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庵文集 (四庫全書本)/後集卷19
抑庵文集 後集巻十九 |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十九 明 王直 撰序
贈吳御史致仕詩序
吳君名預字和中南昌進賢人其始為建徳令也有誠敬之心有㢘正之行故事神而神感治民而民從子晟為監察御史有賢名滿三年朝廷舉封贈之典得以所居官封其父而和中適以考績来京師拜䟽願棄職就封上許之和中遂得封為監察御史致仕歸其鄉父子同拜恩闕下廷臣知者莫不以為榮夫君臣父子人道之大也君臣之欲相得父子之欲相成此人情之至也是故人君得賢以致其功人臣得君以行其道為父者有以成其子為子者亦有以成其父豈不上下俱榮哉然有勞於求而不得困於事而不知徒教而不見其成徒勤而莫遂其報此人事之不齊而亦豈非時也哉我國家用天下之才以興天下之治果能任職則褒寵其身而光顯其父母君臣之相得父子之相成厚於人道恊於人情上下交而為㤗此其時也和中有子能恪謹憲度以振厲於一時既不負君亦不忝於親由是得封秩之榮享和平之福可謂非常之慶莫大之幸矣然予雖為之喜而亦為建徳惜之予聞和中在建徳孜孜以養民為務必使田野闢學校興豪强者不得肆而善柔者能自立與其所好而去其所惡盖有父母之道焉一縣之民皆愛戴之如父母今雖躋顯榮以自䖏於閒佚使一縣之人失其所依歸豈非可惜哉雖然道茍有以及人不必自已出傳之於子而施之天下風霜嚴肅之中而發生温厚之意寓焉則其所及詎止於一縣哉民之受惠也多矣凡為之喜者皆為詩贈其去而求序於予因書予之意如此以為序
送周縣丞赴東莞序
宣宗皇帝在位之二年詔天下果有文學才行卓然出衆年二十五以上者舉而用之盖以天下之大生民之衆列聖㴠育之乆聲明文物漸被之深豈無間世之賢出類㧞萃足以興道而致治者是以如是其求也乆之吉水縣大夫舉周君式應詔式字崇式其邑桑園里人世以詩禮名家從兄崇述孟簡皆進士及第為顯官崇式兄弟相師力於學問徳業之進鄉邑罕能及者既至京上命諸大臣羣試於廷中皆以為宜在此舉命試事於禮部一年又以勤慎著聞於是得東莞縣丞以去或曰求賢之科自漢以来盖多矣未有如此之重者今惟得佐一縣無乃非其意乎予謂百里之民奚止於萬哉所以足其衣食安其居䖏息其鬪争教之孝弟㢘耻以成其人才而厚其風俗者縣令丞職也丞之位次於令而臨乎千萬人之上其道行其職脩使千萬人者皆得其所欲而安樂於太平之世其身之所繫不可謂不重也而可以副貳少之邪東莞在嶺南為望縣其人多讀書知道理聞崇式之来也必自喜曰朝廷不鄙夷吾民擇才行出衆之賢以撫我矣崇式能堅其所守而慎其所施則教之無不從令之無不服一縣之人皆得其所而安樂之然後無愧於是科世之為丞者往往以其職自少而為令者亦往往以其職自多不復知有同寅恊恭之誼道惡乎行而職惡乎脩於上之所任下之所欲豈不負哉君子不取也今之令東莞者予不知其人而知崇式不為是以其能行道脩職以慰民望也審矣於其行序以送之
李給事挽詩序
兵科給事中李蕃秀實之卒也士大夫哀惜之及其塟皆為作挽詩使執紼者歌以送焉乆之其弟蔚以賢良舉至京師持以求予序仁宗皇帝即位之初秀實為漢中府儒學訓導作端本筞以獻其言皆至理之要仁宗以為可用促召之既至而龍馭上賔矣宣宗皇帝擢寘兵科夙夜勤慎以稱職聞嘗奉命廵邊歸而奏便宜五事上益竒其才将進用之而遽以疾卒此其所以可惜也君子之學将以行之也而常患不遇其時遇其時矣而常患不見知於上秀實之學既成矣而遇夫可為之時又為二聖所深知居禁宻任要官當推行其道以顯立事功傳之後世而不至於髙夀用不極其才功名不大著於天下豈非命邪世之人才不如秀實者多矣而爵禄夀考或過之謂天道其可信邪然斯人也生既無可稱於人死而求一言以哀惜之可得哉秀實之言見信於天子而傳之史氏其利澤亦有及於人者則今雖早卒亦可以無憾矣比之無聞之人雖幸而乆生於世其得失輕重相去豈不遠哉故為序其詩而道之使覽者得詳焉
贈查郎中致仕詩序
予友禮部郎中查君今年考績来北京年已六十八矣且有末疾言於吏部願致其仕而歸尚書以下素知君坦厚勤慎不欲其遽去强留之乃復白其情於朝天子憐而許焉君名桴字濟海南康星子故家永樂甲申以明經取進士歴職郎署凡三十五年操持如一日未嘗見有闕違在朝公卿大夫論仕者之能飭躬脩職不事表暴以譁世取名者必曰查君其於朋友尤篤義輕利於其所當為者常孜孜然為之惟恐未至無一毫顧計心君子謂查君之行可以敦薄夫則今之去豈但吏部惜之凡與君游者皆惜其去也而查君之疾有不可强留者則安能已於情哉予輩與君素相好於是皆作詩贈行俾予序夫士君子之學道将以行之也故少而學壮而仕至其老且病焉則致其事而去此義之當然也查君惟安於義而已矣然而有如查君而不能然者豈非君子之所病哉南康在匡廬之下彭蠡之濵山水清勝甲東南而查君所居地又多良田深池茂林脩竹既有以自養又有以自適則今之去豈不樂哉然予聞之古之君子致事而歸有師道之任焉盖朝夕坐里門以孝弟忠信禮義㢘耻教里中子弟查君雖病不任事然口固能言也其勉於此亦可以報上矣何必居位從政然後為報哉待予他日歸老故鄉訪查君於龍潭之里而觀其教之成也
