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史類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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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情史類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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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仙媒[编辑]

盧二舅[编辑]

  昔有盧、李二生,隱居太白山讀書,兼習吐納導引之術。一旦,李生告歸,曰:「某不能甘此寒苦,且浪跡江湖。」訣別而去。

  後李生知橘子園,人吏隱欺,欠折官錢數萬貫,羈縻不得東歸,貧甚。偶過揚州阿使橋,逢一人草屩布衫,視之乃盧生。生昔號「二舅」。李生與語,哀其襤褸。盧生大罵曰:「我貧賤何畏?公不作好,棄身凡弊之所,又有欠負,身被囚拘,尚有面目相見乎!」李生厚謝。二舅笑曰:「居處不遠,明日即將奉迎。」至旦,果有一僕者馳駿足來,云:「二舅遣迎郎君。」既去,馬疾如風。過城南數十里,路側朱門斜開,二舅出迎。星冠霞帔,容貌光澤,侍婢數十人,與橋下儀狀全別。邀李生中堂宴饌,名花異木,若在雲霄。既夜,引李生入北亭命酌,曰:「兼與公求得佐酒者,頗善箜篌。」須臾,紅燭引一女子至,容色極豔,新聲甚嘉。李生視箜篌上有朱字一行云:「天際識歸舟,雲間辨江樹。」酒罷,二舅曰:「願作婚姻否?」李生曰:「某安敢!」二舅許為成之。又曰:「公所欠官錢多少?」曰:「二萬貫。」乃與一拄杖曰:「將此於波斯店取錢。可從此學道,無自穢也。」

  才曉,前馬至。二舅令李生去,送出門。波斯見拄杖,驚曰:「此盧二舅拄杖,何以得之?」依言付錢,遂得無事。其年往汴州,行軍陸長源以女嫁之。既婚,頗類盧二舅北亭子所睹者。復解箜篌,果有朱書字。視之,「天際」之詩兩句也。李生具說揚州城南盧二舅亭中筵宴之事,妻曰:「少年兄弟戲書此。昨夢使者雲仙官追,一如公所言也。」李生歎訝。卻尋二舅之居,惟見荒草,不復睹亭臺矣。

  二舅曾未顯然作伐,然陰以紅絲繫足矣。神仙從無誑語。

氤氳大使[编辑]

  朱起,家居陽翟,年逾弱冠,姿韻爽逸。伯氏虞部有妓女寵之,豔秀明媚,起甚留意。緣館院各別,種種礙隔,起一志不移,精神恍忽。

  有密友詣都輦,起送至郊外。獨回之次,路逢青巾短袍、提笻杖藥籃者,熟視起曰:「郎君幸值貧道,否則危矣。」起駭異,下馬揖之。青巾曰:「君有急,直言,吾能濟之。」起再拜,以寵事訴。青巾歎曰:「世人陰陽之契,有繾綣司總統,其長官號『氤氳大使』。諸夙緣冥數當合者,須鴛鴦牒下乃成。雖伉儷之正,婢妾之微,買笑之略,偷期之秘,凡仙交會,華戎配接,率由一道焉。我即為子囑之。」臨去,籃中取一扇授起曰:「是坤靈扇子,凡訪寵,以扇自蔽,人皆不見。自此,七日外可合,十五年而絕。」

  起歸如戒,往來無阻。後果十五年,寵疫病而殂。出《清異錄》。

  有緣自合,何須坤靈扇子幫襯。青巾亦多事矣。

以下友媒[编辑]

潘法成[编辑]

  陳妙常,宋女貞觀尼姑也。年二十餘,姿色出群,能詩,尤善琴。張於湖授臨江令,途宿女貞觀,見妙常驚訝。以詞挑之,妙常拒之甚峻。後與於湖故人潘法成私通情洽。潘密告於湖,令投詞託言舊所聘定,遂斷為夫婦。

陳詵[编辑]

