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媿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八十九
攻媿集 卷第八十九 宋 樓鑰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武英殿聚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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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媿集卷八十九
宋 樓 鑰 撰
行狀
華文閣直學士奉政大夫致仕贈金紫光禄大夫
陳公行狀
曽祖砥故不仕妣林氏
祖嘉謨故贈右朝奉郎妣黄氏贈安人
父膏故任左朝奉大夫太府少卿累贈特進妣蔡氏贈
安康郡夫人汪氏封咸寧郡太夫人贈新平郡夫人
本貫興化軍莆田縣崇業鄉孝義里陳公居仁字安行
年六十有九狀
惟陳氏胄出姚虞為世著姓後漢文範先生以來世系
蟬聯皆可推攷七世祖司直避五代之亂自光州徙于
泉之莆田國朝陞邑為軍至今衣冠不絶特進宦游聯
姻四明遂著籍慶元之鄞始特進來依甥館公以建炎
己酉生于奉化未及月而寇攘蠭起親黨竄伏窮山公
在襁褓不作一聲同行相與言曰此貴子也少長頴悟
性不好弄厚重如成人十嵗已學屬文特進以文章氣
節望于朝始分教汾州佐延康張公克戩守城捍寇知
恵州值曾衮之變徑至賊壘譬曉之賊氣奪而降為御
史四明有僧法恩謀不軌而事覺或請屠城以示四方
力論多殺非聖世事得㫖赦不在法恩之籍者又爭之
謂籍餘萬人其實不足稽據況皆脅從願悉寛宥兩州
皆賴之其大節如此宜其有子也公幼時侍立聞汾州
事能憤然激烈特進為泣下且曰此兒當大吾家特進
嘗語之曰似聞欲以我使敵固不憚行汝能任家事乎
公曰大人恵州見賊時未嘗反顧今尚何念某雖幼敢
不勉特進益竒之甫十四嵗而孤執喪如禮新平夫人
挈以依外氏誓終靡他公尤盡孝養相倚為命勉之學
益自刻苦有一日千里之敏外祖少師外祖母王夫人
撫愛如己子以特進遺澤補將仕郎調信州鉛山尉連
取漕薦紹興二十一年登進士科特進舊與秦丞相投
分至密時御史多由此大用嘗風特進論一二大臣堅
拒之而抗疏求外坐此左遷而弗能害也時秦公威柄
方盛喜公取世科或勸一見可得美官公曰是有命焉
終不自通鉛山當孔道盜賊出没公設方略部分而厲
使之盜不得發嘗以公事忤泉使及行縣以威脅公公
請納告辨白退束裝以俟劾使者竟負媿去繼之者翻
以此知公授永豐令改監行在㸃檢贍軍激賞酒庫所
糴場隆興元年孝宗修髙廟聖政妙選僚屬時參政范
公成大為和劑局與公皆自筦庫中兼檢討官二年攷
滿當改秩既已進巻丞相壽春魏公使金公嘗學事之
辟公為書状官時和戰未決敵兵在淮北人請恟懼公
以身許魏公至境上議久不定突騎大至上下失據公
欲上馬猶從容舉酒告魏公曰先生冒寒且釂此觴觀
者壯之既退京口尋復北向真所謂飛矢在上行人在