送任御史致仕序
監察御史任君敬敏予友也其家與予家相距二里餘予弱冠時君已授徒里中數相與徃来論經史君亦樂與予言無厭怠意未㡬相繼入邑庠為弟子員朝夕同出入起居講論之暇探題為文章君盖能益予予不能益君也後數年予竊第入翰林遂與君别又十年餘君亦登進士第留京師以相望之乆而復得相接焉其心懽忻和樂可知矣乆之朝廷以交阯未靖詔擇賢令撫其民乃得古藤知縣予留北京而君仕南徼相去盖萬餘里其跡雖踈而心未嘗不相親也迨罷交阯官守君始来歸艱難險阻之中卒保其名節不易其素守君子皆以君為難㑹御史有缺思必得賢材任之衆以為莫如君遂擢拜監察御史君剛嚴而不苛慎重而不迂出入中外皆表然有賢名今年以考績赴吏部自謂前在交阯觸鯨牙踐虎尾瀕以危者數矣幸而不死今諸病交攻不復堪任事願放歸田里尚書以下勉留之不可乃言於上得致仕而歸嗟夫始君之學也思有立於當世既為賢令又為賢御史其所立者卓卓在人耳目今乃奉身而退於君得志矣獨念予與君交好四十餘年其受益不少今年近六十未能少自見焉君又遽舎之去則予将何頼而能有立哉思欲從君優游於江村林屋之下而國恩未報欲去不可君幸毋棄予時惠一言以教之使不至為小人之歸則庶㡬於君無辱矣
贈何僉憲序
自學金谿人以明經取進士為刑部主事其存心甚厚用法甚平時人多稱譽之大臣薦其賢天子用為廣西按察僉事廣西地雜猺獠其風俗多獷悍守禮服義之民葢少為有司者亦多鄙夷其民不以禮義治之且其身亦有自放於禮義之外者故無以服民心而慢政害治之患滋矣風憲之職所以振飭有司而一以禮義為治彼蚩蚩在下者豈無秉彛之良心哉祛其蔽移其習使必為守禮服義之民則風俗變政治美矣風憲之職如此其重也自學之仕不十年而即當重任雖才且賢其可不加慎哉古之為風憲者必先治其身言必由禮行必循義身居禮義之中然後能以法治人葢法者所以治夫違禮悖義者也彼違禮悖義斯入於法矣然則禮義之不率而欲以法治人未有不及其身安能振飭有司使率循禮義以化導其民哉故予願自學加慎焉昔廣西按察司之初建也太祖皇帝命殿中侍御史尋适為之使予先叔祖啓翁先生由監察御史陞僉事二公嚴重君子也其言行皆可為師法尋公嘗曰吾為風憲官不敢易其言言之必欲其可行其在廣西風績偉然吏畏而民愛之嘗因是而思世之仕者以言賈禍多矣況風憲官用法治人人所伺察而欲讎者耶然則風憲官固當秉禮義而言尤不可不慎也自學将行其僚友求贈言予亦厚於自學故盡言以相勉自學幸毋以為迂也
贈金叅議序
正統三年十二月上命監察御史金敬為福建布政司左叅議以大臣舉也同列之士既相與飲餞之復求予言以贈行御史要官也其始擇人必求明於理達於事剛嚴以治已公平以待人者然後任之於常職之外凡軍政民事他人不足倚辦者必命臨制課督以要其成功其職之重如此故任之久行之成器之充才之達往往亦非他人所能及由是大臣有缺多於御史求焉鮮有不勝其任者故御史者大臣之儲也金君為御史有賢名其巡按西鄙而風績尤著公卿大夫皆重之及是舉也人皆為金君喜或謂御史以法治人者也百司羣吏有慢政害事御史得察治之而莫之能禦金君嘗為之矣今去為叅議任有司之責或有未至御史得而議焉職雖髙其勢反出御史下金君當若之何予曰此非所慮也金君始擇為御史固如前之所云既在任久矣其才行當亦如前之所云誠如是将何所不宜孰得而輕議哉然予有説焉諸君屬贈言於予者将少益於金君也虚言何益哉古之君子仕以行道必慎始而敬終彼宦成而怠者君子不貴也詩不云乎夙夜匪懈䖍共爾位位雖有内外之殊然能敬慎不懈則必安於其位而徳進業脩福禄榮名葢未艾此尹吉甫送韓侯意也請以是贈金君其亦諸君之意也歟
贈洪叅政序
聖天子重方靣之寄以吏之賢否民之休戚所繫也故於其缺則必命大臣舉賢而任之又命書其名於殿壁将朝夕覽觀以考其行而究其功求賢圖治之心至矣予嘗自歎君子之學道将以行之也然古之君子葢有有道者矣而或不見用見用矣或低佪於下僚沉鬱於散地而不盡其道若此者何哉上無好賢之君而下有蔽賢之臣故也今朝廷清明百度惟貞天子有堯舜之徳而咨任大臣日夜注意以用賢為務是故人而非賢則已果賢矣未有棄而不用者此詢四岳闢四門之意也又必録其名而省閱焉則率作興事屢省乃成之意也學道君子而遭遇斯時誠可謂幸矣於此而有不盡焉則亦何貴於君子哉洪君名豫字本立官於刑部有年矣詳慎而善斷温厚而能守諸公貴人多不識其面而皆知其賢㑹方面之臣有缺遂薦之於是用為山東叅政君子謂宜於其任於乎洪君足以行其道矣道之行則斯民受其惠然洪君豈能自惠其民哉山東郡縣之吏以數百計果皆賢洪君能如其志不賢亦必澄汰之而後惠民之政得以行焉予聞世之欲澄汰下吏往往有不果者身不行道也身不行道而欲以道正人可得哉洪君君子也故相與道之且亦欲加慎焉耳他日行益修功益著予知洪君不止於是也因其僚友求予言贈行故書以贈之
