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狀元孟子傳 (四部叢刊本)/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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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張狀元孟子傳 卷八
宋 張九成 撰 張元濟 撰校勘記 海鹽張氏涉園照存吳潘氏滂憙齋宋刊本
卷九

張狀元孟子傳卷第八

   皇朝太師崇國文忠公臨安府鹽官張九成子韶

○公孫丑章句下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而

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

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髙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

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

固國不以山谿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

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𦔳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

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余觀此一章蓋當時商鞅孫臏陳軫蘇張軰日以殺人爲功業

其論天時地利時日支干五行王相孤虚雲陳之術髙城深池

兵革米粟之說熟矣無一人發明保宗廟安社稷以人和爲主

也然則孟子之學專以人和爲主所謂人和者即父子相保兄

弟相扶室家相好郷閭族黨親戚朋友相往來雞豚𮮐稷酒

醴牛羊相宴樂者是也儻專以天時爲主而三里之城七里之

郭環而攻之有不勝者矣夫環而攻之必時日支干五行之利

者也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如王莽以兵百萬敗於

昆陽曹操以兵八十萬敗於赤壁是也天時果可恃乎儻專以

地刑爲主城非不髙池非不深兵革非不堅利米粟非不多委

而去之如秦據百二之險而子嬰降於軹陳據大江之阻而叔

寳降於建康是也地利果可恃乎審如此說則夫商鞅孫臏陳

⿱⺾⿰𩵋禾 -- 蘇張之說皆不可用矣然則如之何專以人和爲主可也三

代所以歷年長乆爲子孫帝王萬丗之業者專以人和爲主天

時地利特輔之而巳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谿

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嗚呼何以得人之和樂哉孟子乃

以謂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𦔳所謂道者何道也即前所謂植

桑種田育雞豚畜狗彘謹庠序申孝悌使老者衣帛食肉不

 負戴於道路𥠖民不飢不寒不漂流於溝壑者是也誠行此道

 民仰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一旦風塵有急四郊多壘彼以其

 𭧂我以其仁彼以其術我以其理使一介之使告諭彼民曰吾

 民父子相保兄弟相扶室家相好郷閭族黨親戚朋友相往來

 雞豚𮮐稷酒醴牛羊相宴樂何爲以兵加我乎聞其言者誰不

 起雲霓之望致壷漿之迎安忍以兵相賊哉儻惟怙終不悛長

 惡不戒則將自視如子視君如父三軍同心衆士恊力有進無

 退有死無生其鋒安可當也此所謂得道者多助彼所謂失道

 者寡𦔳矣寡助之至則親如微子將抱𥙊器以適周多𦔳之至

 則牧野之師將倒戈以歸我以我人和天下之所順將以起仇

 餉之師致徂莒之伐其有不如其意者乎君子不戰戰必勝矣

 豈不信夫孟子之學專以愛民爲主故其遊齊梁之間力陳王

 道如行其所說則人人皆樂其生皆適其適驩然怡愉鼔舞動

 蕩猶三春之陽九韶之奏也王道不可見而其狀如此惜乎其

志弗克施其遺言餘意尚可追迹以求之不得志則以其和養

吾心得志則推其和於四海使天下心和形和氣和而天地之

和悉皆應之爲麒麟爲鳯凰爲嘉禾爲甘露爲醴泉而四方

歌華𮮐之詩天下奏豐年之頌豈不樂哉學而不學此道奚以

學爲

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朝

將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明日

出弔於東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弔或者不可乎曰昔

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弔王使人問疾醫來孟仲子對曰昔者有

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能至否

乎使數人要於路曰請必無歸而造於朝不得巳而之景丑氏𪧐

焉景子曰内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

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

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爲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

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

如我敬王也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禮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

駕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艹石)不相似然曰豈謂是

與曾子曰晉楚之冨不可及也彼以其冨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

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

逹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郷黨莫如齒輔丗長民莫如

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將大有爲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