  湘人陳詵登第,授岳陽教官。夜逾牆與妓江柳狎,頗為人所知。時孟之經守岳,聞其故。一日公宴,江柳不侍,呼至杖之,文其眉鬢間以「陳詵」二字,乃押隸辰州。妓之父母詣學宮咎詵,云自岳去辰八百里,且求資糧。陳且泣且悔,罄其所有及質衣物,得千緡。以六百贈柳,餘付監押吏卒,令善視。且以詞餞別云:

   「鬢邊一點似飛鴉,休把翠鈿遮。二年三載,千闌百就,今日天涯。楊花又逐東風去,隨分入人家。要不思量,除非酒醒,休照菱花。」

  柳將行,會陸雲西以荊、湖制司幹官,霑檄至岳。與陳有故。將至,陳先出迎,以情告陸。陸即取空名制乾札填陳姓名,檄入制幕。既而並迎陸入,即開筵。陸曰:「聞籍中有江柳者,善謳,誰是也?」孟即呼至。柳花鈿隱眉間所文。飲間,陸越語孟曰:「能以柳見與否?」孟曰:「唯命。」陸笑曰:「君尚不能容一陳教,豈能與我!」孟因敘楊之過,陸歎慨。

  既而終席,陸呼柳問其事,柳出詵送別詞,陸大嗟賞,而再登席。陸舉詞示孟,且誚之曰:「君試目此作,可謂不知人矣。今制司檄詵入幕,將若之何!」孟求解於陸,並召詵同宴。明日,列薦詵,且除柳名。陸遂將詵如江陵,見之閫公秋壑,俾充幕寮。詵不特洗一時之辱,且有幸進之喜。至今巴陵傳為佳話焉。

以下官媒[编辑]

趙汝舟[编辑]

  樊城趙生汝舟,字君牧,年少負才,未獲佳偶。有謝嫗攜女自洛陽來,寓居南曲。女名素秋,才色無雙。誓非才士,必不失身。時人為之語曰:「男中趙汝舟,女中謝素秋。」生聞之,因往訪焉。不遇。睹庭間紅梨花盛開,因題詩於壁云:

   「換卻冰肌玉骨胎,丹心吐出異香來。武陵溪畔人休說,只恐夭桃不敢開。」

  女歸,讀其詩,甚悔。因和云:

   「本分天然白雪香,誰知今日卻濃妝。鞦韆院落溶溶月,羞睹紅脂睡海棠。」

以詩寄生,且訂晤期。

  會有無賴子挾勢求歡,女不從,逐之使行,遂還洛陽。生悵怏不已。適故人劉輔為洛陽太守,遣使招生。生喜,即日束裝赴之。及相見,首以謝素秋為問。劉本意慮生花柳蕩志,欲令習靜理業,得問茫然。乃偽令人征素秋侑觴,而以病死還報,冀絕其念。生歎惋不已,館於王參軍廢園,因而成病。輔為求醫,生卻之曰:「吾病非藥餌可療,除是素秋重生耳。」輔方授計於素秋,使偽為王參軍女,月夜彷徨園亭。生望之心動,遽前挑之,宛轉成好,鬱抱頓開。

  久之,試期漸逼,生戀女未有行色。輔復囑賣花嫗攜筐詣園,偽為奠其亡兒者。生問之,對曰:「昔王參軍有女甚美,亡瘞園中紅梨樹下。每月明之夜,往往出現魅人,吾子以是妖死。今忌日,故奠之耳。」生詢女狀貌服色相類,大懼,即夕攜寓他室。及明,遂辭輔詣臨安。輔厚贈資斧。生是歲登第,得選還鄉,道從洛陽謝輔。輔觴之,命素秋見,生大駭。輔笑述始末,生喜極。輔為治婚禮,竟為夫婦。

  今傳奇有《梨花記》,或作《謝金蓮》。

姚牧庵[编辑]

  姚牧庵為翰林學士承旨日,玉堂設宴。歌妓羅列中,一人秀麗閒雅,微操閩音。公使來前,問其履歷,初不以實對。叩之再,泣而訴曰:「妾乃建寧人氏,真西山後也。父官朔方,祿薄不足以給,侵貸公帑無償,遂賣入娼家,流落至此。」公命之坐。仍遣使詣丞相三賣奴,請為落籍。丞相素敬公,意公欲以侍巾櫛,即令教坊簡籍除之。