送王憲副詩序
正統三年十二月詔以監察御史王讓為福建按察副使讓字體艮安成人為御史九年矣命下之日士大夫皆為喜其鄉友翰林侍講劉球求樂合諸能賦者賦詩以送之而求予為序曰先生知體艮者也可無一言贈其行邪予謂體艮之賢大臣皆知之豈獨予哉且其任風憲久矣凡職之所宜體艮知之詳而行之熟矣非予愚者所能識而何取於予言雖然愚者千慮或有一得試相與言之今天下之民既有郡縣統治之而屬於布政司按察司者所以治其不治而歸於治也夫欲其治必得其民皆安則莫急於課吏郡縣之吏無不賢則治無不得民無不安衆人所共知也然為郡縣之吏葢難矣豈獨其才性之異哉尊而臨乎上與卑而有望於下者其情不能相一也狥乎已則必迕於物獲乎卑則必拂乎尊斯皆取咎之道也欲得其好惡之正而施其懲勸之宜若之何惟其仁而已孔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仁者當理而無私心之謂也當理而無私心則好惡有失其正勸懲有失其宜者乎無也閩之郡八縣凡五十餘其為吏也多矣體艮與諸賢臨之其尚篤於仁矣乎誠知其惡則去之若可與為善也則當維持成就使至於善民庶其有利哉大賢君子為國惜才者固宜如是不然予慮其繼之難也體艮以仁為務矣而予猶為此言此愚者之惓惓也體艮其亦有取也夫
贈按察使鄧君序
正統五年三月行在吏部言陜西缺按察使上命三品以上大臣舉賢而任之羣臣既受命則相與言曰陜西地大郡縣凡百餘内撫黎庶外制遠方東接雲中西極甘凉以西皆重兵戍守屯堡相望文武之吏多至以千計閭閻行伍之衆不論也事之繁且劇可知矣雖各有任之者然齊之以禮約之以法使安於分義而興起事功則在乎按察司而使其長也必得守禮秉法寛嚴有度之士然後可姑退而察焉明日復相語於朝以為莫宜於監察御史鄧棨論既定遂以名聞上即用為陜西按察使聞者亦莫不以為宜鄧君字孟擴南城人永樂癸夘進士初受職廣東道有名久之以憂去㑹擇御史之賢者分理天下軍政衆謂莫如君於是奪情起任事改山西道不苛不縱必盡是非之正而名益大顯今又以賢舉予知其治不難也凡陜西為吏者當必謹於禮法而有以惠下其民得惇本務實以充私養給公賦勇夫悍卒亦得専意武事以攘外安内皆孟擴力也然予聞之古之大賢之欲治人者必先治其身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世之早進者既或昧乎此而宦之成者則又或怠焉此君子所歎也臯陶曰慎厥身脩思永彼其昧與怠者脩之不慎思之不永故耳誠勉於是而徳業有不久且大焉予未之信也孟擴老於事身脩而名立矣予欲以古之大賢君子期之故因其所厚者求贈言而為言如此孟擴其可取乎哉
贈孔君序
正統五年正月上以監察御史孔文英為湖廣按察使用大臣舉也孔君慶陽人初取進士出為令以代還拜監察御史丁内艱去時以軍政不治凡應受役者多以巧偽幸免而平人受誣議擇賢御史分理之衆謂莫如君遂奏起君往江西君周慎㢘厚每欲盡其事之詳明是非察情偽寛而不縱嚴而不殘江西之人皆安於其所為而軍事治少師楊公最重焉及舉賢命下首薦之衆皆以為宜於是而有是命聞者亦莫不宜之此無他公而已矣孔君将行同列之賢周君𤩰等求贈言於予予何以贈孔君亦曰公而已矣上之安養兵民法非不善也吏之不善而蠧弊生於是有失所者按察司之設葢以謹憲度肅庶僚剔其蠧俾各安其所而使其長也使果賢而為之佐者又賢則足以惠一道之人是一道之人之得以䝉其惠於使乎頼也其任之輕重可知然行有不公而欲如其志以治葢難矣周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强禦此所謂公也如是吏奚敢不善蠧奚有不去而惠奚所不及哉予嘗謂任風憲者辟風霜肅物而生意存焉不宜以寛厚取名惟其公而已務寛厚以取名鮮不縱惡而長姦縱惡長姦人之得受恵者鮮矣豈上所以用之之意哉孔君之所存所行有素矣予為此言者非以為不足於是葢欲其久於是也久於是而不渝孔君之福禄榮名有已哉故為序以贈之
送嚴克宏南歸序
華容岳州屬邑距北京葢數千里行者必兩月然後至而其邑之人多勤於治生力佃漁非有徭役未嘗去鄉䣊況涉數千里之逺累月積日之勞哉惟有志之士當太平之世思盡天下之大觀乃能渡江漢出宛洛經趙魏之墟以至於京師縱耳目之見聞而恢廓其志意此其人豈尋常者可比邪嚴敬克宏葢右都御史陳公之戚華容之傑也有志於遊久矣嘗謂人曰今幸遭聖明小大之民皆有以自樂東西南北皆可往來而無虞此志士得遂之時也思天下之可以適吾志者莫宜於北京吾其行矣於是乃一來主於陳公之家既相與叙契闊之懐而致綢繆之意則以其暇日縱觀夫山川之壮都邑之雄人物之繁麗政教之休明四方萬國之貢獻㑹天子有事於南郊又得瞻其容衛之美禮樂之著而天清地寧風静雲歛足以見夫聖徳之感孚神祗之昭貺時和歲豐久安長治之福於此焉致矣則大喜曰此足以盈吾志吾歸而與鄉人樂之誠非常之幸也予聞巴陵有大江之流重湖之險連山長林之蔽虧平原曠野之饒沃岳陽樓之勝可一覽而盡之亦天下之偉觀也嘗思一遊而不克遂葢得於此而失於彼克宏居是邦而能為兹遊是所謂兼得者也然則克宏豈予之所能及哉今之歸與故舊賓客談説而歌頌之必有繼康衢之謡者其謹録之使萬世有徴焉克宏将行都察院經厯熊尚初等求予文贈行予於克宏已有不可及之歎其可愛於言邪故為序以贈之