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爲也故湯之於

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

故不勞而霸今天下地醜德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

好臣其所受教湯之於伊尹桓公之於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

不可召而况不爲管仲者乎

余甞謂孟子學先王之道而能用先王之道者也事變非常其

用不一按迹而求每見其參差不合矣即孟子此一章求之亦

 可以見其用矣夫天下皆知父子主恩君臣主敬皆知召之則

 來麾之則去爲敬王矣而不知以尭舜之道陳於王前之爲大

 敬也天下皆知君命召不俟駕之爲禮矣而不知德齒之尊學

 焉而後臣之之爲大禮也孟子大儒也用先王之道者也衆皆

 以召之則去之爲敬而吾則獨以陳堯舜之道爲敬衆皆以不

 俟駕之爲禮而吾則獨以德齒之尊學焉臣之之爲禮是其髙

 見逺識卓然出乎丗儒之上使其得志盡置商鞅孫臏陳軫蘇

 張之說爲無用之地而力行植桑種田育雞豚畜狗彘謹庠序

 申孝悌使老者衣帛食肉不負戴於道路𥠖民不飢不寒不轉

 徙於溝壑之道矣夫何故以其所見所識逈與當時所尚不同

 也齊王有易牛之心有罪巳之善有不自欺之心有不自足之

 意皆三王之資也孟子甞直⿰扌𭥍 -- 指易牛之心以警之而王亦超然

 自得⿰扌𭥍 -- 指此心戚戚之處以示孟子孟子知此機巳動此路巳入

 第未能造化變轉施之於四海九州也使其於此道念念不舍

 其得日明其樂日深必將忘千里之尊降人主之𫝑就見孟子

 學焉臣之而爲三王之舉矣孟子待齊王如此是將以成湯待

 之也其敬君其有禮於君天下豈復有如孟子者哉齊王雖未

 能然然觀其有寡人得見之言有問疾醫來之使其拳拳於孟

 子亦巳深矣不知齊王何所見而爲此哉孟子知其可與有爲

 故以疾爲辭而不朝出弔東郭以見意余静觀孟子之心方將

 卜齊王尊德樂道之心進與不進也夫使齊王深見德之可尊

 道之可樂忘其千里之尊人主之𫝑必將虚心屈巳降色辭以

 見孟子矣使其如此是德機巳動道路巳開徐觀其機之所在

 路之所趨急轉而疾䇿之使三王之道曠然於一言之下而嚬

 𥬇應對設施舉措不期而爲三王矣豈可以俗情凡見以爲孟

 子妄自尊大要君如此哉故觀孟子者當以道觀之不當以丗

 俗觀之也孔子不遇戰國之變故所行可信至少出佛肸南子

 之機則子路巳不恱矣况當孟子時人皆佛肸事皆南子豈得

以平時之說凡俗之心以妄論之哉夫成湯齊桓王霸不同然

皆學焉而後臣之者也伊尹學極於王成湯不如是不足以王

管仲學極於霸齊桓不如是不足以霸余甞讀易至山上有澤

之爲咸乃深寤咸之所以感人者以虚受人也儻先以千里之

尊人主之𫝑自實其中則必不虚心必不屈巳必不降色辭道

將自何而入乎孟子必欲王來就見是用易道以感齊王也使

武王不訪箕子則九疇不陳使劉元德不親顧諸葛於草廬之

中則三國不鼎立而曹操巳得志於天下矣余以是知孟子能

用先王之道以御當丗之變而超絶於凡情俗慮之中顧其爐

鞴埏埴豈齪齪者所能知哉後之學者當細觀之母輙議其出

處也至引曽子彼以其冨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之說

其使學士大夫以仁義爲重以冨貴爲輕視當丗懷黄結紫腰

六印佩双璧以誇駭丗俗者爲何等人哉學者於此不可不精

思也

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餽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餽七十鎰而受

