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水滸傳/第43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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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聞人成得秦檜薦舉為大元帥,領著二十萬大軍來剿滅楊么,旦夕便可成功,遂高高興興下湖。不期一戰被輪船衝壓得大敗虧輸,直逃至蘄州,方才停腳。收集軍士船隻,消折大半。不敢下湖,又不敢申奏,一時進退兩難,只得與眾將士作屯守之計,在岸上立寨。一面暗暗使人去報知秦檜,攔截章奏,朦朧官裡;一面修葺船隻,再圖恢復。

  且說楊么仗輪船無敵,衝壓得宋軍大敗逃走,一時所得不計其數,擒獲軍士以及撈救者三萬餘人。楊么即傳令釋放,使他早回臨安,各歡聲拜謝而去。過不幾日,探事的來報宋軍逃至蘄州,整頓軍士下湖。楊么笑了一笑,傳令回山作慶賀筵席。飲至中間,眾弟兄有的說還該追殺這廝;有的說不該釋放軍士還他;有的只叫殺得快活。楊么只聽入耳中。又飲了半晌,因說道:「戰勝非吾所喜。這聞人成之來,出自秦檜。他今大敗損軍,必暗去求秦檜增兵,決不使朝內聞知。我今釋放多人回去臨安,難掩眾口,傳入朝中,必然治奸去佞。此乃假手,何必親自操刀,是一法也。他今喪膽,焉敢再來!」

  王摩遂說道:「這廝決不敢來相犯,不消兄弟在此。只今去走遭,完了念頭。」楊么想了一想,道:「兄弟這一去,路途甚遠,又是金人地方,往來必要謹慎。須得一個弟兄同去,我好放心。」馬霳忙說道:「丟卻老馬會做長工,再有兀誰?只今跟王摩哥哥跳去。」楊么只搖頭不允。賀雲龍忽自發笑,連忙忍住,接說道:「據我看來,打發殷尚赤兄弟去同伴才好。」楊么聽了大喜,道:「果是他還細心,亦可探些事情回來,好作商量。」殷尚赤使屠俏去收拾包裹,自己扮作跟隨。不一時,王摩也拿了包裹出來。殷尚赤一總背了,各帶樸刀作別。楊么同眾兄弟相送下山。

  二人過了湖面,取路而走。兩人在路,身邊廣有金銀,只賣酒食肉,十分得意,早已到汴京城外。殷尚赤領了王摩入城,欲要尋個舊認,卻俱人移物換。又來到昔日自家門徑並孫本居宅,俱已作瓦礫之場。再踅到勾欄院來,已是燕去巢空。遂走出城來宿了一夜,次日即起身前進。走了多日,才得到寄遠鄉來,便尋人問。誰知年代久遠,一時問不出來。王摩十分焦躁,殷尚赤忙勸道:「哥哥不須著急。既已到此,須尋個人家住下,細細訪問,必有端的。」王摩道:「俺只說有了地方、姓名便好找問,卻不曾問得哥哥指出爹娘的墳墓在那裡。俺便沒細問,哥哥可也不說,今日可不難找!」只得尋個人家住了。遂日日出門,向左右遠近一連訪了三四日,絕無消息。