下遣諭敵兵開道而入皆引滿以待魏公察公無懼色
唶曰仁者之勇也卒遂成禮減嵗幣而還公之贊畫為
多改左宣教郎以奉使賞轉兩官差充諸王宫大小學
教授時魏公日貴乾道元二年間進秉國均公方忍貧
需遠次閉門讀書未嘗求進初虞雍公一見竒公欲引
以為用公不欲就六年始赴又導公言兵謝不能退以
書抵之謂有定力乃可立事若徒為大言終必無成幸
成亦旋敗雍公為之動色踰年始為軍器監主簿明年
宗寺闕官競謀攝事以希寶牒之賞俄得堂帖權丞宰
執謂公曰求者紛然擇不求者授之輪對奏立國之要
在規模先定陛下非無可致之資而規模未立孝宗初
頗不懌曰朕未嘗不立規模公奏陛下鋭意恢復繼乃
通和和戰守三者迄今無定論不知何者為規模上曰
此則隨機而應公復奏發號施令使人必信可也今朝
令夕改人得一闕臨時更易尚不能保外間至有前降
指揮更不施行已差下人别與差遣之類此不可以不
戒以録本納政府雍公曰適已見之規模即前日定力
之論某今益知此言之當也遷將作監丞國子監丞秘
書丞再對奏文武竝用長久之術陛下奬進武臣深得
持平救偏之道正恐未必得智謀勇略之士或多便佞
輕躁之徒又非兼用之本意上曰只爲文臣太勝要當
扶而正之又奏聖慮甚至但又不可過恐復至于偏勝
又奏邊民盜馬事宣諭直㫖行下少蓬去位公専省事
臺察奏太史局生所學淺陋請増三二書以試之公顧
同舎曰國家禁此等書嚴甚不應用此増試無敢忤御
史者公入奏上稱善卽寢前議議者不樂公乞去相君
堅卻之且曰上方譽美未巳將上則御史不安是年郊
恩賜緋薦攝禮部郎中嘗奏論臺閣宜多用明習典故
之士上曰知名之士試舉一二公奏如周必大洪邁久
在禁林不待臣言李燾莫濟豈應棄之侯國上欣納甫
數日首召李公尋再請差知徽州時朝行三數人以故
去皆乞免對公不欲為異亦乞免謝辭上指曰陳某無
他可令陛辭而行臨遣甚寵且曰方欲用卿乃遽求去
卿其清省獄訟盡心民事政成當召又謂大臣曰陳某
論事明練貌類汪大猷曽丞相曰是其甥也淳熙四年
赴郡郡自五季楊行密割據刺史陶雅宿重兵賦入倍
旁郡祖宗削平每下寛令又以山多田少米則輸八折
十絹匹當重十二兩徽獨止十兩左帑忽加退剥守遽
使如令民益不堪控訴徹聞上慨然欲蠲之出自睿㫁
謂申舊制恐悍吏或能重為民病乃命竝輸十二兩而
舉郡所輸之數率十二匹而蠲其二以絶竝縁之姦公
適當其時官吏奉行過當揀擇太精公即諭告而痛革
之時版曹威嚴無敢忤之者公貽書謂天子節經費以
恵儉瘠不能推廣聖徳吏則有罪自今茍及度程隨至
輒受敢豫以告已即自以名銜受輸植二表于庭有中
度而遭抑退者抱所輸立表下老校抗聲以告親為分
明之鈔至隨即批銷人無留滯吏不得揺手實恵確乎
及下秋苗益選良吏減加耗之甚者石可四五升民徃
徃裹贏以歸徽之政甚休而得民之深多此類又連嵗
大稔米至不論錢民以為數十年所未有也郡有大溪
嵗晏民未病涉忽鳩工造渡舟數十艘莫測所用梅霖
暴漲遂得以濟始知公先事遠慮之效自是嵗一舉行
抵今賴之既新軍資庫造閲武亭復于郡庠創御書閣
甚偉皆取于餘財民不知役聴訟明敏剖析滯事情法
曲盡或至千言鄰境有詣臺省願得公定㫁者御史府
索案去官吏創見為之股栗公略不排比徑以授之御
史亟稱于朝曰古之良二千石也既受代吏民遮留真