於薛餽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

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孟子曰皆是也當在

宋也予將有逺行行者必以贐辭曰餽贐予何爲不受當在薛也

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爲兵餽之予何爲不受(⿱艹石)於齊則未有處

也無處而餽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

孟子善用先王之道其所爲毎出俗情之外非獨後丗非之疑

之詈之而當時如陳臻屋廬子淳于髠之徒或以爲非或以爲

得間或以爲無賢而况後丗乎故學者之學聖賢當以道觀

不當以俗情觀當得其心不可追其迹其或出或處或黙或語

或辭或受裁自本心一貫乎道蓋皆有說豈可以俗情觀之末

迹考之而比較隄遏使之無所逃哉學聖賢如此是何誠心哉

伺常人之過且不可况伺聖賢之過乎觀臻之問不受齊王之

 餽而受宋薛之餽且以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今日之

 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左右𨵿防必欲置孟子於有過之地且

 曰夫子必居一於此矣異哉臻之用心也孟子不怒不忿徐徐

 告之曰皆是也旦明言受宋之餽者以將有逺行而宋以餽贐

 爲辭事與義合烏得而不受受薛之餽者以有戒心而薛以兵

 餽爲辭事與義合亦烏得而不受至於齊旣非逺行不可以言

 餽贐又非聞戒不可以言兵餽使人將何以處之哉儻不問義

 理不顧可否一以受金爲心是齊以貨誘孟子而孟子亦以貨

 爲人所取也此市井之行駔㑹之術也惡有君子而爲此態乎

 學者有疑聖賢之心皆俗情不去也聖賢亦何傷乎如孔子遭

 陳蔡之難子路遽以爲未仁未智然則未仁未智是蔡之圍爲

 當也此無他學未到聖賢者其凡心俗慮自然如此至於顔子

 則曰夫子道大不容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是三千人中

 其深得夫子之心而不致疑於其間者顔子一人而巳矣審知

 此理則夫觀聖賢者當先致知格物使俗情皆盡天理昭然則

夫聖賢或出或處或黙或語或辭或受皆自 王而

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丗以俟聖人而不

惑苟學不到聖賢而以區區私智妄測其心欲以乾坤之造變

化之神置之凡情俗慮之中多見其不知量也善乎詩人之言

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其意以謂天無聲

臭不可窺測文王即天也儀刑文王天意見矣學聖賢者讀其

遺編當如觀天有日月星辰之文風雨雷霆之變可尊可仰隱

之於心其合於聖賢者則拳拳服膺其疑於聖賢者則痛自鋤

治必欲得聖賢之心而後巳如是乃不愧於天

孟子之平陸謂其大夫曰子之持㦸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

否乎曰不待三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飢歳子之民老羸

轉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爲

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爲之牧之者則必爲之求牧與芻矣求

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曰此則距心

之罪也他日見於王曰王之爲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

距心爲王誦之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

孟子善用先王之道孔子之後超然獨振於衰俗之中豈獨見

之於空言固將施之於行事觀其開陳之際匪亟匪徐亹亹逼

人使人心服而意消其視洩冶直諌陳元吉鏁諌豈不天地相

遼哉蓋其深察人情窮極物理知如是而喜如是而怒如是而