  一日正訪問間,有個孤苦貧婆在道旁叫喚施捨,殷尚赤忙向腰間換出塊碎銀來賞給他。那貧婆得銀,滿心歡喜,忙拜謝道:「難得宰官好心,我養婆只好那世裡報答。」王摩聽了,笑說道:「恁婆子可不倒說:只有婆娘,那有娘婆?」那貧婆道:「宰官卻是錯聽。我婆子姓養,故說是養婆。」王摩聽了,忙問道:「你是姓養,可知這裡當年有個養奎剛麼?」那貧婆看了一眼,道:「這是我大伯。他夫婦俱死久了。今日宰官為何問他?」王摩聽了,不勝驚喜。殷尚赤忙問道:「你可知他家還有什麼人?他家墳墓葬在那裡?」養婆道:「只得我兩房。當時大伯雖是生了兩個孩子,卻被亂離失散,不知死活。他夫婦沒幾年前後去世,是我丈夫在日將他葬埋。我的兒子又不守本分,自去投軍,幾年沒個信回。我因無依無食,只得到處求乞。前年聞得有個人來到我大伯、伯母墳上哭拜,又說在墳上睡了三夜,說他就是妖兒。我便急急趕來,不期他已去了,至今還是追悔來遲。卻喜得了他的存活音信。只這魔兒還沒下落,多應失散死了。今日兩位宰官問他怎麼?」王摩聽明就裡,不勝流淚道:「原來恁是王摩的嬸娘,俺是姪兒。爹娘生了俺兄弟兩個,爹娘恁是苦惱,俺就是散失恁個魔兒,今來尋找墳墓。」那養婆聽得,不勝歡喜道:「不期你不肯忘本,還來找尋。你今恁般長大,向來在那處成人?」殷尚赤連忙替王摩支吾了幾句。王摩道:「俺的哥可也在一處。」養婆不勝歡喜,遂引他二人向村僻處山坎邊草深裡,指著兩土堆道:「這是你爹,那是你娘。」王摩用手分開青草,朝著兩土堆,不勝哭拜了多時,才起身來拜謝嬸娘。嬸娘連忙攙扶。殷尚赤也向墳頭拜了兩拜,來與養婆唱喏。養婆道:「可恨沒個住處留你二人,這怎麼好?」王摩道:「俺有宿處。且胡亂過一夜,明早便作計較。」遂引著他同到宿處。一時鄉中人俱曉得他是養奎剛的兒子魔兒,失散收留,改姓叫了王摩。王摩到夜間,與殷尚赤暗暗商量了一番。次日即央人尋了土木工人,置買物料,在墳旁蓋搭三間堂舍廊房。不消月餘,早已蓋得齊整,一應俱足,請嬸娘來居住。又置了些田產,使他過活,墳上十分光彩,遠近鄉人俱稱說好處。

  殷尚赤見事情已完,便催起身。王摩應允,便拜辭嬸娘要去。嬸娘不勝吃驚道:「你今來找尋宗派,造房蓋屋,正好在此配房親事,立個人家,怎又到別處去,什麼緣故?可是外面有了妻室?」王摩道:「姪兒有事未完,吃緊要去。」嬸娘見不可留,只得留他明早起身。晚間治酒與他話別,便從下午吃到更深,王摩、殷尚赤俱各沉醉睡熟。不期有人鑽入門來開出,趕進多人,將他兩個從醉睡中一齊縛住,連他嬸娘也自捆縛,喝問:「那個是你的姪兒金頭鳳王摩?」這嬸娘只得指說:「這是我的姪兒。」眾人便扛抬了王摩,出門而去。

  你道什麼緣故?原來這寄遠鄉東去五十餘里,有一座獨火山,被一個寡婦佔據,手下管著三五百男婦。他因丈夫死了,遂自稱為「太陰老母」。正在中午,管著這些男婦,遠近出掠。忽一日探事的來報說寄遠鄉來了一個富客,蓋房置產,手內廣多錢鈔。太陰老母道:「既有這富客,著幾個嘍囉去結果了來!」嘍囉推辭道:「我不敢去!」太陰老母道:「你怎麼不敢去?」嘍囉道:「我見他身長力大,出入不離樸刀,必是手段了得,百十人還不敢近他。須得太陰老母自去,才可降得他倒。」太陰老母笑道:「什麼人?你就說得他恁般!可知他叫什麼名姓?」嘍囉道:「聞得本地人說他小時失散,叫什麼王摩,如今回來歸宗。」太陰老母聽得,驚驚喜喜道:「誰知在此!是必與我拿來!」眾人問道:「他與太陰老母有甚冤仇麼?」太陰老母道:「你們那裡曉得。他就是當年麒麟山王突收留的養子,能射鷹雕,力敵萬人,有名的關中金頭鳳王摩,又叫金鳳虎。山上十分興旺,後來被弟兄搬鬥,王突將他趕逐下山,幾年不知在那處存身。且喜今日到此,若得招納他來山做主,便不愁什麼了。」眾人聽了,笑道:「太陰老母這些口聲,招納他來,要與他哩連羅□。」太陰老母笑了一笑,因暗想了半晌,道:「這事也不可造次。我今若使人去明對他說,不知願與不願。若去拿他,又恐拿不來,反被人笑;若放過了他,便又可惜。」一時想不出主意,便十分著急。又想道:「何不著人只悄悄探他光景,好作商量。」遂時時著人來打探,只不敢輕易下手。