有截鐙㫁橋者公由他道去父老或送别數十里外生
為之祠去郡十餘年遇生日郡人必來拜壽後赴武昌
取道郡中猶聚綵掲旗填擁道路亡慮千萬人非素有
以感其心顧能爾耶還朝入對襃諭再三首曰新安之
政甚好從臣臺諫屢為朕言且舉卿所㫁水利之訟為
之賞歎不已奏劄四篇皆依奏付出其一乞編類隆興
以來寛恤詔令有曰法久則易玩事久則易怠惟申加
戒飭有以儆其觀聴則千萬年猶一日也上讀此數句
至再曰可謂名言其二論絹賦匹數既減吏胥市例大
有朘削恐後日復有苛取重擾乞加告戒上曰變法之
初賴卿盡力方成實恵正恐後人未能遵守尋即御批
行下本路監司常切覺察如敢違戾具申尚書省取㫖
重作施行初在郡因奏五事末章極言歸正忠順過于
優渥而戰士反輕雖曰猥多固自有十三處戰功之别
此輩皆出萬死䇿勲之人今老矣添差已罷廪稍半給
至丐于市軍士歎恨有解體者乞明詔優恤以示終始
念功之意堅後生圖報之心上覽之嘉歎㑹駕幸白石
大閲即以是日出命再添差兩任衣糧全給三軍為之
呼舞至是上又稱向來五事中論戰功事甚當此曹既
曾為國盡死力豈應老不加䘏卿于職事之外能用心
采訪尤見為國公遜謝玉色甚悦且曰便當用卿自是
受知益深矣翌日諭大臣曰陳某詳練敏達為政極有
聲奏論又切當且留為郎以俟用遂除户部右曹郎官
㑹要書成奏篇適在除郎指揮之後特㫖轉行朝議大
夫且語丞相曰治行方為天下第一一官不足道嘗兼
攝度支貳卿欲援嵗例從南帑借貸公曰用度方殷援
例或不從則無䇿去嵗明堂借撥左帑金帛莫若徑乞
撥還上初以借貸不可為例知為還撥即許之貳卿曰
公之先見乃爾耶再兼禮部㑹樞屬闕員方以著庭名
進擬上曰陳某今何官對曰今為郎上曰豈有人才如
陳某而可久為郎乎即除樞宻院檢詳諸房文字二樞
不受私謁差遣恩例悉令投牒送檢詳所公為之攷令
甲酌故實可否立決右選翕然歸心年除嵗遷徧厯左
右司三年至中書門下省檢正諸房公事天下事上于
政省者無不闗都司公處事明審持心忠厚議論寛平
咨白又為明暢執政曉然易從間有不可隨事辨析終
歸于是乃已退亦不以語人諸公由是開心相予綱餫
調撥展轉失序謂如湘潭來赴昇潤江西卻上荆鄂之
類道里回遠費倖滋繁公盡搜故牘攷閲程限擇其便
且順者更之計嵗省導行費等百餘萬緡賞典不預軍
屯得米既便且速嘗因輪對及之上曰非卿忠于體國
誰能及此又歎曰似此非一端本爲貪賞如此鄭重人
樂因循故不能改耳荒政方急事有便民者立爲稟行
徽旱尤甚蠲放至八九萬緡嚴婺亦且十萬㑹有論徽
饒二守捄荒無術又有言流移多二州之民上震怒皆
至追停自是守令罷者相踵公奏長吏不能奉行黜免
爲宜但送迎費重文書㫁絶職業且廢今既罷去其太
甚者餘或有聞請姑從鑴秩以責來效上深納之先是
文書之下六曹指定勘當者三日之限或逾月不報公
擿其尤者繩之長貳徑白宰府請從闊略公曰六卿雖
尊事在有司安可慢令吾位固卑所以糾六曹者安得
以尊撓法卒治之朝綱為肅刑房獄案如山翻閲不倦
一以平心應之謂有罪幸免則寃者何告以故平反雖
多而無失刑士夫陳理恩賞改正過名有所拘閡者一
至都司鮮有克濟公曰吾豈賣恩者若一切沮之則吏
愈弄權失職者何賴躬自疏白不以屬吏有任滿賞為
部吏所格者公詰之乃曰指揮中有自今後之文公曰
