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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庵遺稿/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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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敬庵先生紀實
1916年
刊記

敬庵先生年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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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人族子光紹輯撰

顯宗大王十五年甲寅五月十三日午時。先生生于尼山竹里之第。農隱公所居也。距酉峰隔岡。而近明齋老先生所居也。○母夫人臨娩。夢得異鳥。有人曰。此鳳也。易逸。宜深藏。乃藏之籠中。已而。先生生。後日常以此語人曰。此兒宜藏。不宜出也。

肅宗大王元年乙卯先生二歲

二年丙辰先生三歲

三年丁巳先生四歲

四年戊午先生五歲

五年己未先生六歲

六年庚申先生七歲

七年辛酉。先生八歲侍學於家庭。先生稟質俊邁爽達。氣度異凡兒。明齋老先生甚奇愛之。親加訓督。敎養有方。在冲齡而循蹈䂓矩。已如成人。從叔母朱夫人。一庵母妣。甞言吾初入門。某方八歲。雙紒上衣。終日侍尊舅。坐必跪。動止有度。無小兒習。不敢遽加爾汝云。○母夫人達義理通文字。先生自言兒時受學於明齋先生。字音文義。或有遺忘者。先妣必敎之。先生有時命題。使諸兒製之。歸告則先妣或命其旨義。或改下句語。暇時則以前言往事。諄諄敎導。無非義理眞切之言。不肖平日得於慈訓者亦多云。

八年壬戌先生九歲

九年癸亥先生十歲隨農隱公于懷德縣齋。有邑吏。以小簟盛時果進之。先生不受。吏因衙奴婢。從容納于先生。先生又命還給。祖妣李夫人曰。微物受之何妨。先生曰。吏饋也。豈以物微而受之。農隱公聞之。喜曰。兒已知辭受之不可苟也。是後農隱公凡赴縣邑。先生多從焉。

十年甲子先生十一歲

十一年乙丑先生十二歲

十二年丙寅先生十三歲

十三年丁卯先生十四歲

十四年戊辰先生十五歲。謁南溪朴公。時先生以童丱入京。侯外氏。適聞朴文純公遭譴。寓于漢臯蕭寺。歷謁之。文純公問知爲明齋從孫也。亟進而佳賞之。

十五年己巳先生十六歲

十六年庚午先生十七歲

十七年辛未先生十八歲。二月。行冠禮。六月。侍明齋先生。校浦渚遺書。浦渚趙先生有四書遺書。老先生。俾先生者校證定焉。浦渚公。先生之外高祖也。

十八年壬申先生十九歲。十月。聘夫人李氏。正郞延會之女。卽晩庵相公仲胤也。家在扶餘。

十九年癸酉先生二十歲

二十年甲戌先生二十一歲。六月。子光蘊生。

二十一年乙亥先生二十二歲

二十二年丙子先生二十三歲

二十三年丁丑先生二十四歲

二十四年戊寅先生二十五歲。廢科業。專心性理之學。先生自少。慨然有紹家學之意。而間以親命赴科。非所樂也。每欲廢擧。專意此學而未果也。老先生試之曰。疑則怠。决則勉。先生遂廢科業。老先生喜之。作長短吟示農隱。且勉先生。有祖休官孫廢科。廢科工夫大。休官滋味多之句。○先生季父學生公。有美質英才。老先生擬以文獻之傳。不幸早卒。每以家學將絶爲深痛。及見先生長而志學。深加期望。先生亦朝夕侍學不怠。日有進益。同門之士。咸推服焉。見者皆謂魯門有人。○先生讀書。經傳子史等書。皆親受於老先生。質難講貫。積累用功。凡諸書之文義音讀有疑晦處。有甲乙處。我東諸賢又或各有所論。而以口訣傳授處。老先生以承聞於家庭及諸先輩者。皆折衷而敎諭之。先生一一心體之。晩來學者有問。則輒曰。退翁訓如是。栗翁訓如是。我從祖以某先生語爲尤長。如此者甚多。○先生爲學。一遵老先生法門。凡諸日用節度。語默動靜。是儀是則。無別法無異方。於學。以熟讀眞踐爲要訣。費辭立說爲末弊。故平生不事論述。亦不屑於往復辨難。規模法程。專在守約務實焉。○少時讀詩,書,性理,朱子大全。有疑必箚錄。亦嘗總論經書大旨。於詩則曰。國風葩藻勝。大雅典實。頌簡古。讀之得味遲。惟小雅文氣秀麗。語切人情。最好讀。又易感發。人若多讀。非徒長一格而已。於書則曰。詰屈聱牙。未始不好。讀之。只可長其文氣而已。若至理所寓。盡在於平易易知處。於易則曰。世人以易難知多不讀。易之象數。果難通曉。然易中大有至理格言。但依程朱所已發揮者。熟讀玩味。當有所會通。與不讀時自別。何可以難知不讀也。又曰。語,孟最好。比庸,學味尤長。可大得力。後學。不可不多讀而熟複也。又曰。看書之法。寧拙無巧。寧易無險。以意穿鑿。鮮有不失本旨者。但從易知處。力讀體認。則初頭難解者。亦有相發而得通者矣。後來每以平日所見得所用功者。敎諭學徒而勉勵之。

二十五年己卯先生二十六歲

二十六年庚辰先生二十七歲。四月子光謙生。

二十七年辛巳先生二十八歲。三月。會權公絿講禮。權公嶺東高城人。少窮經賾禮。著名士林。至是來學于老先生。考質禮疑。農隱公見其精熟。命先生同處講貫。先生樂與相長。辨質函席。權公亦亟稱其講禮之精。後來學子。質禮疑老先生。多使先生副答之。每令提其本領。戒其煩碎焉。○五月。辨金公載海改證人心道心圖。金公。南溪門人也。亦嘗往來於老先生門下。至是。謂栗翁所著人心道心圖有差誤。別作一圖。來質於老先生。老先生令先生替答之。先生反復辨明。證其所失。書佚不傳。

二十八年壬午先生二十九歲。十月。丁考妣憂。學生公及韓夫人病厲。間二日而歿。老先生祭文曰。汝之子。才美而志篤。學勤而行修。終必能立揚身名。以顯父母云。○時先生亦染痛。昏不省。農隱公出置村家。使從子大憲公治其喪。先生追聞成服。以此爲至痛。終身銜恤焉。○辛亥。會山庵。編老先生遺稿。光紹侍筆硯之役。一日讀家庭書。有治喪語。未數行。忽見先生泫然無語。默視下方日月。乃壬午書。凡數三紙。遂廢其書不讀。六十而慕。於先生見之矣。

二十九年癸未先生三十歲

三十年甲申先生三十一歲。述先考妣家狀。

三十一年乙酉先生三十二歲。正月。服闋。○四月。述梁,金二公四七理氣辨後說。時梁公得中,金公載海。論辨四七理氣。各有成說。示先生。先生爲著後說。略曰。退,栗兩先生所論得失之辨。誠非末學所可輕議。在我之見。不能明透。則當姑各守一說。遜志講學。以俟他日理明義精而有所的悟。不然而於道體中略見依俙影子。便强探力索。形諸文字。自以爲吾有所得。則用心愈勞而爲說愈鑿矣。學有難易。道有深淺。姑且倚閣這工夫。先從事於大學,語,孟平坦易知之學。此乃區區平日之志也。

三十二年丙戌先生三十三歲。七月。李公子厚來講家禮。李公名道載。老先生門人。官至郡守。受家禮。與先生同處講讀。○登薦剡八月除宣務郞內侍敎官限滿遞時先生學業日進。聞望日起。士論翕然推仰。明谷崔相公錫鼎,薦先生經行,諸宰李判書寅燁,尹副學趾仁等。亦交薦之。遂有是除。○先生自少持身如處子。一遵繩墨。平居每日晨起。冠服謁祠廟。淨掃一室。竦身危坐。對案讀書。有客則掩卷。客去復讀。夜亦明燈讀至更深。倦而休也。合眼默坐時。有儼若思氣像。興居宴息。皆有常度。飮食多寡。亦有常數。威儀動止之則。自朝至暮。無暫時放肆。而皆出於自然。絶無矜持之意。三十後。德宇成就。儀度儼然。見者莫不起敬。族父洗馬公嘗曰。某侄氣像甚好。

