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水滸傳/第38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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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袁武、何能、賀雲龍定計,不帶一名軍校,只同眾兄弟三十四人,更裝換服,暗藏利刃,帶了許多法物,來到萊州城外。一行人齊入館驛中,驛使忙來相問,俱是章文用對答。遂將一個大黃絹包裹,擺供廳中。驛使人等見是天使,奉詔到來開讀,一時慌得承應不迭。袁武便喚過驛使來吩咐道:「我等奉金主詔命到此,一應官員俱該遠接。因是金主密詔,故星夜兼行,所過地方並無人知,故此沒人傳遞,難怪你們不來遠接。這詔內是念夏霖有功,驟加領命,你今入城,只報他一人速來開詔宣讀,與列位官員無乾。俟宣讀後,報知可也。」驛使品職,飛報入城。

  原來當日金主破了汴京,恐人心有變,因張邦昌昔奉欽宗旨意,奉康王入金質當,張邦昌朝見金主,悉將宋朝虛實說知。金主大喜,遂將張邦昌立為楚帝,以安民心。這董敬泉要圖驟貴,遂使夏不求謀斡,自回廣陵。夏不求遂將董敬泉京中這份家財,竟自己出名,任意鑽謀。張邦昌授了一個武職,遣他領一支人馬攻打登、萊二處。也是他合該發跡,兩處拱手歸降,他遂只駐紮萊州,即使人入京報功,便實授了二處領軍使之職。他便一朝得志,只搜索富戶,刻薄小民。又生性貪淫,遂嫌織錦出身微賤,姿色平常,遂著人訪察民間美色女子,謀占受用。織錦惱恨,常與他作吵。不期他頓起兇惡,一日夜間趕入房來,用手將織錦勒死。

  這日正在衙內與眾女子快樂,忽見驛使來報知緣故,遂不勝歡喜。即穿了吉服,帶領百名軍卒,到驛中來。遠遠的下馬,走入驛來,驛使人等忙排香案。孫本手捧詔書,站立上面,眾弟兄齊立兩旁。夏不求走至階下,不敢抬頭,忙俯伏在地。孫本展開詔書,高聲朗念道:

    詔曰:朝廷授爵,擇賢而任,蒞士臨民,軫念為本。今爾夏霖,出自家奴,乘改革而營求,竊祿位以恣虐。雖曰天高難聽,敢雲九重不聞。緹使到日,囚繫來京,是戮一人,而蘇萬命。云云。

  此時夏不求俯伏在地,只道加遷品職,忽聽見詔書上面,囚繫去京殺他,只嚇得一時膽戰心搖。眾緹使便上前捆綁起來。這些跟隨輔惡的,忽見本官被捉,各自心虛,一齊逃散。夏不求被縛,只得說道:「卑職進京,自當面陳功績,乞列位曲全官體」。楊么笑了一笑,喝罵道:「你這忘恩負義的惡奴!昔日孫本有何虧你?卻陷家主於死地,復又使人強娶主母。若不是我楊么來救,必致喪身。今日領眾冤報其冤,前在廣陵,已將董索亂箭射死。今恐破城傷生動眾,故假詔誘擒,休推不醒!」夏不求忽聽說是楊么,不勝大驚。再抬頭見是孫本捧著詔書,再四下一看,見殷尚赤也在內中,方知同楊么來報仇。只這一驚,早已魂飛魄走,只向孫本磕頭。

