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通考/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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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文獻通考
卷二 田賦考二
卷三 


歷代田賦之制[编辑]

  王莽末,天下旱蝗,黃金一斤易粟一斛。至光武建武二年,野榖旅生,麻菽尤盛,野蠶成繭,被於山阜,人收其利。至五年,野榖漸少,田畝益廣焉。

  建武六年十二月,詔曰:"頃者師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什一之稅。今軍士屯田,糧儲差積,其令郡國收見田租,三十而稅一如舊制。"

  建武十五年,詔州郡檢覆墾田。

  帝以天下墾田多不以實自占,又戶口年紀互相增減,乃下詔州郡檢覆。於是刺史、太守多為詐巧,茍以度田為名,聚民田中,並度廬屋里落,民遮道啼呼,或優饒豪右,侵刻羸弱。時諸郡各遣使奏事,帝見陳留吏牘上有書,視之云:"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帝詰吏由趣,吏不肯伏,抵言於長壽街得之。帝怒。時東海公陽年十二侍側,曰:"吏受郡敕,當欲以墾田相方耳。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多近親,田宅逾制,不可為準。"帝令虎賁將詰問吏,吏乃首服。十六年,河南尹張伋及諸郡守十餘人坐度田不實,下獄死。

  章帝建初三年,詔度田為三品。

  秦彭為山陽太守,興起稻田數千頃,每於農月親度頃畝,分別肥瘠,差為三品,各立文簿,藏之鄉縣。於是奸吏跼蹐,無所容詐。乃上言:宜令天下齊同其制。詔書以其所立條式頒令三府,並下州縣。

  詔以布帛為租。

  時榖貴,縣官給用不足。尚書張林上言:"榖所以貴,由錢賤故也。可盡封錢,一取布帛為租,以通天下之用。"從之。

  和帝永興元年,墾田七百三十二萬一百七十頃八十畝百四十步。

  安帝延光四年,墾田六百九十四萬二千八百九十二頃三十三畝八十五步。

  元初元年,詔除三輔三歲田租、更賦、口算。

  順帝建康元年,墾田六百八十九萬六千二百七十一頃五十六畝一百九十四步建康元年戶九百九十四萬六千九百九十,每戶合得田七十畝有奇

  沖帝永嘉元年,墾田六百九十五萬七千六百七十六頃二十畝百有八步。

  質帝本初元年,墾田六百九十三萬一百二十三頃三十八畝。

  桓帝延熹八年,初令郡國有田者,畝稅斂錢畝十錢也

  按:章帝時,以榖貴,乃封錢以布帛為租,則錢帛蓋嘗叠用矣。此所謂畝稅斂錢,乃出於常賦三十取一之外,今所謂稅錢始此。

  靈帝中平二年,稅天下田,畝十錢,又名修宮錢。

  帝欲鑄銅人,而國用不足,乃詔調民田畝,稅十錢。陸康上疏曰:"哀公增賦而孔子非之,豈有取奪民物以營無用之銅人,捐舍聖戒,自蹈亡國之法哉!"

  仲長統《昌言》曰:"今欲張太平之紀綱,立至化之基址,齊民財之豐寡,正風俗之奢儉,非井田實莫由也。今當限夫田以斷兼並,去末作以一本業。通肥磽之率,計稼穡之入。令畝收三斛,斛取一斗,未為甚多。一歲之間則有數年之儲,雖興非法之役,恣奢侈之欲,廣愛幸之賜,猶未能盡也。不循古法,規為輕稅,及至一方有警,一面被災,未逮三年,校計蹇短,坐視戰士之蔬食,立望餓殍之滿道,如之何為君行此政也!二十稅一,名之曰貊,況三十稅一乎!夫薄吏祿以豐軍用,緣於秦征諸侯,續以四夷,漢承其業,遂不改更,危國亂家,此之由也。今田無常主,民無常居,吏食日稟,班祿未定,可為法制:畫一定科,租稅什一,更賦如舊。今者,土廣人稀,中地未墾;雖然,猶當限以大家,勿令過制。其地有草者,盡曰官田,力堪農事,乃聽受之。若聽其自取。後必為奸也。"

  崔寔《政論》曰:"昔聖人分口耕耦,地各相副。今青、徐、袞、冀人稠土狹,不足相供;而三輔左右及涼、幽州內附近郡,皆土曠人稀,厥田宜稼,悉不墾發。今宜遵故事,徙貧人不能自業者於寬地,此亦開草辟土振人之術也。"