抵距如是而順從以先王之道造化於其間其學聖之外有智

力之外有巧至之外有中故其開陳之際智足以極人之心巧

足以合人之意中足以適事之幾泯然相從不見畔岸學而能

用其有過於孟子者幾希觀其將論孔距心平陸之政老羸轉

於溝壑壯者散之四方乃先問持㦸之士一日而三失伍當去

與不當去必距心有不待三之語然後有子之失伍之言距心

旣有非所得爲之辭乃有受人牛羊之問其辭直而不倨曲而

 不詘如飲醇酒   醲如在春風自然    距之

心轉而爲服罪之語其斡旋造化豈語言所能爾哉其當日精

神所以感格之者有不能盡記也但見距心軒然自咎曰此則

距心之罪嗚呼何以使之心服如此哉孟子於能用之中又有

用焉者非持以此變距心又將以此變齊王變之如何他日見

於王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之言且爲王盡誦當時之語是又

轉以此幾感寤齊王王又軒然自咎曰此則寡人之罪也夫知

罪在已則必悔悔則必改其功用又有大者特齊王幾未發耳

 以是知學當格物格物則能窮天下之理窮天下之理則人情

物態喜怒逆順形𫝑縱横皆不逃於所揆之理優而柔之使自

得之厭食而飫之使自趨之一旦釋然理順怡然冰解皆格物之

効也(⿱艹石)朱雲訕張禹宋璟執昌宗直則直矣聖賢之門無如是

法也學士大夫如欲論思獻納使人君聽從於俄頃之間無拒

容而有遜心者當深觀孟子之所用

孟子謂蚳鼃曰子之辭靈丘而請士師似也爲其可以言也今旣

數月矣未可以言與蚳鼃諌於王而不用致爲臣而去齊人曰所

以爲蚳鼃則善矣所以自爲則吾不知也公都子以告曰吾聞之

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

我無言責也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𥙿哉

孔距心蚳鼃豈皆學於孟子者歟何其屈服力行如此也距

心聞牛羊之語遽引咎曰此則距心之罪也其屈己從善如此

可以想見其爲人至於蚳鼃聞數月之說則以士師之職論刑

頗纇獄之放紛王不用其言乃至致仕而去其畏義循理如此

又可以想見其爲人夫此兩人者一則不以自是爲長一則不

以官職爲意屈已從善畏義循理以求合孟子之意不知孟子

何以使人如此哉儻學者守其遺編以謂止在牛羊之語數月

說使吾効孟子之說以曉喻當丗之士可乎且用距心之說

以待人烏知其不文過飾非將致怨於我耶用蚳鼃之說以待

人烏知其不据摭細故將致怨於我耶此亦古今之常態也然

 則孟子使兩人如此何耶余切以謂當時孟子之精神造化所

 以感悟此兩人者蓋自其所學中來使其一語之下心自屈服

 意自力行今之君子儻不先養其源而欲効聖賢之言語以致

 用豈有此理哉孟子甞曰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見

 於靣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此則孟子未言之先精

 神造化所以感寤斯人者在此也人見之者心解意消又其當

 時語言之間以智知其心以巧合其意以中適其幾其屈服其

 力行自然之理也兹又不可不辨然齊人以謂孟子爲蚳鼃則

 善自爲則吾不知其語亦難處矣於此又見孟子善用先王之

 道者也夫齊王有易牛之心有罪己之善有不自欺之心有不

 自足之意孟子涵泳其中不忍舎去所以不仕於齊而優游於

 齊國者蓋所以成就齊王也儻孟子一居言責之職不得其言

 則去所當去去亦何難齊王如此資質其誰與成就之哉所以

 去齊三𪧐而後出晝且曰於予心猶以爲速王庶幾改之王如

改諸則必反予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後浩然有歸志予

雖然豈舎王哉王猶足用爲善孟子於齊王如此所以不居官

守言責之職而欲乆留於齊以開道王之善心成就王之懿德

也其精微審處如此此所謂善用先王之道者也嗚呼止於此

而巳矣是齊王負孟子孟子何負於齊王哉天不興斯文至於

如此吁可歎也

孟子爲卿於齊出弔於滕王使蓋大夫王驩爲輔行王驩朝暮見

反齊滕之路未甞與之言行事也公孫丑曰齊卿之位不爲小矣

齊滕之路不爲近矣反之而未甞與言行事何也曰夫旣或治之

予何言哉

余讀此一章乃知聖賢之處小人蓋如是也夫小人恃權專寵

妄自尊大欲人之順已而不知求教於人(⿱艹石)王驩者是也孟子

旣不幸與之同使於滕其情態氣味智慮謀議無一相合者

