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論
昔之都於南者,吳、東晉、宋、齊、梁、陳、南唐、南宋凡八代。
當吳之世,三方鼎峙,西以巴邱,北以皖城、濡須為境。迨其亡也,則以長江之險,先為晉有。永嘉南渡,荊、豫、青、兗及徐之半入於劉石,梁、益入於李雄,以合淝、淮陰、壽陽、泗口、角城為重鎮。至苻、姚、慕容之亂,始得青、兗、梁、益,而宋因之。及元嘉北伐,碻磝喪師,佛狸之馬,屯於瓜步,於是乎守江矣。拓跋奄有中原,齊梁嗣主江左,淮南北並為戰場。太清內禍,承聖尋兵,齊略淮南,魏收蜀漢,而江陵淪陷。陳氏軼興,西不得蜀漢,北失淮淝,以長江為境,於是乎守江矣。幅員日狹,國祚彌短,采石京口同時並濟,卒並於隋。南唐既失淮南,亦以江為境,國遂不支。宋都臨安,與金人盟,中淮流為界,西拒大散關,端平滅金蔡州,挑兵蒙古。寶祐失蜀,咸淳失襄樊,元兵南下,幼主銜璧,豈非大勢然耶?
嘗歷考八代興亡之故,中天下而論之,竊以為荊襄者,天下之吭;蜀者,天下之領。而兩淮山東,其背也。蜀據天下之上流。昔之立國於南者,必先失蜀而後危仆從之。蜀為一國而不合於中原,則猶可以安。孫吳之於漢,東晉之於李雄是也。蜀合於中原,而並天下之力,資上流之勢,以為我敵則危。王濬自巴丘東下,劉整謀取蜀以規宋是也。故守先蜀。若輯蜀之人,因其富,出兵秦、鳳、涇、隴之間,以撼天下不難。故戰先蜀。趙鼎言:經營中原自關中始,經營關中自蜀始,幸蜀自荊襄始。陳亮言:荊襄據江左上流,西接巴蜀,北控關洛,楚人用之虎視齊晉,與秦爭帝。東晉以來,設重鎮以扼中原。孟珙言:襄樊,國之根本,百戰復之,當加經理,蓋宋人之論如此。及元取宋,果自襄陽樊城以度鄂,故以天下之力圍二城者五年,及其渡江,不二年而取臨安矣。故無蜀猶可以國,東晉是也;無荊襄不可以國,楚去陳徙壽春是也。無淮南北,而以江為守則亡,陳之禎明、南唐之保大是也。故厚荊襄急。古之善守者,所憑在險,而必使力有餘於險之外,守淮者不於淮,於徐泗;守江者不於江,於兩淮。此則我之戰守有餘地,而國勢可振。故阻兩淮急。
或曰,高皇帝嘗以南取北矣,而何廑廑守之謂?愚曰固也。夫取天下者,必居天下之上遊而後可以制人。英雄無用武之地,則事不集。且人知高皇帝之都金陵,而不知高皇帝之所以取天下,當江東未定,先以大兵克襄漢,平淮安,降徐宿,而後北略中原,此用兵先得地勢也。且楚之霸也在邲;漢高之起自沛入秦,自南陽析酈;光武起自南陽;宋武滅南燕,自淮入泗,滅秦自汴入河,此皆古來以南伐北之明證,有地利而後動者也。如愚之策,聯天下之半以為一,用之若常山之蛇,則雖有苻秦百萬之師,完顏三十二軍之眾,不能窺我地;而蓄威固銳,以伺敵人之暇,則功可成也。此戰守兼得之謀,而用兵之上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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