  公得報,語一小史黃埭曰:「我以此女為汝妻,女即以我為父也。」史忻然從命。史後至顯官。京師相傳以為盛事。

  按:牧庵名燧,樞之姪也。致政家居,年八十時,夏月沐浴,有侍妾在側,公因私焉。妾前拜曰:「主公年老,賤妾倘有娠,家人必見疑,願賜識驗。」公因捉其肚圍,題詩於上云:

   「八十年來遇此春,此春遇後更無春,縱然不得扶持力,也作墳前拜掃人。」

  未幾,公薨。後此妾果有子,家人疑其外通,妾出此詩,遂解。

馬光祖[编辑]

  有士人逾牆偷人室女,事覺到官,府尹馬光祖(號裕齋。)面試《逾牆摟處子》詩,士人秉筆云:

   「花柳平生債,風流一段愁。逾牆乘興下,處子有心摟。謝玉應潛越,韓香許暗偷。有情還愛欲,無語強嬌羞。不負秦樓約,安知漢獄囚。玉顏麗如此,何用讀書求。」

  光祖判云:

   「多情多愛,還了生平花柳債。好個檀郎,室女為妻也合當。傑才高作,聊贈青蚨三百索。燭影搖紅,記取媒人是馬公。」

  文士既倖免罪,反因以此得佳偶。

  此事不可為訓。風流太守,偶示一奇,亦何不可。

以下妻媒[编辑]

西畢氏[编辑]

  西畢氏中歲無子,甚憂。然與妻恩愛,不忍置妾。醉後,其妻陰以侍婢與睡,即有娠,畢疑之。既產子,欲斃之,其妻以實告。乃納其婢試之,明年復產一子,遂釋然。乃感其妻。後二子濟川、濟時,相繼登進士,濟川為翰林編脩。

聶勝瓊[编辑]

  聶勝瓊,宋時名妓也,資性慧黠。李之問詣京師,見而悅之,遂與結好。及將行,勝瓊餞別於蓮花樓。別旬日,復作《鷓鴣天》詞寄之云:

   「玉慘花愁出鳳城,蓮花樓下柳青青。清樽一曲陽關後,別個人人第五程。尋好夢,夢難成,況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簷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李藏篋間,抵家,為其妻所得。問之,具以實告。妻愛其語句清俊,遂出妝奩,資夫娶歸。瓊至,損其妝飾,委曲奉事主母。終身和好,無間隙焉。

字媒[编辑]

穠芳亭[编辑]

  巨野有穠芳亭,邑人秋成報祭所也。一日,鄉耆謀立石其中,延士人王維翰書「穠芳亭」字,久之未至。有妓謝天香者,問云:「祀事既畢,何為遲留不飲?」眾曰:「伺維翰書石耳。」謝遂以身衣當筆,書「穠芳」二字。會維翰至,書「亭」字以完之。父老遂刻之石,王、謝遂成夫婦。後王戲謝詩云:

   「昔日章臺會舞腰,行人無不折枝條。」

天香曰:

   「從今已付丹青手,一任狂風不動搖。」

以下詩媒[编辑]

陳孚[编辑]

  陳孚,字剛中,臺州人。至元年,曾以布衣獻《大一統賦》。初嘗為僧,以避世變。忽一日,大書所作於其父執某之粉牆上,云:

   「我不學寇丞相,地黃變髮髮如漆。又不學張長史,醉後揮毫掃狂墨。平生紺髮三十丈,幾度和雲眠石上。不合感時怒衝冠,天公罰作圓頂相。肺肝本無兒女情,亦豈惜此雙鬢青?只憶山間秋月冷,搔首不見鬔影。」

父執見之。笑曰:「此子欲歸俗矣!」即命養髮。經半年餘,以女妻之。剛中雖獲佳偶,自妻母以至妻之兄姊弟妹皆薄之,遂挈家入京。館閣諸老交章薦舉,竟入翰林。嘗攝禮部郎中,副梁尚書曾使交趾。至交州,賦詩曰:

   「老母越南垂白髮,病妻塞北倚黃昏。蠻煙瘴雨交州客,三處相思一夢魂。」

高季迪[编辑]