  楊么即叫眾兄弟起身,遂將夏不求牽出驛來。不期許多居民盡來遮道,楊么等見了,不知為甚緣故。眾兄弟忙抽出利刃,楊么連忙止住,高聲問道:「你們這些眾人攔住路口,莫非他在此在甚恩惠,你們來留他麼?」眾人便一齊跪下,有的向胸前探取,有的探衣袖,一時各擎幅字紙,俱說道:「我等百姓俱是被『夏剝皮』詐騙傾家,占去妻女,向來沒處伸訴。不期今日天使來拿他進京,我等俱有苦情,乞天使帶去與官家,方曉得這『夏剝皮』在此虐民、地方受苦,不致被他營謀脫罪。」楊么聽了大喜,忙問道:「你們怎叫他是『夏剝皮』?」眾人道:「我們受害氣苦,只得在背地裡咒罵他,日後必要被人剝他的皮,我們才得快活,故此只叫他是『夏剝皮』。」楊么聽了,忙請起眾人道:「我今拿他,實除了地方大害。你們眾人既罵他是『剝皮』,我就在此公私兩盡,只剝他的皮下來,使你們暢快吧。」眾人聽了,一齊叫好,遂分立兩旁。楊么與弟兄即便動手,將夏不求剝去上下衣服,先向頭頂割裂,將皮往下亂扯。夏不求大痛無聲,始悔當時過惡。霎時皮在一處,肉在一邊,只留得血淋淋一個光肉夏不求,直僵僵死在地下。一時眾人歡聲動地。楊么見仇已報完,遂對眾人說知緣故。眾人俱各又驚又喜。楊么即同眾兄弟急走原路,上了輪船,傳令南行。

  大家又商議去捉王豹報仇,遂吃酒到半夜,各自尋睡。楊么合眼去,忽見一人黑矮身材,走上船來,用手招引。楊么不勝心喜,遂同他急走上岸。到了一處地方,那人便立住不走。楊么問道:「你是什麼人,卻引我到此?這又是什麼所在?」那人笑說道:「你我休作兩人看。這是楚州蓼兒窪地方,特引你來走走。」楊么聽了,正要問明,不期這人向楊么懷中一頭撞來。楊么大叫一聲:「啊呀!」猛地跳醒,卻是一夢。

  一時驚起眾位弟兄,聽見楊么夢魘,俱來動問。楊么遂述出道:「不知此夢主何吉凶?這楚州蓼兒窪,又在何處,可是有無?」眾弟兄聽了道:「明日使人到楚州訪問便知。」只見侯朝說道:「兄弟生長泰興,曾聽見有人相傳楚州南門外有個蓼兒窪。說是當初宋江埋葬之地。」眾人聽了,一齊驚喜道:「原來是宋江墳地。他做了一生豪傑事業,死得冤苦,也沒人看他一眼。莫非今夜托夢,要哥哥去看他?」楊么聽了,不勝點頭道:「今人想慕古人,去憑弔他一番也好。不知楚州離此多遠?」侯朝道:「楚州就在沿海一帶,要去也還容易。」遂大家環坐到天明,侯朝立起四處一望,忙叫道:「只此停泊,便可到得楚州。若再去百餘里,便是廣陵界限」,楊么吩咐揀僻處停泊。一時眾弟兄俱要同去,上岸而走。

  一日,楊么、袁武、賀雲龍、何能四人在前先走,一路閒談,兼看些民風土俗。俱是經過兵火,處處荒涼,四人各自歎息。走了半晌,因見前面路徑雜沓,便欲問人。遠遠見田間有幾個農夫在田耕種,遂走近前。袁武去問道:「我們要到蓼兒窪去,從那條路走?」農夫突見有人問這地名,暗暗吃驚。再抬頭一看,便各棄了鋤、鍬,一齊逃奔。四人見了,不知為甚緣故,袁武忙趕上去,捉住一人道:「我問你路徑,為何逃走不說?」那農夫被捏住了手,一時逃走不脫,連忙跪下哀求道:「你問蓼兒窪,便是那裡的大王頭領了。可憐饒我去吧!」袁武笑道:「你休認錯,我不是那裡的大王頭領,是去遊玩的。」農夫聽了,便立起身,放心說道:「你若去遊玩,我就勸你不要到那裡去吧。」袁武道:「這是什麼緣故。你叫我不要去?」農夫道:「這蓼兒窪,若說景致,實是一窪清水,半壁沙灘,三堆孤塚,幾樹枯鬆。當時常有人到那裡遊賞,說是企慕前雄,懷想忠義。到了後來,終年沒人祭掃,以致墓門荊棘,塚上榛蕪。便做了狐兔藏身,東鑿一坑、西穿一窟,漸漸的遊人稀少。如今天下荒荒,聚了三、四百嘍囉,十分強橫。楚州官府聞知,也曾遣兵來捕他,誰知倒被他殺敗,如今再不去惹他,只嚴禁防守城內。」楊么忙問道:「你可曉得這蓼兒窪這頭領叫甚名字?」農夫道:「怎麼不曉得。只得兩個頭領,一個叫做喧天鬧向雷,配合得上好火藥;一個是沒攔擋隋舉:俱有十分勇力,武藝高強,在此結同生死,要學這墳塚內死好漢做事。他二人只有件好處,見了窮人倒還肯周濟。」楊么聽了,點頭道:「我們若去見了他,只不叫他來驚恐你們。」此時眾弟兄走到,俱已聽明,農夫指明路徑自去。

