包費隱。而朱子之必以不見不聞爲隱。體物不遺爲費者何也。語類又以不見不聞爲性情。體物不遺爲功效。體物不遺之屬於功效。固有其說。而不見不聞之屬於性情。終未見其襯合。此亦可以明言耶。
煕洛對。體物不遺。卽所謂費。而其所以然者則隱而莫之見也。此非不見而不聞者乎。然則不見不聞。亦當求之於體物不遺之內。而不可以求之於體物不遺之外也。不見不聞。先言其以然處。體物不遺。次言其實然處。此是由隱而達費者。則朱子之分釋。亦不可太分揀。朱子旣以性情爲二氣之良能。則其良能處。便是不見不聞。而不見不聞之屬於性情。據此可見。
祭祀之鬼神與造化之鬼神。同歟異歟。說者皆以造化之鬼神。爲專言之鬼神。祭祀之鬼神。爲偏言之鬼神。恐未必然。今夫郊社柴望六宗五祀。其禮無所不偏。而隨感隨應。充滿昭著者。政可見其無物不在。無時不然。章句所謂體物不遺之驗是也。是豈可謂偏言之鬼神耶。蓋鬼神一也。而語其發育之妙用則必於造化上見之。語其感應之昭著則必於祭祀時見之。故上節言體物不遺之鬼神。此節言洋洋如在之鬼神。以互相發明而已。未必專言之於上節而偏言之於下節。未知如何。
絢對。祭祀之鬼神。六宗五祀。莫不各有所主。則特造化鬼神中偏言者也。
朱子嘗以洋洋如在。謂有鳶飛魚躍底意。其意可得聞歟。大抵鬼神之妙。周匝宇宙。擗塞上下。流動活潑。隨處發見。不必待齊明承祀然後。始有所謂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者也。凡天地之運處。日月之盈虛。四時之代謝。萬物之盛衰合散。無往非鬼神妙用之實跡。苟欲明體物不遺之驗。則何不以實跡之易知易見者爲證。而子思之必就祭祀時幽杳難測之事言之者何也。是必有立言之精義。明理者其各無隱。
得魯對。朱子特取其昭著充塞一般意思也。鬼神之精爽。直與人相接。最驗於祼將之際。鬼神之洋洋者。非待祭祀而始有之也。人之見之者。必於祭祀而益驗之矣。
使天下之使字。提起極有力。蓋天下之人。莫不齊明盛服以承祭祀。而自然有怵惕畏敬之心者。皆鬼神之使之也。然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又豈可責之於人人者哉。受脤而不敬者有之矣。跛倚而行事者有之矣。則使之一字。秖可施於賢知。而不可施於庸衆之人。是豈體物不可遺之意耶。
英發對。只在人敬怠之間而已。天下之人。苟能誠敬則便可見隨處而洋洋。是豈非體物不遺之驗耶。
抑詩一節之義。與首章戒懼節相似。不可度思。不睹不聞之時也。矧可射思。戒愼恐懼之工也。不可度思而猶不敢射思。此正所謂戒愼乎所不睹。恐懼乎所不聞也。觀於此則可以知首章所謂不睹不聞。非目無睹耳無聞之謂。而乃道體之至靜至微處。不可得以見聞之意。未知如何。
絢對。此節指鬼神之無形無聲不可見聞。首章指事物之未接未形不及睹聞。而非謂道體之至靜至虛不可見聞。則不必以此喩彼矣。
微顯者費隱之謂也。然費隱章則先言費而後言隱。此章則先言隱而後言費者何也。試以章內諸節分屬費隱。則視之而不見一節。兼言費隱。使天下之人一節。專言費。而至於抑詩一節。當屬之費耶。當屬之隱耶。
煕洛對。言人道之發見則先費後隱。言天道之微妙則先隱後費。至如抑詩一節。兼費隱說。神之格思。承上洋洋如在而言乎費。不可度思。承上不見不聞而言乎隱。矧可射思一句。尤見鬼神之旣費且隱。自然有竦動畏敬之意。又是承上文齊明盛服之意者也。
誠爲一篇之樞紐。而首於此章發之。其義可言歟。言鬼神之德而必以誠結之者何也。且此節之誠與首節之德。同歟異歟。朱子嘗曰不可謂鬼神自鬼神。其德自其德。又曰鬼神之德。卽天命之實理。所謂誠也。夫旣謂鬼神與德不可分析。而又以德爲誠。則是將謂鬼神卽誠耶。
絢對。實有是理。故實有陰陽之氣。實有是氣則實有是鬼神。其所以爲物之體而不可遺。其所以洋洋如在之發見顯著而不揜者。以其有是實理也。人知鬼神之微妙恍惚。而不知其所以然之爲實理。故於此特以誠字發之。誠者所以形容鬼神之德也。若以爲鬼神卽誠。則猶曰方圓卽天地也。〈以上第十六章〉
此章言舜之大孝。而其下卽以德爲聖人以下五者。歷擧而贊美之。先儒所謂大孝爲綱。五者爲目是也。然五者之中。唯德爲聖人一句。爲在己之事。至於尊富饗保四者則皆在天之事。而得不得有命者也。豈足爲損益於固有之德。而必有是四者然後始可謂大孝耶。孟子之言舜孝者屢矣。曰共爲子職。曰五十而慕。曰夔夔齊栗。而至若以天下養爲天子父之語則不過一二句帶說而已。此章之反覆鋪揚。全在於祿位榮名者。較諸孟子。果無參商之嘆耶。
得魯對。聖人之孝。非以祿位有加損。而其業則以祿位而益無窮。孟子就心上發明。故只言事親之實。此章論道之廣大而就功德上鋪揚。故兼擧受天之祿而稱之也。
宗廟饗之之饗。如周詩享于祖考之享。蓋謂舜立宗廟而享其祖考。非謂舜享子孫之祭也。或據蘇氏所謂舜爲堯後。不自立廟之說。以爲此饗字當就舜身上說。然舜立七廟。自有明證。孔安國註神宗廟。據帝繫謂舜之七廟。黃帝爲始祖。顓頊,窮蟬爲二祧。敬康,句芒,蟜牛,瞽瞍爲四親。馬融註尙書戛擊鳴球。亦云舜釋瞽瞍之喪。祭宗廟之樂是也。漢儒去古未遠。其說必有所據。况尙書自有祖考來格虞賓在位之文。而賓者勝國之後助祭新王宗廟之名。則虞賓之爲丹朱。而宗廟之非堯廟可知矣。然則舜之立祖廟自無可疑。而章句秖釋子孫。不釋宗廟。却似以蘇說爲是者何也。
俊輔對。宗廟饗其祀而光親之前。子孫保其業而裕親之後。章句旣釋子孫之屬。則雖不釋宗廟之爲二祧四親之奉。其意互可發明。
因其材而篤焉之篤字。章句以厚爲釋。栽者之培。固可謂厚。傾者之覆。亦可謂厚歟。且生物之物。本兼動植說。而栽者之栽。獨以植物言者何也。
