攷古編 (四庫全書本)/卷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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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攷古編卷五
  宋 程大昌 撰
  三宅三俊一
  周公作立政三言三宅三俊孔安國曰大罪宥之四裔次九州之外次中國之外意如五宅者之三居然是其所為三宅也正直剛柔三徳如洪範所陳是其所謂三俊也然立政一書顓為用人而作雖以司冦謹罰終竟其文要其叮嚀庶獄特居凖人職事之一且三代本末有序凡其施置率常先徳後刑安有未及用賢而遽飭刑罰恐非聖人彛序亦非立政任人本指也王氏必謂孔氏外立三居以汨正意遂順飾本文而别為之言曰已命以位已任以事則為三宅其才可宅而未踐此位則為三俊此於經文無忤矣然有不通者周公之稱成湯曰克用三宅三俊夫三宅三俊槩言克用而猶謂三俊為未用之才何哉古今法制固不得而同然人情事可以意想也且使此三人者見謂為俊㧞而顯之不知其將處之何地者明命其才實試以職則當併已用未用而數之且將參耦而六不得止云三宅也若姑下一等而小試之不居其位且未有職掌可以程品豈容虚並三宅而假立稱謂也哉詳復攷之皆不安愜故予嘗反求諸經而推知其實也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凖此即三宅所起而在夏后氏之世者也周公陳此三宅固云夏剏而其時三俊之名未立也暨湯文武而後甫曰克用三俊灼見三俊詳求其故盖事牧凖三官也人君處以此職使安其位使任其事則隨其官而命之曰宅事宅牧宅凖如堯以百揆處舜則曰納于百揆舜以處禹則曰使宅百揆納也宅也皆自上處下之言也既居此位既升此職而總其見處者之地則曰三宅三宅云者即所居官命之如百揆之初以揆度百事得名及其既已受命遂如後世三公六卿正為官稱非如自上處下初語矣此宅事宅牧宅凖所從命名以為三宅者然也三宅既為官稱則隨其職業所能勝任以名言其才其徳故得附並三宅而名之三俊也
  三宅三俊二
  天下職任多矣常伯總率百官常任謹戒百事凖人平處刑罰三者關繫治亂最為要切故舉天下之大而能擇人以處三職則於君道遂無餘事此夏人舉要致詳之意而商周承之以為治本者也湯之興也用是人居是職則誠安其位而無讒邪傾間之虞名若人之有若才則誠當其才而無名浮實失之偽此非成湯自立此模也知夏制而敬承之故於三宅之三俊既能信用而四方萬里遂於夏法乎見徳也文武之造周也以言乎夏制則知其指而不謬以言以言其時髦則又能灼見其藴而無失故周之治亦遂追夏軼商也然則夏之此制施諸用人如方圓必於規矩不可舍而他之何也為其執要而致詳故也孔安國求其説而不得顧推而入之五流三居者殆因三宅無義民一語也夫籲俊而訓徳先夏之所以宅人而其國因以大競者也合三職而一無義民者末夏之所以不能嗣徃而至於荒墜厥緒者也其宅同其所從宅者異故治亂由此乎分經意明甚何有幾微以及用刑也哉
  三宅三俊三
  自虞夏以及成周事日益多官日益衆其分職任事者不患乏人顧成王之資不及文武則其操縱之法尤當得要故夏之三宅在成王時尤為用人㑹最也二帝三王官稱之著於詩書者已自不同特不知事牧凖其在三代各為何官何名而周公之陳三宅世更三代名同一軌雖其意尚或可想而制不可强言也且庶言庶獄既分授職則三宅也者其居虞周以在九官六卿之列然而庶慎所寄實將審處幾康且有參總萬幾之象則非法守所能拘囿矣載攷之古禹作司空而上兼百揆周公為師而下任冡宰則此之庶慎又未必非大臣之所兼總也然則此三職者以授任則甚重以擇任則甚要故官制世異而委寄常同理極其當雖聖人復起有不能易者殆此制之類也雖然桀紂之世三職未嘗虚位也而其所從宅者非禹湯之所以宅也故周公既枚數三代當否以為之鍳又極舉文王用心以為之戒其曰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徳者得夏禹宅人之指而擇其所以宅也言獄慎㒺攸兼㒺敢知者慮其或有纎毫疑貳則不安所宅也當其致戒則曰既已俾亂則自一話一言勿以致疑及其申告則曰能宅之則必用之能用之則必能紬繹之是然後可以責其安位也故宅之為義如人之宅其宅也轉徙無定固不足以為宅相攸不審與夫居之不安亦皆不足以為宅故夏之剏制固已諏徳而審所宅商周循之其曰嚴惟丕式曰克知三有宅心曰惟克厥宅心其式其心率皆凖夏以言也此又一書之要㫖也
  
