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忠集 (周必大, 四庫全書本)/卷013
文忠集 (周必大) 卷十三 |
欽定四庫全書
文忠集卷十三〈省齋文藁十三〉
宋 周必大 撰
䇿問
家塾䇿問十二首
易曰損上益下民說無疆語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古之人君平居無事則縱侈以傷財一遇兵革則頭㑹箕歛視斯民流離而弗恤也粤自主上御極躬行敦朴以先天下内自宮庭所需外暨官吏之奉大而郊祀儀物小而墳燭庭燎凡可約者無不約也惟是醜虜未賓營屯相望遣戍勞還其費有不可得而已者常賦之外未嘗一毫取諸民也既力止羡餘之獻又深懲聚歛之吏間遇水旱憂恤備至宜乎家給人足臻于冨庶而豐年樂嵗里閭猶未免窮乏何為其然也意者惰農尚衆地有遺利與末作者蕃不思務本與風俗侈靡妄用以耗之與州縣奉詔不䖍巧為刻剥而耳目之官弗之察與欲救四𡚁當有成說夫使民說而百姓足以副吾君慈儉之德亦諸君所宜究心也
夫子之知門弟子七十子之知聖人其亦審矣抑猶有可疑者謂參也魯然一以貫之遽悟忠恕門人欲事有若㫁然以為不可參非魯鈍者也謂求也退然季氏冨于周公又為之聚歛將伐顓臾則贊其動干戈於邦内求非謙退者也豈聖人之抑揚自有深意與抑與其進不保其徃與澹臺滅明欲事孔子孔子以為材薄既而嘆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至家語則又謂羽有君子之姿孔子嘗以容貌望其才而才不充于所望二說蓋相反矣夫視所以觀所由察所安何至于貎哉此夫子知門弟子之可疑者也子見南子子路不悅欲從佛肸則致惑焉亦可謂介然有守而知聖人者矣彌子曰孔子主我衛卿可得此豈夫子之所屑就而子路猶以告乎若以為野人之語則孟子當闢之矣而肯記有命之答乎至如子夏子張子游雖未為深得聖道其智要足以知其師矣奈何欲以事孔子者事有若彼有若固曰自生民以來未有盛于孔子者而敢當其位乎司馬遷陋矣直謂其狀似耳栁宗元又従而寔之尤可嘆也雖然論語二十篇首章記夫子之言而有若論孝弟次之且又子而不名豈當是時門弟子果以其道可尊嘗敬而師之故後世因為是說與此七十子知聖人之可疑者也願考其理而析其疑
所貴學古者非以其通于今而適于用乎如使觀書者昧于政事而吏胥得以執其柄學春秋者失其宗㫖而是非無以信于人讀易或不若卜筮之專究禮樂或不若工祝之習談詩或不能識鳥獸草木之名則經乎經乎其空言乎儒乎儒乎其無用乎聖人所以望後世王者所以育人材必不然矣自漢以来力闢異端惟六經是明設為科目惟通經是用蓋欲收寔材補治道以追三代之萬一也然服儒衣冠傳先王語以儒宗自名者徃徃持禄保位被阿諛之譏其立大功任大事者則平時所謂不學少文及刀筆耕牧自奮之士也宣帝闢太子用儒之言殆將有激乎此雖然遂以是而黜儒者則過矣今欲取其文必既其實得其人必獲其用使古今不相逺表裏不相背必有至論願無靳焉
自古遷都不一無如商者葢自契至于成湯已八遷而自成湯至于盤庚又五遷焉帝告釐沃其書雖亡意亦語民之弗率誕告用亶其有衆而已若盤庚三篇則古今告戒臣民未有如是之諄諄也夫民至愚而神茍誠有以利已何至傲慢從康如此又况邦伯師長百執事之人豈無逹時變同心德者何待告之以天命曉之以先烈誘之以世勞驅之以刑罰而後諭也周自武王營居洛邑成王之時召公相之周公又營之龜兆既食伻圖以獻可謂常吉之居矣然周未嘗遷都徙居九鼎焉九鼎猶曰國之重器也乃若居商之頑民不亦過乎其告之曰今爾惟時宅爾邑繼爾居爾厥有幹有年于兹洛頋何畏于彼而待之如此其周也夫違衆而遷毫疑若不順也而商年以興祈永命于新邑疑若不可易也而周惟以居頑民此皆不可曉也及漢之高祖以布衣得天下當人心未固之時京邑翼翼四方之極豈可忽哉然都洛以定特以戍卒一言而入闗之意立决定都大計也微戍卒得毋敗乃公事乎彼蕭曹良平之智獨不足以及此耶此又不可曉也願併聞其說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考之舜典九官皆舜命也吕刑乃三后成功歸之帝堯何耶語所謂五人者指禹稷契臯陶伯益而不及伯夷吕刑所謂三后者謂伯夷折民惟刑而不及臯陶毋乃相戾乎九官相遜古今以為盛舉夫禹豈不知稷契臯陶不習于治水何以遜為哉至于垂益伯夷嘗遜矣稷契臯陶則否以為申命耶則䕫龍乃新命也亦未嘗辭焉辭之為謙則不辭為蔽賢矣其義安在亂臣十人語據秦誓而言也君奭乃曰武王惟兹四人尚廸有禄後暨武王誕將天威咸劉厥敵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冐丕單稱德其稱之者至矣彼閎夭散宜生泰顛南宮适之德業亦參考于他經乎太姒之外餘皆無足稱乎鷹揚爕伐股肱王室太公之功過周召矣頋舎此而取彼何也至孟子論堯舜乃曰若禹臯陶則見而知之論文王則曰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其去取又不同矣盍辨其所以然