  楊么、袁武、何能、賀雲龍設了一番計策,要來收服這二人,一齊望蓼兒窪而來。走了多時,忽見前面塵土飛揚,兩騎馬在前,後面跟隨百十餘人,蜂擁的趕來。楊么等見了,一時動疑,恐是官軍,各出器械。袁武忙引眾弟兄結了一個「地天交泰」的陣勢,等他到來迎敵。只見那兩騎馬跑得將近,便勒馬高聲問道:「來的莫非是楊么、王摩二位哥哥,帶領眾兄弟到此?」楊么、王摩聽了,不勝驚喜道:「我等便是。二位是誰,這般廝叫?」那兩個滾鞍下馬,走至面前,向楊么、王摩納頭下拜道:「我二人是向雷、隋舉。因見宋室將危,有才不用,想著做番事業,遂到蓼兒窪宋江墳墓前,權立寨柵,遠近畏懼。因見他墳墓蕭條,使人修理一新。不期感動他有靈,忽昨夜來托夢,說:蓼兒窪非展足之地,須去結識小陽春楊么、金鳳虎王摩,歸併大寨;明日他二人帶領眾弟兄來看我,可速去遠接。』故此我二人遠接到此。」楊么、王摩與弟兄聽了,不勝歡喜。慌忙攙扶二人起來。楊么也述說夢中言語,特來看他墳塚。二人大喜,即牽馬與楊么、王摩乘坐,同眾弟兄來到蓼兒窪寨中。各個拜見過,一面吩咐備酒,一面同看宋江墳塚。果是三塚俱新。因問:「這旁邊二塚是誰?」隋舉、向雷述說了當日吳用、花榮縊死緣故。眾弟兄聽了,一時俱各慘傷了半晌,道:「生前忠義,死後為神,信有之也。今既有靈,我們到此,安可不祭奠展拜一番。」遂一面擺設祭禮。楊么、王摩領了眾弟兄,各個焚香酹酒,拜奠了一番,然後入席飲酒。

  飲了半晌,楊么因又問起:「當日盧俊義,又不知葬在何處?」隋舉道:「兄弟也曾留心問人,說是他當日在廬州做官,被奸臣暗害,墜酒而死。居民感德,就葬在廬州。」王摩道:「這廬州又在那裡?」隋舉道:「只今回去,從長江折入焦湖,便是廬州。」楊么與弟兄齊說道:「少不得也要祭奠他一番。」與二人說知洞庭事業以及仇人惡跡,特來報仇。二人聽得十分歡喜,只恨不曾同戮仇人。楊么道:「深感宋江顯夢,得會了兩位弟兄。今到洞庭,事有可為矣。」說罷,十分暢飲,直飲得人人沉醉,各自歇息。這是眾弟兄幽明隔異,歡飲蓼兒窪。

  到了次日,楊么與眾弟兄細細商議了一番,遂使章文用寫了幾千百張報條,遣人分頭往各鄉、村、鎮去,報的報,帖的貼。你道上寫的是什麼?寫的是:

    洞庭湖兩大頭領楊么、王摩,今與蓼兒窪隋、向頭領,久欲人無貧富,因劫富以濟貧;昔視性有善惡,故懲惡以勸善。鄉民知者以為平等,愚人不知者以為逞強。近因與楊、王二頭領結義,同入洞庭。夫聚財非豪舉之事,散施實義者所為。所有寨中餘剩金帛、衣糧等項,限三日內,分賜窮民,幸速齊來,毋辜義舉。特示。