前乎此後乎此者皆得之矣指揮本欲從寛今乃為汝
輩舞文之具耶徑為放行且請刪此三字以絶吏姦又
捕盜賞有執續降為言者公曰格改之法不可用乎吏
駭服大禮之後埋雪紛至公為之裁訂擇取七人皆當
改正丞相難之辨論數四艴然曰檢正自將上則可公
曰丞相以為多耶某于二百人中精覈得此皆坐罣誤
而沈抑者願推内溝之念而行之固爭不可退各疏其
冤狀且欲引去丞相徑以公手疏者將上上一閲之即
曰陳某精審尚復何疑便與施行廟堂嘗啓擬某人能
文上曰朕但聞陳某能文爾是嵗攝侍立者三嘗因旱
求言公應詔乞公卿務行寛大頃嵗監察御史京鏜極
論從窄之弊已䝉開納此風未革殊無和平氣象聞者
韙之仲冬上謂宰執曰欲令陳某奉使聞其有親能為
朕一行否試諭之公囘奏有賤息可以奉老親惟命之
從遂借吏部尚書差淳熙十一年賀金國生辰國信使
正初陛辭公嘗兼領左藏三庫上首曰每以繁劇相浼
備見忠勤但非所以累賢者耳祖宗用人不拘清濁全
才須詳試乃見公奏毎恨駑蹇不足以共煩使襃諭非
所敢當也使還除起居郎入謝上曰卿端静有文將處
卿以清要久矣去嵗欲用為諫官今日立螭不必多謝
論圩田多勢家所據使水無所瀦復無所泄圩田未作
嵗多豐稔作圩以來水旱屢告利害甚明上稱誦久之
又曰卿今在邇班凡有所聞悉當忠告㑹西掖暫闕即
令攝事曰朕亟欲觀陳某詞命兼同詳定一司敕令上
曰朝士中如陳某惟善是從所謂心平氣定之人也明
年春兼權中書舎人泛恩濫賞封繳無避有察官奏旅
櫬之殯寺院及十年無子孫祭省者許自與焚爇公即
繳論謂如此則緇徒之無賴者得以藉口而子孫之不
肖者亦得以挾詐請増為二十年必經涉郡邑為之勘
驗得實方許埋葬仍標識以待其家尋訪上大悦從公
之議曰臺諫給舎多成一律如此方見和而不同時金
使不通人情多疑公因對上問卿比出使見其情狀果
何如對曰必不動自古敵國欲有為必匿其壯士健馬
今呈露無餘又其上下習驕以兵為諱決不輕舉顧在
我不可不備臣以為外敵不足畏而内患不可忽也前
郊祀四日除中書舎人人益知上眷之渥陞兼詳定既
謝上曰已將宿齋百中忽記得卿未為真豈應更過
一郊耶公曾以足疾求去問勞尤篤且曰當自處一方
賜卿須是就補中有去風藥乃佳移時方得出奏劄論
上有恩恵而小民不預名為寛逋負足以恵頑民耳名
為赦宥罪足以恵姦民耳願因慶赦盡放天下五等户
身丁四等户一半上笑曰正合朕意乃于赦中行之公
在詞掖最久論事不為苛細而詔令有不便事闗國體
人所難言公輙論奏率䝉報可安定郡王乞封妾為夫
人公以葵丘同盟事繳奏他日入對上迎謂曰所論子
彤事極痛快且是有補風教朕為之擊節不已奏事訖
求去上曰今氣宇大勝前時何為及此對曰進退之義
所當講明況近列乎上曰朕用卿之意殊未艾又嘗論
朝廷之事失于好詳君人之道貴在執要今陛下親細
故而忽遠猷事末節而紊大體願深思漢明帝黄老養
性之言俯循唐劉洎多記多言之諫舉綱要以御臣下
省知慮以頤精神上曰邇亦自覺叢脞遠近大小之臣
未曾及此尤見忠誠次日語輔臣陳某之言甚忠卿等
相與持守簿書細故可省即省不必繁瑣自今亦當少
降指揮中書務清方是朝廷之體全在卿等留意熟復
其言可也後數日王丞相以外郡財賦事奏上曰前此