  高季迪(啟。),年十八,未娶。婦翁周仲建有疾,季迪往唁之。周出《蘆雁圖》命題,季迪走筆賦曰:

   「西風吹折荻花枝,好鳥飛來羽翮垂。沙闊水寒魚不見,滿身風露立多時。」

仲建笑曰:「是子求室也!」即擇吉,以女妻焉。

楊越漁[编辑]

  越漁者,楊翁女也,容貌美麗。為詩不過兩句,或問:「何不終篇?」答曰:「無奈情思纏繞,至兩句,即思亂不勝。」有謝生求娶。父曰:「吾女宜配公卿。」謝曰:「諺曰:『少女少郎,相樂不忘。少女老翁,苦樂不同。』安有少年公卿耶?」翁曰:「吾女詞多兩句,子能續之而稱其意,則妻矣。」遂以女詩示謝。女詩云:

   「珠簾半牀月,青竹滿林風。」

謝續云:

   「何事今宵景,無人解與同。」

又詩云:

   「春盡花隨盡,其如自是花。」

謝續云:

   「從來說花意,不過此容華。」

女覽詩,歎曰:「天生吾夫也!」遂為夫婦。

多引泛江湖,唱和為樂。

  後七年春日,楊忽題詩二句云:

   「明月易虧輪,好花難戀春。」

謝訝曰:「何故作此不祥語?」女曰:「君且續之。」謝應聲云:

   「常將花月恨,並作可憐人。」

女曰:「逝水難駐,千萬自保!」即以首枕生膝而逝。

郭曖[编辑]

  郭曖宴客,有婢鏡兒,善彈箏,姿色絕代。李端在坐,時竊寓目,屬意甚深。曖覺之曰:「李生能以彈箏為題,賦詩娛客,吾當不惜此女。」李即席口號曰:

   「鳴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曖大稱喜,徹席上金玉酒器,並以鏡兒贈李。

  郭曖粗豪公子,終是大家門風手段。

武昌妓[编辑]

  韋蟾廉問鄂州,及罷任,賓僚盛陳祖席。蟾遂書《文選》句云:「悲莫悲兮生別離,登山臨水送將歸。」以箋毫授賓從,請續其句。座中悵望,皆思不屬。逡巡,女妓泫然起曰:「某不才,不敢染,欲口占兩句。」韋大驚異,令隨口寫云:「武昌無限新栽柳,不見楊花撲面飛。」座客莫不嘉歎。韋令唱作「楊柳枝」詞,極歡而散。贈數十千納之。翌日,共載而發。出《抒情詩》。

趙令畤[编辑]

  趙令畤(字德麟,號聊復翁。襲封安宅郡王。)善詞。劉弇(字偉明。)既喪愛妾,而不能忘。趙為《清平樂》詞云:

   「東風依舊,著意隋堤柳。搓得鵝兒黃欲就,天氣清明時候。去年紫陌青門,今宵雨魄雲魂。斷送一生憔悴,能消幾個黃昏。」

有王氏女聰慧,父母為擇配未偶,壯年不嫁。作《詠懷》詩曰:

   「白藕作花風已秋,不堪殘睡更回頭。晚雲帶雨歸飛急,去作西窗一夜愁。」

趙鰥居,見詩,遂求媒焉。人以為二十八字媒云。

以下詞媒[编辑]

清江引[编辑]

  劉婆惜,樂人李四之妻也,江右人,與楊春秀同時。頗通文墨,滑稽、歌舞迥出其流,時貴多重之。先與撫州常推官之子三舍者交好,苦其夫間阻,一日偕宵遁。事覺,決杖。劉負愧,將之廣海居焉,道經贑州。時有全音庵撥裡,字子仁,由禮部尚書值天下多故,選用除贑州監郡。平昔文章政事揚歷臺省,但未免花酒之癖。每日公餘,即與士夫酣歌賦詩。帽上常喜簪花,否則或果或葉亦簪一枝。一日,劉之廣海過贑,謁全公。全曰:「刑餘之婦,無足與也。」劉謂閽者曰:「妾欲之廣海,誓不復還。久聞尚書清譽,獲一見而逝,死無恨也。」全哀其志而與進焉。時賓朋滿座,全帽上簪青梅一枝,行酒,全口占《清江引》曲云:「青青子兒枝上結」,令賓朋續之,眾亡有對者。劉斂袵進前曰:「能容妾入詞乎?」全曰:「可。」劉應聲曰:

   「青青子兒枝上結,引惹人攀折。其中全子仁,就裡滋味別。只為你酸溜溜,意兒難棄舍。」

  全大稱賞。由是顧寵無間,納為側室。後兵興,全死節。劉克守婦道,善終其家。

回回偈[编辑]

  至正間,明州女子柳含春,年十六患病,禱於延慶寺關王神而愈,因繡幡往酬之。一少年僧頗聰慧,窺柳氏姿而悅之。因以其姓戲作咒語,誦於佛前,名曰《回回偈》。其詞云:

   「江南柳,嫩綠未成陰。枝軟不堪輕折取,黃鸝飛上力難禁。留取待春深。」

  女亦甚慧,聞而恨之,歸告於父。時方國珍據明州,父因訟之。國珍捕諸僧至,訊作詞之姓名,對曰:「姓竺,名月華。」國珍乃召匠氏作大竹筒,將納僧以沉諸江。謂曰:「我亦取汝姓作一偈,送汝歸東流。」因吟曰:

   「江南竹,巧匠作為筒。付與法師藏法體,碧波深處伴蛟龍。方知色是空。」

  僧惶恐伏氣,叩頭告哀云:「死吾分也,更乞容一言。」國珍許之。僧復吟曰:

   「江南月,如鏡亦如鉤。如鏡不臨紅粉面,如鉤不上畫簾頭。空自照東流。」

  國珍知其以名為答,笑而釋之。且令蓄髮,以柳氏配為夫婦。

  吟詞不差,還是錯做了和尚。

鬼媒[编辑]

馬仲叔[编辑]

  遼東馬仲叔、王志都相知至厚。仲叔先亡,忽見形謂志都曰:「吾不幸先亡,心恒相念。念卿無婦,當為卿得婦。」遂與之期。

  至日,大風晝昏。向暮,果有女子在寢室中。志都問其由,曰:「我河南人,父為清河太守。臨當見嫁,不知何得至此。」志都告之故,遂成夫婦。往詣其家,大喜,以為天授也。後生一男,為南郡太守。

  身死矣,猶念友之無婦乎!其情乃勝於父母。

風媒[编辑]

梁公肅[编辑]

  廣寧閭山公廟,靈應甚著。又其像設獰惡,林木蔽映,人白晝入其中,皆恐怖毛豎。旁近言靜夜時聞訊掠聲,故過者或迂路避之。

  參知政事梁公肅,家此鄉之牽馬嶺。作舉子時,與諸生談及鬼神事,因有言:「我能以昏暮或陰晦之際,入閭山廟,巡廊廡一周。」諸生從臾之。明日晚偕往,約諸生待於廟門外,奮袖逕入。至廟之東隅,摸索有一人倚壁而立,梁公意其為鬼,負之出。諸生迎問何所見,梁公笑曰:「我負一鬼至矣,可取火照之。」及火至,見是一美婦。衣裝絕與鄉俗不同,氣息奄奄,狀若昏醉。環立守之,良久開目,問:「此為何地?」諸生為言其處,及廟中得之者,且詰其為人為鬼,何所從來。婦言:「我揚州大族某氏女。以吉日迎往婿家,肩輿中忽為大風所飄。神思亂散,不知何以至此。」諸生喜曰:「梁生未受室,神物乃從揚州送一妻,可因而成之。」梁公乃挈婦歸。

  尋擢第,不數十年,致位通顯。婦舉數子。故時人有「天賜夫人」之目,至於傳達宮禁。梁公以大定二十年節度彰德,都下耆舊,仍有及見之者。兵亂後,梁氏尚多,問其家世,多「天賜」諸孫行云。

紅葉媒[编辑]

於祐[编辑]