  魏武初平袁氏,以定鄴都,令收田租畝粟四升,戶絹二疋而綿二斤,餘皆不得擅興,藏強賦弱。

  吳孫權黃武五年,陸遜以所在少榖,表令諸將增廣農畝。權報曰:"甚善。今孤父子親自受田,車中八牛以為四耦,雖未及古人,亦欲與眾均等其勞也。"

  晉武帝平吳之後,置戶調之式。丁男之戶歲輸絹三疋,綿三斤,女及次丁男為戶者半輸;其諸邊郡或三分之二,遠者三分之一;夷人輸賨在公反布戶一疋,遠者或一丈。男子一人占地七十畝,女子三十畝,其外丁男課田五十畝,丁女二十畝,次丁男半之,女則不課。男女年十六以上至六十為正丁,十五以下至十三、六十一以上至六十五為次丁,十二以下、六十六以上為老小,不事。遠夷不課田者輸義米,戶三斛,遠者五斗,極遠者輸算錢,人二十八文。又限王公田宅及品官占田見《職田門》

  按:兩漢之制,三十而稅一者,田賦也;二十始傅,人出一算者,戶口之賦也。今晉法如此,則似合二賦而為一。然男子一人占田七十畝,丁男課田五十畝,則無無田之戶矣,此戶調所以可行歟?

  元帝為晉王,課督農功,詔二千石長吏以人榖多少為殿最。其非宿衛要任,皆宜赴農,使軍各自佃作,即以為廩。

  太興元年,詔曰:"徐、揚二州土宜三麥,可督令熯地,投秋下種。至夏而熟,繼新故之交,相以周濟,所益甚大。"

  後軍將軍應詹表曰:"一夫不耕,天下必有受其饑者。而軍興已來,征戰運漕,朝廷、宗廟、百官用度,既已殷廣、下及工商、流寓、童仆不親農桑而遊食者,以十萬計。不思開立美利,而望國足人給,豈不難哉!間者流人奔東吳,東吳今儉,皆已還反。江西良田曠廢未久,火耕水耨,為功差易。宜簡流人,興復農官,功勞報賞皆如魏氏故事。一年中與百姓,二年分稅,三年計賦稅,以使之公私兼濟,則倉盈庾溢,可計日而待也。"

  成帝咸和五年,始度百姓田。取十分之一,率畝稅米三升。是後頻年水旱,田稅不至。咸康初,算田稅米,空懸五十餘萬斛,尚書諸曹以下免官。

  哀帝即位,乃減田租,畝收二升。

  孝武帝太元二年,除度定田收租之制,王公以下口稅三斛,唯蠲在身之役。八年,又增稅米,口五石。

  按:晉制,子男一人授田七十畝,以畝收三升計之,當口稅二斛一斗;以畝收二升計之,當口稅一斛四斗。今除度定田收租之制,而口稅二斛增至五石,則賦頗重矣,豈所謂公王以下雲者,又非泛泛授田之百姓歟?當考。

  前燕慕容皝以牧牛給貧家,田於苑中,公收其八,二分入私。有牛而無地者,亦田苑中,公收其七,三分入私。記室封裕諫曰:"魏晉雖道消之世,猶削百姓不至於七八,持官牛田者官得六分,百姓得四分,私牛而官田者與官中分。臣猶曰非明王之道,而況增乎!"

  蜀李雄賦丁歲榖三斛,女丁半之,調絹不過數丈,綿數兩,事少役稀,百姓富實。

  宋文帝元嘉中,始興太守徐豁上言:"武吏年滿十六,課米六十斛"事見《丁口門》

  宋孝武帝大明初,山陰縣人多田少,孔靈符表請徙無貲之家於餘姚、鄮莫侯反、鄞三縣,墾起湖田。帝令公卿博議,咸曰:"夫訓農修政,有國所同。土著之人,習玩日久,如京師無田,不聞徙居他縣。山陰豪族富室,頃畝不少,貧者肆力,非為無處。又緣湖居人,魚鴨為業,小人習始既難,勸之未易。遠廢田疇,方剪荊棘,率課窮乏,其事彌難。"帝違眾議徙人,並成良業。

  齊高帝初,竟陵王子良上表言:"宋武帝時,遣臺使督郡縣,或尺布之逋,曲以當疋;百錢餘稅,且增為千。故下實作尚方,寄繫東冶,百姓駭迫,不堪其命。恣意贓賄,無人敢言,貧薄禮輕,即生謗僁。愚謂凡諸檢課,宜停遣使,明下符旨,審定期限,如有違越,隨事糾坐。則政有恒典,人無怨咨。"