  一時各處居民,聞報見貼。這些貧苦老幼男婦,俱接踵往蓼兒窪來。楊么與眾弟兄出寨,皆席地環坐,使軍校搬出寨內布帛、銀錢,一一分給。貧民一時歡聲徹裡,無不拜謝。到了第三日,一面分給,楊么遂喚幾個村人來,對他說道:「這三堆墳塚,各失根源,久成廢塚。幸得隋、向二頭領在此,同志修葺,煥然一新。我今去後,誠恐如前。今有廳堂、房舍、動用等物,你們若有願來住的,使他照看三塚,勿致傾壞。爾等眾人中,可有願來住的麼?」眾人聽了,一齊跪拜道:「我等村人,皆感頭領恩惠,情願看守。只是房屋甚多,非五十餘家不能居住,我等即去傳知。」果不消半日,來了五十餘家,各分派居住在內。楊么大喜道:「這蓼兒窪,有此從姓,已成一村,今後可名『蓼花村』吧。」眾人聽了,盡皆拜從。至今有此村名。楊么又傳喻軍校:「願隨者同行,不願者給賜還家。」一時願歸者十去八九,俱厚給拜謝而去。一應事已完,楊么率眾兄弟拜別三塚,一齊起行。眾人俱各拜送。這是楊么蓼兒窪散財,周濟貧民。

  楊么等不日上了輪船,望前進發。將到焦山,正欲停泊,忽見前面滿江中數千戰艦,兩岸上數萬宋軍,一時炮鼓喧天,截住江面去路。原來前日韓世忠追趕金兀術,到了錢塘,殺得兀術大敗虧輸,連夜逃走。韓世忠追至黃天蕩,因住兀術,將欲擒獲,不期有人指引兀術暗掘小河,漏夜過江。韓世忠見不可追,依舊鎮守江州。有人報知昔日楊么等攻破廣陵,去下萊州,遂嚴作準備,斷他歸路。今見他到來,便截住上流。楊么、袁武等看明,知是韓世忠斷路。遂一齊鳴金捶鼓,眾水手齊踏車輪,往前直衝,一如風捲雲奔。韓世忠的戰艦一時抵擋不住,忙用炮打箭射,皆不能傷入。急要追趕,那輪船霎時已去過百十餘里,韓世忠只得收軍不追。楊么等見後無追趕、前無敵軍,不勝歡喜。遂走入焦湖,訪明瞭盧俊義墳墓,也設祭了一番。又使人堆土、植木,將董敬泉的金銀,大半分散近地居民,令他看管。居民十分感德。

  楊么同眾商議道:「此去出鍾離,走陽城,到謝公墩,俱是旱地。若同眾兄弟齊去,只這輪船如何安頓?此處非比洞庭,怎容得這座輪船?久駐必生事端。欲要打發先回,日後雖覓船隻歸寨,怎得有此神速?」說罷,十分躊躇。賀雲龍忙說道:「兄弟比不得哥哥、兄弟們,一要同去見殺仇人為快,原是可行可止。兄弟在此看守輪船,等哥哥、兄弟們早來。」楊么大喜道:「雲龍在船,我無憂矣。」因又說道:「我今去擒王豹,不可師出無名,亦不可駭驚遠近。只如此這般,眾兄弟以為何如?」眾弟兄齊稱有理。即吩咐章文用並鄭天佑先去行事;然後楊么帶領眾兄弟,以及一千五百軍校上岸;其餘同賀雲龍在船看守。賀雲龍見他們去遠,即將輪船開放在焦湖中間,隨風飄泊。遠近有人望入湖中,只見些煙去縹緲,絕不知覺。楊么等竟大刀闊斧,一路殺來。逢府、州、縣,並沒有人出來盤詰。原來此時百姓流離,朝金暮宋,互相爭奪。又有民間招募兵卒,要去勤王,兵馬往來不絕,故此俱認作官軍。楊么等只放心前進。