順理堂詩序
北京行部吏曹郎中萬仲寛名其所居堂曰順理之堂将朝夕覽觀而勉於是也左春坊大學士兼翰林侍講學士曽君子棨記之矣仲寛将復求言於世之君子而請予發其端予謂理原於天具於人心而散於事物之間故自洒掃應對視聴言動萬事萬物之作止以至於齊家治國平天下莫不有理焉順而不違則於脩已治人之道得矣古之君子所以自立而不愧於天者如是而已夫既具於吾心行之無不至者知之無不明也使其心有所蔽而不能達焉将以理之似而施於言行之真則於夫脩已治人者固已背馳又惡睹所謂順哉若夫蔽溺之深而悖戾之極者君子所不論也故欲順夫理之當然者則必先明其心其為之有序葢如此仲寛始為廬州推官入為工部主事再轉而為郎中其謹於言行非一朝一夕矣而猶惓惓焉者推其志将無間隠微必皆由理而後慊焉其所以存諸心者不亦君子哉予固欲成人之美者故樂為序之世之君子其必有同予者矣
禄養堂詩序
任倫字秉彛初以明經取進士擢監察御史未幾以外艱去暨服闋來京師當復為御史念其母之老不可遠去也乞為教官以便養得南陵縣教諭秉彛得如其志則躍躍以喜曰教諭之居必有堂吾将迎吾親以養因預名之曰禄養之堂士大夫嘉其志皆為賦詩或曰秉彛任耳目之寄當得㢘察中外而鋤姦植良摧惡佑善使上之徳有以及於下斯足以榮其親奈何眷眷於私養私恩遂則公義虧其於四牡之詩不亦左乎予應之曰君子義以為質義者制事之宜也使秉彛猶居是任則不可辭而去今去官久矣其為天子任耳目者不少若貪久去之任而遺已老之親無乃非所宜乎况為教官而以孝養為重是所謂以身為教於公義私恩亦可謂兼盡矣且予觀世之為進士者往往不樂為他官而獨喜為御史此豈有他哉樂其志之得行也及其居是官而能盡亷察之職以鋤姦植良摧惡佑善則誠美矣然而隨俗變化怙勢以自逞上孤所任下忝所生者葢不少此君子所為太息者也秉彛嘗當是任其志可謂得矣今乃亷於進取而篤於孝養此豈隨俗變化怙勢以逞孤所任而忝所生者之可同哉夫孝者必能忠亷者必不苟於利使其教行而為之弟子者皆能孝且亷豈非國家育才之意乎秉彛年未五十於事君之日長其所以自立者尚當於他日見矣予與或人言如此秉彛聞之則又喜曰此吾心也而先生能言之請書以為禄養堂詩序
送胡主事詩序
文善蘭溪人始舉進士為翰林庶吉士恂恂恭譲人愛之久之擢為刑部主事益以清慎自持小大之獄必以情不自為輕重用是有譽諸公間今年尚書金公㧞其屬之賢而久者請陞用之深有意文善而文善以病不克與衆皆惜之文善澹如也其在刑部葢〈闕〉年天子推恩任職之臣贈其父刑部主事母為安人錫之勅命文善痛其親之不及見也請歸告於墓下將行其僚友皆賦詩送之而屬予序初文善為庶吉士時予以憂去及其再來文善已擢官刑部不得從容相欵洽文善以斯文之故每厚予予亦嘉其有君子之行心特重之則於序其詩可已邪夫封贈之典所以勸忠與孝也葢能事君然後得顯其親既得以顯其親則益思所以為報者故曰勸忠與孝然忠孝者君子之徳也有不待勸而然況復有所勸則其務此可不加厚矣乎雖然得之者衆矣而其間乃有不能愜於心者何也夫既錫之寵命又予告而給之費上之徳至矣其感激當何如也而去者多樂於自便有久於外之心而忽忘其所以圖報者則夫所謂勸者徒以資其榮觀而已可不可哉孔子謂君子懐徳若之何其不懐也文善之所存固異乎此然猶相與道之者葢愛人以徳之意亦冀文善之速來以成其逺大之業毋負衆之所望也
序魁星圖
昔丞相信國文公始魁天下時嘗書魁字一於廬陵鄉校中其大盈丈又自為之贊以明其志且以期後之人及丞相貴顯用事盡心王室孤忠大節真與日月争光葢天下一人而已議者謂足以報宋三百年待士之厚非虛語也丞相既不可作其所書魁字刻諸板壁而猶新後之君子觀其書而思其人風聲氣烈足以使人起敬起慕況鄉郡之後進乎哉國家設科取士尤厚於往昔洪武甲子泰和領鄉薦者二人邑人龍仲章以縑素為大旗繡魁字於上張其門以華之用丞相遺意也自是而後相習成風葢久而彌盛永樂庚子以明經中選者又二十人而陳珩彭顥與焉其姻戚廖文思思所以華之而耻同衆人乃命畫者取魁字之形肖為像以貽焉名之曰魁星其用意益竒按史記天官書北斗平旦建者魁魁枕參首第一星也又曰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葢主文章輔拂之事然則文思之所以期待某者不亦遠且大哉畫既完復以求予言予既為序其事如上又為之言曰士之所以為道者學古而已國家之所以待士者亦曰以古之道用於今而已有司以文取之而将究其實行焉因吾鄉先賢之所存而達於古昔聖賢之所施以事君而澤民豈非君子之道哉昔丞相為諸生謁歐陽文忠公胡忠簡公楊忠襄公周文忠公楊文節公之祠而歎曰沒不爼豆其間非夫也其後之所立卒無愧於數君子為之後進者可不以為則哉然則某往詣南京對大廷遂魁多士階顯融則有以慰文思之心公事之暇往丞相祠下而拜謁焉仰容貎之如生思聲光之未冺必将感慕興起而思所以無愧焉者矣此予之所願也魁云乎哉故為序