  子良又啟曰:"今所在榖價雖和,室家饑嗛苦簟反;縑纊雖賤,駢門裸質。而守宰務在裒刻,圍桑品屋,以準貲課,致令斬樹發瓦,以充重賦,破人販產,要利一時。東郡使人,年無常限,郡縣相承,準令上直。每至州臺使命,切求縣急,乃有畏失嚴期,自殘軀命;亦有斬絕手足,以避徭役。守令不務先富人,而唯言益國,豈有人貧於下,而國富於上邪?又泉鑄歲遠,類多剪鑿,江東大錢,十不一在。公家所受,必須輪郭完全,遂買本一千,加子七百,尤求請無地。且錢、布相半,為制永久,或聞長宰須令輸錢,進違舊科,退容奸利,欲人康泰,其可得乎!"又啟曰:"諸賦稅所應納錢,不限小大,但令所在兼折布帛,若雜物是軍國所須者,聽隨價準直,不必盡令送錢。於公不虧其用,在私實荷其渥。昔晉氏初遷,江左草創,絹布所直,十倍於今,賦調多少,因時增減。永初中,官布一疋,直錢一千,而人所輸,聽為九百。漸及元嘉,物價轉賤,私貨則疋直六百,官受則疋準五百。所以每欲優人,必為降落。今入官好布,疋下百餘,其四人所送,尤依舊制。昔為刻上,今為刻下,甿庶空儉,豈不由之!救人拯弊,莫過減賦。略其目前小利,取其長久大益;無患人貲不殷,國用不阜也。"

  自東晉寓居江左,百姓南奔者,並謂之"僑人",往往散居,無有土著。而江南之俗,火耕水耨,土地卑濕,無有蓄積之貲。諸蠻陬俚洞霑,沐王化者各隨輕重收財物,以裨國用。又嶺外酋帥,因生口、翡翠、明珠、犀象之饒,雄於鄉曲者,朝廷多因而署之,收其利。歷宋、齊、梁、陳,皆因而不改。其軍國所須雜物,隨土所出,臨時折課,市取,乃無恒法定令。列州郡縣,制其任土所出,以為徵賦。其無貫之人,不樂州縣編者,為浮浪人,樂輸亦無定數,任量,唯所輸,終優於正課焉。都下人多為諸王公貴人左右、佃客、典計、衣食客之類,皆無課役見《品官占戶門》

  後魏明元帝永興中,頻有水旱。神瑞二年,又不熟。於是分簡尤貧者就食山東,敕有司勸課田農。自是人皆力勤,歲數豐穰,畜牧滋息。

  景穆帝初為太子監國,曾令有司課畿內之人,使無牛家以人牛力相貿,墾植鋤耨。其有牛家與無牛家一人種田二十畝,償以新鋤功七畝,如是為差。至與老少無牛家種田七畝,老少者償以鋤功二畝。皆以五口下貧家為率。各列家別口數所種頃畝,明立簿目。所種於地首標題姓名,以辨播殖之功。

  魏令:每調,一夫一婦帛一疋,粟一石。人年十三以上未娶者四,人出一夫一婦之調;奴任耕、婢任績者,八口當未娶者四;耕牛十頭當奴婢八。其麻布之鄉,一夫一婦布一疋,下至半以此為降。大率十疋中,五疋為公調,二疋為調外費,三疋為內外百官俸。

  孝文延興三年,詔州郡人十丁取一以充行,戶收租五十石以備年糧。太和八年,始準古班百官之祿,以品第各有差。先是,天下戶以九品混通,戶調帛二疋、絮二斤、絲一斤、粟二十石,又人帛一疋二丈,委之州庫,以供調外之費。至是戶增帛三疋、粟二石九斗,以為官司之祿,復增調外帛滿二疋,所調各隨其土所出。其司、冀、雍、華、定、相、蔡、洛、荊河、懷、兗、陜、徐、青、齊、濟、南河、東徐等州貢綿絹及絲,其餘郡縣少桑蠶處,以麻布充。