方言之如此則又非陳某奏劄中意朕不欲自催幾錢
此當責之監司方説不可叢脞不應又爾丞相以下媿
謝此事已編之聖政中閣老李公巘出疆以闕官奏上
曰陳某一人足辦不必更差他人内相洪公邁典貢舉
復命兼直學士院王言俱出公手應之不繁上臨朝嘗
曰官欲擇人信非虛語向來中書或用三人今内外制
獨陳某一人當之略不見其難時因邏者興獄公奏長
吏帥屬有贓不劾至煩陛下自用耳目既非執要之道
又恐人不自安乞詔内外長吏各公心攷察陛下端拱
責成可也伺察之風誠不可長又論列聖徳澤至深自
熙豐變更崇觀侈靡利源日以浚廣脂血日以朘竭今
賦入數倍于昔而大農調度略不少寛日以益甚聖心
焦勞固欲省賦以寛之而養兵所仰有不可闕然今日
曰養兵明日曰養兵是終不可為豈不深可慮哉願詔
大臣博議絶浮費汰兵以其可省之數定為蠲除之
目所以續民命而壽天下之脈豈止召和致豐而已哉
上皆是之一日從容謂輔臣曰陳某老成凝重可大用
葛邲亦其人也又曰使是人坐廟堂自然安靖和平天
下本無事庸人擾之耳秋復丐外上固留且曰卿忠厚
而疏通朕大用之意已決切勿曠也冬髙宗升遐醫官
王涇死有餘罪止從鑴官編置公勃然必欲寘之極典
率同僚俱入奏省吏謂無前比公曰臺官既許全臺省
官獨不許全省乎極論之得㫖貸命杖于都市刺配
筠州無不快之給舎久無連銜之舉至是復振矣思陵
之役臺察漕臣相繼以戒苛擾節費為言公獨奏欑
宫應辦事重期迫不無繁擾議臣不得不以上聞陛下
不得不加申飭臣剽聞沿路八頓只作二頓翻衮酌獻
神幄亦欲轉移酒果微物三日一易過為裁抑四方何
觀願存大體毋至削弱以全送徃之孝徳壽宫官屬兵
衞宜與寛假上瞿然曰人但以浮當節不思反失欽
奉之意忽泣數行下曰向非卿言朕亦未悟尤見忠藎
更降一詔明示朕意如何對曰不必降詔前日詔百費
自内庫支罷諸路州軍貢獻已自明白但乞持之以堅
則聖孝有光矣上曰卿毎事盡忠而知體久欲置卿于
經筵適無闕近諌大夫有闕深欲處卿亟閲班簿在職
已二年不應下遷少須徑為中司可也公力辭不敢當
上曰祖宗時必用淳厚忠直者為之卿正其選又固辭
上曰别思所以用卿數日兵部尚書宇文公价對方及
欑宫事上遽曰若欲省費㫁然不可公與權禮部侍郎
顔公師魯俱久次宰臣奏各二年有半矣上曰顔某奉
使囘即與為真陳某則更欲少俟近及三年以其代言
論事皆得體又甚盡忠俾久留後省須殊遷以報之十
五年五月新平已被疾求對力丐外祠以便醫藥上卻
之且曰卿毎毎要去可見易退即日當峻遷非平進也
對曰臣豈敢以求去要進上曰尊親壽幾何何以致疾
公對曰小人有母何敢當尊親之稱具以實對竟不許
去公再拜復奏懇切上為之蹙額眷眷不已雖許留劄
子退及家則不允之命已頒上方之藥踵至次日旬休
十一日欲下除目宰執奏已遭内艱矣上嗟惻久之亟
賻以金帛公哭過于哀公卿弔者不惟惜公之去國而
尤慮公之幾于毁也服闋除集英殿修撰知鄂州鄂號
難治唐崔郾所謂土沃民剽雜以夷俗非用威莫能治
者在今日最為重鎮三司鼎立尤費調娯及公為之從
容泛應三司如一家軍民帖服郡計仰商征公總大綱
加恵行旅而課入倍蓰人情翕然盡心力為之三四月
而領略江山得坐嘯之適政譽流聞以為前後所無有
寛賦勸耕曠土加闢築隄捍江水患遂除興國沔鄂之