國以人為强士以多為貴不易之理也方晉文公之伯其威名盛矣彼楚得臣一戰輒敗何能為而文公猶以為憂及其死而後喜曰莫余毒也已夫一得臣果能毒方興之晉耶衛多君子而犧牲玉帛奔走晉境之不暇僅能自保而已此何理也汲黯在漢位不過九卿于鎮撫國家裁制諸侯初無所與而淮南王獨畏之至為寢不軌之謀其折衝消萌如此及東京之季剛毅之士充滿朝廷或在公府或居要路乃内不能制宦寺外不能弭盗賊徒以身狥國相為存亡而已此又何理也以為一賢足以制難也則得臣非賢也汲黯雖賢而無其位也以為輔周强國耶則衛不能興漢卒不振矣是必有說願條陳之
人君用臣道同則進之否則退之矣人臣事君道合則從否則去之矣德宗苛刻猜疑而陸䞇勸以忠厚誠信德宗好兵與財而陸䞇勸以消兵輕利其道可謂冰炭薫蕕矣然置之禁林延登宰席其君無厭逐之意其臣無求去之言何也考之奏議竇參獲罪贄論救甚力至請勿簿録其田宅而肯致參于死乎當時議者多言參死由贄韓愈贄門生也為贄作傳僅紀德宗怒參之實而不敢明辨其非贄也愈胡不引贄䟽以為證耶諸生試求其說與凡贄之論可施于今者併著于篇
六經之道同歸禮樂之用為急自秦㓕典籍至漢而易詩書禮春秋復興惟樂遂廢不講學者不過取周官宗伯下篇與夫二戴所記誦習之而已然以班固藝文志考之是禮經非樂經也彼樂自為六家今復微妙而無傳矣夫六經之治天下如四時相須以成嵗乃自漢以來缺大樂而不求學者亦安之而不復致疑豈理也哉且士大夫入而在宗廟朝廷退而處閨門鄉黨其朝㑹燕饗升降揖遜未嘗斯須去禮也至于樂則竟嵗不聞其聲終身不究其義珩璜琚瑀未嘗施于佩琴瑟鸞和未嘗接于耳是無故而用有故之制於心安乎今欲博採經傳襲五為六追韶濩之正聲掃鄭衛之餘習使移風易俗不為虚語諸君以為如之何而可
錢之𡚁極于今矣九路置使以鼓鑄為職而嵗入不及舊額之一二議者至謂數泉之廢僅得一泉而官屬俸入吏卒耗蠧殆有甚焉故徃者嘗廢其司而領之戸部既以為未安也分命諸道轉運使總之猶以為不專也廢未幾而復復未幾又議廢矣是數者果孰利而孰害孰當而孰否乎且鼔鑄之不充由銅之不繼也昔全蜀之地以鐡為錢以楮為質劑法行之初其孰以為信及百餘年然後公私便之大江以南自樊若水獻言始鑄銅錢前此固嘗用鐡矣今欲兼而行之亦可従否至于質劑之法户部葢用之畿内而不能施之于天下夫欲使民信法而行如蜀之安且久固必有經逺之䇿而正異同之論諸君試為言之毋徒泥古也
古者文武無異轍兵民為一途故戎器可除于安平之時而軍儲自足于耕耘之日粤自科舉分于漢阡陌開于秦衣短後者待逢掖如深仇𨽻赤籍者以南畝為隣壑離而弗合歴世病之至于本朝深鑒厥弊陳堯洛王嗣宗韓琦范仲淹皆以文儒迭授右列是欲同文武之轍也淳化咸平中嘗㸃括郷丁矣慶厯二年嘗置武勇于河東保㨗于陜西矣義勇盛于治平保甲聚于熈豐是又欲一兵民之途也成憲具在其誰不知今邊鄙未寧尤以選將益兵為重議者欲改命近臣使共武服亦既數月乃未聞有稱塞明詔者至于隅官廵社之法比嵗行之或以為擾民或以為無益豈時移事異不可記劍于舟乎抑當斷以弗疑不可築室于道乎諸君試考載籍與夫本朝近事可施行者著于篇
有司不為九年之蓄久矣所恃者豐登也今江浙水溢大傷民田議者憂焉請極為來嵗之備夫納粟之制屢行猶未足以充軍食賑廪之數有限頋安能均及斯民哉又况巴蜀之粟逺不可漕湖廣之地瘠無所入大江以西七閩以南偏方下土竭力以贍軍國之用亦難矣計臣拱手君相旰食子大夫得不預其憂哉
記曰大夫七十而致仕又曰五十命為大夫服官政七十致仕而孔氏安國釋書之里居亦謂卿大夫致仕居田里者蓋几杖之賜安車之乗大政之咨其為禮異其為賜厚上士中士下士之衆有不容及者矣乃者議臣援天聖皇祐故事請凡内外臣僚年七十而不告歸者止其任子限其祠禄惟以才力擢用與夫侍従以上勿拘此令葢欲勵亷恥抑冗濫也然古卿大夫今侍従以上也今朝議大夫至員外郎古士也古之所許今則留之古之所不及今則𨗳之何相戾也且位尊而年至者雖有留之之文彼獨不因今之書攷古之制少動其心而自為去就乎聼固不可留則不勝其留朝廷必思有以處之矣若夫卿監而下倘懷才抱藝稍知自好者年至則去矣其留者頑鈍無恥集詬亡節之徒貪禄州縣而不恤者也夫使懐才抱藝稍知自好者去則孰與共我王事而頑鈍集詬亡節者留則冗濫猶未可抑而亷恥滋不立矣諸君以為如之何則可
文忠集巻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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