三十三年丁亥先生三十四歲。十一月。丁農隱公憂。先生代衰守制。

三十四年戊子先生三十五歲。述農隱先生家狀。又述遺事。

三十五年己丑先生三十六歲。八月。上叔舅持平公書。持平公名配周。老先生門人也。立朝。言議淸峻。見忤儕流之主保合者。時輩尤嫉之。先生憂之。以書勸其退居修身。書略曰。今日黨議比古益甚。除非無國方無此弊。彼一邊之恣行無忌者。固不足道。惟此名稱善類。而强爲保合之說者。苟求其心。尤不忍正視。蓋畏小人而不畏公議。爲一身計較之意重。而爲國家謀忠之意輕故也。如果眞有意於消瀜寅協。則進賢斥邪。恢公抑私。使我之所爲光明正大而無暇隙。有以厭服人心。則雖異己。亦皆憚服歸向。不期於保合而自不能不合矣。今則專事苟且。專務容悅。行一事則瞻前顧後。必欲俱媚於甲乙。擬一官則一彼一此。惟恐或偏於左右。甚至我邊之風栽自持者。目爲峻激而斥之不暇借。彼類之胷臆自姿者。名爲調劑而進之如不及。此無他。今日局面屢換。故爲此態。而身可安祿可保也。如欲激濁揚淸。稍樹風聲。則終必顚沛。又欲同流合汚。浮沈其間。則實非君子所可忍也。執事旣目擊而身歷。亦當有以知所處矣。末復言拘檢身心。淡泊爲味。簡跡交遊。淸約自守。使我之學識言行。卓然無疵。然後方可以內省不疚。而爲人所敬服。危行言遜。此四字。執事之所當加之意也。

三十六年庚寅先生三十七歲。正月。服闋。○八月。會諸益。講學于酉峯書堂。時權公汝柔梁公擇夫李公子厚來會書堂先生與之同榻講學論禮歷月而罷○十月。除世子侍講院諮議。上疏辭。不許。䟽略曰。臣以世祿之裔。本非尙志之流。人見其早拋擧業。或意有實地之功。又臣家世業儒。不知臣鹵莽。又疑有家學之聞。而乃若其實。則擧業之棄。不能也。家傳之業。非不自勉。而稟不逮人。志不篤實。因循荏苒。已將四十。區區初心之期。亦已荒墜。不幸遊聲過情。猥玷薦章。臣心愧懼。若隕淵谷。因此輾轉濫叨寵命。尤何敢以虗爲實。厭然冒進。以自陷於欺天之罪乎。○時鄭澔等三人疏。侵老先生。上嚴斥之。幷加竄配。特遣承旨。慰安老先生。將上章申謝。草疏申救被罪諸人。語頗煩縷。先生稟曰。頃日慰安之擧。合有申謝之章。而疏中一段。未知合宜。蓋先生若出爲世用。則如潞公之救唐介。栗翁之請放三竄。道理當然。而今則不然。凡於朝家大小事。一不相干。彼時輩之誣毁。朝廷之抑揚。不過外至紛紜。何獨於此。以事干自己。縷縷申救。以變素守也。律以平日之義。恐未允當。老先生答曰。汝言是矣。吾意亦似張皇。方欲更加商量。因敎曰。汝爲我搆出一本。古人多有行之者。尹和靖末年疏章。皆呂與中輩代作。汝不必嫌也。先生不敢辭。遂草呈疏本。

十一月。醮子光蘊于槐山。李諮議泰壽。南溪門人。而亦甞慕仰老先生。有素時居槐山。有孫女。先生與之言定。至是率往成禮。因與李公講論數日而歸。

三十七年辛卯先生三十八歲。正月。再疏辭職。不許。時東宮連遣掖隷。有魚果扇曆之賜。先生辭謝無路。不得已祗受。○四月。行魯西先生延諡之禮。老先生命先生講定延諡儀節。參用享上賓儀。旋聞奉命銓郞之從俗而置之。○五月。行鄕飮酒儀于酉峯。先生與士友習儀于淨寺。淨寺。墳庵也。在酉峯巳麓。行禮于酉峰。老先生臨觀之。○六月。成明齋先生影子。初門下諸公。欲成老先生影子。先生微稟曰。自古聖賢。無不有畫像。至於晦翁。則尤以爲重。屢畫其眞。又自作其贊。而吾東儒先獨無聞。何也。老先生答曰。似以中國人。則多精於畫法。而我國不能然也。又稟曰。然則雖或爲之。於道理。恐無害也。老先生沈吟良久。不復答。門人率公晉聖得畫工來。入白畫眞之意。先生峻辭却之。諸公不得已自外模影。成正側兩本。後奉于酉峰精舍。○八月。陞宗簿寺主簿。限滿遞。

三十八年壬辰先生三十九歲。四月。校證魯西先生遺稿。時老先生編次遺稿。將入刊。先生參校證之役。屢會于書堂及酉峰。數朔而畢。○九月遊茂州德裕山是行。再從弟一庵公及李公晉聖與之偕。歷覽高山龍潭。入德裕。十日而歸。所登臨。輒有詩。是時先生內舅韓公配夏。任是府云。○十二月。哭叔舅監司公。卽持平公也。老先生期以國器。是時。卒于錦營任所。先生往赴之。成服而歸。

三十九年癸巳先生四十歲二月。撰明邨羅公行狀。明村名良佐。字顯道。魯西先生門人也。丁卯。爲師門辨懷川之誣。與明齋,農隱兩先生。爲道義交。先生爲之撰行狀。

四十年甲午先生四十一歲。正月。遭明齋先生喪。老先生自前秋感痎瘧彌留。是月二十四日。考終于酉峯精舍。先生承遺命。以士禮治終事。○老先生病革。招諸生與訣。命先生曰。汝與諸友。提撕勉勖。無負吾與汝祖期待之意。又曰。凡事。汝須一遵禮制。無或違失可也。○三月。過葬于公州南香芝山卯坐之原。四方觀禮者數千人。先生相其禮事。有祭文。○是時。朝家致禮葬之典。從叔父大憲公以遺敎陳疏辭。不得。乃倣退陶先生葬時故事。受之。先生爭之甚力。蓋旣以士禮治終事。則不宜受禮葬也。

四十一年乙未先生四十二歲。五月。會諸益于淨寺。先生自山頹之後。與一庵公講明家學。收拾遺文。頻會墳庵。是時。梁擇夫,李昭夫諸公。亦來會。講朱子大全。浹月而罷。○與金公時濟書曰。近與士正頻會淨寺。勘校遺文。擇夫時來。昭夫亦來會。已寫得三十餘卷云。金公字道而。先生從妹婿。而情好甚篤。老先生門人也。○六月。除秉節校尉,世子翊衛司衛率。限滿遞。與伯舅書曰。一謝伸義。乃函丈平日敎意。今欲趍肅以歸。而暑溽如此。又未免依前縮伏。分義惶悚。

四十二年丙申先生四十三歲。正月。會于淨寺。時老先生爲黨人所誣。與諸士友。會于凈寺。議定辨誣䟽本。因往酉峰。有述懷一律。○二月。哭李昭夫。李公晩庵之曾孫。美質篤行。老先生頗期許之。先生亦待以少友。隨事講磨。相得甚。薦授參奉。不仕。不幸早卒。先生往哭。爲之加麻。有祭文。後又述其行狀。○三月。哭子光謙。○四月。移寓月谷新居。時竹里舊廬。有水土之祟。先生移卜于公州南月谷里。距故居十許里。甞有詩云。洞門深處一茅廬。顔巷原樞自卷叙。猶有圖書能滿架。敢誇活計未全踈。○七月。除承議郞司憲府持平。陳疏辭職。不許。時世道大變。黨人用事。上入讒說。反斯門是非。先生適膺憲除。上疏辭。末附私義。略曰。伏聞近日處分。有及於臣從祖者。而在下方生之論誣詆罔極。臣於從祖。屬爲至親。義兼師生。則不待陳懇之章。必有斥汰之擧。至若伸辨之節。古人亦有行之者。則悉將臣從祖平日處義本末。一暴其心事。固臣今日之義。而因私起閙。從祖之所切戒。不校無辨。從祖之所素守。遽變遺志。臣所不忍。欲吐還呑。又復泯默。臣情益窮。臣罪益大。○八月。以申球疏。上京待罪。違召罷黨人誣益肆。嗾出申球者。疏言魯西先生文集語句。誣毁孝廟。辭甚凶悖。大憲公上京待罪。先生亦從往留城外。閱月而歸。時政院以先生入城。例請牌召。勘罷。◑七月。與崔洗馬錫文書。崔公。老先生門人也。官諮議。乙未曾爲師門陳䟽辨誣。至是黨人搆捏被謫。先生以書相問。略曰。兄自初擔着。已置禍福於度外。則到今更何怨尤。而其爲斯文世道。不幸則大矣。正當尊聞行知。不負師訓。抱守遺文。以俟後世而已。