  唐僖宗時,於祐於御溝中拾得一紅葉,上有詩云:

   「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慇懃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祐亦題一葉,置溝上流,宮中韓夫人拾之。後祐託韓泳門館,置帝放宮女三千人,泳以韓氏嫁祐。成禮之後,偶開笥見葉,異之,各出所得相質。歎曰:「事豈偶然。」泳開宴慶之,曰:「二人可謝媒矣!」韓氏作詩曰:

   「一聯佳句隨流水,十載幽思滿素懷。今日卻成鸞鳳侶,方知紅葉是良媒。」

王伯良作《題紅》傳奇。

  唐小說記紅葉事有四:《本事詩》云:顧況在洛,乘間與一二詩友游苑中,於流水上得大梧葉,有詩云:

   「一入深宮裡,年年不見春。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

況明日於上流亦題云:

   「愁見鶯啼柳絮飛,上陽宮女斷腸時。君恩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寄與誰?」

後十餘曰,有客來苑中,又於葉上得詩,以示況,曰:

   「一葉題詩出禁城,誰人酬和獨含情。自嗟不及波中葉,蕩漾乘春取次行。」

  一說明皇時,貴妃寵盛,宮娥皆衰悴,不願備掖庭。嘗書落葉,隨御溝流出,云:

   「舊寵悲秋扇,新恩寄早春。聊題一片葉,寄與接流人。」

況從而和之(和詩同前。)。既達聖聰,遣出禁內人不少。

  又《雲溪友議》載:宣宗朝,盧偓舍人應舉之歲,偶臨御溝,見紅葉上有詩「流水何太急」云云。

  又《北夢瑣言》所載,與《雲溪友議》同,以為進士李茵事。惟劉釜《青瑣》中有《流紅記》,易其人為於祐,妄也。

  又,別書載:進士李茵,襄陽人。嘗游苑中,見紅葉自御溝流出,上題詩云,「流水何太急」云云,茵收貯書囊。後僖宗幸蜀,茵奔竄南山民家。見一宮娥,自云宮中侍書,名雲芳子,有才思。茵與之款接,因見紅葉,歎曰:「此妾所題也。」同行往蜀,具述官中之事。及綿州,逢內官田大人識之曰:「書家何得在此?」逼令上馬,與之前去。李甚怏悵。其夕宿逆旅,雲芳復至曰:「妾已重賂中官,求得從君矣。」乃與俱歸襄陽。數年,李茵疾瘠,有道士言其面有邪氣。雲芳子自陳:「往年綿州相遇,實已自經而死。感君之意,故相從耳。人鬼殊途,何敢貽患於君!」置酒賦詩,告辭而去。此說更異。

以下虎媒[编辑]

勤自勵[编辑]

  漳浦人勤自勵者,以天寶末充健兒,隨軍安南及擊吐蕃,十年不還。自勵妻林氏,為父母奪志,將改嫁同縣陳氏。其婚夕而自勵還,父母具言其婦重嫁始末。自勵聞之,不勝忿怒,輒欲拼生往劫。常破吐蕃得利劍,會日暮,因仗劍而行,以詣林氏。自勵去家八九里,屬暮雨天晦,進退不可。忽而電明,見道左大樹有旁孔,自勵避雨孔中。有三虎子,自勵並殺之。久之,大虎將一物納孔中,須臾復去。自勵聞其人呻吟,逕前捫之,即婦人也。自勵問其為誰,婦人云:「己是林家女,先嫁勤自勵為妻。自勵從軍未還,父母無狀,見逼改嫁,以今夕成親。我心念舊,不能再見,適持手巾宅後桑林自縊,為虎所取。幸而遇君,今猶未損。倘能相救,當有後報。」自勵謂曰:「我即自勵也。曉還至舍,父母言君適人,故仗劍而來相訪,何期於此相遇。」乃相持而泣。

  頃之虎至,初大吼叫,然後倒入孔。自勵以劍揮之,虎腰中斷。意尚有一虎,故未敢出。尋而月明,後虎亦至。睹其偶斃,吼叫愈甚。自爾復倒入,又為自勵所殺。乃負妻還家,今尚無恙。