  忽這日報來,說王摩明日起身,在堂中吃送行酒食。太陰老母著急了一番,忽地笑了一笑,忙領眾下山。到寄遠鄉來,已是傍晚。遂叫遠遠停住,喚過幾『個』能事小校近前,吩咐道:「我當時聞得他好酒。他今吃送行酒,必是沉醉。你可去探他吃完睡了,急來報知。」不一時打探了來。太陰老母遂一馬放到門前,先使兩個跳入屋去,開出門來。一眾擁入,果是沉醉。問明了王摩,便扛抬了,飛走到了山寨,抬入房中,使眾婦女又抬上床去。因見沉醉不醒,遂用手解縛,自己走出房來,喚一個能言快語的婦人,暗暗吩咐伺候他醒來。這個婦人遂來房中伺候。又將各處門戶重重緊閉,又吩咐嘍囉俱要小心,恐他逃脫。

  這王摩睡到五更時分,方才酒醒;想起心事,遂翻身要對殷尚赤說話。不期滿鼻中一陣陣脂粉香氣,心中不勝驚駭,連忙開眼。這幾個婦人聽見床上響動,便來揭帳,送進一盞香茶,笑嘻嘻說道:「請新大王吃杯苦茶解渴。」王摩聽了,只道是自己山寨中的小校服事慣的,又因果是酒多口中作渴,便坐起接來吃完。揭帳一看,不勝詫異。又見許多婦人侍立,忙跨下床來道:「這是什麼去處?俺怎的在此?」一個婦人忙上前,笑說道:「今夜大王萬千之喜,萬千有緣,來到我女寨主香房翡翠衾中,沉眠到曉。明日成親,共結百年夫婦。」王摩聽了,作怒道:「你女寨主什麼人?休錯尋對頭!」那婦人笑說道:「你兩個正是一對,怎麼會錯?我這太陰老母是煙花寨主,風月魔君。能斬上將之頭,貌奪英雄之魄,任你智巧,撞入迷魂,難脫機關。昔日夫唱婦隨,今乃文君新寡。常悲虎帳之淒涼,每怨蘭房之岑寂,是以聞名下嫁,願續鸞膠。今日坐產招夫,樂調琴瑟,望乞允從,莫辜盛意。」王摩聽得又好氣又好惱,舉步要走出房。早被一眾婦人攔攔扯扯的笑說道:「世上只有婦人假裝嬌,那有男子作惺惺之理?大王不要孩子氣作腼腆,做殺風景的事!」說罷便來撒嬌撒癡,瘋癲癲的款留。王摩一時被這些婦人歪纏得氣不得,笑不得,又認真不得。因暗想道:「原來昨夜吃醉,卻吃他們安排了來。俺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怎肯做這淫污勾當!若使性發,恁幾個婆娘吃不得幾拳。俺又自來不打笑臉,又說俺欺壓婆娘,可不污名?好歹等個空處走脫,才是道理。」遂立定不走。早是房外搬入美酒美肴,眾婦人便擺滿子一桌,來請洗臉受用。王摩見了,覺得陣陣酒香鑽入鼻來,便歡喜道:「且受用些再計較。」遂洗過手臉,坐下便吃。眾婦人便來圍繞勸奉。一時勸得慇懃,吃得豪爽,漸有醉意。王摩便要想脫身,兩眼只看著房門。早被眾婦人知覺,忙笑說道:「我太陰老母外立險塹,內有堅垣。英雄已入彀中,任你本事也硬不出去,則索安心在此,休惹他孤陰獨火,陽不勝陰,枉自送命。」王摩不聽,便湧身走到門首。往外一看,果見四處牆高九仞,層層門戶牢栓,心中十分焦躁。早被眾婦人來一頓軟款,將他勸入房來,奉他酒食。王摩只得將酒出氣,早已入了醉鄉。