四十三年丁酉先生四十四歲。六月。有魯西,明齋兩先生追奪之命。是時。讒說益售。竟有泉壤之禍。先生深加痛傷。杜門藏修。以爲扶持一脉之本焉。○與金公道以書曰。區區職牒。平日未甞自居。則其在也。眞過空之浮雲。其削也。亦不過成其本志而已。又何足歎。到今思之。頃年遺敎。盖出謙讓。而亦或不能無深慮耶。痛心痛心。遺敎。卽㫌主不書官御。書以徵士也。◓七月。送別李持平世德赴謫。李公。老先生門人也。痛師門受誣。陳疏見阻。乃擊鼓鳴寃。極論老先生處義本末。懷相作用無狀。被竄湖南之古今島。先生與一庵公。會別於中路。爲賦詩七篇以送行。見文集。◐十一月。吟寄一庵山居。時一庵公久寓淨寺。讀書有病。先生寄一律云。禪窓伴病君方蟄。村舍挑燈我獨吟。這中盍簪曾相約。早晩輕筇與爾尋。其提擕勉勵之意。可見。

四十四年戊戌先生四十五歲四月。與李公泰壽書。時南溪門人金揉等疏。言南溪與老先生交絶。多誣語。先生駭之。與李公書。玄翁晩年與從祖諸書。眷意藹然。此乃下世旬望前手筆。未知簡中辭意。席間說話。或有彼此之殊耶。眞跡昭然。有不可誣也。恨無由致身席間。奉叩多少也。外間紛紜。不欲聞。不欲言。惟是杜門窮谷。抱守遺書。盡繼述之實。扶將墜之脈者。是屬自己邊事。而因循悠泛。不能自振。是最悶悵。○李公道載。諮議公之侄也。先生又與書曰。金䟽急於罔上誣人。並與其師門而誣之。人之無狀一至此哉。盖玄翁平日往復。其言議固不能無疑於區區之心者。而至於兩金䟽。則全是誣也。若如其言。則玄翁將未免心口不相應之疑。寧有是理。且未知玄江門下諸人。果以懷之平生。眞可以遮誣於後世。而玄翁必苟合於彼。而踈絶於此。然後方可快活而爲善邊人乎。如是則眞箇誤了玄翁。如諮議丈。區區保其必不然矣。此一款。乃玄門諸公之深驚痛惕處。斡旋轉運。恐爲諮議丈。一重擔負也。

四十五年己亥先生四十六歲二月。會諸生于魯院。申明齋規。先生以爲當斯文百六之會。惟有深藏潛修。講明此學。爲繼述扶植之大本。遂與一庵。會于魯院。申明老先生所定齋䂓。講明朔望會課之法。

四十六年庚子先生四十七歲。二月。編明齋先生年譜。與一庵及梁公擇夫相議。編修年譜。成草本。又述遺事及後說。見文集。◑六月。肅宗大王昇遐。入縣朝。哭臨成服。五月。聞聖侯危重。設侍藥廳。往次于尼山縣外。及是成服而歸。十月。將赴因山。適有病未果。

景宗大王元年辛丑先生四十八歲春。往留酉峯書堂。老先生在世時。爲書堂。爲學子肄業之所。至是。與一庵往留。講修學業。勘輯遺稿。

二年壬寅先生四十九歲。二月。擬上伯舅判書公書。時朝廷更化。判書公首膺寵擢。而時事多虞。先生不勝耿耿。擬上一書。略曰。當今之事。其最重且急者。有六條。曰贊聖孝也。輔東宮也。愼刑辟也。定國是也。消朋黨也。恤民隱也。其贊聖孝曰。嗚呼聖上仁孝。所以奉承東朝。無一亳未盡。則盡其愉婉愛敬之道。使兩宮之間。和氣融洩。固無待於羣下之仰贊。然自古如此之時。小人因緣爲間者甚易。自上必須益極其誠孝。先意和顔。慈孝兩盡。更無間隔。然後宮闈洽然。譖隙莫容矣。又有一事。子之於親。當爲而不爲。不當爲而爲之。均之爲不孝也。聖上於私親。立廟以祭。卽事之當爲也。過此以往。大防截然。决不可爲也。爲大臣者。以立廟事。建白而擧行之。又預陳過此者。大違以禮。事親之道。先請其當爲者而爲之。預防其不當爲者而絶之。方爲理得而有力矣。其輔東宮曰。世弟。是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假使武王無成王。則周公之繼序無疑。國本有托。誠宗社臣民之慶。今日廷臣調護保安。盡其至誠。當如向日南,尹諸公之於當宁。然後可以自盡臣分。而有辭後世矣。爲諸公計。當爲聖上深頌定儲之事。念宗社之至重。知世弟之仁明。一朝擧而行之。少無遲疑。至德盛事。無以議爲。又請從今追先王顧復之意。法古聖因心之德。以盡友愛。以護元良。爲世弟。備陳聖上無私之德。逈出千古。邸下亦當體其至意。同心同德。悌友交孚。誠愛無間。則尤副延頸之望。永固不拔之基。如是交勉。積其誠意。則兩宮之間。豈不藹然有和氣也。其愼刑辟曰。彼輩久弄國柄。人心積憤。今於討罪之日。實難處得平。當栽斷之際。務存審愼。寧失不及。而不可太快。多傷人命。非但有損國脈。導人主以濫刑。亦非君子之用心也。其定國是。論牛,栗兩賢及斯文之事。其消朋黨。論參用䟽通之道。其恤民隱。論减租固本之策。末又曰。竊觀今日朝廷。䂓模狹小。識量偏隘。凡於事爲言語之間。不能合其長短。容其同異。以爲裁量取舍。而人各爲心各執己見。和協之美不見。散渙之形已露。如此而其能主淸議而做國事乎。書凡累百言,旣成。終以出位爲嫌而不送。時不逞樂禍之輩。已有包藏。先生炳其機。所論如此。而在朝諸人。不能覺察。幾至滔天。而不可悔矣。○先生恭愼遜默。言不及時事。間與會心儕友及門下二三子。評論古今人物時政得失。言論皆從第一義。嚴正峻爽。絶不爲隨俗苟且之說。有時中夜擁衾而坐。呼語傍宿人。慨然有憂時之語曰。無論彼此。皆出沒私意窠臼。無一人任正己格君之責者。人心世道。日趍汚下。將淪胥以敗矣。永歎不已。◐八月。有魯西,明齋兩先生復爵之命。時改紀已久。而朝家多故。沮止士論。公議欝激。至是因儒䟽。廟堂始覆奏。有是命。因遣近侍致祭文。賜老先生諡曰文成。○十一月。拜持平。上疏申謝伸冤之恩。仍辭職。䟽中首言往在丙申。臣家爲人所陷。臣之曾祖臣宣擧,從祖臣拯。俱被汚衊之名。並蒙追奪之律。幸我聖上深追先王之本意。洞察讒口之巧誣。昭雪寃枉。起復舊秩。幽明感激。闔族聚泣。仍陳遊聲浮名之本狀。○十二月。拜侍講院進善。上疏辭。優批不許。時先生資級未準。超除講職。不拘也。因以本職兼帶。先生極以惶悚。且朝家有曆書之頒。春宮再遣掖隷。賜黃柑,生魚。因辭䟽。備言不拘資級。因又兼授。又是格外之格外。末附賜送恩澤。辭謝無路之忱。

三年癸卯先生五十歲三月。再疏辭。不許。批曰。進善之職。地望自別。當今之時。捨爾其誰。◐四月。拜朝奉大夫司憲府掌令兼侍講院進善。上疏辭。○哭伯舅判書公。○七月。又上疏辭職。未幾。以在外解臺職。○八月。除成均館司業。◑十月。哭夫人李氏喪。○十一月。除朝散大夫丹陽郡守。謝恩赴任。先生少無出世之志。杜門講學。前後徵召。皆不就。明齋先生甞敎之曰。吾至痛在心。未甞一謝恩命。孤負聖恩。每用惶蹙。汝則格外恩命。雖不敢當。而或有閑漫差除。亦宜一肅。以伸微分也。至是。適有郡。除地僻官閑。先生遂遵敎意。往赴焉。○十二月。遣禮官。以陵誌事收議。辭不對。是後。凡有問議。並辭不對。