  此樹孔乃虎穴也。託其穴以避雨,借其力以得妻。大德不報,反以殺身,哀哉!然自勵不殺虎,能相信無害乎?猛惡稔著,為德而人猶疑之。世有施而不報者,可自反其平日矣。

鄭元方[编辑]

  汝州葉縣令盧造者,有幼女。大歷中,許邑客鄭楚,曰:「及長,以嫁君之子元方。」楚拜之。俄而楚錄潭州軍事,造亦辭而寓葉。後楚卒,元方護喪居江陵,數年間音問兩絕,縣令韋計為子娶焉。其吉辰,元方適到。會武昌戍邊亦止其縣。縣隘,天雨甚,元方無所容,逕往縣東十餘里佛舍。舍西北隅,有若小獸號鳴者,出火視之,乃見三虎雛,目尚未開。以其小,未能害人,且不忍殺,閉門堅拒而已。

  約三更初,虎來觸其門,不得入。其西有窗,亦甚堅。虎怒搏之,陷頭於楹中,進退不得。元方取佛塔磚擊之,虎吼怒拿攫,終莫能去。連擊之,俄頃而死。既而聞門外若女子呻吟,氣甚困。元方徐問曰:「門外呻吟者,人耶鬼耶?」曰:「人也。」「何以到此?」曰:「女前盧令女也。夕將適韋氏,方登車,為虎負荷至此。今即無損,雨甚,畏其復來,能相救乎?」元方奇之,執燭出視,乃好女子,年十八,禮服儼然,泥水皆徹。既扶入,復固其門,拾佛塔毀像,以繼其明。女問:「此何處?」曰:「縣東佛舍耳。」元方言姓名,且話舊諾。女亦前記之曰:「妾父曾許妻君,一旦以君之絕耗也,將嫁韋氏。天命難改,虎送歸君。莊去此甚近,君能送歸,請絕韋氏而奉巾櫛。」

  及明,送歸。其家以虎攫而去,方謀制服,忽見其來,喜若天降。元方致虎於縣,具言其事。縣宰異之,以盧氏歸於鄭焉。

周商女[编辑]

  義興山陳氏,薄暮,有虎咆哮其門,置一物而去,乃肥羜也。取而烹之。懼其復來,縶瘠羊於外以塞口。及夕,虎復銜一物至,大嗥者再去。陳趨視,則一年少女子,雖衣履沾敗,而體貌絕妍。扶入室,久而息定。乃言:「兒是江陰周商女,隨母上塚,為虎所捕。自分死虎口矣,不意得至此。」主人易衣,飲以粥湯。俾之縫紉,殊有條理。主婦諷之曰:「汝既無歸,肯為吾子婦乎?」謝曰:「兒得主君援救,出死入生,敢不唯命是聽。」陳以配其季子。

  女甚勤儉,舉家愛重之。浹辰,其父母覓得之,大喜。言:「女未許人,今願與君結婚好。」因張宴,徵召親友。相與往來如骨肉云。時人謂之虎媒。

越客[编辑]

  唐乾元初,吏部尚書張鎬貶辰州司戶。先是鎬在京,以次女德容與僕射裴冠第三子,前藍田尉越客結婚焉。已克迎日,而鎬左遷,遂改期來歲之春季。其年越客束裝南邁,以畢嘉禮。鎬知其將至,深喜,因命家族宴於花園,而德容亦隨姑姨妹游焉。山郡蕭條,竹樹交密。日暮,眾將歸,或後或先,紛紛笑語。忽有猛虎出自竹間,背負德容,跳入翳薈。眾皆驚駭,奔於張。夜色已昏,舉家號哭,莫知所為。及曉,則大發人徒,求骸骨於山野間。周回遠近,曾無蹤跡。