煕洛對。篤字之釋。不是厚薄之厚。乃是加厚之義。故栽培之言厚。如以篤周祜。而傾覆之言厚。如天篤降災也。栽傾之於動物。有難以形容者。故傾者覆三字。亦帶植物說。因其氣至氣反而分明有日可見之理。則恐貼上文因其材而說。
上節旣言大德必得位必得祿必得名必得壽。而又於此節以大德必受命總結之。則受命二字。實包位祿名壽。而章句秖以受命爲天子釋之。擧一而漏三者何也。
煕洛對。受命爲天子之人。其稟氣也必高厚淸粹。所以得位祿名壽如堯舜禹湯文武也。〈以上第十七章〉
此章第一節言文王之事。第二節言武王之事。第三節言周公之事。皆所以引聖人盡道之事。以明中庸之義者也。然武王之纘緖。周公之制禮。固皆可謂盡道之事。而至於無憂之爲道則其說難通。蓋父作子述。安享其成。政可見無爲而已。何處見文王之道耶。或謂無憂非道。而所以無憂者卽道。父作之者。積功累仁之事。子述之者。繼志述事之孝。此豈非道之所在乎。若如是說則其所謂道者。乃王季武王之道。而非文王之道矣。或謂旣曰父作之則必有所以繼承者。旣曰子述之則必有所以啓佑者。此卽文王之道也。若如是說則是將仰思肯構。俯思燕翼。恤恤乎憂勤之不暇。尙何無憂之云乎哉。此似可疑。欲聞明的之論。
絢對。無憂與無爲不同。卑服卽功。中昃不遑。文王之勤勞而所憂不存。遹追來孝。克開厥後。文王之孝慈而所憂不在。故多于前功而無舜禹上承之憂。佑我後人而無堯舜傳家之憂。
纘緖二字。秖是泛言承業。未必包貫下文壹戎衣之意。苟或包貫下文則是不獨大王有翦商之志。王季文王亦有伐殷之心。而三分有二。以服事殷。將爲孔子之諛語矣。不亦畔道之甚耶。然以章句觀之則引詩書肇基王迹。實始翦商之語。以明纘緖之意者。似若以戎衣以下數句爲纘緖內事者然。此果有說耶。
煕洛對。纘緖二字。秖是承業之謂。不是下文壹戎衣之意。肇基王迹。實始翦商。推言乎啓建之功。居岐之業。不是大王王季有伐殷翦商之心而基之始之。則安敢以戎衣以下。看作纘緖內事耶。
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章句曰先公組紺以上至后稷也。蓋用鄭註之說也。然后稷雖不在追王之中。而實爲七廟之主。故周人原稱后稷爲先王。如殷人稱契爲玄王之例。武成言后稷之事曰。我先王建邦啓土。卽其證也。鄭氏註周頌天作詩則云先公自組紺以上至于不窋。與此章註說自相矛盾。而其實則得之於詩箋。失之於禮註。朱子之舍詩箋而取禮註。果何義也。
錫中對。后稷不窋。周書雖總稱先王。而實皆先公也。思文詩旣是祭后稷之詩。故於天作詩註只言不窋。而不更言后稷者。鄭氏箋註未相矛盾。朱子取捨。恐無他義。
旣曰追王大王王季。祀先公以天子之禮。而繼之曰斯禮也達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則是謂祭祀與追尊之禮。皆達于上下也。然於下文獨言喪祭隆殺之別。而不言追尊之禮者何也。且大夫士追封出於後世。未必於周公時已有此禮。果有傳紀之可徵者耶。
煕洛對。追尊自是罕用之禮。而禮制有限。喪祭之禮。上下通行。日用而不可廢者。故經文雖曰斯禮也達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云爾。而下文則不得不以喪祭之禮。單提說去。且示之以隆殺之別耳。况說者謂後世追封。出於追尊之餘意。則可知當時之無此禮。不言追尊。不足多辨。
追王。卽武王時事。稽之經傳。其說班班。武成告羣后。有大王王季文王之稱。金縢冊告。亦有大王王季之稱。而禮記大傳云牧之野。武成而退。追王大王亶父王季歷文王。則武王之時。已擧追尊之禮。蓋亦較然。而此章乃以追尊爲周公之事者何也。同出於經。而有此參商。將何所適從耶。
樂浚對。此章云成文武之德。則可見武王行之而周公成之也。〈以上第十八章〉
修其祖廟之修。章句旣無明釋。則當以舊註爲據。然鄭氏註周禮宗伯修祖廟。祧廟則守廟者黝堊之之文曰。修除黝堊。廟祧互言。則修字之內。原兼掃除飾治之義。而及其註此章修字則但以糞除爲解。兩說自相牴牾。當以何說爲正解也。
絢對。飾治則必待傷損而爲之。至於糞除。自是春秋常行之事。故隨文異訓也。
宗器。鄭註以爲宗廟祭器。而章句改作先世所藏之器如赤刀大訓之屬。然左傳所謂重之以宗器。國語所謂其官不備宗器。皆以祭器言者。則鄭說本自有據。而朱子之必改爲今解者何也。
錫中對。朱子取下文如事生之義。故非謂祭器之不陳。特重其先世所藏之器而釋之。如書註陳之以象其生存之謂也。
時食。章句以春行羔豚膳膏香。四時之膳羞釋之。然攷周官內饔掌此四味。皆肉之煎和可供膳飯者。而非薦廟之羞。至於宗廟時薦。自有其目。王制所謂春薦韭夏薦麥秋薦黍冬薦稻。月令所謂薦鮪薦麥薦黍薦含桃之類皆其證也。然則朱子之不以此爲釋。而必引內饔之文者。其取舍之義安在。
得魯對。以月令王制秦漢之文。追證武王周公之事者。曷若便以周官周公之書證之乎。且內饔掌王及后世子之膳羞。而祭祀燕飮食亦如之。則章句所取。可見其通行之義矣。
序昭穆。章句云宗廟之次。左爲昭右爲穆。而子孫亦以爲序。蓋謂與祭之子孫。分昭分穆。如祖宗昭穆之序也。然祫禘之時。同姓列於阼階。異姓列於西階。東西二階。旣分左右。則阼階所立之子孫。又安得以分左右爲昭穆。如祖宗昭穆之序乎。且旣以昭穆爲序。而又爲之序爵。則爵高者居上。爵卑者居下。而昭穆之序。有時乎紊矣。旣以爵爲序。而又爲之序賢。則能者居上。否者居下。而爵位之序。有時乎混矣。又何其自相牴牾也。說者謂序昭穆同姓之事。序爵異姓之事。至於序事則雖合同姓異姓而言。然有宗祝之事者。別在一位。各以其事爲序。其無事者列在兩階。同姓則以昭穆爲序。異姓則以貴賤爲序。此言果得經旨否。