四年甲辰先生五十一歲。四月。遊龜島諸勝。時金公道以適來。先生與之同遊。歷覽諸勝。有詩凡十餘篇。見文集。往永春。謁松坡書院。仍觀北壁。院。卽魯西先生妥侑之所也。次板上韻一絶。仍遊北壁。◐七月。遞歸。先生一出。只爲一伸分義之計。久於官。非志也。適以微事。忤營門。遞歸故山。○先生莅官未久。雖無設施之及民。自奉如在家時。盤無兼味。淸愼自守。不用刑杖。衙門靜寂。民不見吏。一邑甚便之。有去後思。○是後。知舊悶念先生淸貧。或勸之邑。答曰。吾所不樂。不可復爲。貧固吾分也。安坐讀書。畢吾餘齡足矣。○七月。拜掌令。上疏辭職。先是。陞奉列,奉正二資。九月。又陞中訓大夫。○八月。景宗大王昇遐。入縣朝哭臨成服。◐九月。再疏辭職。不許。◐十二月。赴國葬。病留水原。上疏辭職。不許。旋蒙遞。時先生以病未卽發奔赴之行。因山旣迫。强曳登程。行到水原府。病添。上䟽辭職。未幾。以在外遞。

英宗大王元年乙巳先生五十二歲

二年丙午先生五十三歲。三月。吟詩自警。先生閑中詠二律以自警。其一曰。邇來心地漸荒蕪。最是浮思未易驅。家學無傳尤可懼。斯文將墜孰能扶。平生志業無時懈。隨處言行與道俱。名利不求安義分。吾家自有拙䂓模。○先生不喜著述。而遇境信筆,陶寫性情,不拘聲律。而格自閑雅。爲文亦本之六經。主於辭達。不事藻飾。而操筆千言。如雲行水流。

三年丁未先生五十四歲。八月。拜進善。上疏辭職。不許。◐九月。陞中直大夫司憲府執義。以在外遞。○除軍資監正。再疏辭職。不許。憲職遞後。講職依例兼帶。陞通訓大夫。○十月。復拜執義。又以別諭召。上疏申辭。優批不許。時上親下別諭。以輔養春宮敦召。先生上䟽。始詳陳私分。略曰。臣初非藏修自重之倫。又非物外長往之流。而只緣家世業儒。又以臣早拋擧業。不知臣者。或疑其有家學之受。乃臣實狀。則家傳之業。非不自勉。而資性庸下。末梢無得。擧業本非不屑。亦以善病。不能從事。又曰。伏奉敎旨。每以講官爲兼任。本旣不稱。又何兼乎。○十一月。特拜通政大夫承政院同副承旨。兼經筵參贊官。上疏辭職。不許。䟽略曰。臣之濫通仕籍。今二十有二年矣。前後所叨。罔非踰涯。而年除歲遷。馴致巍然於大夫之列。此實前古之所罕聞。歷觀古今。明君賢主。必以崇儒急士爲務。然至其敬禮優異之擧。必待其人而後施之。若徒循聲聞。一例混施。則其不爲傳笑四方幾希。○遞付龍驤衛副護軍。以在外遞。

四年戊申先生五十五歲。三月。淸州賊起。奔問。道聞賊平。歸。時賊兵起於淸州。先生與族弟判尹公。發奔問之行。道路多梗。艱關冒險而前到近畿。聞安竹捷音。先生以爲聞變而赴。臣子之常節。難已而歸。山野之本分。遂還歸。○被譴罷。旋叙付護軍。時議以先生旣發。而不入城參賀爲咎。竟與諸人之不奔問者。一例被罰。未久。大臣陳稟。有叙命。○答金校理尙星書。略曰。自宋諸賢。以至牛溪。皆無當難入赴之事。靖康之禍。壬辰之變。何等危急。而諸賢之所處如此。則鄙人雖不動。或不至得罪名敎。而平日不可以古義自處。又以今番逆亂。凶悖無前。故聞難而發。以伸私義。難已而退。以守本分。自謂粗安於吾心。而學識蒙昧。見義未精。旣未遵昔賢之古道。又未效諸人之時義。未免爲半上落下之歸。是爲愧懼。◑十二月。與梁擇夫書。梁公承掌憲新命。引古義。將赴召供職。先生以書止之曰。承諭直自呈身。陳力就列云。非呈身就列之爲難。陳力之最難。兄其量時量己。果可以陳力乎。古則山野之人出世。必多爲之先後。今在朝之人。誰復爲兄忠告而善謀也。一出之後。狼貝顚頓。可坐而策也。竟不聽入城。重被譏議而歸。

五年己酉先生五十六歲。正月。拜同副承旨。上疏辭職。不許尋遞。辭䟽引咎。略曰。昨年逆亂。實是前古所無之大變也。臣於職名。雖守分不敢當。而國有變故。致身輦下。以伸分義之萬一。卽臣平日所定。故初聞難作。發奔問之行。旋聞王師獻捷。兇賊掃平。臣又中道退歸。法義之誅。烏得免乎。○時政院再稟變通。而皆不許。朝家又有禮事。更稟。以不可不備員之意。始許遞。付副司直。◑二月。別諭召。上疏辭。諭曰。春晷漸長。法筵頻開。啓沃輔導之責。尤在於實踐心得之人。幡然造朝。出入經席。誠心開導。補予不逮。先生上䟽懇辭。略曰。只緣家世業儒。故不知者或疑有箕裘之守。又以一未登筵。故聖明亦未燭陋劣之狀。猥側徵召之末。虗佇奬諭之隆。聖批申召。

六年庚戌先生五十七歲。六月。宣懿大妃昇遐。入縣朝哭臨成服。◑十月。赴國葬。以災異。別諭召命引見。留疏南歸。政院晵以山林諸儒趁葬入城。上特命賜對。先生留䟽歸鄕。䟽略曰。臣本非邱樊遯跡之流。亦有犬馬戀主之誠。旣至京輦。蒙此殊命。豈不欲一登殿陛。仰瞻淸光。以體不世之盛意。而迷見難變。賤疾難强。咫尺天門。終不敢進。

七年辛亥先生五十八歲。二月。拜戶曹參議。上疏辭職。不許。呈狀辭遞。付副護軍。◑三月。會一庵于淨寺。勘修明齋先生遺稿。是時。將印行遺稿。更爲修刪之役。與一庵及一二學子。會于墳庵。挾月而罷。○五月。又會神定寺校印遺稿。寺在公州鷄嶽之西。先生與一庵公往留。編證遺稿凡四十八卷。以活字印出。十月訖事。○先生因述跋文。見文集。○時當盛暑。先生大布博帶巾襪縛袴。終日危坐。酬應人客。考證文籍。而少無惱暑疲倦之色。先生時已耆艾。而律己之嚴如此。○六月。以別諭召上疏辭。時上進講聖學輯要。敦召林下之士。俾資講論。上疏辭。

八年壬子先生五十九歲。八月。讀遺稿有吟。遺稿旣成。先生奉讀屢次。有二律志感。其一曰。忽忽樑摧二十秋。秪今安仰痛悠悠。一篇賴有遺書在。千秋應徵道統留。字字飭躬勤讀戒。言言學廢志頹憂。怳然警欬如親接。奉置床頭讀不休。

九年癸丑先生六十歲。三月。吟詩。贈李生養源。李生門下士也。從遊講學有年。先生以爲士友中可大受者。惟此人。甚期詡之。甞吟一律寄想。有曰。和弘心自坦。平實學能純。士鮮志斯道。吾今得此人。

十年甲寅先生六十一歲。十一月。與一庵諸公。會于神定寺。金公時濟朴公亮漢。亦來會。三日講論酬唱。有聯句三篇。古詩一篇。先生詩。有鵝湖有古事。昔賢吾可企之句。見文集。

十一年乙卯先生六十二歲。十月。讀論語有吟。先生年踰六十。非有疾病事故。則不廢課讀。是冬讀論語詠懷。有今日玩詳方味別。始知前次用功踈之句。○時先生常苦眼病。猶讀書至夜深。門人以夜讀妨眼爲言。先生曰。吾於此書口熟。晝以讀。夜則誦之循環。勝似晝讀。目無所妨。嘗語學子曰。閑居至樂。無如讀書。老來讀之。轉覺有深味。

十二年丙辰先生六十三歲

十三年丁巳先生六十四歲。二月。書堂成。時遠近學子多來問學。以書室之不能容。營建書堂于所居之右麓外。取酉峰舊號。名之曰敬勝齋。以處學子焉。○與李浩然書曰。春間搆數椽書齋。頗靜便可居。恨不致左右於其中。相與講討也。○先生敎人。必先之以小學及四子。熟複誦讀。然後方及諸經。日間所雅言。不外於九容九思四勿三省之訓。學子有問。則不費辭說。酬答簡當。務在平實。深戒穿鑿。嘗語學子曰。年少有英才者。發軔此學。學力未到而文藝稍優。則鮮不爲功名所引去。所以成才者小。吾從祖門下。亦多如此。深爲慨焉。◐九月。以別諭召。上疏辭。時經筵講羲易。因憲臣陳達。特召林下諸儒。○十月。除工曹參議。上疏辭職。不許。