  這殷尚赤忽被人縛住,忽睜眼一看,知是官兵,便不言語,由他縛去,等酒醒了算計,便將兩眼緊緊閉住。不期一霎時人靜火滅,只聽見養婆在地下哼叫痛苦。連忙掙脫繩索,走入灶去,點了火來,解放養婆。再四下一照,並不曾遺失物件,只不見了王摩,被人抬去。養婆不勝號哭,殷尚赤只急得沒法。急了半晌,因想道:「這是金朝地方,怎得有人覺察,便來捉去?怎又將我棄下,這是什麼緣故?」因又想道:「幸喜將我棄下,好歹等天明瞭,入城去打聽救出。」遂問了入城去路,便自去炊煮,吃了頓飽,對養婆說道:「我哥哥不知被甚人捉去,料他必在城中。我今出去訪著救回。」此時天已微明。提了樸刀正要走出,忽村內人走來報信,扯了養婆到側處說了一番,村人自去。養婆聽了這個消息,便不勝跌腳捶胸,來對殷尚赤說道:「誰知我姪兒被強人劫去!如今怎麼處?」殷尚赤見有了下落,便驚驚喜喜問道:「若是強人劫去,一些不妨。你這裡有什麼強人,敢來劫我哥哥?」養婆道:「只因我姪兒回來,驚動遠近,不因親者強來親。我前日原勸他尋頭親事,卻又不肯。如今被他強媒硬娶,不怕他不肯了。雖是好事,卻是被人恥笑!」遂細細說出緣故。殷尚赤聽得哈哈大笑道:「這太陰老母倒會撿漢子,卻也門戶相當。只不知我哥哥可情願配這二婚婦人?我去問來。」遂提刀出門,一徑趕到獨火山下。見山上寨門緊閉,許多軍校嚴守,便舉刀仰面高聲大叫道:「二婚再醮,也要有個主婚說合。怎敢恃強搶奪新郎,私自成親!我是新郎的兄弟,來做主婚,快開寨柵,說個明白!」

  眾嘍囉見這人舞刀叫罵,即著個飛報人去道:「山下來了一個漢子,說是新大王的兄弟,來作主婚。罵寨主沒廉恥,強奪男人,私自苟合,趕來要與寨主說個明白。」太陰老母聽了,勃然大怒道:「這是我心愛的冤家,自行擇配,有誰主婚!尚未成親,便有人揭我長短,若不顯個手段,後來便要家親連著外親,一發背地饒舌,離間我好夫好妻。我惱的是六親眷屬,若不殺絕,怎使他死心在此同我快活!」即時卸去衣裝,換了全身披掛,翻身上馬,喝叫開門,撲喇喇一騎馬衝下山來,大喝道:「可知我太陰老母六親無分,獨自創立?今日招配丈夫,誰許你來作喬家公管閒事!」殷尚赤忙將他一看。你道是怎個模樣?但見:

    滴溜溜圓睛黑漆,亂蓬蓬散發焦黃。胭脂染就櫻桃,鉛粉飾成杏臉。聲音洪亮,的是殺七夫而有餘;狀貌猙獰,果乃斷六親而不足。體豐肉厚,道不的嫋娜丰姿;腳大眉粗,豈稱得苗條韻婦?中年失配,炎炎獨火頻燒;半老無夫,慘慘太陰凝結。妄想結絲羅,混雜魚龍難變化;希圖偕伉儷,成群犬虎不相投。山前老母爭持,房內英雄醉倒。