間私鑄聚衆至數千人巢穴深阻寖成盜敚公聞之曰
勢已滋熾緩之則害大急之則事生諸司欲調兵公曰
計必出此然民兵習知地理可使大軍持重以為聲援
不足平也密召總首諭告纖悉俾圖之不踰旬梟其魁
以徇餘皆縱使歸業始以奏聞仍乞分戍以鎮其地郡
有案樂寮以養窮民病夫嵗久漸隳公為増大之具器
用給公田至者如歸焉紹熙三年進煥章閣待制襃治
行也秋大比計使以外郡士子附試公固持不可則徑
以勢臨攷官公度其必致紛爭五夜躬至棘闈之前叱
外郡士毋得入譁者始定屯兵數萬軍民有訟平心而
處隨輕重曲直牒軍中治罪主帥既樂其不相侵亦不
輕貸由是感悦而知憚去郡數年人皆祠之不忘此豈
驅之使然哉秩滿移建寧府俗尤勁悍動輙殺人公始
治鬭毆尤嚴于為首者環視不勸止亦且連坐鬭者為
之衰息聞浦城有謀弄兵者戕一家數人鄰里擾動公
召左翼戍兵五十人授以方略計日擒之崇安又有因
告糴而殺傷者尋亦捕獲今上覃霈公與二使者議此
輩皆亂民茍赦之不惟死者含冤將復出爲惡矣遂誅
之而待罪自列境内肅然郡苦多訟蓋有専以把持誣
訴爲業者家已致饒鑿空造事吏因爲姦日不暇給公
親筆數百言疏其情狀示以法禁且戒屬邑無輕受妄
訴受者先坐之舉必行之令嚴反坐之法自此缿訟頓
清矣寛宿逋十餘萬又代輸下五等繭税民以生佛稱
之公在鄂渚政聲行于江湖間建去行在所不遠朝家
益知公為詳改知鎮江府適當洊饑請粟于朝謂郡有
餘貲不應公再疏曰舊將所留緡錢十有四萬不能糴
三萬斛以支兵食尚不足何以為振業計又不報直以
書抵丞相曰丞相平昔以愛民稱一旦得政豈應遽變
所守畿甸之近尚委而不顧遐方遠徼且將若何某願
乞身以歸不忍千里之民徒為餓莩也始許稱貸公分
畫詳備講究深切委遣僚屬事無遺慮猶以為未盡乘
扁舟屏騶衞時一到給散之所茍朝去而暮可還者皆
不憚徃有弊即懲有勞即勸至誠惻怛無不感勵吏胥
亦習知公勞瘁之意至不忍欺人人如使君臨其旁闔
境均及全活數萬計他郡流移者亦及之邦人以為自
昔賑荒未有如今日者也始米價翔甚雖給糶以平之
正恐不繼又告糴于荆楚遠商聞之曰是陳待制耶俱
告于湘北計臺願以米就糶計使胡公瑑以書來曰公
之恩信固有以孚于商賈此事殆古所未見米舟沓至
價遂以平郡民不知饑之為害也前守造閘于丹徒鎮
欲取江潮以灌漕河而地勢髙仰水終不登公為之撤
去改造石䃮以泄霪潦父老因公按視羅拜謝曰固民
所願不謂使君慮及此也埭下巨艘連檣櫛比江滸公
問風濤猝起汝曹安得無患合詞對曰沈溺時有之顧
無䇿以避耳公訪問舊有海鮮界港嵗久湮塞亟徃營
度鳩工濬治民旅相賀謂自此可以無恐矣又造二巨
艦以濟揚子之險皆為永久之利嘗有一僧投牒自言
結廬瀕江每為邏卒所侵擾願行禁止公察其庸悍詰
之曰距此幾何曰在鎮江江隂之間各數十百里公曰
吾得之矣地僻而介于二境官府既遠盜賊出没汝必
為之囊橐僧懼甚立命尉曹掩捕果得盜數輩其中多
為便房曲室即破壊之悉寘于理撤其屋以增養濟院
籍其田歸焉吏民驚以為神咸曰此巨蠧也非迅雷不
及掩耳未易鉏治自此奠枕矣饑民既蘇帑庾赤立幾
不可支商旅久服公名願出于塗課入增羡公不欲多
積又代下户之輸嚚訟未息公自以向者三郡令無不
孚此邦獨未盡服是吾之過也乃罰俸以自咎百姓咸