十四年戊午先生六十五歲。五月。再上疏辭職。又再狀遞。○九月感疾。先生始得浮脹之症。屢月彌苦。○及冬病勢漸加。艱於偃仰。而未甞有疾痛之色。與諸生講授不倦。書齋諸人。恐妨調養。請罷歸。先生欣然留之曰。吾病猶可酬酢。諄諄講說。無異平昔。

十五年己未先生六十六歲。三月初一日某時。考終于月谷精舍。宿患閱歲沉篤。竟棄後學。門人金頤行,李養源等。以士禮治喪。如甲午之禮。○樗村沈公錥。心仰先生。聞訃。語門徒曰。尼山不復生斯人矣。◑訃聞。命本道助葬需。時政院玉堂奏言。故儒臣某學業精深。操履純篤。以三朝禮遇之臣。固窮讀書。老而不衰。聞其家貧。無以營葬。宜有隱恤之典。大臣亦陳之。上曰。見逝單心甚愴焉。葬需令本道各別顧助。○五月初十日。葬于公州益貴谷面金谷子坐之原。夫人李氏。遷窆祔左。遠近人士會者數百餘人。○先生歿後。多士發建院之議。交告四隣。未久朝家有設院之禁。未果焉。

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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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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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諱東洙。字士達。初字大源。號敬庵。姓尹氏。坡平人。以麗太師莘達。爲始祖。四世而至文肅公瓘。好賢樂善。勳德蓋世。自是蟬聯十數世。入本朝。有諱坤。吏曹判書昭靖公。勳封坡平。四世而有諱倬。同知成均館事。中廟朝以經術。爲己卯師儒。又四世而至八松文正公諱煌。重開門戶。魯西文敬公諱宣擧。明齋文成公諱拯。尤光大之。三世節義道學。爲士林誦法。文成之弟農隱公諱推。亦有文德淸節。其長子諱自敎。明翁稱其醇謹仁厚。配淸州韓氏。淑哲明達。有士行。以顯廟甲寅五月十三日午時生先生。臨娩。韓夫人夢得異鳥。人曰此鳳也。易逸。宜深藏。乃藏之籠中。已而。先生生。夫人常以此語人曰。此兒宜藏。不宜出也。幼俊拔。氣度異凡。明齋先生奇愛之。敎養有方。在沖齡。已如成人。及長。以親命業公車。非志也。老先生誡之曰。疑則怠。決則勉。先生遂决意棄科。專心性理之工。人皆謂魯門有人。肅廟壬午冬。丁內外憂。丙戌。登薦剡。除內侍敎官。時先生學業日進。聞望漸隆。明谷崔相公及名卿數公交薦之。丁亥十一月。遭農隱公喪。代衰守制。庚寅。服闋。十月。拜世子侍講院諮議。陳疏辭。略曰。臣以世祿之裔。本非尙志之流。人見其早拋擧業。或意有實地之功。又臣家世業儒。又疑有家學之聞。遊聲過情。猥玷薦章。臣心愧懼。若隕淵谷。辛卯正月。再疏辭。幷不許。八月。陞宗簿寺主簿。甲午正月。遭老先生喪。先生承遺命。以士禮治終事。六月。除翊衛司衛率。丙申七月。拜司憲府持平。時上入一邊讒說。反斯門是非。先生因辭疏。附陳私義。略曰。伏聞近日處分。有及於臣從祖方生之論。誣詆罔極。臣於從祖。屬爲至親。義兼師生。則不待陳章之懇。必有斥汰之擧。至若伸辨之節。古人亦有行之者。則悉將從祖平日處義本末。一㬥其心事。固臣今日之義。而因私起閙。從祖之所戒。不校無辨。從祖之素守。遽變遺志。臣亦不忍。八月。有申球事。入京待罪。違召勘罷。時黨人嗾球。誣魯西先生。爲說凶悖。先生進伏城外。閱月而歸。翌年。竟遭兩先生追奪之禍。先生答人曰。區區職牒。平日未嘗自居。則其在也過空之浮雲。其削也亦不過成其本志而已。惟與再從弟一庵公。杜門相提攜。共修絶學。收拾遺文。以俟後世公議焉。庚子六月。肅廟昇遐。哭臨縣朝。將赴國葬。病不克。景廟壬寅八月。先誣始白。命復兩先生官爵。贈諡賜祭。尋拜持平。上疏申謝伸冤之恩。仍辭職。不許。十二月。陞拜侍講院進善。時資級未準。超除見職。又以臺銜兼帶。新例也。先生辭疏。言其尤乖政格。不許。癸卯四月。拜掌令兼講職。再疏辭。批曰。進善之職。地望自別。當今之時。捨爾其誰。七月。又上疏辭。旋以在外。遞臺職。尋除成均館司業。十一月。出丹陽郡守。先是。老先生敎之曰。吾至痛在心。不敢一謝恩命。孤負爲悚。汝則因閒漫差除。一肅以伸分可也。至是郡除。境僻官閒。先生遂往赴焉。時禮官以陵誌事。奉命收議辭。是後一例不敢對。甲辰七月。以微事解符歸。久於官。非雅志也。旋拜掌令。八月。景廟昇遐。今上嗣位。上疏奉慰。仍辭職。不許。十二月。赴因山。到水原。感疾。陳疏自引。尋遞。丁未秋。更化。八月。又拜進善,執義。遞臺職。又除軍資監正。再疏辭。不許。十月。復拜執義。又以別諭申召。俾輔東宮。辭疏。始詳陳本實。略曰。家學之傳。非不自勉。而資性庸下。末梢無得。擧業本非不屑。而亦以善病。不能從事。又曰。伏奉敎旨。每以講官爲兼。本旣不稱。又何兼焉。優批不許。十一月。特拜通政大夫承政院同副承旨。辭疏。略曰。臣之前後所叨。罔非踰涯。而年除歲遷。馴致巍然於大夫之列。此實古所罕聞。古之明主。以崇儒急士爲務。而至其敬禮優異之擧。必待其人。若徒循聲聞。一例混施。則其不爲傳笑四方幾希。尋遞。戊申三月。淸州賊起。先生赴難。路聞賊平而歸。或勸以入參賀班。先生終不撓曰。昔賢固在外不入。而吾不敢以古義自處。聞變而赴。臣子之常節也。難已而歸。山野之本分也。其審於去就如此。時議竟以不入城爲咎。被譴罷。大臣尋陳白蒙叙。己酉正月。又拜承旨。疏陳赴難路歸之由以自劾。優批開釋。旋遞。尋下別諭召曰。春晷漸長。法筵頻開。啓沃輔導。尤在實踐心得之人。上疏懇辭。聖批申召。庚戌六月。宣懿王大妃昇遐。十月。赴山陵。政院啓以山林諸儒。趁國葬入城。上幷命入對。先生留疏南歸。辛亥二月。拜戶曹參議。疏辭呈狀遞。春會一庵公于鷄山蕭寺。編印老先生遺書。至秋而罷。仍述跋文。六月。上講聖學輯要。以別諭召。丁巳九月。上講周易。又以別諭召幷疏辭。十月。拜工曹參議。再疏辭。戊午五月。再狀遞。九月。感脹症。屢朔沈淹。翌年三月朔日。考終于月谷精舍。享年六十有六。門人以士禮治喪。如甲午故事。訃聞。上愴甚。聞其家貧。令本道別致葬需。五月十日。葬于公州益貴谷面金谷枕子之原。淑夫人全義李氏。正郞延會之女。晩庵相公之孫也。壬寅。先歿。遷祔于左。育二男一女。男長光蘊。奉化縣監。次光謙。夭無育。女適進士金尙遠。亦無育。縣監男命基。參奉。女適士人金陽鎭,李瑞運。命基男遠鎭。先生儀貌秀偉。稟質爽邁。自幼。在老先生膝下遊居。食息不離訓典。一庵母夫人嘗言初入門。某方八歲。雙紒上服。終日侍尊舅。坐必跪。動止有度。雖小兒。不敢遽加爾汝也。其幼成如此。九歲。隨農隱公縣衙。邑吏遺以時果。却之曰。吏饋何可受也。農隱公聞之。喜曰。兒已知辭受節矣。十五時。入城省外氏。聞南溪朴文純公寓漢皋僧庵。以通家之誼。歷候之。文純亟賞焉。二十五。廢擧業。始農隱公有季子。才英質美。不幸早世。老先生每悼家學之無傳。及見先生決志向上。期幸甚至。其爲學。一遵家庭法門。主敬致知。力行三者。循循階級。凡經傳子史。皆親受於老先生。其音義疑難處。我東諸儒先或論說各異。口語相傳者。一一折衷而敎諭之。先生皆心領體受。箚錄成帙。讀書。尤以熟味實踐爲要法。費辭立說爲末弊。竆理不務新奇。持行不喜崖岸。規模平實。工程敦篤。以守約專用心於內爲法。然同門諸人。辨論競起。則老先生必使先生折衷之。如金公載海人心道心圖。梁公得中四七理氣說。皆證正其窒誤。而其歸每在於遜志講學。又與權公絿諸人。講禮函席間。經變隆殺。靡不貫討。而又每以煩碎爲戒。老先生晩來。士友禮疑之問。多使先生剖答之。一時諸公翕然以爲後來宗主。老先生癸巳病中。語先生曰。汝與諸友。提撕勉勖。毋負吾與汝祖期待之意。其丁寧付授之意。可見矣。山頹以後。尤以繼述扶持爲心。招邀一庵公。會于墳庵魯院之間。講學規。述年譜。俛仰遺韻。進勵不已。平居每日晨興拜廟。淨掃一室。竦身端坐。或整對方冊。或合眼拱默。飮食興寢。各有節度。居閒處獨。如對賓友。日用動靜。無暫時放過。而亦不見矜持之態。光紹嘗於六月中。侍過鷄庵。先生時已耆艾。大布博帶。巾襪縛袴。終日危坐。考證文字。酬應人客。不褰不扇。少無惱暑疲倦之色。充養旣久。造詣益深。精明之氣。達於面目。德成道尊。學者歸仰。而先生猶俛焉讀書。歉然有寡過未能之意焉。事親誠孝篤至。兢兢無怠。考妣喪。以癘氣。幷出於三日之內。先生時亦染病。昏不省。農隱公移之邨舍。使從子大憲公治其喪。先生終身銜恤。以爲至痛。辛亥。編遺書也。光紹侍筆硯之役。一日讀家庭書札。有治喪語。未數行。忽見先生。涕淚泫然。默視其日月。乃壬午冬也。始覺其爲親喪時事。遂廢其數札。六十而慕。吾見先生也。嘗聞先生少時。頗有逸氣。踔厲不羣。而斂飭爲學。變化淳如也。色慍言謹。神定氣和。德宇儼成。望之粹然。我祖考洗馬公。嘗稱其氣像甚好。樗邨沈公錥。聞先生歿。歎曰。尼山不復生斯人矣。先生於世事。泊然若無與。而時與會心人。談古今人物朝廷得失。言議皆從第一義。絶不爲隨俗苟且之論。傷時慨俗。有時不能自已。至其義理事變之糾分處。多見人所未到。旣不以示人。人亦莫之知也。辛丑初。時事多可憂。而內舅尙書韓公在朝。先生擬以六條與書曰。贊聖孝。輔東宮。愼刑辟。定國是。消朋黨。恤民隱。其輔東宮一款。以爲廷臣至誠調護。如向日南,尹諸公之於當宁。然後方能自盡臣分。有辭後世。其愼刑辟一款。以爲務存審愼。不可太快。多傷人命。不但有損國脉。導以濫刑。尤非君子之用心。上下屢百言。罔非秉義救時之要。而旋嫌其出位而寢之。其時不逞樂禍之徒。已有包藏。先生炳其幾而憂之。後來諸人。觸冒艱難。不能早覺。幾致滔天而不可悔。故玆特著之。以見先生之深識遠見云。先生世淸貧。中歲移卜公州之月谷。所居僅蔽風雨。蔬糲不繼。而顔色常充然也。亦未嘗爲謀生之道曰。我計拙也。所親或勸以外邑。先生笑曰。一出。吾已悔之。不可再也。忍饑讀書。畢吾餘齡足矣。其敎後生。必先以小學四子。深戒躐等。日間雅言。不外於四勿三省九容九思之訓。學者有問。則酬答簡當。而勉以體驗義理平實。而切禁穿鑿。嘗與學子輩論經傳大旨。於詩則曰。國風葩藻勝。惟小雅。文氣秀麗。語切人情。最好讀。又易感發人。於書曰。詰屈聱牙處。未始不好。若至理所寓。盡在於平易易知處。於易曰。易中大有至理格言。但依程,朱已發揮者。熟讀玩味。當有所會通。與不讀時自別。又曰。語孟。比庸學味尤長。可大得力。又曰。閒居至樂。莫如讀書。老來讀之。轉覺有深味。此皆擧所得而勉勵者也。又嘗曰。年少有志者。學力未到。文藝先就。則鮮不爲功名所引去。所以成材者少。爲之慨然。晩歲從學者衆。闢書齋以處之。病中。學徒恐妨調節。請辭去。則先生欣然留之曰。吾病猶可酬酢也。與之諄諄講說。無異平昔焉。素不喜著述。而遇境陶寫。不拘聲律。韻格幽雅。爲文操筆千言。不事藻飾。主於辭達。後人收拾書疏詩文摠十卷。藏于家。嗚呼。先生之棄後學久矣。聲光浸遠。典刑日泯。而紀實文字。未有所屬筆。今命基强委重於光紹。光紹晩生淺學。以己酉始挾冊門下。不足以詳先生之始終。又以粗通文墨。爲世路引去。政犯先生雅戒。狼狽至此。尤不敢率爾承當。辭之有年。命基申督不已。不敢終辭。間嘗奉敎於一庵公。嘗言敬庵德學早就。余未冠。已以師禮事之。多賴箝錘之力。每語及先生中年行業。又爲壻於韓門。先生舅母柳夫人。尙無恙。以光紹爲魯門人。頗道先生少時事。故玆敢掇拾宿聞。又采摭舊籍。先輯年譜。次成狀文。此何足以盡先生哉。嗚呼。先生身傳正學。道接眞源。嶷然爲儒門之宗。而一庵先生。又承訓嗣事。增重斯文。乃數年之內。相繼淪謝。魯邱四世之學。至是而不得其傳焉。嗚呼痛哉。邇來數十年間。法門摧敗。微言絶響。昔日遺風。欲求其髣髴。而不可得矣。今於斯篇。安得不重爲之於悒也。只俟他日斯文重昌。賢儒有作。考論淵源。庶幾有徵於此云。門人族子光紹。謹述。