  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歟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揚雄以其意見言之曰襲堯之爵有堯之道法度彰禮樂著垂拱而視天民之阜也無為矣雄之若言殆重華協帝之義䟽耳而非舜之所以無為也竟水功制象服舉十六相去四凶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濬川皆非堯故而又時廵考制一歳之間車轍馬迹率常周徧天下安得謂為垂拱坐視也耶孟子曰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夫惟察知事物情狀而循理以行不自作為其斯以為無為也歟故由仁義行雖曰知至至之而實非自為如此之仁自為如此之義也易之無思無為箕子之無作好惡成王之無作聰明聖人之無常心皆一致也若曰心思作為言語好惡悉屛除謝絶付之無有直偶人矣而治道安所自出也孟子曰舜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其所以異於野人也幾希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若决江河莫之能禦也方其理不當作則㤀世自適非獨不異野人亦將不異於土石無為之至矣舉世言行茍有一善則果於有行如江河沛然莫之禦遏則其作為孰勇於是繫辭之賛易曰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又曰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吉凶與民同患夫其既洗而寂其密也其不動也人以為土石野人也及應感而通與民同患人以為江河沛然也而木石江河不殊一舜故曰在已無居形物其著其動若水其静若鏡其應若響古之聖人莫不皆然而舜特其可得而見者也世之言無為者不入於揚子則入於釋氏揚之説雖與孔子異見亦未失理也釋之説則棄人倫蔑禮法以空為主自空以上無指焉施諸一夫獨善者猶不害也若舉而措諸天下則應感出治以何為宗哉關尹喜之言曰知而忘情能而不為真知真能也發無知何能情發不能何為聚塊也積塵也雖無為而非理也揆之於易有藏有感者之言也若遇事當應猶其寂然則聚塊積塵而已耳天下何賴焉故夫水土稼穡禮樂刑政舜皆能之而能不為也以其該而照其偏焉稷契臯夷䕫孰可尸是孰可主彼當其可而授之模不强其所不能為不致其所不可遂則凡所分命亦非舜而自為區處也因事而擇人因人而授任理固如是也使舜不能髙出其表而見其當然則區處之初已大失當况自親之歟故曰發無知何能為則又并與無為之所自出而言之矣世謂老釋一律吾不信也及其以此之為而致之無為則孔子之謂恭已正南面而已者其何所似哉釋囚封墓散財發粟列爵分土敦信明義紛紛更剏而猶曰垂拱以治其真垂拱哉
  
  孔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夫無間云者有所非間之對也是故賈捐之得以立議曰孔子稱堯曰大哉舜曰盡善禹曰無間禹入聖域而不優也夫功非聖人之極致而其力量大小常於此焉發見也不稽其功孰測其有禹之出也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其敷命所承與重華所協幾幾乎莫可髙下則三聖相襲似難作兩觀也而捐揣切夫子本語一猶實有等差者何也曰此不可從事為之末而究辨之也若孔子必有為言之也湯之伐夏也内省卻顧其於揖遜實有慙色仲虺作誥以開釋其意顧於弔伐救民者不數數然而特詳言其不自私己以素信於天下者曰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徳懋懋官功懋懋賞用人惟己改過不吝克寛克仁彰信兆民凡湯之慙慙其代夏而自君也今其所立既以厪身為物而為夷夏之所信戴惟恐誅弔之不先此豈私一已而富天下者所能得此於民哉舉兹以稱而湯之自慙者觧矣此事理之相形而話言之知要者也禹之傳啓也徳固無慊於堯舜而迹則近於私己也故萬章之問孟子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徳衰不傳於賢而傳於子夫萬章既舉人言以問則是語也由來已久夫子亦必已耳聞矣而不足正與之辨也特究其非間所起而隂用其所不然者折之若曰人之樂乎為君者為其聚四海之利以供己私也為其天下皆為我勞而我無所用力也今從其宫室衣服飲食而卑之而惡之而菲之則凡其自奉者殆不豐於匹夫矣至於黻冕鬼神凡為天下出度者則致極而不敢薄甚者胼胝手足傷切膚理不子其子而極力䟽濬無逺不暨則豈肯以天下私其不可傳之子孫哉吾無間然之語重復而叮嚀盖不折其疑而黙觧其所從疑也聖人之言其髙逺而不可淺觀大抵如此也且夫天下之道二是與非而已耳入是則無非蹈非則無是茍從其對而明之則不待斥言枚别而意㑹了然矣子貢未知衛輙之舉見黜於夫子乎否也則借夷齊以嘗之夫子既許夷齊以仁則輙蒯之不仁在所不問也子貢之於輙蒯設不問之問夫子之於禹有不辨之辨故聖賢不辭費也