  孝明帝時,張普上疏曰:"伏聞尚書奏復絲麻之調,遵先皇之令軌,復高祖之舊典。仰惟高祖廢大鬥,去長尺,改重秤,所以愛百姓,從薄賦。知軍國雖綿麻之用,故立幅度之規,億兆荷輕賦之饒,不但於綿麻而已。故歌舞以供其賦,奔走以役其勤,天子信於上,億兆樂於下。自茲以降,漸漸長闊,百姓怨嗟,聞於朝野。宰輔不尋其本,知天下之怨綿麻,不察其幅廣度長,秤重鬥大,革其所弊,存其可存,而特放綿麻之調,以悅天下之心,此所謂悅之不以道,愚臣所以未悅者也。尚書既知國少綿麻,不惟法度之翻易,人言之可畏,便欲去天下之大信,棄己行之成詔,遵前之非,遂後之失,奏求還復綿麻,以充國用;不思庫中大有綿麻,而郡官共竊利之。臣以為於理未盡。何者?今官人請調度,造衣物,必量度,絹布疋有丈尺之盈,尤不計其廣;絲綿斤兩兼百銖之剩,未聞依律罪州郡者。若一疋之濫,一斤之惡,則鞭戶主,連及三長,此所謂教人以貪也。今百官請俸,祗樂其長闊,並欲厚重,無復準極。得長闊厚重者,便雲其州能調,絹布精闊且長,橫發美稱,以亂視聽,此百司所以仰負聖明者也。今若必復綿麻,謂宜先令四海知其所由,明立嚴禁,復本幅度,新綿麻之典,依太和之稅。其在庫絹布並及絲綿不依典制者,請遣一尚書與太府卿、左右藏令,依今官度、官秤,計其斤兩廣長,折給請俸之人。總常俸之數,年俸所出,以市綿麻,亦應周其一歲之用。使天下知二聖之心,愛人惜法如此,則高祖之執中,興於神龜,明明慈信,昭布於無窮,孰不幸甚!"正光後,國用不足,乃先折天下六年租調而徵之,百姓怨苦。

  孝文太和元年,詔曰:"去年牛疫死大半,今東作既興,人須肄業,有牛者加勤於常歲,無牛者倍傭於餘年。一夫治田四十畝,中男二十畝,無令人有餘力,地有遺利。"

  時李安世上疏曰:"臣聞量人畫野,經國大式;邑地相參,致治之本。井稅之興,其來日久;田萊之數,制之以限。蓋欲使土不曠功,人罔遊力,雄擅之家,不獨膏腴之美;單陋之夫,亦有頃畝之分。竊見州縣之人,或因年儉流移,棄賣田地,漂居異鄉,事涉數代。三長既立,始返舊墟,廬井荒涼,桑榆改植。事己歷遠,易生假冒。強宗豪族,肆其侵淩,遠認魏晉之家,近引親舊之驗。年載稍久,鄉老所惑,群證雖多,莫可取據,各附親知,互有長短,兩證徒具,聽者猶疑,爭訟遷延,連紀不判。良疇委而不開,柔桑枯而不采,欲令家豐歲儲,人給資用,其可得乎!愚謂今雖桑井難復,宜各均量,審其經術,令分藝有準,力業相稱,細人獲資生之利,豪右靡餘地之盈,無私之澤乃播均於兆庶,如阜如山可有積於比戶矣。又所爭之田,宜限年斷,事久難明,悉屬今主。然後虛詐之人,絕於覬覦;守分之士,免於淩奪。"帝深納之,均田之制始於此矣。九年,下詔均給天下人田,諸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畝不栽樹者,謂之露田婦人二十畝,奴婢依良;丁牛一頭受田三十畝,限止四牛。所授之田率倍之,三易之田再倍之,以供耕休及還受之盈縮。人年及課則受田,老免及身沒則還田,奴婢、牛隨有無以還受。諸桑田不在還受之限,但通人倍田分,於分雖盈,不得以充露田之數,不足者以露田充倍。諸初受田者,男夫一人給田二十畝,課蒔餘,種桑五十樹,棗五株,榆三根;非桑之土,夫給一畝,依法課蒔榆、棗,奴各依良。限三年理畢,不畢,奪其不畢之地。於桑、榆地分雜蒔、余果及多種桑、榆不禁。諸應還之田,不得種桑榆棗果,種者以違令論,地入還分。諸桑田皆為代業,身終不還,恒從見口,有盈者無受無還,不足者受種如法。盈者得賣其盈,不足者得買所不足。不得賣其分,亦不得買過所足。諸麻布之土,男夫及課,別給麻田十畝,婦人五畝,奴婢依良,皆從還受之法。諸有舉戶老小殘疾無受田者,年十一己上及疾者各受以半夫田,年逾七十者不還所受,寡婦守制者雖免課亦授婦田。諸還受人田,恒以正月。若始受田而身亡及賣買奴婢、牛者,皆至明年正月乃得還受。諸土廣人稀之處,隨力所及,官借人種蒔,後有來居者,依法封授。諸地狹之處,有進丁受田而不樂遷者,則以其家桑田為正田分,又不足不給倍田,又不足家內人別減分。無桑之鄉準此為法。樂遷者聽逐空荒,不限異州他郡,唯不聽避勞就逸。其地足之處,不得無故而移。諸人有新居者,三口給地一畝以為居室,奴婢五口給一畝。男女十五以上,因其地分,口課種菜五分畝之一。諸一人之分,正從正,倍從倍,不得隔越他畔。進丁受田者恒從所近。若同時俱受,先貧後富。再倍之田,放此為法。諸遠流配謫無子孫及戶絕者,墟宅、桑榆盡為公田,以供授受。授受之次,給其所親;未給之間,亦借其所親。諸宰人之官,各隨所給公田,刺史十五頃,太守十頃,治中、別駕各八頃,縣令、郡丞六頃。更代相付,賣者坐如律。