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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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敬庵尹先生棄後學已有年矣。門人族子光紹。述年譜行狀頗詳。先生之孫命基。以毅敬亦忝摳衣之列。俾爲文以誌幽堂。自惟學譾辭拙。不敢冒當斯役。而沒世之恩。旣無所寓。揆以古人私諡之義。亦不可終默。玆敢依倣狀譜。略加櫽括焉。謹按。先生諱東洙。字士達。一字大源。號敬庵。坡平人。自始祖麗太師莘達以來。蟬聯十數世。如文肅公瓘。好賢樂善。勳德蓋世。入我朝。有諱坤。吏曹判書。昭靖公。勳封坡平。有諱倬。同知成均館事。以經術。爲己卯師儒。又四世而至八松文正公諱煌,魯西文敬公諱宣擧,明齋文成公諱拯。以節義道學。益光大之。文成之弟農隱公諱推。亦有文德淸節。其長子諱自敎。明齋稱其醇謹仁厚。配淸州韓氏。淑哲明達。有士行。以顯廟甲寅五月十三日午時生先生。幼有異質。氣度超凡兒。明翁甚奇愛之。敎養有方。在沖齡。已循蹈規矩。如成人。以親命業公車。非志也。尋捨棄之。專心性理之功。明翁題詩以志喜。士友皆謂魯門有人。壬午。丁內外憂。丙戌。登薦剡。除內侍敎官。時先生學日進。聞望漸隆。明谷崔相錫鼎及諸名卿交薦之。丁亥。遭農隱公喪。代衰守制。庚寅。拜侍講院諮議。陳疏辭。略曰。人見其早拋擧業。或意有實地之工。又臣家世業儒。又疑有家學之聞。遊聲過情。猥玷薦章。辛卯正月。再疏辭。不許。八月。陞宗簿寺主簿。甲午正月。遭明齋先生喪。先生承遺命。以士禮治終事。六月。除翊衛司衛率。丙申七月。拜司憲府持平。時上入一邊人詆誣。反斯文是非。先生因辭疏。附陳私義。時黨人又嗾申球。誣魯西先生。爲說凶悖。先生進伏城外。待罪違召。勘罷。閱月而歸。翌年。竟遭兩先生追奪之禍。先生惟杜門潛修。講明墜緖。收拾遺文。以俟後世公議焉。景廟壬寅八月。命復兩先生官爵。贈諡賜祭。尋拜持平。上疏申謝伸冤之恩。仍辭職。不許。十二月。陞拜侍講院進善。時資級未準。超除見職。又以臺銜兼帶。新例也。先生疏辭。言其尤乖政格。癸卯四月。拜掌令兼講職。再疏辭。批曰。進善之職。地望自別。當今之時。捨爾其誰。七月。除成均館司業。十一月。出守丹陽郡。老先生嘗語曰。吾至痛在心。不敢一辭恩命。孤負爲悚。汝則待閒漫差除。一肅以伸分可也。至是。遂往赴。然久於官。非本志也。甲辰七月。以微事解紱歸。旋拜掌令。景廟昇遐。今上嗣位。陳疏奉慰。仍辭職。不許。丁未八月。又拜進善,執義。尋遞臺職。除軍資監正。再疏辭。不許。十月。復拜執義。又別諭申召。俾輔東宮。辭疏。始詳本實。略曰。家學之傳。非不自勉。而資性庸下。末梢無得。擧業本非不屑。而亦以善病。不能從事。又曰。伏奉敎旨。每以講官爲兼。本旣不稱。又何兼焉。優批不許。先生自丹峽歸。家益窶。蔬糲時不繼。處之晏如也。親知悶先生竆約。或勸以外邑。先生笑曰。心所不樂。不可再也。安坐讀書。以畢吾生足矣。十一月。特拜通政大夫承政院同副承旨。辭疏。略曰。古之明王。以崇儒急士爲務。而至其敬禮優異之擧。必待其人。徒循聲聞。一例混施。則其不爲傳笑四方幾希。尋遞。戊申三月。淸州賊起。先生赴難。道聞賊平。先生以爲聞變而赴。臣子之常節。難已而歸。山野之本分也。遂旋轡而歸。其審於去就如此。俗議竟以不入城爲咎。被譴罷。大臣尋陳白。蒙叙。己酉。又拜承旨。疏陳赴難路歸之由以自引。優批開釋。尋別諭召曰。春晷漸長。法筵頻開。啓沃輔導。尤在實踐心得之人。上疏懇辭。聖批申召。庚戌六月。宣懿王大妃昇遐。十月。赴山陵。政院啓以士林諸儒。赴國葬入城。上幷命入對。先生留疏南歸。辛亥二月。拜戶曹參議。疏辭。呈狀遞。春。會一庵公于鷄山蕭寺。編印老先生遺書。至秋而罷。六月。上講聖學輯要。以別諭召。丁巳九月。上講周易。又以別諭召。幷疏辭。十月。拜工曹參議。再疏辭。戊午五月。再狀遞。九月。始患脹症。沈淹者屢朔。己未三月朔日干支。考終于月谷精舍。享年六十有六。門人以士禮治喪。如甲午故事。筵臣陳達公道學高明。而家世淸貧。竆餓歿身。朝家宜有隱卒之典。因命道臣。官庀襄具。五月。葬于公州益貴面金谷枕子之原。夫人全義李氏。正郞延會之女。晩庵相公之孫。壬寅。先歿。遷祔于左。育二男一女。男長光蘊。奉化縣監。次光謙。夭無嗣。女適進士金尙遠。縣監男命基。參奉。女適士人金陽鎭,李瑞運。命基男遠鎭。先生儀貌秀偉。稟質爽邁。自幼在老先生膝下。遊居食息。不離訓典。九齡而卻吏饋時果。甫成童。歷謁朴南溪于漢皋僧舍。其志氣之超然。在童丱已如此。積學之久。義精仁熟。淸明之氣。達於面目。望之儼然。族父洗馬公。嘗稱先生氣像甚好。族子光紹言嘗於六月中。侍過鷄庵。先生大布博帶。巾襪縛袴。終日危坐。考證文字。酬應人客。不褰不扇。少無惱暑疲倦之色。時先生年已耆艾。雖呂與叔緱氏縣。終日危坐。無以過也。辛亥。編定遺書也。讀家庭書札。有治喪語。未數行。忽見先生。涕淚泫然。始覺其爲壬午親喪時事。遂廢其數札。宛是王裒門人廢蓼莪之故事也。其爲學。一遵家庭法門。循循階級。六經子史。味如芻豢。循環熟復。如常茶飯。口誦心體。義理貫徹。雖尹和靖如誦己言。不足多也。詩律遇境陶寫。天分高曠。出入于靖節擊壤之間。爲文主於辭達。不事藻飾。而下筆千言。如水流雲行焉。老先生門下。來學者衆。有時辨論竟起。莫能歸一。老先生必使先生折衷之。士友有以疑禮來問者。亦使先生剖答之。一時諸公。翕然以爲後來宗主矣。先生於世事。泊然若無所經意。而至其義理事變之糾紛處。便已覰破人所未到。辛丑初。時事可虞。而內舅尙書韓公在朝。先生擬以六條與書。上下屢百言。罔非秉義救時之要。而其言輔東宮。以爲廷臣至誠調護。如向日南,尹諸公之於當宁。然後方能自盡臣分。有辭後世。其愼刑辟。以爲務存審愼。不可太快。多傷人命。不但有損國脉。導以濫刑。尤非君子之用心。後來事變。皆如先生所憂。此亦可見先生炳幾識時之大用云。先生抱道邱樊。時之不遇。終不得一展布。此若可恨。而韓夫人分娩時藏鳳之夢。早已卜先生之平生矣。樂天知命。復何憾兮管窺蠡測。繼之以銘曰。