奭周對。子孫以前後相次。尊卑各爲一行而已。非必謂分左右。而其序昭穆則一也。至於序事則固兼同姓異姓。而有事於宗廟之中者。各有當立之位。初不相混於東西階所立之位也。
諸家皆謂序昭穆專言子孫之昭穆。至於祖先昭穆。自其立廟時已定。不待祭祀時序之也。此說恐未必然。或問論昭穆之制曰。宗廟之制。但以左右爲昭穆。而不以昭穆爲尊卑。故五廟同爲都宮。則昭常在左穆常在右。而外有以不失其序。一世自爲一廟則昭不見穆。穆不見昭而內有以各全其尊。必大祫而會於一室。然後序其尊卑之次。據此則左右之序。雖已定於立廟之初。而尊卑之次。則又必待於祫祭之時。豈可曰祭祀之時。更無序昭穆之事耶。然則此章所謂序昭穆。不徒指子孫之昭穆。實兼陳主位次而言。章句所以先言宗廟之昭穆。而後言子孫之昭穆者。蓋亦此義也。未知如何。
煕洛對。此節五所以。專就祭祀者說。章句先言宗廟之昭穆者。蓋以宗廟昭穆已定於立廟之初。故子孫因以爲序云爾。
此章首節旣以武王周公之達孝引起。而此節又以孝之至爲結。則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皆當爲武王周公之事。然踐其位一句。自武王而言則可。自周公而言則未可。故林次崖以爲位字不獨爲主祭者之位。凡助祭之人。亦莫不有位。此其說似矣。而但其位之其字。旣指先王而言。則位亦當爲先王之位。未知何以則可善觀而無礙也。
奭周對。踐位以下。皆以武王周公所制之禮而言。非指武王周公所行之事。則制禮者周公。行禮者天子也。其位之位字。雖指先王之位。似無不可。
禘之義有二。專言禘則爲五年大饗之禘。論語或問禘之說是也。與嘗對言則爲礿禘烝嘗之時禘。左傳烝嘗禘于廟是也。此章之禘。旣與嘗對言則當爲時禘之禘。而章句引論語爲解。而以爲追祭太祖所自出之大禘者何也。若以治國示掌之文。與論語相似而斷其無異則是有不然者。祭統曰礿禘陽義也。嘗烝陰義也。又曰禘嘗之義大矣。治國之本也。明其義者君也。夫旣以礿禘烝嘗。分言四時之祭。而又以禘嘗爲治國之本。則此章之禘。雖作時禘之禘。亦何害於治國示掌之訓。而必引論語大禘然後爲妥耶。
奭周對。此章極論祭祀之禮。又豈疊擧時祭之名。無一言及於禘祫之大禮耶。〈以上第十九章〉
人存之人。當兼上下看。蓋上有文王武王之聖。而下無太公周公之輔則無以行其政。章句所謂有是君有是臣則有是政是也。然而政之行不行。不在於人而在於人之心法。若就此章之中。求文武之心法。則當於何見之。先儒以第四節之修道以仁。第二十二節之誠身有道。爲工夫最緊要處。二者之中亦果有深淺異同之別耶。
奭周對。仁也者。此心之全德。誠也者。此心之實理。非仁無以全此心。非誠無以實此仁。以道言則固無二致。以工夫言則誠爲最要。
取人以身之義。可得言歟。堯有則哲之明而舜擧於側陋。高宗有非艱之知而版築者作相。苟非在我之權度精切不差。則將何以辨別乎淑慝之分而爲之取舍哉。然則取人之則。宜莫先於知之一字。而下文却以仁言之者何也。且修身以道。修道以仁。則道與仁。果有所不同。而道外有仁。仁外有道耶。
奭周對。堯舜湯文之爲聖君。卽此心也。臯夔伊呂之爲良弼。亦此心也。此心之德。仁而已。苟爲不仁也。則此心不存。何以爲明善之本。雖有良弼。孰求而孰用之哉。修道以仁。猶達道之行之以達德。豈可謂道之外有仁。達道之外有達德哉。
修道以仁之仁。章句以元者善之長釋之則是專言之仁也。仁者人也之仁。章句以惻怛慈愛釋之則是偏言之仁也。然以經文觀之。旣言修道以仁。而卽接之曰仁者人也。則上下仁字。宜無異義。而章句之釋。前後不同者何也。且朱子嘗註孟子。仁也者人也之訓曰。仁者人之所得以爲人之理。而獨於此章却以惻怛慈愛釋之。是必有各有攸當之義。試陳之。
得魯對。就親親事而主愛言之。故章句必以惻怛慈愛釋之也。
君子不可以不修身一節之言工夫次第。與大學之言八條次第相似。此節之三思字。如大學之七欲字。此節之三不可。如大學之七先字。皆所以逆溯用工次第者也。故朱子亦謂此一節却是倒著。然則此節之序。當以知天爲先。知人次之。事親次之。修身次之。而及觀下文九經之序則乃以修身爲先。尊賢次之。親親次之。何其前後所言之參商不一也。且詳此節之意則知天知人事親。皆爲修身內事。而至於九經節則修身尊賢親親。又却竝列。而各爲一事者何也。
得魯對。言修身之工夫則事親爲大而修身次之。言擧此措之則修身爲本而親親次之矣。在三思則摠是治己之工夫次第。故合爲一事。在九經則自是治人之本末條目。故各爲一事矣。
首章以喜怒哀樂之發而中節者爲達道。此章以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之交爲達道。兩達道。同歟異歟。五品之倫。皆天性民彝之所固有。而其相交相接者。無往非喜怒哀樂之情之所在。觀乎此則兩章之達道。果無辨歟。孟子以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爲四端。與七情之達道。偏全雖異而意實相類。又以事親從兄節文不去爲四實。與五品之達道。詳略雖殊而旨則相似。觀乎此則無辨之中。亦有可辨者存歟。
絢對。四端七情。只是一物。而名言之間。不無分別。四實五品。元非二致。而相似之中。各有攸當矣。
知仁勇三者。是本然之性歟。是氣質之性歟。以爲氣質也則程子所謂三者之外。更別無誠。朱子所謂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者。似專以理言。以爲本然也則又於大易之仁者知者。論語之仁且知。皆以氣質言何哉。試以此章言之。下文所謂生知安行。學知利行。困知勉行。明言生質之高下。則其爲氣質之性。固無可疑。而但反觀乎達德之達字則又有所掣礙者。氣質之不同。如人面之不齊。豈可曰達德云爾乎。此乃說性家不決之案。欲聞明的之論。