  按:夾漈鄭氏言:"井田廢七百年,至後魏孝文始納李安世之言,行均田之法。然晉武帝時,男子一人占田七十畝,女子三十畝,丁男課田五十畝,丁女二十畝,次丁男半之,女則不課,則亦非始於後魏也。但史不書其還受之法,無由考其詳耳。或謂井田之廢己久,驟行均田,奪有餘以子不足,必致煩擾,以興怨僁,不知後魏何以能行。然觀其立法,所受者露田,諸桑田不在還受之限。意桑田必是人戶世業,是以栽植桑榆其上,而露田不栽樹,則似所種者皆荒閑無主之田。必諸遠流配謫無子孫及戶絕者,墟宅、桑榆盡為公田,以供授受,則固非盡奪富者之田以予貧人也。又令有盈者無受不還,不足者受種如法;盈者得賣其盈,不足者得買所不足;不得賣其分,亦不得買過所足。是令其從便買賣,以合均給之數,則又非強奪之以為公田,而授無田之人,與王莽所行異矣,此所以稍久而無弊歟!"

  孝明孝昌二年冬,稅京師田租畝五升,借賃公田者畝一斗。

  獻文帝即位,因人貧富為租輸三等九品之制,千里內納粟,千里外納米;上三品戶入京師,中三品入他州要倉,下三品入本州。

  靜帝天平初,諸州調絹不依舊式。興和三年,各班海內悉以四十尺為度,天下利焉。元象、興和之中,頻歲大穰,榖斛至九錢,法網寬弛,百姓多離舊居,闕於徭賦矣。

  齊神武秉政,乃命孫騰、高崇之分責無籍之戶,得六十餘萬,於是僑居者各勒還本。是後租調之入有加焉。及侯景背叛,河南之地困於兵革。尋而景亂梁,乃命行臺辛術略有淮南之地,其新附州縣,羈縻輕稅而已。

  北齊給授田令,仍依魏朝。每年十月普令轉授,成丁而授,老而退,不聽賣易。

  文宣天保八年,議徙冀、定、瀛無田之人,謂之樂遷,於幽州寬鄉以處之。始立九等之戶,富者稅其錢,貧者役其力。

  文宣以修創臺殿,所役甚廣,並兼戶口,益多隱漏。舊制,未娶者輸半床租調有妻者輸一床,無者輸半床。陽翟一郡,戶至數萬,籍多無妻,有司劾之。帝以為生事,不許。由是奸欺尤甚,戶口租調十亡六七。

  河清三年,詔每歲春月,各依鄉土早晚,課人農桑。自春及秋,男子十五以上,皆布田畝。蠶桑之月,婦女十五以上,皆營蠶桑。孟冬,刺史聽審教之優劣,定殿最之科品。人有人力無牛,或有牛無人力者,須令相便,皆得納種,使地無遺利,人無遊手。又令男子率以十八受田,輸租調,二十充兵,六十免力役,六十六退田,免租調。京城四面,諸方之外三十里內為公田,受公田者,三縣代遷戶執事官一品以下,逮於羽林、虎賁,各有差。其外畿郡,華人官第一品以下,羽林、虎賁以上,各有差。執事及百姓請墾田者,名為永業。奴婢受田者,親王止三百人,嗣王二百人,第二品嗣王以下及庶姓王百五十人,正三品以上及皇宗百人,七品以上八十人,八品以上至庶人六十人。奴婢限外不給田者皆不輸。其方百里外及州人,一夫受露田八十畝,婦人四十畝,奴婢依良人,限數與者在京百官同。丁牛一頭受田六十畝,限止四牛。每丁給永業二十畝為桑田,其田中種桑五十根,榆三根,棗五根,不在還受之限。非此田者,悉入還受之分。土不宜桑者,給麻田,如桑田法。