仰止高山。卓立秀拔。氣像之好兮。寒水秋月。澄淨暎澈。胷襟之浩兮。動靜無爲。表裏交正。敬爲之主兮。地負海涵。義理貫徹。學業之富兮。婆娑邱林。永矢不諼。時未之遇兮。喜怒哀樂。進退存亡。惟道之度兮。鷄嶽在東。草浦在南。有寧堂斧兮。千秋陵谷。庶識爲吾。先生之墓兮。門人李毅敬。謹誌。

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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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以溫厚中正之資。自幼擩染於從祖明齋先生及王考農窩先生。從事于平實喫緊之學。規模不狹。氣像弘遠。晩年成德。渾厚崇深。不見其有欠缺處。○平生以小學爲家計。自幼至老。律身如處子。淨掃一室。終日危坐。無事則合眼拱手。有儼若思時。几案器皿。各有定所。出入興居。皆有常度。坐容如俯。而肩背竦直。立容如植。而氣宇軒昂。㬥慢之氣。不設於身。鄙俚之言。不出於口。對食使匙行箸。各有次序。進飯日有常數。衣服雖儉且弊。澣濯淨護。不令垢穢。日用之間。事無大小。皆出於自然。絶無矜持之事。

文章雜家。未始不看。而亦不屑從事。只以詩,書,易,語,孟,庸,學及近思,節要,家禮,心經等書。循環熟讀。至老不廢。平居未明而起。盥洗正衣冠。謁于家廟。卽就明牕危坐。展所讀書。讀至食時。日間有客則掩卷。客去復讀。夜亦讀至深更。晩年。有眼病妨看。則晝必成誦。至夜合眼誦之。蓋自勝冠後。至易簀之昨年戊午。首尾近五十年。非有病患。無一日廢。別無苦心力索。毫分縷析之事。而讀而又思。思而又讀。自然通貫浹洽。與自家語無甚異。○自經史子集以下。皆傳授於明齋先生。尊信之篤。積累之久。自有多得。經書及宋諸先生語文義音讀。有疑晦處及有可以甲乙看處。我東諸賢各有定論。而以口訣傳授以來者。明齋先生舊聞於家庭及諸老成人。以意折衷以敎者。先生受之以爲己有。學者有問則答曰。退溪先生如是訓解。栗谷先生如是訓解。我從祖以某先生語爲尤好。如是答之者多。◑每敎曰。老來讀書。轉有深味。而眼病妨看字。可歎。◐每曰。語,孟最好。比之庸,學。味尤長。先生之學。蓋得語,孟者多。○又曰。毛詩國風葩藻勝。大雅典實。頌簡古。讀之得味遲。文氣秀麗。語切人情。最好讀。又小雅最易感人。甚好讀之。○又曰。世人以周易難知。多不讀。吾意則不然。易之象數。果難究竟。而他書。亦何嘗無難究竟者。易中大有格言。但依程朱發明。熟讀玩味。當有所得。當與不讀時別。何可以其難知而不讀乎。○又曰。書經詰屈聱牙處。未始不好。然爲文者讀之。只可長其文氣而已。若至理所寓。盡在於平易易知處。○又曰。看書之法。寧拙無巧。寧易毋險。以意穿鑿。鮮有不失其本旨者。但從已知處。力讀體認。則其不知處。亦或有旁照得通之時。此有朱夫子定論。不可不味。○後學有問。則其易知處。只將一轉語破的。或有未盡豁然處。初不遷就。直答曰。吾所未解。或曰。吾亦疑之。蓋氣像規模與世儒絶然不同也。