衍慶堂詩序
士之能世其家誠可謂難矣何哉葢前之積者當於我乎繼而後之來者亦於我乎法不有以為繼則将墜其前不有以為法則莫裕其後此世其家之所以為難也夫前人之能卓然立者豈一日之積哉詩書禮樂之習孝弟忠信之行為之以漸體之以誠持之以久然後能卓立而自振其意亦有望於後之為子孫者也後之為子孫者因前人之澤而䟽導之使逺而無窮引長之使流而不息斯其所為賢子孫者矣萬安郭部嚴伯恂與其弟仲侃季誾葢可謂嚴氏之賢子孫者也嚴氏本泰和大家自南唐以來代有顯者葢其文學才行有足重於世非特以貲力富也其析居郭部者幾世矣然皆不失前人之望伯恂之尊府所達尤以才智重於鄉鄉人號之曰達泉前禮部侍郎劉公子髙為書達泉二字以華之而尚仁蕭先生為之記至伯恂兄弟皆讀書有孝友之譽克充廣其田廬而益思所以繼前裕後者於是命其堂曰衍慶之堂其志可知矣夫慶者福之謂而有其本也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書曰作善降之百祥而詩人所謂自求多福者必本於永言配命是豈可苟得哉自夫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之倫以至萬事之作止而皆循其理焉則善斯備矣福慶之來孰禦哉而後又有以繼之者則善澤之長其又可量邪彼勃然而興忽然而亡良田巨室不能終其身及其子孫者葢其所積者異也嚴氏之先既以善受福傳之於今葢五六百年矣伯恂兄弟又以善自勉而䟽導之引長之使其子孫亦能如其志而誠於善則嚴氏之福豈有已也哉予與嚴氏有世好而未得與伯恂兄弟遊然聞之熟矣因其甥王維用特取進士在京師得諸公衍慶堂之詩而求予序之如此既以示其兄弟又以歎夫能世其家之難也詩凡若干首
湯氏族譜序
湯氏本泰和盛族居縣北之甘溪上其室廬相接如鱗次如櫛比他族罕有比者故鄉人號其地曰湯家坊予始入鄉校時得與如川遊因識其弟如塤如箎與其姪伯紹仲敬皆讀書有才行善談論道理達事幾之宜而如川君尤闓敏坦亮文章翰墨為一時所推其後又得拜其尊府均義先生端厚謙和不妄言動有古長者之風皆予所愛重者然前軰之愿慤後來之秀美者尚多惜予不盡識之矣其族屬既盛而先人之遺址不能以盡容於是如川兄弟與伯紹輩稍擇便地而析處焉仲敬則與諸族人尚居其故處然皆可以朝夕相見其倫誼固秩然在也仲敬尤慮其久而或踈矣乃因舊譜而脩明之來求予序予謂古者大家世族皆有維持之法葢立大宗以重其本小宗以聨其支歲時有事於大宗之廟則舉族之人皆在焉其昭穆尊卑不可得而紊也此合族之大法也自宗法廢而族無所統於是著之譜牒使雖分而不殊雖逺而不亂後世子孫得以考見其本源而不失親親之意葢庶幾古人維持之法也仲敬之惓惓於譜其用心亦厚矣哉夫湯氏之居於此幾世矣而子孫之盛尚如此則前人忠厚之積可知矣如川與予同舉進士入翰林嘗擢拜給事中天子欲老其才而後用之惜未大顯而卒繼世徳之厚而啓子孫之賢猶幸有如塤伯紹仲敬輩在也為之子孫者復能如其志而篤於倫誼勉於徳善相與維持之則湯氏之福葢未艾而此譜雖傳之百世有耀矣故為序
送陳教諭之沙縣序
予友陳素徽貞以詩經中永樂乙未進士第将試於政矣徽貞則曰吾志在教化政之所施與教之所成其效之巨細可知矣即以情白於吏部得漳州府學教授人皆為徽貞喜之徽貞意若不甚慊者曰教官以道淑人也非可以卑吏視也吾家居時見貴人達官之過郡者太守以下亟送迎稍不如其意則洗垢索瘢沮抑之窘辱之不貸也吾見而恧焉其好惡之義明能助教道増士氣者少矣教諭居下縣其奔走之勞寡而講授之樂多吾愛之今而得漳州将不有吾之所恧者乎在漳州幾年例以剰員徴至京師即復以情白於吏部願為所謂教諭者得沙縣以去其意甚樂也士大夫喜徽貞之得如其志皆為詩以贈之而屬予為序予謂教諭者美風俗成人才之本系焉其任不輕矣而世之不為進士者乃得為教官其道可知矣而為進士者皆樂於有為其意不當方面之寄則為郎官御史以震耀一時而於教官不屑也故能安於恬退以教道自任如吾徽貞者宜為人之所重也夫得英偉之才從容於一堂之上講論堯舜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使脩於身化於鄉待之以誠積之以久則人才盛風俗美矣由是進而任之於四方推吾之所教者以達於用則其效豈細哉是安可輕邪沙縣素稱富産之邦其人之陶於教化也舊矣今又得徽貞以教道自任其人才滋盛風俗加美可必也予故為序其贈行之詩而樂道其志如此使人知徽貞之非苟焉者也
金華阮氏族譜序