儻𢇁𢇁然與之辨論余恐無妄之災非意之辱將有不可堪者

 矣然則如之何一聽其所爲而勿與之言在我者旣無所屈而

 在彼者又無所怨此正處小人之道也然而出使于外一言之

 不酬一拜之不中兩國至於交兵𭧂骨以逞儻盡如孟子之意

 聽小人之自爲而吾一無所可否事有至於召禍而起兵者則

 將如之何曰孟子不與之言者皆小節也如其大體吾固將任

 之吾爲正使彼爲輔行事之大體固孟子所自任聽其所自爲

 者特其輔行之職事爾此又不可不考也予之所取乃在聖賢

 處小人之道爾他則可以意推也昔楊思朂迎宋璟於廣南璟

 在𡍼竟不與思朂交言思朂歸訴于元宗孟子之事豈不𩔖此

 乎曰否孟子特不與之言行事耳至於人情酬酢應對亦豈得

 絶然不與之通哉夫王驩齊之謟人有寵於齊宣小人朋附之

 者甚衆使孟子如宋璟當亦有泣訴之怨矣使齊王不及元宗

 其禍豈不酷哉且弔公行子之䘮王驩往弔入門有進而與王

 驩言者有就王驩之位而與王驩言者一時人情物態謟媚阿

附亦可見矣孟子獨不與之言驩即有簡驩之語同使於齊使

如宋璟小人豈能容忍乎孔子對陽貨以兩不可以順其情以

 一諾善其意此聖賢處小人之道也宋璟直則直矣聖人之門

無如是法也昔李鄘爲淮南節度時吐突承璀爲監軍互相敬

憚一旦承璀還京薦爲宰相鄘知出於承璀終不就職夫互相

敬憚蓋所以處小人也至欲出其門下豈士君子之所甘哉(⿱艹石)

孔子主癰疽與侍人瘠環何以爲孔子而李鄘主吐突承璀亦

何以爲李鄘故余以謂處小人其微處當如孟子其平居當如

李鄘其緫攝大綱當如孟子其不受汙染當如李鄘至於交結

如元稹而絶物如宋璟皆非聖賢之法也故余因王驩事力陳

數大節使士君子自擇

孟子自齊葬於魯反於齊止於嬴充虞請曰前日不知虞之不

肖使虞敦匠事嚴虞不敢請今願𥨸有請也木(⿱艹石)以美然曰古者

棺椁無度中古棺七寸椁稱之自天子達於庻人非直爲觀美也

然後盡於人心不得不可以爲恱無財不可以爲恱得之爲有財

古之人皆用之吾何爲獨不然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

無恔乎吾聞之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

孟子養浩然之氣曰至大至剛以直擇之不精語之不詳者以

趯然逺去爲大以憤然疾邪爲剛以面折庭爭爲直不加審處

動以折檻鎻諌裂麻叩墀爲美談而不知孟子所謂剛大直者

不如是也何以知之余於葬親一事知孟子所謂剛大直者𩔖

如是其精微也且䘮三月而殯凡附於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

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於棺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

 夫人有藏萬金之璧者緹緘十襲封室九扄從而觀之者必三

 日齋七日戒主人(⿱艹石)不得巳而一出焉况吾親遺體豈止萬金

 之璧而巳哉其藏當如何哉下錮九泉上⿰氵𭝠 -- 𣾰南山以金銀爲城

郭以水銀爲河漢如秦之葬始皇豈其本心哉特以爲侈大之

觀而巳孝子之心則不如是其貧也斂手足形還葬而無椁於

 心無悔焉者則以貧故也其逹也於禮可以備物於財足以加

 厚棺椁之大丘封之度吾當竭其力而盡其禮使一物不備一

 事不厚於心有悔焉者則非孝子也夫人子之心以謂吾起居

 飲食在地上而以吾親置之土中⿱冝八 -- 𡨋⿱冝八 -- 𡨋長夜其慘怛之心痛疾

 之意如刲如割儻於禮無害於財無乏備七寸之棺五寸之椁

 以葬使化者安妥使其遺體不至與土相親此亦少慰人子之

 心矣至於此時豈可論儉乎當從於禮稱家之有無可也觀孟

 子於葬親其論精微如此則夫剛大直之用乃至事事如是其

 審諦也學者欲學聖賢當觀其用心處聖賢雖往吾可以得之

 於千載之下(⿱艹石)造函丈(⿱艹石)侍左右如親出乎其時如親見乎其

 人者則以見其用處也然則聖賢之用心尚可得而見乎隱之

 吾心事事詳審無愧無悔(⿱艹石)葬親之大其要務在盡於人心者

 此聖賢之用也心源無際與天同體與造化同用特吾因循鹵

 莽不能少盡其用耳使吾知盡其用則堯舜其君士君子其民

皆其餘事耳余因論孟子葬親又發養氣剛大直之用使後之

學者知聖賢之用心與後丗不同者如此




張狀元孟子傳卷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