奭周對。人性之本然無異。而有生之後。已屬氣質。故三者謂之達德。而又有知行三等之不同。氣質雖不同。而若其本然之善則固未嘗泯。故三等之不同若是。而及其成功則一也。
此云所以行之者一也。不曰誠而曰一者何也。誠之所以爲一。可得聞歟。大易之數。一分爲兩。兩分爲四。四分爲八。此章五達道之本於三達德。三達德之本於一。蓋取諸此耶。
奭周對。有二則非誠也。以其雜也。有息則非誠也。以其間也。不言誠而言一者。乃對五字三字而言。所以深明道一之妙耳。
及其知之一句。總結生知學知困知三句及其成功一句。總結安行利行勉行三句。然生知安行之聖。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則安有及與不及之可言耶。或謂及其知之一句。但指困知學知而言。及其成功一句。但指利行勉行而言。或謂雖以孔子之聖。猶自志學以至於不踰矩。則及之一字。何不可言之於生知安行之聖人乎。當以何說爲優也。
基天對。此及字不過至字之義。及與不及。初非可論。
好學力行。是困知勉行之事歟。抑困勉之下。復有此一等地位歟。且章句旣以三知爲知。三行爲仁。則三近似當爲勇。而必以爲勇之次者何歟。
絢對。好學力行。兼指學利而言。非必專指困勉之事。况困勉以下。便是下愚。豈復有一等人哉。三知三行旣及之。故爲知仁。而三近字猶有所未至。故爲勇之次也。
知斯三者一節。較看於大學八條則節節符契。此節之治天下。卽大學之平天下也。此節之治人。卽大學之齊治也。此節之修身。卽大學之誠正修也。至於知斯三者之知。又大學知所先後之知。而格物致知之工。亦於是乎在焉。朱子所謂經一章。孔子之言而曾子記之者。蓋亦据此類而言耶。昔黃勉齋亦嘗謂此節可當一部大學。然其論格物致知之義。乃反引上節知天之文。而不知卽此節之內自有其目。則又未免捨諸近而求諸遠。未知如何。
煕洛對。理之在事物者。無一不本於天。且知斯三者之知。與大學知所先後此爲知本之義相近。而今遽以是而爲格致。則是何異於大學拈出此二節。以爲補亡章之類也。
敬大臣之敬。是貴貴之義歟。抑賢賢之謂歟。大臣論道經邦者也。燮理陰陽者也。引君當道者也。必須格心之大人。不器之君子。可以當此任。則大臣必是賢人。賢人必爲大臣。然則敬大臣。雖與尊賢各爲一目。而實自尊賢推之者歟。
奭周對。王者之尊賢。必與共天位治天職。然後始爲尊之之至。敬大臣之推自尊賢。恐無可疑。
禮樂爲制治之具而九經不言。經界爲仁政之先而九經不擧何也。大學之言絜矩。反覆乎好惡二字。而此章則同其好惡。不過爲親親之事。孔子之論三去。歸重乎信之一字。而此章則忠信重祿。帶說於勸士之目。其詳略輕重之若是參商者。又曷故焉。
絢對。禮樂實行九經之中。薄斂卽是經界之事。大學好惡。論語信字。卽此篇恕之推誠之用。而在親親好惡尤切。在勸士忠信最重。則特其所指之詳略不同。非有輕重之別也。
齊明以一其內。盛服以飾其外。齊明盛服。爲靜時之敬。非禮不動。爲動時之敬。此先儒已定之論也。然盛服之爲敬。其說可疑。君子之言敬。蓋惟曰正容貌愼威儀。君子不重則不威而已矣。何嘗以盛服華飾。而圓冠峩如大裙襜如者。謂之敬哉。解之者曰盛服卽正衣冠之謂。未必爲華盛之服。然則經文之不言正而必言盛者何也。
煕洛對。盛服非啓後人奢侈之心。政君子玉不去身之意。所謂正愼重威之道。秖於其中可見。若較看乎正衣冠之正。正只是不妄作之義。盛又是發散在外之義。
朝聘以時。章句以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釋之。蓋據王制及聘義之文也。然王制之文。皆雜擧古禮。未必爲周家典禮。至於聘義所言。又是諸侯交相聘之禮。非朝聘於天子之謂。則朱子之据此爲釋。果無畔於經文之本旨耶。大抵朝聘之說。雜出於經傳者。率多牴牾而不相合。試擧其一二。則尙書周官云六年五服一朝。而周禮有六年六朝六年三朝六年兩朝之別。則與尙書有異。左傳有歲聘以志業。間朝以講禮。再朝而會之說。則又與尙書周禮不同。同出於經而若是其歧異。將誰使之折中耶。
得魯對。聘以通好則不欲疏。故比年一小聘。朝以述職則不欲數。故五年一朝。左傳雖曰文襄之制。子思卽指行今之禮。則朱子所取。似無畔於經旨。周官六年五服一朝。是周家定制。而左傳所謂歲聘間朝再朝之說。卽周禮六年六朝三朝兩朝。則五服之道里遠近不同。六年之朝聘疏數隨異。實與書禮相符。豈有折中之可論哉。
修身則道立一節。九經之功效也。齊明盛服一節。九經之工夫也。有工夫然後功效可致。而修身則道立一節却在於前。齊明盛服一節却在於後。其義何居。
絢對。先言功效。所以明九經之不可不行。後言工夫。所以明九經之如是而後可行也。苟不能先知其不可不行。孰肯從事於此。此先知後行之意。
凡事豫則立。章句曰先立乎誠。如下文所推是也。今以下文推之。自獲上有道。節節推去。其極處盡頭。卽明善之工也。然則立豫之本。豈不在於明善。而章句乃截去明善一邊。獨以立誠爲言者何也。夫不探其本而驟語其次。卽朱子所以譏原道者也。豈於此反忽襲其謬而踵其訛耶。
得魯對。明善乃誠身之工夫。非凡事之本。凡事以誠身爲本。誠身以明善爲要。朱子之言。探其本也。譏原道之驟語其次者。正爲無格致之發端工夫。豈以格致爲八條之本而然哉。
知行二者。交須共貫。不可偏主。而此章之言知。以學問思辨。重複言之而不厭其煩。及其言行則不過以篤行二字。略略點綴者何也。然則行輕於知。知難於行耶。
得魯對。知之工夫煞費力。而以踐履言。但爲之力執之固而已。無他多少節次。故止曰篤行之。誠以博約之各殊。豈有輕重之偏主哉。