悦憲使何公異聞之曰韓延壽之閉閣復見于今具列
政績及此事聞于上三山謀帥公為首選加寶文閣待
制邦人挽留不可迓吏至或詆之曰爾輩乃奪吾慈父
耶赴鎮過建上父老歡迎如過徽時喜公容貌不衰無
不以手加額福之屬邑十有二有去城數百里者豫戒
令佐毋得詣郡専以静鎮之推所以治建者行之八州
初入境領帥事狂民有嘯聚者公念攻之必散入旁郡
分遣迓兵數路要截如指諸掌裨校奉成算以行賊計
窮酋豪度不能脱皆自經餘數人定罪有差脅從者縱
去姦盜為之屏跡治宗子之横暴申蠱毒之舊禁蠲買
鹽之宿逋優貢銀之市估内侍幹辦啓運宫忽折簡相
要公惡其桀傲劾去之慶元三年二月召赴行在長途
冒雨得疾及闗遽劇既平待對蕭寺又為嵐濕所乘疾
復作力請外祠至再始進華文閣直學士提舉江州太
平興國宫六月庚戌抵家甲寅疾勢遽變遂薨于正寢
甫歸即語諸子吾之病病矣仕至禁從五綰郡組事君
臨民不敢有媿于心今日無可憾者惟先塋之碑未立
義莊規矩未備汝曹其圖之其為我上章休致尋有㫖
轉一官致仕遺表聞贈金紫光禄大夫娶王氏贈朝議
大夫居隠之女封令人先十三年卒贈碩人子男六人
曰鞏宣議郎曰革曰曅曰芾通直郎新知湖州武康縣
曰卓宣教郎新知紹興府餘姚縣曰阜承奉郎鞏先一
年卒革曅未命女一人未嫁皆前卒孫男四人允恊承
奉郎允迪允修允諧女五人長適紹興府鄉貢進士石
榘次許嫁王埜餘尚幼碩人葬于鄞縣豐樂鄉横溪西
奥之原諸孤將以十二月甲申奉公之柩合焉公性資
渾厚風度凝遠胸次洞然而臨事甚密與物無忤而見
義必勇和氣襲人望之而意消至誠待物不能以形遁
忠孝篤實始終不渝恥言人過寸善必取不以己長望
人而喜人之勝己自奉如寒素而周人之急則不計有
無善與人交久而逾敬道廣而能周雖有强戾鄙俗之
人一與之處自然降心非意相干恬不之較彼自悔忸
待之如初推賢揚善不遺餘力無一毫媢嫉之心人以
為不可及而公出于中心不自以為長也自為小官所
立已不茍出入朝行奏論一于納忠知無不言言無不
聴推誠薦士有味其言一時推挽多名流有致身法從
者林公栗䕫州之罷上怒未已公力救之楊公萬里由
秘書監漕江東上疏留行皆人所難獻替甚多而不自
表暴故天子信之而士夫推服在都司嘗以論事忤王
魯公久乃信服曰吾之益友也知院胡公晉臣同省嘗
曰舊聞名而未識面今自以為得師也給事中王公信
每語人曰陳公一片心地所謂海内少雙少以文受知
于魏丞相汪端明應辰進學不倦文亦愈工尚書韓公
元吉稱之曰文詞温潤有制誥體異時必以名世正獻
陳公嘗薦于上曰前御史陳某在太上朝挺然為名臣
今其子賢而有文金玉之徳絶似乃父文恵史公屢執
手曰觀公人物器業必當鼎貴在相位時恨不得相成
尚書程公大昌曰陳同年文章今日之巨擘而政事則
龔黄當反出其下待制楊公曰陳公海内名勝某平生
之知己也周益公尤愛公之文時以佳句誦于百僚上
又薦之孝宗嘗曰某交游多矣耐嵗寒者惟公一人此
相知之最深者也特進之徙于鄞田廬之在莆者悉與
羣從鄞纔有租四百斛仲氏蚤世尤愛其季毎以自隨
特進捐館新平命公中分以與叔父後以特恩補官卒
老于貧公時自窘于用而周䘏其家甚至試郡奉叔母
與板輿俱行葬送婚嫁一力辦集二子諸壻及甥又皆
仰給久而彌篤二女弟適張氏王氏夫婦俱亡矣以張