  這鄭天佑領了楊么計策,卻是身邊帶了千百張擒王豹的檄文。遂放出能行快走的本事,日行五百,夜走減半,果是去得迅速,早到了謝公墩。遠近卻探得王豹、樂湯自從得了這桿鐵棍,終日對人稱說樂湯得棍,如虎生翼。因見大宋失去汴京,人民無主,一發恣意行兇。先前只佔人田土以及婦女,到了後來,與樂湯商議了一番,自稱為「陽城王」,樂湯為「檢討大元帥」,其餘弟兄並樂湯徒弟,俱授官職;築設土城寨子,徵索附近鄉村糧食,又將謝公墩居民盡編入隊伍,共三千餘眾。揚說「勤王」,擇日出兵,攻奪郡縣,霸據一方。忽有報事人來,說楊么領眾各處報仇,十分厲害,不久要來。王豹、樂湯一時聽了,大驚道:「這怎麼處?」樂湯大恨道:「俺們正要舉動,他又偏來作吵,敗俺們的興頭。必要擒他,方消吾恨!」王豹道:「這楊么聚集各處強徒,此來必要殘破地方。又恐他眾我寡,一時難敵,便要出丑。我今還去恐嚇遠近村人,說他要來劫掠,不敢不來相助,才得聲勢。」即使人去傳知。果是鄉愚易於蠱惑,俱信王豹好意,許他相助。

  鄭天佑打聽了這些消息,等到夜間,遂向各處遍貼。次早鄉民見了,各紛紛揭來報知。王豹、樂湯細看,只見上寫的是:

    自昔有罪則徵,無良必討。矧茲王豹,鄉曲小人,罪多良少,構睚眥以生釁端,聚無籍而樹羽翼。桃園尋鬧,駱莊陷人。結怨楊言護邑,力徵屈事樂湯。拒險道之雄,遺召輔之燹。誘愚哄眾醵金,苦追有稅之糧,駭裡恐鄉斂財,似比無償之課。口腹得之以肥,家室因之以富。人怨無如簷矮,天拯有滿其奸。英雄見之不平,豪傑聞之怒色。是以楊么代天徵討,揮戈渡江,兵不血刃,過不擾眾,遏臨斯土,殲滅數惡。奠爾村隅,快伸久積。誠恐村農裡老望風驚恐,先布來因。罄帛難書,略陳一二。謹檄。

  王豹、樂湯見了,又氣又惱。遂一面使人打深,一面添設防守。忽報楊么兵眾漸近,便打發樂湯出去迎敵。樂湯到此,不能推辭,只得帶了百名徒弟、三千鄉勇出土寨來,分立營壘,密排鹿角,緊布蒺藜,準備交戰。不久楊么等到來,見有準備,亦自安營。

  到了次早,兩邊各列隊伍,各排陣勢,一時鼓炮齊施。王豹、樂湯俱是全副披掛,百名徒弟各自雄赳。王豹、樂湯齊出陣大罵道:「我王豹今非昔比,向因保護村眾,功高德博,眾姓推立為『陽城王』,樂教頭已為『檢討大元帥』,成事在即。你這夥蟊賊,怎敢聽信賊配軍指使,擾我境內?若能縛出配軍,當有封賞。」楊么眾弟兄大怒,一齊砍殺過去。王摩接住樂湯,沃泰敵住王豹,其餘接著眾徒弟並鄉勇,逐對爭持,各隊廝殺。一時龍爭虎鬥,直殺到下午。楊么見樂湯舞著這桿鐵棍甚是純熟,遂使人鳴金罷戰。王豹、樂湯正然苦持,聽見鳴金,連忙退陣。