果能此道之道。若以爲百倍其功之道則當作方法看。若以爲擇善固執之道則當作道理看。何義爲得耶。
得魯對。承上文而言則其事雖擇善固執之事。此道卽百倍千倍之道。此道字當作方法看。〈以上第二十章〉
自誠明之自字。章句以由爲解。由者由此至彼之謂也。賢者之由敎以入者。固可謂自。而至若聖人之德無不實明無不照則誠與明合而爲一矣。又安有由此至彼之可言耶。或引橫渠由大虛有天之名之語。以爲自誠明者。猶言由誠明有性之名。非謂自誠而明也。此說果如何。
東萬對。自誠明之自。如詩所謂因心則友之因字。或說恐未妥。
誠之一字。自十六章微發其端。至於上章。始以天道人道。反覆推明。而其所以言誠則不過曰一而已。一者無對之辭也。而此章之曰誠曰明。以明對誠者何也。且所謂明者。果何指也。章句釋誠明之明曰明無不照。則此明字卽明德之明字。釋明誠之明曰先明乎善。則此明字乃明善之明字。然則上下明字。果一字而二義耶。
絢對。誠爲體明爲用則曰誠曰明。固不害於誠之爲一。而苟非明德之明。明善之明。亦何從而生。兩明字又不可分而二之矣。〈以上第二十一章〉
盡其性之性。卽天命之性。所謂指出其本然之理者也。然誠卽理也。而性亦理也。則以誠盡性。果何異於以口吃口耶。且章句釋盡其性之性。專以天命之在我者言之。釋盡人物之性則却帶氣稟而言之。先儒以爲此正朱子盛水不漏處。其義可詳言歟。
得魯對。以本體之實則曰誠。以在己之理則曰性。初非以此盡彼之謂也。若無偏塞昏濁之殊。而能全所賦本然之理。則豈有禮樂刑政修道之敎哉。朱子於人物之性。以形氣不同爲言者。豈非盛水不漏者乎。
致中和而位天地育萬物。盡其性而贊化育參天地。此果有同異深淺之可言歟。且贊與參。不可分先後。而觀於經文之三可以則似若有層級者何也。
煕洛對。致與盡。旣無分別。位育化育。同是各得其所之義。深淺同異。初非可論。至如三可以。說者。以有以字當之。則贊與參之不可分先後。亦可見矣。〈以上第二十二章〉
致曲。非謂致其一曲而已。必因其一曲之發見而推致之。以至於衆曲皆然。如齊宣王易牛之心。仁之一曲而擴充之。可以保民而王。京兆人讓金。禮之一曲。而善推之則可以爲堯舜之類是也。故說者以爲曲者隅也。論語之擧一隅反三隅。卽致曲之說也。此於字義。較覺精切。未知如何。
近淳對。致曲云者。擧一隅卽盡一隅之事。擧三隅卽盡三隅之事。以至於事事上皆致其極云爾。固非擧此知彼。聞一知二之謂也。如孟子之擴充四端。擴充近於致。端緖近於曲耳。
致曲爲盡性之次則是學知困勉之事。而及其形著動變。以至於化。則與聖人無異。故下文結之曰唯天下至誠爲能化。此卽前章所謂及其成功一也之義也。然朱子嘗論形著動變。以爲孟子動而未變。顔子變而未化。然則雖以顔孟之亞聖。猶未及於成功耶。
絢對。程子嘗曰仲尼無迹。顔子微有迹。孟子其迹著。其所謂迹。卽成功之迹也。成功之中。看得有迹無迹。其迹著之別。始可語聖賢造詣之淺深。若以爲未及成功則不可也。朱子形著動變之說。與此相似。是所謂善觀聖賢也。〈以上第二十三章〉
見乎蓍龜。動乎四體二句可疑。蓋此章以前知引起。如神結之。則是必言微昧不可見之事。隱妙不可測之理。以見其恒人之所難知。唯聖人爲能知之。然後始可謂前知。始可謂如神。而乃反以見蓍龜動四體之語。極言其昭著易見者。究以文義。豈不逕庭乎。錢吉士以爲動乎四體以上。言至誠之道。本可以前知。善必先知以下。言至誠之人。前知如神。由其有可以前知之理。故聖人能先事知幾。其明如神。此說似矣。而然以經文觀之。自首至終。一直說下。而動乎四體之下。初無一言斡轉。則錢說亦未見其儘然。如有素講于此者。須各明辨之。
絢對。理本昭著易見。而衆人局於所蔽。莫能知莫能見。聖人以至誠虛明之道。爲能知之。而亦豈察識於不可見不可測之事也。至著者蓍龜。至動者四體。此其爲前知如神之機。而不可掩者也。上下段之必求分開。初非前知如神反覆相因之義。未見其儘然。
至誠如神之神。與大易知幾其神之神。通書誠幾神之神。同異何如。胡雲峯以爲孔周所言之神。卽程子所謂以妙用謂之神之神。此章所言之神。卽程子所謂以功用謂之鬼神之神。其分屬之義。可詳言歟。
奭周對。易曰其神。此曰如神。則彼爲神妙之神。此爲鬼神之神。而通書與大易相似。故朱子釋通書以實理之用。釋此章以鬼神。雲峰之說亦如朱子之意。蓋功用。便屬有迹而屈伸往來之氣。故屬之鬼神耳。〈以上第二十四章〉
誠者自成。而道自道之二自字。字同而義異。自誠之自。不假人爲。自然如此之謂。而道自道之自。卽用力修爲。自當如此之謂。觀於章句所以自成。所當自行二句。則意自分曉。然此章專言誠之之事。而反於首句總冒處。却言自然之誠者。洵屬可疑。此果有說耶。
煕洛對。兩自字煞有不同。而首句直以自然言之者。蓋從實心之本體。而說出人道之當行者也。
旣曰誠者自成。又曰而道自道。對言而互擧則誠與道果有所不同。而誠自誠道自道耶。且以上句爲例則當曰道者自道。而必曰而道自道者何也。而者承上起下之辭。此政可見道不外乎誠耶。
煕洛對。誠與道雖有體用之間。其實一而已。蓋慮後學以誠與道分作兩箇物事。故著一而字過接。與上句異例矣。
成己仁也。成物知也。則仁爲體而知爲用。學不厭知也。敎不倦仁也。則知爲體而仁爲用。好學近知。力行近仁。則成己之中。自有知仁矣。知周萬物。仁及禽獸則成物之中。自有知仁矣。同一仁也。同一知也。而言之不一者何也。其分言合言。莫非妙道。橫看竪看。皆成至理者。可得聞歟。
基天對。仁知之互爲體用。各有成德入德之異。而知與仁如致知力行之不可偏廢。故成己成物之中。自有知仁矣。〈以上第二十五章〉