氏中女嫁曾嚴州集又嫁其季女王氏妹生一子曰澈
新平尤愛撫之今上受内禪公在建命之奉表遂補文
資莆中宗族生事死葬無不被賜從弟翟仕于南而殁
其兄雃方教育其孤而雃又亡公取其季以來愛之猶
子也遂聯入太學兄子肇頗友愛而貧無以自存公以
叩益公益公爲感動遂官之公又命諸子斥田二頃略
用范文正公義莊規矩以給宗婣三山之行晝繡有光
族黨接踵至戲下待之如一捐俸以給之親故有急無
不周䘏待安康之族不異汪氏義襟特達人有難及徽
州招三衙軍立表于門有願行者躬閲之有一人疑其
氣度不類卒伍問姓名曰雍彦恭詳問之則泣下曰有
先人之遺澤可以仕厄貧故自棄為此公惻然既飲食
之命取文書來為召保任奏上且給其費命下又撫養
之至數年在都司有稚子訴其父官廣中嵗餘不得俸
竟死厯劵具在即堂白下左帑代支令本郡償納仍飭
諸道小吏俸不以時給者劾長吏在建有嫗自言前推
官之家夫婦俱没二子乞食久矣求自便公訪其實乃
華亭柳氏即為闢官舎給常平之粟取布帛于私帑為
之買田又教以學去又以屬代者公之及物類如此者
衆三事尤其著者公自宰掾以至禁從無嵗不上丐外
之請或勸止之則曰叨在要塗不可待君相厭薄而後
去晚臨四郡在外八年後來者多已得政或為公稱屈
則笑曰前輩有言人生五馬政不惡與人處處為春風
故能不薄其官奉職日謹精力徳量皆不可及所至恵
利及民水旱有禱率應如響若有相之者尤善因其俗
以為政寛猛適宜鋤姦無所顧忌撫恤善良若不可觧
于心去徽之後尚為長慮論夏税和買著在甲令兩數
有差更法以後臣既去郡乃悉輸十二兩是欲輕而反
重請竝從定制上從之徽人聞此感徳深矣僚吏各盡
其情樂為之用賢者推轂恐後間有按劾皆甚不得已
而后發一吏一卒不至屬邑各置一厯守宰親筆徃復
吏不得窺情實具見如對面語不待鉤距出竒而政成
于户庭矣未嘗以私喜怒施一箠亦不妄用一錢非有
疾故不謁告惜官物如己物治公事如私事每曰要當
一日必葺而便坐蕭然自謂凝塵滿室澹如也遂以澹
名室公退則讀故書尤熟于班左摘其精要為一編名
曰擷芳故公之文温厚爾雅有二書之風有奏議制藁
二十卷詩文雜著十巻藏于家諸孤將版行以傳世厯
任四朝出藩入從飭已甚嚴了無玷缺天下之言長者
莫先焉鑰亦汪出與公俱生長外家公見老母及舅氏
尚書每興如存之感待中外諸表俱厚鑰既奉祠無時
不過舅家聞公之歸謂當春容里社鄉人已有一舅二
甥三學士之謠天乎何奪吾表兄之遽也始公荷孝宗
隆眷埀上政塗而以憂歸今春召還謂必枋用及門而
病不能朝終不得究經綸之藴豈非命耶嗚呼姑無問
此以公之仁厚有餘竒龎福艾意必享上壽而年不及
七旬以卒尤為可痛也薨之日上而士夫下而兒童走
卒識不識無不傷嘆内外姻黨哭之盡哀五郡吏民以
次致奠且道其邦人聞訃涕泣㡬為罷市殆傳記所罕
見也諸子承公義方各以材器自奮鞏嘗魁國子監芾
兩以漕薦上禮部卓登紹熙元年進士科積善餘慶其
在兹乎将𦵏芾等泣拜求狀公之行知公之詳無如鑰
者又以舊所聞審于母氏舅氏謹書之将以告于太史
氏而請諡于朝若處鄉治家之法皆公之餘事也不屢
書謹狀
攻媿集卷八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