  是夕之前夜,越客行舟去郡二三十里,尚未知其妻之為虎暴。乃與僕夫十數輩,登岸徐行,其船亦隨焉。不二三里,過水次,板屋之內有榻,因掃拂,即之憩焉。僕從羅列於前後。俄聞有物來自林木之間,眾乃靜伺。微月之下,忽見猛虎負一物至。眾皆惶懼,共鬫喝之,仍大擊板屋。其虎徐行,尋俯於板屋側,留下所負物,竟入山間。僕從窺看,云「是人也,尚有餘喘。」越客即令舁之登舟,因促使解纜。燃燭熟視,乃是十六七美女也。容貌衣服,固非村間所有。越客深異,遣群婢看撫之。雖髻雲披散,衣服破裂,而身膚無少損。群婢漸灌以湯飲,即能微微入口。久之,神氣安集,俄復開目。與之言語,莫肯應。夜久,即有自郡至者,皆云今尚書次女,昨夜遊園,為暴虎所食,至今求其殘骸未獲。聞者遂以告於越客,即遣群婢以此詢,德容號泣不止。越客既登岸,遂以其事列於鎬。鎬凌晨躍馬而至,既悲且喜,遂與同歸。而婚媾果諧其期。自是黔峽往往建立虎媒祠,今尚有存者。出《雜異記》。

  元方所遇,義虎也。自勵所遇,忠虎也。義興陳氏所遇,媚虎也。總之無愧於虎媒也。夫撮合為媒,越客婚有日矣。虎一番驚擾,大為嘉禮之累。板屋聲高,饞口未厭,天下有此惡媒乎?何以祠為!忠者見殺,惡者居功,此為媒者之所以競為惡,而莫肯盡忠也。

孤媒[编辑]

別狐[编辑]

  天順甲申年間,浙中蔣生賈於江湖,後客漢陽馬口某店。而齒尚少,美丰儀。相距數家,馬氏有女,臨窗纖姣,光采射人。生偶入竊見之,歎羨魂銷。是夜女自來曰:「承公垂盼,妾亦關情,故來呈其醜陋。然家嚴剛厲,必慎口脩持,始永其好。」生喜逾遇僊,遂共枕席。而口必三緘,足不外趾,惟恐負女,然生漸憊瘁。其儕若夜聞人聲,疑之,語生曰:「君得無中妖乎?」生始諱匿,及疾力,始曰:「與馬公女有前緣,常自來歡會,非有他也。」其儕曰:「君誤矣,馬家崇墉稠人,女從何來!聞此地夙有狐鬼,必是物也。」因以粗布盛芝麻數升,曰:「若來,可以此相贈,自能辨之。」果相授受。生如其言,因跡芝麻撒止處窺之,乃大別山下,有狐鼾寢洞穴中。生懼大喊,狐醒曰:「今為汝看破我行藏,亦是緣盡。然我不為子厲,今且報子。汝欲得馬家真女亦不難。」自擷洞中草,作三束,曰:「以一束煎水自濯,則子病癒。以一束撒馬家屋上,則馬家女病癩。以一束煎水濯女,則癩除而女歸汝矣。」生復大喜。歸不以告人而自如其言為之。女癩遍體,皮癢膿腥,痛不可忍,日夜求死,諸醫不效。其家因書門曰:「能起女者,以為室。」生遂揭門曰:「我能治。」以草濯之,一月愈。遂贅其家,得美婦。

  生始窺女而極慕思,女不知也,狐實陰見,故假女來。生以色自惑而狐惑之也,然竟以此得真女矣。燕昭市駿骨,而千里之馬果至。以偽始,以真終,狐雖異類,可以情感,況於築臺禮士者乎。

蟻媒[编辑]

玄駒[编辑]

  昔有一士人與鄰女有情。一日飲於女家,惟隔一壁,而無由得近。其人醉隱几臥,夢乘一玄駒入壁隙中。隙不加廣,身與駒亦不減小,遂至女前,下駒與女歡。久之,女送至隙,復乘駒而出。覺甚異之,視壁孔中,有一大蟻在焉,故名蟻曰「玄駒」。見《賈子說林》。

  情史氏曰:「媒者,尋常婚媾之事也。常事不書,有異焉則書之。媒而得,雖戾如虎,妖如狐,亦足以傳。媒而失,即氤氳大使使盡神通,適以導淫遺議。嗚呼!『伐柯伐柯』,媒其可苟乎哉!審於媒之得失,而情亦可自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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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類略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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