首句引起之初。劈空下一故字。而更無承接來歷何也。大抵此書分章。多有可疑者。第三章以下。每以子曰爲別。而九經章兩稱子曰。愚而好用章亦兩稱子曰。則義例與他章不無斑駁。至若致曲章其次二字之緊承上文至誠。此章故字之緊承上文時措。皆是文連義貫。一氣說下者。而特以天道人道之別。畫區定界。各爲一章。則文理之接續。反失於其舊。𥳑編之離合。或涉於安排。似有遜於大學經傳之井然秩然移易不得。夫分章析句。從古箋註家所愼。况以朱子分金稱出之妙。豈有一毫未盡於此。而反覆潛究。終未得其要領。欲與諸君子一講焉。
得魯對。九經章兩稱子曰。一則衍文。而愚而好用章中間皆子思之言。故所以復加子曰以別之也。此章之意。天道人道。相間立說。前章起下。次章承上。則其次字故字。亦以承上章爲例。初無劈空之嫌。雖分章而文理接續矣。
章句釋悠遠曰驗於外者。釋悠久曰悠久卽悠遠。兼內外而言。旣曰驗於外。而又曰兼內外者。何其言之前後矛盾也。且下文云天地之道。悠也久也。然則天地之道。亦可謂有外有內耶。
煕洛對。悠遠旣是驗於外者。則必有使之然者存焉。是所謂久也。此所謂悠久。蓋就天地之功用而言。所謂功用。亦必有主宰之者。天地上又豈無內外之可言耶。
此章之不貳。卽九經章所謂一也。然章句釋九經章之一曰一則誠而已。釋此章之不貳曰不貳所以誠也。觀於前後訓釋之異例則一與不貳。必有可辨者。欲聞其說。
奭周對。不貳卽一也。然一以數言。無對之辭。故而已二字。明其此外之無他。不貳以德言。無間斷之辭。故所以二字。原其不息之所由。
此章上下皆以天道地道對待言之。而獨於第九節以天地山川。竝列而錯擧者何也。山之廣大。水之不測。豈獨非天之所覆地之所載。而乃可以各爲一條。與天地竝稱歟。
勉昇對。山川之生物。亦莫非天地覆載至誠不貳之功。則以山川竝擧於天地之下者。特言其生物不測。而非所以各爲一條也。〈以上第二十六章〉
發育峻極。大德之敦化也。而秖以洋洋引起。禮儀威儀。小德之川流也。而却以優優大哉發之者何也。且禮儀威儀之別。可詳言歟。章句據禮器之文。以禮儀爲經禮。威儀爲曲禮。然漢藝文志及晉陳寵疏引用此語。皆作禮經三百威儀三千。故後儒或疑禮儀之儀。或是經字之誤。此似有據。未知如何。
絢對。洋洋是形容發育峻極之義。而優優只言經禮曲禮之多。則未必大於洋洋字也。至於禮儀二字。爲經禮之異稱。亦無不可。則何必字改而後義同也。
達德所以行道。至德所以凝道。行與凝。固有淺深。而達與至。亦不無同異耶。
奭周對。達德通天下古今而言。至德專就聖人而言。以工夫言則曰行。以成德言則曰凝。故行主人言。凝主道言。而不無所指之淺深同異矣。
章句以尊德性爲存心。而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四者屬焉。道問學爲致知。而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四者屬焉。然秖言存心致知而不及於力行。故後之論者競相立說。以補其缺。而紛紜之論。不可更僕數。試擧其最著者。則有謂存心雖不可分知行。致知則却帶力行。而以盡精微知新屬知。道中庸崇禮屬行者。有謂存心與致知。皆兼知行。而分致廣大溫故屬知。極高明敦厚屬行者。是數說者果孰得而孰失。抑亦有捨是。而別有所謂正法眼藏者耶。
近淳對。尊德性道問學兩事。又是一事。不必一一分貼知行。章句涵泳乎其所已知。敦篤乎其所已能。雖皆存心之屬。而已知已能。豈非兼言知行乎。析理則不使有毫釐之差。處事則不使有過不及之謬。雖皆致知之屬。而析理處事。又豈非兼言知行乎。或說存心不可分知行者似然。而致廣大極高明溫故崇禮不行而能如是歟。存心致知皆兼知行者似然。而致廣大溫故。何獨爲知。極高明敦厚。何獨爲行歟。
尊德性道問學。孰重孰輕。孰先孰後。蓋自陸象山以尊德性三字別立門戶。盡廢講學。而一轉再轉。去之愈遠。馴致乎江西一派。反覆沉溺於頓悟之說。而朱陸之學。幾幾乎平分天下矣。於是爲調停之論者。有謂朱子道問學之意居多。陸子尊德性之意居多。夫朱子之敎。固以窮理爲務。而每謂窮理之前。必先涵養本源。則何嘗闕略於尊德性之工。彼陸氏所謂居敬者。又未免專尙𥳑易。懸空冥索。則曾是以爲存養可乎。雖然口是而貌從。非朱子之所望於後學者也。亦嘗有的見王陸之學不及朱門之旨訣。如橫渠之於老佛者乎。試各極言之。
絢對。陸氏唯以存心爲主。若只靜坐萬理自明。則孔子何必曰博學於文。子思何必曰道問學。此不幾於禪學詖淫邪遁之說乎。
章句釋致廣大曰不以一毫私意自蔽。釋極高明曰不以一毫私欲自累。私意與私欲。果有辨耶。且不以自蔽一句。似襯於高明。而却言之於廣大。不以自累一句。似襯於廣大。而却言之於高明。又何義也。
得魯對。言廣大則有豁然無所蔽之意。言高明則有超然無所累之象。自蔽自累。豈不各襯乎。私意與廓然大公相反。纔有私意。便狹小矣。私欲與脫然灑落相反。纔有私欲。便昏溺矣。意是萌動之始。欲則不止於意矣。
此章首句。卽說大哉聖人之道。其下復以洋洋發育優優大哉等語。發揮鋪揚。極其鄭重。唯尊德性一節。雖言學者之事。而然亦兼體用貫本末。爲修德凝道之端。則其言固未始不大也。及觀最後結鎖之語。則不過以明哲保身之事數句。點綴而已。引起則甚大。收尾則甚小何也。
得魯對。明哲保身。盛德之效。自然如此。則所以結鎖大哉之語。莫有加於此者。〈以上第二十七章〉
呂藍田以愚而好用。爲有位無德者之事。以賤而自專。爲有德無位者之事。以生今反古。爲不知時措者之事。蓋作三項說。而朱子亦嘗從其說。然觀下文雖有其位一節。秖以位與德對言。而未嘗及時之一字。則呂說恐非正解。而朱子取之。其義安在。
煕洛對。此一節方說禮樂之事。而時措之義。未嘗不寓焉。禮樂旣不敢遽作。則不得不從乎時王之制。故以吾從周三字。單就時一邊言之。且此章第二節雖兼德位時言。而第三節言今天下則單言時。第四節雖指德位言。而第五節言吾從周則又單言時矣。