金華阮榮遠以其所脩阮氏族譜因監察御史嚴君繼先求予序盖榮逺兄榮善好賢樂義嘗與繼先相好故繼先為求於予也按譜其始祖曰蘭蘭二子孚瑶孚之子明明之子廣廣之子放自孚以後多顯者傳至榮遠十七世矣阮世故陳留人漢末曰瑀者為曹操記室有才學建安七子瑀其一也瑀子曰熈為武都太守熈子曰咸仕晉累官至散騎侍郎終於始平太守二子長瞻為東海王越參軍年三十而卒孚避亂渡江為安東參軍累官至鎮南将軍領平越中郎将廣州刺史未至州而卒年四十九無子以從孫廣嗣此前史所載可考者也今譜載孚之父曰蘭無所謂瞻而有曰瑶者為之弟又載孚之子曰明為太平知府而以廣系焉豈咸音訛而為蘭歟晉之官有刺史太守而無曰知府太平於晉為姑熟縣又改平湖其後或為鎮或為軍宋太宗升為州國朝甲辰始升為府今云孚有子明為太平知府豈非誤歟又孚之時有阮放字思度乃顗之子畧之孫與孚齊名官至交州刺史放弟裕字思曠嘗為東陽太守其後累陞皆不就卒於剡山葢阮氏之異𣲖今云放為廣之子豈廣之後别有所謂放歟抑紀於國與譜於家者固自有詳畧得失歟予不能知也然孚始渡江居金華郡志所謂蠟屐亭金貂亭皆孚故事其遺跡猶存則孚為榮逺始祖無疑獨經晉元以來至今千餘年而阮氏之傳始十七世何其踈闊如此其間必有失傳而不可考者作譜者强欲牽綴而反使人疑之此其失也古者列國皆有世譜漢去七國未久也而燕自召公至惠侯九世已失其傳次名諡太史公作燕世家亦因而録之不敢有加焉其後蘇老泉為蘇氏族譜自眉州刺史味道而下失傳者皆缺之而詳其可知者皆所以傳信也南豐曽子固自序其世泝漢都鄉侯以接子輿子哲可謂詳矣而歐陽公不以為然豈非欲其傳信哉此作譜者所當法也嗚呼譜之作所以著本源明昭穆辨親踈而仁義之道行焉三者或失則為誣祖為亂倫賊仁害義故君子慎之阮氏之先徳盛矣故傳至於今未艾也今之子孫益惇本原之思嚴昭穆之序謹親踈之别服仁蹈義以不愧其祖宗則将愈逺而愈盛矣此葢榮逺作譜之意也予為序之而考論如此葢欲榮逺於此宜盡心焉缺其不可知而詳其所可知庶幾司馬氏蘇公之法葢尊祖敬宗之道當然也亦予相厚之誼也
送副使嚴君詩序
宣徳三年六月丙午監察御史嚴君孟衡以績最拜浙江按察副使孟衡與予皆江西人其始為御史也予嘗喜從人問其所為皆曰孟衡方直敢言遇事侃侃必極其理之所至不苟止曲從人見其然也徐而察之而知其中之所存者亦不異乎外孟衡可謂賢御史矣予為之喜盖喜其出於江西也及其有是除也予又問其宜不宜於人皆曰孟衡之為御史嘗出按外郡具知吏治之得失民情之戚忻凡其所行無不當理故煜然有名夫其專决於事已如此則今出佐憲臬有不宜者乎孟衡可謂賢副使矣予又為之喜盖喜浙江之人之遇也國家設憲司十有四而浙江為之首非特以其邇京邑也葢地大人衆所以制其吏治之宜而遂人情之所便者比他處尤難今其居是任者皆一時之俊選而又得孟衡以其所嘗施者而施之辟順流而遇風峻坂之走丸有不足以喻其快且易也予知浙江之為吏者盖無肯為非義而民無失所者矣然予私念之凡民之生必資衣食以自養夫既有所養然後能奉令承教而易興為治浙之民數十萬其亦有不得所養者乎孟衡之咨謀度詢宜無先於此苟有然者必求其所以然之故䟽剔而蠲省之斯可謂理矣不然孟衡雖才且賢欲求如其志以治未見其得也此予之過計也予既厚孟衡而其友監察御史李君笴等又求予言贈之予故道予意如此以為贈孟衡其或以為然也夫
送曽君序
聖天子在位厲精圖治詔天下舉賢才而用之不間於已仕未仕盖帝堯明揚之盛意也於是予友曽君仲濬起謫籍授新化縣丞曽君自洪武中以邑庠生厯事於吏部時方壮年英才竒氣往往出人上久之得青州幕僚又改海州為之守者皆以曽君贊畫為能每聴其所為而皆稱治永樂中自海州考績赴京師選留寘兵科俾練習其事而任焉未幾奉命使廣西經畧邊事歸奏稱㫖遂陛授工部都水主事益以才能見重於人㑹大疫工人多死上以為不之恤於是例得譴謫盧龍知曽君者皆惜其去及其復用也則莫不歎羡以為宜或者曰曽君任官久矣其才誠適於用茍得專一州猶将優為之顧乃使佐一縣惡足以盡其才予曰不然君子之仕也貴乎有以惠下官雖尊民不見徳焉則取詬益甚惡用其為尊官也哉使曽君得賢令而佐之宣布天子仁民之澤使皆足於衣食勞役均賦稅平則民将皷舞之曰此丞之賜豈不愈於居尊而受詬者哉且得以其暇日娛意於山水之間觀夫田夫野老醉飽遨嬉咏歌聖化豈非樂之大者乎大凡仕者身安功立而有以自樂則善矣位之榮庳奚足校哉曽君聞予言大喜曰此吾之志也詩所謂他人有心予忖度之王先生之謂矣而予亦自喜其言之得也遂書此以贈其行
贈曽御史序