  夫子一
  堯舜禹湯文武此六君子者位在徳元力足以管攝天下凡所施置勢兼畏慕則其動也隨固易易然也夫子終身匹士無所資慿而當時推尊萬世主信六君子之言動政教反依其言以行此其間必有不召而民趨不令而人孚者矣陳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之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歟抑與之歟子貢曰夫子温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歟温良恭儉讓殆從子禽所見言之耳而夫子能使所至之國不問何侯不問何事悉虚心有訪焉所謂如有政吾其與聞者盛徳所熏非枚數一二者可究也日之麗天與春為生與夏為育秋之物以堅冬之栗以燠方其位當而勢順未覺大異也六君子者之事也明已入地轉晝為夜百川井泉嘘氣上蒸若將雨而出雲然雖枯田蔓草根荄毛甲悉傳滋液如麻粟如珠璣均被霑洽夫何自而然也至陽莫遏雖隔越九地無不透徹也此夫子之徳之盛非阨窮在下之所能掩者也徳至是矣則誠於此者自形於彼豈其有所用力也哉夫子嘗諭志於人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此三語者從常以觀僅能相安於無事耳然以一身而對億萬以無作而應有待不施敬養而老者自爾安不立要約而朋友自爾信無所拊輯而血氣方剛者自爾歸慕槩其規橅以凖治古是為何所肖似哉無告之民易以凌虐而能使天下俱不能虐窮困之士難以伸達而至公至明自不埋伏此其為效豈人人而恩事事而察者之所能哉達則堯舜窮則夫子其致一也子貢嘗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夫我不上人所得自制也人或我加自非徳力藹著使其人望焉而意已消渠肯但己故曰非爾所及也此聖賢之分也
  夫子二
  期不喻而後命命不喻而後説説不喻然後辨此立徳者淺深之别也商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㑹而民始疑比之有虞氏未施信於民而民信者絶相逺也彼其畫刑象示愧畏而民用不犯則固不免於期矣而命辨説三者泯於無見也夫子嘗語子貢曰予欲無言蓋期至乎此也學如子貢聞若語而猶特以語言之常意其無以關通彼已也則隨獻所疑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此其於夫子所指不翅胡越逺矣夫子蓋傷世人無復足以喻此者則又從而申之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而子貢無所復叩非不叩也不知所叩也四時於其當行而自行百物於其應生而自生舍天則無所禀令而天豈臨事旋出此令歟此夫子之所自期而欲屈於無位者也子貢之學晚而益進盖嘗因文章之舊聞得性天於自悟其見益非徃比故其稱述夫子曰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此即古之從欲以治四方風動者之所為也使賜也而早悟此理則無言之誨吾知如一以貫之之唯無所不悦之愚矣魯居天下其比齊楚秦晉亦已小矣夫子一為司冦而出妻避境餘年儲價者皆遁逃歛戢至於墮郈毁費三家雖肆不敢斥其逼已則必有不怒而威於斧鉞者矣讙鄆龜隂之田向也坐受侵辱至是一兵不陳齊人章章奉版以復非其徳力所被大於秦楚齊魏之勢能爾矣乎少須暇之其於不令有孚殆不難矣天其未欲平治天下故於堯舜但能袒襲之而已無能有所究達也歌襄諭喪伐木削迹至一身無所容而識者不以參儲孚感之間特曰此亦妄人也而已以堯為父而有朱以舜為兄而有象以周公繼述文武而民不靖不起於外而起於王宫邦君室則他人何誅焉天之方春凝冰之山窮髪之境無不萌敷華實至於木之無根者石之無氣者焦然其猶大冬而人不曰天徳不足以徧覆也此有以畀彼無以受則一木之枯一石之頑豈足以格閡大生之徳哉


  攷古編卷五
<子部,雜家類,雜考之屬,考古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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