  時定令:率人一床調絹一疋,綿八兩,凡十斤綿中,折一斤作絲,墾租二石,義租五斗。奴婢各準良人之半。牛調二丈,墾租一斗,義米五升。墾租送臺,義租納郡,以備水旱。墾租皆依貧富為三梟。其賦稅常調,則少者直出上戶,中者及中戶,多者及下戶。上梟輸遠處,中梟輸次遠,下梟輸當州倉。三年一校。租入臺者,五百里內輸粟,五百里外輸米。入州鎮者,輸粟。人欲輸錢者,準上絹收錢。武平之後,權幸賜予無限,乃料境內六等富人,調令出錢。

  後周文帝霸政之初,創置六官,司均掌田里之政令,凡人口十以上宅五畝,口七以上宅四畝,口五以上宅三畝。有室者田百四十畝,丁者田百畝。

  周制:司賦掌賦均之政令,凡人自十八至六十四與輕疾者皆賦之。有室者歲不過絹一疋,綿八兩,粟五斛;丁者半之。其非桑土,有室者布一疋,麻十斤;丁者又半之。豐年則全賦,中年半之,下年一之,皆以時徵焉。若艱兇劄,則不徵其賦。

  隋文帝令自諸王以下至都督皆給永業田,各有差。其丁男、中男永業露田,皆遵後齊之制,並課樹以桑榆及棗。其田宅,率三口給一畝。京官又給職分田詳見《職田門》

  開皇九年,任墾田千九百四十萬四千二百六十七頃開皇中,戶總八百九十萬七千五百三十六,按定墾之數,每戶合墾田二頃餘也開皇十二年,文帝以天下戶口歲增,京、輔及三河地少而人眾,衣食不給,議者咸欲徙就寬鄉。帝乃發使四出,均天下之田。其狹鄉每丁才至二十畝,老少又少焉。至大業中,天下墾田五千五百八十五萬四千四十頃按其時有戶八百九十萬七千五百三十六,則每戶合得墾田五頃餘,恐本史之非實

  水心葉氏曰:"齊自河清始有受田之制,其君驕粗甚矣,然尚如此;周亦有司均掌田裏之政,以其時田皆在官故也。今田不在官久矣,往事無復論,然遂以為皆不當在官,必以其民自買者為正,雖官偶有者亦效民賣之,此又偏也。"

  淳熙間,有賣官田之令,故水心雲然。

  隋文帝依周制,役丁為十二番,匠則六番。丁男一床租粟三石,桑土調以絹絁,麻土調以布。絹絁以疋,加綿三兩;布以端,加麻三斤。單丁及僕隸各半之。有品爵及孝子、順孫、義夫、節婦,並免課役。開皇三年,減十二番每歲為三十日役,減調絹一疋為二丈。

  初,蘇威父綽在西魏世,以國用不足,為征稅之法,頗稱為重,既而嘆曰:"今所為正如張弓,非平世也。後之君子,誰能弛乎?"威聞其言,每以為已任。至是,威為納言,奏減賦役,務從輕典。帝悉從之。