予友曽泉本清自為邑庠生舉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與予相從者将三十年其言謹於禮行謹於義予愛之京師士大夫知本清者亦莫不愛也今年冬授監察御史當之南京徴予言贈焉予謂本清知足以明理才足以立事其於御史之職葢宜矣而何取於予言哉憶昔與本清家居時所見御史衆矣其以事而臨吾邦也寛嚴得體操縱有度者盖多焉昏墨以自敗者不論也其間飾乎外而侈乎内者有矣毛舉細務而忽大體者有矣媕婀容嘿而枉直失措者亦有矣肆威以虐下怙勢以侵官者亦有矣吾邑前輩老長之有見於此者往往公其是非以教後進以謂朝廷之置御史所以儆官邪振綱紀摧惡而佑善者也夫人之難知事之易惑自古然矣而必有理焉理之可者予之其不可者則從而正之虚心以觀理而已矣而何為是紛紛也哉彼其紛然於事而不能當乎人心者理不足以勝私故也斯言也其殆所謂確論者乎予聞而欲試之久矣而不予試也本清今去為御史也其擇前之所善者而從之可也夫御史之職當世所甚重故其秩滿則去理大藩典大郡不細矣然常樂御史之勢者得之反不樂焉此無他素不能以理自處且處人也故亦慮夫人之加已而為是戚戚也本清其益務循理而已矣予言迂也豪傑之士之所厭聞者也以本清之相厚故竊言之盖欲有警而自勵焉非敢白於衆也本清其果有取於予言也哉
送徐永溍判官序
永溍金華人始領鄉薦入太學當仁宗皇帝在位時鋭意天下事擇賢任官以興治理而於近侍之職為尤重嘗命太學擇諸生之賢而有才者六十人衆未知所用既至命翰林考第髙下以聞予忝預其間凡二十人在髙等明日有㫖二十人分蒞六科俾練習其事未幾皆授給事中而永溍在吏科人皆謂仁宗皇帝慎於用人今永溍輩遭遇如此莫不歎羡以為榮及是以外艱起復改授安陸州判官人又謂永溍之才宜仍在侍近今乃走數千里佐一州矻矻於簿書期㑹之末不亦左乎且今給事中往往得佐六卿副臺憲其次猶得任方面而永溍獨淪於外非其志也予以為不然夫設官分職以治民也故古之任官不厯州縣不得登侍從盖能知民事之艱難然後能致君而澤民此有志之君子所樂也永溍佐一州安知其不為逺到之地乎而何鬱鬱於其去哉且以崇卑進退為忻戚者常人之見也夫人之生豈不有命乎居近未必皆顯榮在逺未必皆淪辱要當盡其道而已州縣之職世所謂民父母也永溍以愛子之心愛民足其衣食捄其疾苦節其力使不困保其安使不危憫其所不知而教其所不能則其道盡矣詩所謂豈弟君子則福禄萃於其躬誠如是則亦安能久於外哉永溍将行其友監察御史包徳懐求予文贈之予故為序次其言既以解或人之意而又以為永溍勉也
贈姜推官序
太宗皇帝在位時詔修永樂大典一時善書之士皆徴入館閣金華姜謨預焉謨俊爽有才在衆人中頴然自異衆由是竒之書成得都察院都事改監察御史久之出為武昌推官今再考績來京師㝡其課俾復職需九年而後陞用焉夫御史推官秩等耳其事畧同而其勢不同推官之政行於一郡隨所至而皆得行者御史也故有志之士樂其勢之得行率喜為御史幸一為之則毅然自用於郡守或不之禮況推官之同等者乎一旦出守大郡亦崇矣輙沮然自失則為推官可知也惟謹厚君子以禮法自治凡有施於人者視禮與法當何如不茍為輕重故其出入進退皆裕然自得已既不以為嫌人亦莫得而議之予之所見有此二者謨之為推官能安於其職而事無不舉豈嘗以禮法自治而非矜已傲物者之比歟不然何其自得如此也夫仕者之更踐中外自古有矣今之制猶古也豈仕於中者常伸而在外者常屈且滯歟無也就使有之君子尚論其道之能盡與否能盡其道則屈者未嘗不伸不然雖伸猶屈也況其必無者哉然則仕於中者可無矜而在外者可無慊矣某之歸當思益進其道别是非振寃滯有以副朝廷欽恤之意則福禄之來莫之能禦詩曰求福不囬盖此之謂也太學先生陶永成謨之鄉友也求予文以贈其去予故道所見而反覆推言之既以慰其意而亦以勉其進也
送袁君致仕序
袁君本謙始以材藝舉於朝授漢陽三淪河泊官既又除雲南之曲江巡檢君天性静重祗慎所職所至事舉而人安之厯十六年未嘗有毫髪之過今年秋以考績來京師将進用焉君則亟以老疾辭遂得致其事而歸嗚呼可謂榮也已夫當可為之時而抱有為之器不以官職之崇卑地里之逺近致其材力而行其所志使職修而業著名立而身榮及其老而倦也則退處山林之下優游以自適此固士君子之所樂而亦朝廷所以惠養老者之意也然而有異焉盖人之所處者未必皆同也故有欲其志之行而不得得之而不能佚於老者矣此未暇論也其有溺於富貴之中而樂其口體之奉僕從之是矜賔客之是娛一旦致其事而歸則非復前日之盛出無與游而居無與處倀倀然如旅人之無歸則身雖閒不樂矣此固無恒者之為也而吾袁君則不然君吾邑故家嘗以多貲甲其鄉其先人之所遺於君者甚厚今之歸盖無所不樂也有室廬之安有田利之入園池足以供釣游之娛山林足以養幽門之趣衣冠之族聨姻而接好不在東阡在西陌杖屨過從可以朝往而暮來而又有縉紳先生可與游講説周公孔子之訓以適其性情戒族人之子弟與鄉人之子弟使去惡而為善以共適於太平之世其樂可勝道邪是可不為喜且幸歟君之子克俊嘗從予叔祖御史公游有相知之雅其姪〈闕〉 則又予女弟之夫也故於君之歸合交游之能文者賦詩以餞而予書其所可樂者為序以慶之使知所以喜且幸也
送陳侍郎致仕序