非天子不議禮以下三節。章句以爲子思之言。然攷禮記舊本則自愚而好自用。止不敢作禮樂。皆作夫子之言。漢儒之傳授。必有淵源。而朱子之遽斷其爲子思之言者。果有據而然耶。
基天對。以子曰起頭。復以子曰結尾。則中間三節。卽爲子思之言無疑。
車同軌與制度相應。書同文與考文相應。行同倫與議禮相應。此先儒已定之論也。然行同倫之爲議禮。書同文之爲考文。其言固無可疑。而至於車之同軌則不過制度中一微事耳。制度之可擧而言者。豈患無其物。而必以車言之者何也。
得魯對。車制尺寸。一定無違。轍迹之在地者亦如之。通天下而同者。莫此之若也。則制度之可擧者。孰有加於車之大而同者哉。
必待聖人在天子之位然後。始可作禮樂。則三代以後雖至禮壞樂缺。更無敢作述耶。然則叔孫之講綿蕞。難乎免不韙之譏。而魯二生之不來。未必爲拘儒之見。賈誼之易服色。宜其有紛更之誚。而漢文帝之謙讓。未可謂黃老之失耶。
近淳對。有其位而無其德則非徒不敢述作。亦不能爾。三代以後。固宜寥寥乎禮壞樂缺矣。綿蕞之制。掇拾秦餘。則魯生之見。豈必拘儒。而賈生之材具。又非叔孫之類。則漢文之力量。特不足耳。
此章所謂吾從周。與論語吾從周之意不同。論語所言以周監二代。文質得宜。故欲從之也。此章之意則雖未必盡善。而特以其時王之制。故不得不從之也。蓋周公制禮之初。何嘗有未盡善。而至於夫子之時。則時勢旣異。文勝其質。自當損益更張。不可徒守舊章。觀於答顔淵爲邦之問。其意可見。然則論語之從周。指周公制作之初而言。此章之從周。以當時所行之禮而言。如是看未知如何。
煕洛對。周末之禮樂。雖不如周公制禮之初。而其不可從者不必從。其可從者則又是盡善者也。觀於服周之冕可知已。今以論語之從周。指周公制作之初。而以爲心悅而從。又以此章之從周。指當時所行之禮。而不得不從。則恐於聖人從周之義。有所未安。〈以上第二十八章〉
上焉下焉二句可疑。若依章句之訓。以上焉者爲時王以前。下焉者爲聖人在下。則上字以時言。下字以位言。數句之內。義例不倫。若從程子之說。以上焉者爲三王以前。下焉者爲五霸之事。則五霸之不足謂善。誠如方蛟峯之說。何以則可以無礙看得也。
近淳對。上以時言。下以位言。惟義之歸。雖以上下皆作位字看。亦不爲不可。
旣曰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則天地與鬼神二也。又曰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則鬼神與天地一也。其析言之而不爲二。合言之而不爲一之義。可得聞歟。且經文以知天知人對言之。而章句則必合二句而總釋之者。亦必有精義。此亦明言之。
煕洛對。天地指道體言。鬼神指造化言。而道體卽寓於造化之中。則析言之而不爲二也。鬼神之主宰。卽天地之理。而天地之功用。卽鬼神之氣。則合言之而不爲一也。與鬼神合吉凶。貫天人知其理者聖人也。自其天人分界而言則自是對待。而自其天人交涉而言則自是一理。豈非經文之對言而章句之總釋耶。
動而爲天下道。章句云動兼言行而言。然則經文秖有此一句足矣。何爲其旣言動而又言言行。旣言道而又言法則耶。且行則稱法。言則稱則。此亦有各當其可者耶。
得魯對。凡言語文字。有綱有目。此章動而世爲天下道者綱也。行而世爲天下法。言而世爲天下則者目也。行則已見成而有迹。故稱法。法言法度也。言則只說理而無形。故稱則。則言準則也。〈以上第二十九章〉
祖述堯舜以下四者。章句以爲兼內外該本末而言。若就四者之中。分貼內外本末則何者爲本爲內。何者爲末爲外也。韓遺古以祖述堯舜上律天時二句爲內與本。以憲章文武下襲水土二句爲外與末。而後儒率多駁其說者。蓋謂堯舜之道。自有內外本末。文武之法。亦自有內外本末。而韓氏之分屬。未免各偏於一邊也。然旣謂祖述其道則道固可以屬之體矣。旣謂憲章其法則法固可以屬之用矣。由體而達用則堯舜之道見於文武之法。由用而溯體則文武之法原於堯舜之道。而內外交貫。本末互須。如是看則韓氏之說。語雖分析。意自圓暢。而諸儒之必力攻其說者。果何義也。
絢對。章句言兼內外該本末。蓋謂物物有內有外。事事有本有末。內卽本外卽末也。曰道曰法曰運曰理。只是互言耳。
上律天時之時。最好潛玩。蓋孔子聖之時者也。其仕止久速。各當其可者。無往非上律乎春夏秋冬之各循其序者。文言所謂與四時合其序是也。前章時中時措之時。下章溥博淵泉時出之之時。皆此時字。而子思之闡道統揚祖德。必以是爲言者。其意夫豈淺尠哉。然朱子嘗引不時不食之事。以明律天時之義。則又似說得較輕者何也。
煕洛對。聖人之律天時。不在於高遠幽深之域。而亦在於日用飮食之間。則豈可一向諉之於微細之事。而反疑乎朱子引用之義耶。
無不持載。卽前章之博厚也。無不覆幬。卽前章之高明也。錯行代明。卽前章之悠久也。朱子於前章章句。以博厚載物一節。爲聖人之與天地同用。以博厚配地一節。爲聖人之與天地同體。若以前章之例例此章則此一節。當屬之體耶。當屬之用耶。且博厚之先於高明。持載之先於覆幬。未必皆遺辭之適然。此亦有說耶。
近淳對。此章總言聖人之德。則謂之體用兼該可也。博厚屬仁。高明屬知。以其入德而言。致知當先。以其成德而言。居仁爲重。博厚之先於高明。或以是歟。
大德小德。論者不一。或以大德爲隱。小德爲費。或以小德大德爲隱。川流敦化爲費。二說者孰爲正解。或謂大德是未發。小德是已發。或謂大德小德不可分屬動靜。二說者孰是眞詮也。
煕洛對。朱子嘗論大德小德。以中和忠恕當之。中和之不可分費隱。語類已言之。而忠恕是學者入道之方。則亦不可分屬費隱。大德小德。但當以分合看。不可以動靜看也。〈以上第三十章〉