  王摩對楊么說道:「樂湯本事也只平常,只是這棍劈撥得勢重猛惡,急切不得下手。明日戰時須用計擒他。怪不得哥哥常是想這桿鐵棍。」馬霳聽了,大叫道:「兀地老馬喝叫點火,跳奪恁桿號喪鳥棒來還哥哥!」說罷,便火雜雜地要趕去夜戰,楊么急忙扯住。常況便說道:「倒不如兄弟去行當日勾當,只悄去黑地裡弄來,可不省事?」楊么聽了,搖首說道:「得而不正,徒使人笑。」因問袁武道:「可有甚別算,先得這桿棍來?」袁武道:「欲速則不達。兵機合乎天機,用計得人,則得棍也。」遂商議明日攻戰事情。

  不期到了夜間,馬霳回到本寨吃了一肚老酒,不勝焦躁道:「兀地白雲山怪鳥亂嘈。這桿號喪鳥棒,只今覷著卻靜地沒撈奪。有恁奢遮鳥算,攔截騰跳。何不尋常況,沒得鳥悶!」便悄來尋。不期尋不著常況,忙踅回來,等各寨內弟兄睡熟,便喝數名軍校帶了火種,潛趕到王豹營寨左側,便忙喝點火,掄動板刀砍殺入來。大叫道:「亂地雷黑瘋子馬爺爺在此!兀那樂撮鳥,快地送出號喪鳥棒,饒他幾板刀!」此時巡更鄉眾,忽見有人來劫寨,險不將鑼面敲穿,一時驚動合寨俱起,在黑暗中與馬霳大殺起來。這王豹與樂湯,因日間力鬥困倦,正自睡熟,忽聽得鑼聲四起,喊叫楊么劫寨,便驚得直跳起來。樂湯急用手探取鐵棍,誰知不在身旁;再抬頭一看,忽見一人在黑暗中拿著鐵棍,往寨後急走。樂湯大喝一聲趕來,那人舉棍便打,早被樂湯飛起左腳,踢落在地。那人舞著樸刀,往外殺出,樂湯拾棍追趕。此時巡軍早已報知楊么,說馬霳獨自去劫王豹寨柵。楊么大驚,忙同眾兄弟趕來。馬霳正在黑暗處被人裹住,只砍殺得兩板刀一片雪亮,大聲喊叫。

  原來這偷棍的便是常況。他獨自潛潛伏伏,閃入樂湯寨內,乘睡熟時,偷棍在手。不期外面有弟兄來劫寨,驚醒樂湯趕奪。常況一時心虛,只一手亂打了這一棍來,卻被樂湯一腳踢下。見不是勢頭,殺出寨來,聽見馬霳獨自喊叫,被人圍住,忙來救護,只不得脫身。忽得楊么與眾弟兄一齊殺至,方救了回來。常況便埋怨馬霳來劫,馬霳也埋怨他不同去。楊么問明,方知緣故。

  兩邊直鬧到天明。王豹使人掛了免戰牌,與樂湯不勝驚驚恐恐道:「日間被他殺傷五百多人,我們不曾殺得他一個。夜裡又來吵鬧。只這兩個賊頭,便敢來劫寨偷棍。喜得有備,不致失寨被偷,下次必須謹慎。」樂湯想了半晌,道:「吾聞得兵法雲:『善戰不如善守』莫若今夜悄悄退入土城,只嚴守禦,使他兵老師惰,然後出兵,一面迎敵,一面斷其歸路,楊么等皆為我擒矣。」王豹聽了大喜,道:「『大貴者不立於險地』元帥之言,正合我意。」等到夜深,暗暗傳令,一齊退入土城。早有巡校來報知楊么。眾弟兄便要追殺,袁武、何能連忙止住。到了天明,便將土城圍裹,引眾攻打。王豹、樂湯只在城上守禦。一連攻打了三日。

  這夜楊么同袁武、何能私出寨來,悄看土寨。因到近處,立在高阜觀看,果見十分堅固。袁武忽對楊么指說道:「月已離畢,明日當有驟雨。我今使人發掘坑坎,灌入,何愁土寨不破耶?」楊么聽了大喜,遂又繞城看來。忽有人從土城寨上縱身跳下,大叫:「不要走!」三人各吃一驚急走。只因這一走,有分教:

    掘地見源頭,襲匣疑仙跡。

  不知三人可走得脫?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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