  殷尚赤看罷,不禁大笑道:「你這副丑嘴臉,怎配得我王摩哥哥!快送出來,免討苦吃!」太陰老母聽了大怒,掄起雙鐵練,劈頭套來。殷尚赤急用樸刀分撥,兩人大殺起來。山上為嘍囉俱來助力,兩人一來一往,殺了八十餘合,殷尚赤只是左右躲閃。太陰老母見他已有敗意,便笑喝道:「我今日沒工夫,又是喜日,且不殺你,以後休來!」說罷,竟拍馬上山,吩咐嚴守山寨,不許通報。這殷尚赤忽見她跑上山去,連忙趕來。被山上矢石亂發,只得退回,坐在一塊石上歇息,道:「不想他人便醜陋,倒還有本事。若不是我有些騰挪,便要出丑。若是這個手段,與我哥哥作配倒也罷了。只是恁丑臉,又且年紀相懸,難道我哥哥便就喜歡,與他成了親事?就是我當日與屠俏,卻是人才彷彿。只可恨方才不曾吃緊問他成親不曾成親,便好再作道理。」因又想道:「他方才說沒工夫,又說是喜日,卻是貪戀新婚的光景。必是昨夜來時,乾柴烈火,便就合攏。若哥哥沒主張,成了這頭親事,明日使弟兄曉得,豈不是一場笑話!」因又暗想了半晌,道:「或者是他兩人的天緣,不嫌貌陋,也不可知。只是被他纏住在此,一時怎得便回,可不誤了大事!」忽又想道:「我王摩哥哥往日卻不是在這件事上吃迷的人。莫非內中還有什麼緣故?須得見他一面才好。只是恁般防守,內外不通,我又只是一人,沒個幫手,這怎麼處?」一時進退兩難,十分著急,只得立起身來。忽見前面遠遠一人,兩腳似風輪般趕來,十分動疑。忙定睛一看,不禁大喜,便提刀迎奔上去。

  這太陰老母回到山上,想了一想,即換了衣服,走入房來,笑嘻嘻走近,對王摩說道:「你便是當初王突的兒子,我便是蟆蟬洞的女郎。向年使人曾與你提親,你只不肯應承,我便嫁了這山的寨主。誰知這殺才不經熬煉,將我丟棄,萬分苦楚。忽聽見你到來,正是昔年未嫁郎君,故此設計弄來。實愛你英雄豪傑,今夜願成夫婦。」王摩素性喜的是酒杯在手,今被這些婦人聲聲相勸,他便杯杯不卻,只吃得醉了醒,醒了醉,在房中昏昏迷迷,只是要吃。忽見恁個婦人走來說話,才知便是太陰老母,遂低頭不理,只是吃酒。太陰老母見他不理,便勃然發怒道:「你敢是嫌我貌陋,恁是推龍作啞!即今便放你不過!」說罷,走近身來麻犯。王摩大怒,立起身喝罵道:「恁骯髒不識羞!知俺是豪傑,可知豪傑不苟且!俺今日只覺與酒相投,貪吃,怎敢犯逼!」說罷,一手推來。不期被太陰老母接住,用個霸王請宴勢,輕輕將王摩按捺在地。王摩急要跳起,早被一腳勾翻,霎時吃了兩跌。太陰老母便笑嘻嘻將王摩扶起道:「你可知做好漢的人,只好在外面做;好漢到家,便要讓婦人。也該曉得將酒勸人無惡意。我今倒陪妝奩,嫁你這空身漢子,是我一片熱腸,有甚虧你,怎倒推辭?方才跌你兩跤,卻夫妻間鬥耍莫怪!」遂扶王摩上坐,叫婦人:「快篩熱酒,我與新大王先吃一番!」便自相勸。此時王摩滿肚皮氣惱,一時發不出來,只低頭上睬。太陰老母見他不吃,便又笑說道:「恁般一個漢子,還是害羞,可喜是個黃花郎。我已使人準備,到晚請你出去拜了天地,你敢也沒得害羞。我且出去著。」遂自連吃三杯,走出房去。王摩見去了,才覺放心,酒已醒了一半。因想道:「俺恁不曾見這老臉婆娘,煞會麻犯。果是吃他牢籠房內,不好與他變臉。方才說是晚間請出。且到那時計較。」

  這太陰老母走出堂來,一面吩咐快備喜筵諸事,一面自己去打扮,好作新人。一時堂中結彩,諸色齊備。太陰老母正高高興興打扮完,去迎請新郎,不期幾個報事的來報禍事。太陰老母聽了,直氣得三屍暴跳,殺下山去。只因這一殺,有分教:

    緣盡一聲歸去也,魔消數語出污泥。

  不知殺的什麼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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