聰明睿知。生知之質也。寬裕溫柔以下四者。仁義禮智之德也。蓋仁義禮智之德。雖是聖凡之所同得。而唯氣質純粹者。爲能盡之。故此章必以聰明睿知四字先立其綱。而其下卽以四德之目條列之。以見其有如是之質然後。可以盡如是之性。此乃朱子之意。而歷代諸儒之所宗也。然以經文究之。則自聰明睿知。至文理密察。皆是一例句法。而未見有此理彼氣之分。至於寬裕溫柔。發强剛毅二句。則其辭意字義又似乎專言氣質。而非所以論本然之理者。反覆潛究。未得其解。欲與明理者詳辨焉。
近淳對。章句曰其下四者。乃仁義禮智之德。或問曰容執敬別。仁義禮智之事。德字事字。可見理氣之不可相混矣。
語類有以睿知之知與禮智之智。想是二樣爲問者。朱子曰便只是一箇物事。此說極可疑。昔胡雲峰謂朱子之於四德。皆有明釋。而獨智字未有明釋。遂取朱子所以釋致知之知者。以釋禮智之智。而後之論者譏其認心爲性。夫睿知之屬心。禮智之屬性。此乃較然易見者。而朱子以爲一箇物事。則認心爲性。豈獨爲胡氏之過耶。且兩智字。果若是無別。則經文之旣言睿知。又言文理密察者。何爲其不厭煩複耶。
煕洛對。兩智字雖謂之一箇物事。而畢竟心自心性自性。故旋有爐中照燭之喩。蓋指心中所具之性。喩以爐中。指心上神明之體。喩以照燭也。經文之旣言睿知。又言文理密察。亦緣心性之有別而然耳。
聖人之道。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而此曰聲名洋溢乎中國者何也。前章言蚤有譽於天下。至於此章。又言聲名之洋溢。似若以名之一字。豓稱以示人。而用是爲歆動之具者然。恐未若尙書所謂聲敎訖于四海之較爲穩貼。此似可疑。欲聞其說。
煕洛對。洋溢之極。終至於無能名。訖四之地。可見洋溢乎中國。聖人豈有預設名敎。以爲豓稱歆動之具哉。特不期名而名自著耳。〈以上第三十一章〉
唯天下至誠一節。與首章致中和節相似。經綸天下之大經。卽致和之達道也。立天下之大本。卽致中之大本也。知天地之化育。卽天地位萬物育之意也。然則不曰達道。而必曰大經。不曰贊化育。而必曰知化育。不先言大本。而必先言大經何也。且夫經綸天下之大經。發於用者也。而先儒必屬之大德。知天地之化育。偏於知者也。而先儒必推之於至命。其義皆可一一條陳歟。
煕洛對。首章由造化說聖人。此章言聖人之所以爲造化。故由用而原其體則先言大經。而至誠之心。無間於天地。則所謂知化育者也。五品之倫。合而成德。此大經所以屬於大德。天地之化。與我無間。此知化所以推於至命也。
章句釋大經大本之義。而總結之曰此皆至誠無妄自然之功用。大經固可謂功用。而至於大本則秖是渾然一理而已。卽性之全體而誠之所在也。尙何可謂誠之功用耶。且朱子嘗有經綸是用。立本是體之語。與章句顯有不合。故明季諸儒求其說而不得。於是曲爲之解。錢吉士用中體用之說。陸稼書爲能註脚之論。撈東摸西。輾轉繳繞。而至於仇滄柱之徒則顯誦章句之誤。夫章句何嘗誤哉。特未之思耳。其各愼思而明辨之。
絢對。體用則體自體用自用。而功用則可以兼體用說。非功用無以見體用之所在也。至於經綸是用。立本是體之訓。卽指大經大本而言。非如此章章句指經綸與立字而言耳。
前言聰明睿知。此言聰明聖知。變睿言聖者何也。洪範曰思曰睿。睿作聖。則聖比睿更進一步矣。前章則言聖人之事而秖稱睿知。此章則言知聖人之事而却以聖知言之。其義安在。
煕洛對。前言至聖之德而復著聖字則上下句之間。意思疊了。此言至誠之道而不著聖字則至誠與至聖。恐不交涉。〈以上第三十二章〉
此章之微顯二字。與鬼神章之微顯。同歟異歟。大抵此篇三言微顯。一見於開卷託始之初。再見於正中樞紐之地。而至於此又復提綴而結之。是必有精義所在。可得聞歟。
近淳對。微顯二字。首尾就心上言。中間直以理言。然心具是理。理不外心則亦一而已。程子云天德王道。其要只在謹獨。子思之三致意。夫豈偶然哉。
潛雖伏矣一節。章句槩稱以謹獨之事。其爲工夫爲功效則雖未嘗明言。而觀於下節章句所謂爲己之功益加密之語。則朱子之意蓋可見矣。然內省不疚。似是已然之辭。無惡於志。亦未見禁止之意。而下文復以君子之所不可及。詠歎而贊美之。則此一節恐當作意誠之效。朱子之必屬之工夫者。果何據而知其然耶。
處巖對。自衣錦尙絅。至相在爾室。蓋言下學上達之義。故以工夫次第言之。始曰入德。復曰愼獨者。卽章句精義所在也。君子之所不可及者。謂其能致其愼獨之工。非謂君子已至於不可及之域。則此便是無功效之可言矣。
首章之先戒懼後愼獨。此章之先愼獨後戒懼。論者不一。或謂首章以工夫先後爲序。此章以工夫疎密爲序。或謂心之動靜。循環無端。則立言之互有先後。無所不可。此二說皆似矣。而猶未得本旨。蓋首章自天命之性說來。故先言靜而後言動。此章從立心之始說來。故先言動而後言靜。於此政可見首尾反對之妙。未知如何。
煕洛對。首尾反對之妙。誠若聖問。中庸一篇。始言一理。中散爲萬事。末復合爲一理。則由靜而動。由動而靜者。實有所不得不然者矣。
篤恭二字。卽致中和工夫之極處盡頭。而無聲無臭。又所以形容篤恭不顯之妙者也。夫博學審問戒愼恐懼。費盡致知居敬之工。而畢竟所成就而歸宿者。不過曰無跡可見。無眹可測而已。此無與老氏所謂玄之又玄者類耶。昔朱門諸子亦有以是設問者。朱子不告曰可且自得。此正朱子善誘處。亦嘗有平日之自得於此者乎。試一言之。
得魯對。李延平敎人靜中體認未發時氣象。政是可且自得之意。果體認得大本之中。則無聲無臭之妙。不外乎此身方寸之間矣。〈以上第三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