  開皇九年,帝以江表初平,給復十年,自餘諸州,並免當年租賦。

  十年五月,以宇內無事,益寬徭賦。百姓年五十者,輸庸停役《通鑒》作免役收庸

  十二年,詔河北、河東今年田租三分減一,兵減半,功調全免。

  煬帝即位,戶口益多,府庫盈溢,乃除婦人及奴婢、部曲之課。其後將事遼碣,增置軍府,掃地為兵,租賦之入益減,征伐巡幸,無時休息,天下怨叛,以至於亡。

  唐武德二年制,每丁租二石,絹二疋,綿三兩,自茲之外不得橫有調斂。

  武德六年,令天下戶量其貲產,定為三等。至九年,詔天下戶三等未盡升降,宜為九等。餘見《鄉役門》

  七年,始定均田賦稅。凡天下丁男十八以上者給田一頃,篤疾、廢疾給田十畝,寡妻、妾三十畝,若為戶者加二十畝,皆以二十畝為永業,其餘為口分。永業之田,樹以榆、桑、棗及所宜之木。田多可以足其人者為寬鄉,少者為狹鄉,狹鄉授田減寬鄉之半,其地有薄厚,歲一易者倍授之,寬鄉三易者不倍授。工商者,寬鄉減半,狹鄉不給。凡庶人徙鄉及貧無以葬者,得賣世業田。自狹鄉而徙寬鄉者,得並賣口分田,已賣者不復授。死者收之,以授無田者。凡收授皆以歲十月,授田先貧及有課役者。凡田,鄉有餘以給比鄉,縣有餘以給比縣,州有餘以給比州。凡授田者,丁歲輸粟二石謂之租。丁隨鄉所出,歲輸絹綾絁各二丈,布加五之一;輸綾絹絁者,兼調綿三兩輸布者麻三斤,謂之調。用人之力,歲二十日,閏加二日,不役者日為絹三尺,謂之庸。有事而加役二十五日者免調,三十日租、調皆免,通正役並不過五十日免課役及課戶見《復除門》。若嶺南諸州則稅米,上戶一石二斗,次戶八斗,下戶六斗。夷獠之戶皆從半輸。蕃人內附者,上戶丁稅錢十文,次戶五文,下戶免之。附經二年者,上戶丁輸羊二口,次戶一口,下戶三戶共一口。凡水旱蟲蝗為災十分損四分以上免租,損六以上免租調,損七以上課役俱免。

  右此租、庸、調徵科之數,依杜佑《通典》及王溥《唐會要》所載。《陸宣公奏議》及《資治通鑒》所言,皆同《新唐書‧食貨志》,以為每丁輸粟二斛,稻三斛,調則歲輸絹二疋,綾絁各二丈,布加五之一,綿三兩,麻三斤,非蠶鄉則輸銀十四兩。疑太重,今不取。

  諸買地者不得過本制,雖居狹鄉亦聽依寬制。其賣者不得更請。凡賣買皆須經官,年終彼此除附。若無文牒輒賣買,財沒不追,地還本主。諸工商,永業、口分田各減半給之,在狹鄉者並不給。因王事落外蕃不還,有親屬同居,其身分之地六年乃追,還日仍給。身死王事者,子孫雖未成丁,勿追身分田。戰傷廢疾不追減,終身。諸田不得貼賃及質,若從遠役外任無人守業者,聽貼賃及質。官人守業田、賜田欲賣及貼賃者,不在禁限。諸給口分田,務從便近,不得隔越。若州縣改易,及他境犬牙相接者,聽依舊受。其城居之人,本縣無田,聽隔縣受。

  《通典》曰:"雖有此制,開元、天寶以來,法令弛壞,並兼之弊有逾漢成哀之間。"

  致堂胡氏曰:"古者制民之產,是度其丁戶之眾寡而授之田也。無世而無在官之田,不特唐初也,系上之人肯給與不肯給耳。茍有制民常產抑富恤貧之意,則必括民之無田者而給之田,其富而逾制者,必有限之之法,收之之漸也。若無此意,則以民之犯法而沒田為公家之利,與百姓為市而貿之,甚則以為價不售而復奪之,又甚則強其親屬鄰裏高價而買之,而民之貧、之富、之利、之病皆不概於心,惟鬻田得直、重斂得稅斯已矣。自後魏、齊、周以來,莫如唐之租庸調法最善,然不能百年,為茍簡者所變,可勝惜哉!食祿之家毋得與民爭利,此以廉恥待士大夫之美政也。古之時,用人稱其官,則久而不徙,或終其身及其子孫,祿有常賜,故仕則不稼,有馬乘則不察雞豚,家伐冰則不畜牛羊,當是時而與民爭利,斯可責矣。後世用人不慎,升黜無常,朝饗大倉,暮而家食。茍非固窮之君子甘於菽水,彼仰有事,俯有育,若不經營生理,又何以能存?盧懷慎為丞相,其死也,惟有一奴,自鬻以辦喪事,況其餘哉!以理論之,凡士而既仕者,即當視其品而給之田;進而任使,則有祿以酬其品;置而不用,則有田以資其生。惟大譴大呵,不在原宥之例,然後收其田裏。如此,則不得與民爭利之法可行,而廉恥之風益勸矣。"