每日晨詣祠堂再拜。非有疾病。則雖祈寒暑雨。未之或廢。臨祭致齋。一如家禮。庶羞稱家有無。必以誠潔。將事之際。趨蹌拜跪。踧踖如在。

先生季父學生府君早卒。季母羅氏夫人寡居。先生事之如母。一生無少忤。羅夫人初子先生之弟。不幸短命。又取都憲公都憲公。卽明齋先生之子。之子爲子。項領旣別。自成分張。常以晩景不能接屋侍歡爲恨。丹陽之赴。意有所在。而羅夫人爲循所後子情理。隨往都憲公松都任所。先生不能挽。欲稍遲時月。力請奉往于丹陽。以遂一時便養。意外遞郡。未及奉往。深以爲恨。親愛之誠。老以彌篤。相居十里。數日未承候。則憂慕不能置。或有內賜某物及京外異味之入手者。必先擇好品。手自封裹。袖往進之。或送奴致之。

飮食衣服。居家一生寒苦。而處之怡然。不自知其爲不可堪。農窩府君。至淸。屢典縣邑。幷與書冊而不營聚。故自經書以下。皆無家藏。借看於人。每多苟艱。而亦隨分自適。不以經心。

以恭愼爲德。體若不勝衣。且持言遜之戒。絶無聲色之過。而及至會心儕友及二三子。評論古今人物。時事得失。言議皆從第一等議。絶不爲隨俗苟且之論。義理嚴正。氣像峻烈。若不可犯。每曉睡覺。輒擁衾起坐。呼侍宿人名曰某也睡未。或語及時事。慨然有憂國之言。嘗曰。時人之稍欲爲國事者。亦未知先用心於本實。而每規規於法制之末。東補西漏。莫可收拾。此無他。見識不逮之故也。又曰。目見時人。勿論彼此。皆從人欲中頭出頭沒。無一人任正己格君之責者。蓋自我輩能言以後。人心世道。月異而歲不同。今無復餘地。過此以往。不知稅駕於何地。繼之以永歎。

先生默觀世道。早有閉戶之志。前後徵召。皆不就。蓋明齋先生則丁丑以後。至痛在心。自始至終。堅臥不起。先生則處義差殊。故尤以屢孤聖恩。爲惶踧不安。明齋先生每敎曰。汝則出於微官時。一肅天恩。以免廢倫。丹陽之出。蓋爲一伸分義之計。而久於官。初無意也。其年六月。見差沃川某山祭官。時大雨峽漲。未及赴。方伯啓罷。歸臥舊廬。遂不復起。一家親舊及門人輩每憂先生之貧。或願爲邑。則答曰。一之已悔。其可再乎。安坐讀書。以畢餘年足矣。或有意外之除。則赴非吾意。不赴亦不安。終不如初無之爲愈也。君輩當知吾此意也。◐戊申逆變。先生與族弟大諫公及愼濟州惟益相議以爲我輩雖在野之臣。急赴京城。自外承聞動靜。亦義理之不可已。遂同行上道。行至溫陽。聞賊已平。恐遂入城。或蒙意外恩數。則進退維谷。遂還下來。筵臣陳白聞尹某爲奔問。久無消息。恐中路狼狽。請令道臣訪問於沿路。上可之。其後聞中道還歸。諸議甚以爲無色。蓋聞難而赴。賊平而退。節節中矩。無少差失。而時人初不知義理之權度。只以不合俗爲病。

先生之爲丹陽。頤行之家大人過之。相守屢旬。歸而語頤行曰。敬庵之爲治。自與俗規不同。視官事如家事。視吏民亦如家人。莊而莅之。不事聲色。罕用笞罰。自奉如在家時。飯飧無兼味。淸愼自守。公物之在庫者。牢守鎖鑰。不變通挪移。蓋不失儒素法。民亦便之。其後頤行以事過丹境。宿山村。夜與老農言歷問。則答曰。尹等淸靜愛民。近來所未有。不用刑杖。故吏習雖慢。而官無所爲。渠亦無緣做姦。婢子罕出。民甚便之。意外卽歸。至今思之云。

喜爲吟詠。而亦隨興信筆。陶寫情性。不屑爲詩人語法。食後必徐步移時。使無滯氣。夏日風簷。好看綱目。幼時善碁。長不近手。而好使二客對局。傍坐默觀。時有機括處。甲方乘勝而乙方不利。則或微笑訓一着。使輸贏立變。○庭際列植牧丹及菊花。又穿小池。種藕養魚。池邊栽數柳以蔭之。春秋麗日。杖屨逍遙以自適。或垂竿投餌。魚上鉤。卽還放之。

敎人。每以躐等爲深戒。雖年稍多者。皆從下學始。後學有來請敎者。必先之以小學及四子。日間所雅言。不出於九容九思三省四勿之外。規模樸實。無華藻之外發。故數三門徒師事之久。悅慕其實德者外。遠近學子創見不能知之。或曰。某賢敎人。無鼓動振作之妙。○於人。每好平實白直之人。雖少文識人所不取者。資性愨實。語言無華。則先生必喜之曰。某也佳士。雖以才行見稱者。或涉權數。則甚不喜曰。某也有表裏。吾不知其他。後必有驗。鮮有差失。○常曰。少年之有英才者。初皆發軔於斯學。學力未到。而文氣稍優。則鮮有不爲功名所引誘。所以成材者少。吾從租門下先輩人。亦多如此。深爲慨然。昭夫李參奉晉聖字。若在。必不中途而廢。斯人之無壽。吾黨之無福。

居鄕。鮮有出入。非一家喪葬及不得已之故。絶不出門。○居家。不事生産作業。雖屢空。亦晏如。於家人不勞苦。敎戒亦不嚴加聲色。而衆倫不紊。和氣流通。先生之胤光蘊。隱居事親。不屑交遊。孝友忠信。有過人之行。下之門下賤人。亦知樸實之爲貴。而恥以譎詐加人。形端影直。亦可知先生之實德所及也。

申君景賢少受文於農窩府君。先生自幼同遊。情誼甚厚。後以鄕戰。見過於鄕中。餘波之謗。及於先生。一家親舊皆請絶申以塞謗。先生曰。故舊無大故不遺。待之不少衰。

頤行之慈闈。先生之從妹也。嘗曰。吾兄年未十五。已成大儒樣子。威儀言動。動合繩墨。不見其有出入。性素仁厚。不事威嚴。而婢僕輩之敬憚。過於王考及伯父。自兒時。已如此。事吾母如母。愛吾如同氣。吾一生愛仰如親兄。又曰。吾兄兒時。隨王考懷德任所。但知讀書。無一私事。首吏以李實一小簞。進于吾兄。吾兄卻不受。吏持而往簾席。言于奴曰。待都令主入內進之。奴以納諸內間。吾兄驚曰。此物奚爲而入於內。欲還給。祖母李夫人曰。若知汝之不欲受。我豈受置乎。然微物受亦無妨。吾兄對曰。吏饋豈以微物而受之乎。李夫人喜其言。聽其還給。時吾兄年十歲。王考聞而深喜曰。此兒已知辭受不可苟。

先生於吾大人。氣稟旣異。成就亦不同。而相知之深。相愛之篤。終始莫逆。病將危。委人相邀。屢問侍人曰。島翁至否。吾大人至。則先生已語澀。但握而笑曰。何其遲來也。翌日。遂易簀。嗚呼痛哉。

頤行事先生四十年。偏蒙敎育之恩。而兒時無志。長而廢業。到今白首倥倥。於先生之道德經綸。初不能窺其涯涘。故不敢彊其不知。率爾容喙。以犯僭妄之誅。但以平日所觀感而悅服者。略記一二。以答同門儕友之責。門人外侄金頤行。輯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