古之君子四十始仕七十而致事盖自其方强以至於既老用之者三十年而已耳酌其盛衰之宜而為進退之節使才者得及時以效於用老而倦者亦得安閒娛樂而無累於心待人如此豈非厚哉君子之仕所以行道也自洒掃應對致知格物以求之及夫道明徳立而後見於用始於事人終於長人由事之細微而極於逺大行之三十年之久其功業著於上下盖竭耳目心思之力以為之矣而謂視聴不衰經綸規畫不異於前者盖少也然猶不釋其位而一煩以政使之疲精神困筋力而不得自遂焉此之謂盡瘁以仕詩人之所刺也如是則於老者薄矣故七十致事使之安且樂者所以為厚之道也然非遇清明之世以仁逮下而能行此亦鮮矣禮部侍郎東莞陳公自其始仕至於今五十年文學政事表然為當世名臣其禆益於朝廷利澤於黎庶事多有足書者今年踰七十自謂衰老不及於前乞致事而去上不許䟽再上乃許焉夫初不許者盖惜公之賢而留以自助然而卒許之者亦所以厚於公也於乎上之仁如天之仁也公将行尚書毘陵胡公侍郎武城王公與諸君子皆知公之徳盖惜其去而不可留也俾直致一言以寫殷勤之意直亦喜古之道之行於今而公得自遂也故為序以送之
送郭憲副序
蘭陽郭君原字秉中為監察御史滿九年適陜西按察副使有缺大臣薦君以為宜於其職上即命為陜西按察副使将行其僚友歐陽廣洙輩以贈言屬予予嘗自謂按察司之職所以儆官邪正百度使在位之君子有所恃而立小人有所畏而歛然後庶事脩羣生遂其任之重可知然所以舉其重固有道矣予在京師久凡當是任而問言於予者好以仲山甫之事告之其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者公而已矣果行一出於公固君子所恃小人所畏也有恃而為善之意堅有畏而為惡之心沮則庶事有不修羣生有不遂者乎然所以能者學問進脩之益也故其詩曰小心翼翼古訓是式惟其如是故能成柔嘉之徳而天下國家之大任繫焉究而論之豈特可為今按察之職而已姑舉其近者言之予所告者衆矣君子不予貶也豈以其言為可取也乎彼其悻悻然自以為無施不可卒之吐剛而茹柔使為善者怠為惡者肆庶事隳而羣生瘁豈不謬哉郭君以科目入官其學問進修有素矣及為御史亦常以公自任也今去為憲副特舉此而措之耳予知其足以勝重矣而猶為此言者盖亦謂無以易也且世之仕者能如仲山甫亦可矣故以是為贈郭君其有取乎哉
李氏重脩族譜序
吾邑李君子能以其族譜來京師告予曰吾李氏始自長安來居前程自前程而又分為六族至於今盖幾世矣蕃衍盛大子孫多至千餘指吾懼其久而或昧也乃取吾髙祖成玉府君所為譜而増脩之且刻諸梓以惠於吾族之人使不忘夫夲原之重而敦夫孝弟之心敢以序為請按譜載其十一世羅山縣尉謙所為序云前程之系實出於唐紀王慎考之舊史王乃太宗子王之子七人長曰續王東平先薨次琮睿秀獻欽並為武后所害惟證以㓜獲免神龍初以證嗣王生光禄少卿行周行周生資川司馬建建之後文捷文紀流離竄逐而史遂失其名焉文捷之後六世至資淵以軍功授進武校尉又一世子林為沅州司理其後又有桂陽主簿喆河南太守詔黄州司户叅軍紹祖以至於羅山府君元至元中有晦翁者又主贑之㑹昌簿其以恩賞入官以明經選舉者比比有焉其見於譜而可徴者如此夫自唐以來盖八百餘年其間可喜可歎者多矣而李氏之子孫乃能不失其衣冠之舊至於久而益盛豈非其前人之澤有以維持之歟然予聞之名家大族所以顯聞而不朽者非獨富貴之謂也盖有其本焉茍無本以植之則夫顯聞者将遂冺然者矣此古之人所以貴乎立徳立功立言而他不與焉李氏之先嘗盛矣使為之子孫者益能脩其孝弟忠信之行而勉夫詩書禮樂之習愈久而愈篤則所以光顯其先人而封植後代者将愈逺而無窮矣此子能之意也故為序之以告夫為李氏子孫者子能質厚周慎鄉邦稱之盖能世其家云
和集堂詩序
和集堂詩一巻士大夫為崇仁楊思立作也初思立無恙時哀其兄弟早卒二室之孤遺無所依誓不分財異居以撫存之寡妻得安其守孤子得遂其成一門之内少長有禮秩然其序薫然其和此堂所以名也思立既卒子自新能如其志自新為刑部主事於是思立之善浸有聞士大夫遂形於詠歌自新既裒輯成巻而以求予序予謂詩三百篇不必皆出於士大夫而當時之事頼以不朽詩之所詠本於父子夫婦兄弟者多矣述倫誼之重性情之真百世之下有以見夫王道之盛衰風俗之厚薄故曰詩可以觀思立之所行於家者盖天理之自然人道之當然非有待於詠歌然而必詠歌之者此諸公秉彛好徳之至也録而傳之豈獨以著思立之美凡有同然之心者豈不於此興起也乎詩盖不待序而傳也然詩人之意有難以言盡者是宜於序發之一家之親父子兄弟夫婦能各盡其道而無乖争凌犯之風夫是之謂和懽忻交通慢戱狎遊蕩然而不知檢此易所謂婦子嘻嘻失家節也世俗之和鮮不至於是思立之和其家三十年固已盡其道矣繼世而保之其亦審於是與昔者詩人詠歌文王之徳既以雍肅言矣至美王姬則又云肅雍者盖王化之所成也和而敬文王所以刑其家王姬所以宜其家也凡厥有家而内外思盡其道可不取以為法哉自新之子孫尚勉之則足以繼前人之美於無窮矣
抑菴文後集巻十九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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