  水心葉氏曰:"自古天下之田無不在官,民未嘗得私有之。但強者力多,卻能兼並眾人之利以為富,弱者無力,不能自耕其所有之田,以至轉徙流蕩。故先王之政,設田官以授天下之田,貧富強弱無以相過,使各有其田得以自耕,故天下無甚貧甚富之民。至成周時,其法極備,雖《周禮 地官》所載,其間不能無牽合抵捂處,要其大略亦可見。周公治周,授田之制,先治天下之田以為井,井為疆界,歲歲用人力修治之,溝洫畎澮皆有定數。疆界既定,人無緣得占田。其間田有弱者,遊手者不耕,卻無強民貪並之害。後來井田不修,堤防浸失,毀壞絕滅。至商鞅用秦,已不復有井田之舊,於是開阡陌《漢誌》曰:"東西曰阡、南北曰陌"。阡陌既開,天下之田卻簡直易見,看耕得多少,惟恐人無力以耕之。故秦漢之際有豪強兼並之患,富者田連阡陌,而貧者無立錐之地。雖然如此,猶不明說在民,但官不得治,故民得自侵占,而貧者插手不得,不得不去而為遊手,轉而為末業。終漢之世,以文景之恭儉愛民,武帝之修立法度,宣帝之勵精為治,卻不知其本不如此,但能下勸農之詔,輕減田租,以來天下之民。如董仲舒、師丹雖建議欲限天下之田,其制度又卻與三代不合。當時但問墾田幾畝,全不知是誰田,又不知天下之民皆可以得田而耕之。光武中興,亦只是問天下度田多少,當時以度田不實,長吏坐死者無數。至於漢亡,三國並立,民既死於兵革之餘,未至繁息,天下皆為曠土,未及富盛,而天下大亂。雖當時天下之田既不在官,然亦終不在民。以為在官,則官無人收管;以為在民,則又無簿籍契券,但隨其力之所能至而耕之。元魏稍立田制,至於北齊、後周皆相承授民田,其初亦未嘗無法度,但末年推行不到頭,其法度亦是空立。唐興,只因元魏、北齊制度而損益之,其度田之法,闊一步、長二百四十步為畝,百畝為頃,一夫受田一頃。周制乃是百步為畝,唐卻是二倍有餘,此一項制度與成周不合。八十畝為口分,二十畝為世業。是一家之田,口分須據下來人數占田多少。周制八家皆私百畝,唐制若子弟多,則占田愈多,此又一項與成周不合。所謂田多可以足其人者為寬鄉,少者為狹鄉,狹鄉之田減寬鄉之半,其他有厚薄,歲一易者倍授之,寬鄉三易者不倍授,工商者寬鄉減半,狹鄉不給,亦與周制不同。先王建國,只是有分土孟子曰:"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無分民,但付人以百里之地,任其自治。蓋治之有倫,則地雖不足,民有餘孟子所謂"天下之農皆悅而願耕於王之野"者是也,茍不能治,或德不足以懷柔,民不心悅而至,則地雖多,而民反少孟子載梁惠王所謂"寡人之民不加多"者是也。唐既止用守令為治,則分田之時不當先論寬鄉狹鄉,當以土論,不當以人論。今卻寬鄉自得多,狹鄉自得少,自狹鄉徙寬鄉者又得並賣口分、永業而去。成周之制,雖是授田與民,其間水旱之不時,兇荒之不常,上又振貸救恤,使之可以相補助,而不至匱乏。若唐但知授田而已,而無補助之法,縱立義倉振給之名,而既令自賣其田,便自無恤民之實矣。周之制最不容民遷徙,惟有罪則徙之《記 王制》:"命國之右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左;命國之左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右;不變,移之郊;不變,移之遂;不變,屏之遠方,終身不齒"。唐卻容他自遷徙,並得自賣所分之田。方授田之初,其制己自不可久,又許之自賣,民始有契約文書,而得以私自賣易。故唐之比前世,其法雖為粗立,然先王之法亦自此大壞矣。後世但知貞觀之法,執之以為據,故公田始變為私田,而田終不可改。蓋緣他立賣田之法,所以必至此。田制既壞,至於今,官私遂各自立境界,民有沒入官者,則封固之,時或召賣,不容民自籍。所謂私田,官執其契券,以各征其直。要知田制所以壞,乃是唐世使民得自賣其田始。前世雖不立法,其田不在官,亦不在民。唐世雖有公田之名,而有私田之實。其後兵革既起,征斂煩重,遂雜取於民。遠近異法,內外異制。民得自有其田而公賣之,天下紛紛,遂相兼並,故不得不變而為兩稅,要知其弊實出於此。"

  水心言唐方使民得立券自賣其田,而田遂為私田,此說恐亦未深考。如蕭何買民田自汙;貢禹有田一百五十畝,被召之日,賣其百畝以供車馬。則自漢以來,民得以自買賣田土矣。蓋自秦開阡陌之後,田即為庶人所擅,然亦惟富者貴者可得之。富者有貲可以買田,貴者有力可以占田,而耕田之夫率屬役於富貴者也。王翦為大將,請美田宅甚眾,又請善田者五人。可以見其時田雖在民,官未嘗有授田之法,而權貴之人亦可以勢取之,所謂善田則屬役者也。蘇秦曰:"使我洛陽有田二頃,安能復佩六國相印?"蓋秦既不能躬耕,又無貲可以買田,又無權勢可以得田,宜其貧困無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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