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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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一百七十一 文章辨體彚選 巻一百七十二 巻一百七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二
  明 賀復徴 編
  劄子三
  論周穜擅議配享自劾第二劄子宋蘇軾
  元祐三年十二月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近上言以所舉學官周穜擅議先帝配享欲以嘗試朝廷漸進邪說陰倡羣小乞下有司議臣妄舉之罪重行責降以警在位至今累日未奉㫖指揮以為國之本在於明賞罰辨邪正二者不立亂亡隨之易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昔郭公善善惡惡而不免於亡者以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也臣觀二聖嗣位以來斥逐小人如吕惠卿李定蔡確張誠一吳居厚崔台符楊汲王孝先何正臣盧秉蹇周輔王子京陸師閔趙濟中官李憲宋用臣之流或首開邊隙使兵連禍結或漁利𣙜財為國歛怨或倡起大獄以傾陷善良其為姦惡未易悉數而王安石實為之首今其人死亡之外雖已退處閒散而其腹心羽翼布在中外懷其私恩冀其復用為之經營遊説者甚衆皆矯情匿迹有同鬼蜮其黨甚堅其心甚一而明主不知臣實憂之夫君子之難致如麟鳳色斯舉矣翔而後集况可麾而却之乎小人之易進如蛆蠅腥羶所聚瞬息千萬况可招而來之乎朝廷日近稍寛此等如李憲乞於近地居往王安禮抗拒恩詔蔡確乞放還其第皆即聼許崔台符王孝先之流不旋踵進用楊汲亦漸牽復吕惠卿窺見此意故敢乞居蘇州此等皆民之大賊國之巨蠧得全首領以為至幸豈可與尋常一眚之臣計日累月洗雪復用哉今既稍寛之後必漸用之如此不已則惠卿蔡確之流必有時而用青苖市易等法必有時而復何以言之將作監丞李士京者邪佞小人衆所嗤鄙而大臣不察稍稍引用以汙寺監猶能建開壕之議為修城之漸其䇿既行遂倡言於衆欲次復用臣茶磨之法由此觀之惠卿蔡確之流何憂不用青苗市易等法何憂不復哉昔盧杞責降既久經涉累赦德宗欲與一小郡舉朝憂恐而宰相李勉給事中袁高諫官趙需裴佶宇文炫盧景亮張薦常侍李泌等皆以死争之勉等非惜一郡也知杞得郡不已必將復用一炬有燎原之憂而濫觴有滔天之禍故也今周穜草芥之㣲而敢建此議盖有以啓之矣昔淮南王謀反所憚獨汲黯以謂說公孫丞相若發蒙耳今穜蟣蝨小臣而敢為大姦愚弄朝廷若無人然不幸而有淮南王當復誰憚乎臣不敢逺引古人但使執政之中有如富弼韓琦臺諫之中有如包拯吕誨或司馬光尚在此鼠輩敢爾哉昔王安石在仁宗英宗朝矯詐百端妄竊大名或以為可用惟韓琦獨識其姦終不肯進使琦不去位安石何由得志以此知辨人物之邪正消禍患於未萌真宰相事也臣數日以來竊聞執政之議多欲薄臣之責而寛穜之罪若果如此則是使今後近臣輕引小人而惠卿之流有以卜朝廷之輕重事闗消長憂及治亂伏望特出宸斷深詔有司議臣與穜之罪不可輕恕縱使朝廷察臣本無邪心止是暗繆亦乞借臣以立法則臣上荷知遇雖云得罪實同被賞若蒙寛貸則是私臣之身而廢天下之法臣之愧恥若撻於市不勝憤懣憂國之心意切言蠢伏俟誅譴取進止
  論邊將隱匿敗亡憲司體量不實劄子蘇軾
  元祐三年閠十二月四日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近以目昏臂痛堅乞一郡盖亦自知受性剛褊黒白太明難以處衆伏蒙聖慈降詔不許兩遣使者存問慰安天恩深厚淪入骨髓臣謂此恩當以死報不當更計身之安危故復起就職而職事清閒未知死所每因進讀之間事有切於今日者輒復盡言庶補萬一昨日所讀寶訓有云淳化二年上謂侍臣諸州牧監馬多瘦死盖養飼失時枉致病斃近令取十數槽寘殿庭下視其芻秣教之養療庶革此弊臣因進言馬所以病盖將吏不職致圉人盜減芻粟且不䘏其饑飽勞逸故也馬不能言無由申訴故太宗至仁深哀憐之寘之殿庭親加督視民之於馬輕重不同若官吏不得其人人雖能言上下隔絶不能自訴無異於馬馬之飢瘦勞苦則有斃踣奔逸之憂民之困窮無聊則有溝壑盜賊之患然而四海之衆非如養馬可以寘之殿庭惟當廣任忠賢以為耳目若忠賢踈逺諂佞在傍則民之疾苦無由上達秦二世時陳勝吳廣已屠三川殺李由而二世不知陳後主時隋兵已渡江而後主不知此皆昏主不足道如唐明皇親致太平可謂明主而張九齡死李林甫楊國忠用事鮮于仲通以二十萬人没於雲南不奏一人反更吿捷明皇不問以至上下相䝉禄山之亂兵已過河而明皇不知也今朝廷雖無此事然臣聞去嵗夏賊犯鎮戎所殺掠不可勝數或云至萬餘人而邊將乃奏云野無所掠其後朝廷訪聞委提刑司體量而提刑孫路止奏十餘人乞朝廷先賜放罪然後體量實數至今遷延二年終未結絶聞奏凡死事之家官所當䘏若隱而不奏則生死啣寃何以使人此豈小事而路為耳目之司既不隨事奏聞朝廷既行蒙蔽又乞放罪遷延侮玩一至於此臣謂此風漸不可長馴致其患何所不有此臣之所深憂也臣非不知陛下必已厭臣之多言左右必已厭臣之多事然受恩深重不敢自同衆人若以此獲罪亦無所憾取進止
  因擒鬼章論西羗夏人事宜劄子蘇軾
  元祐二年九月八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竊見近者熈河路奏生擒鬼章百官稱賀中外同慶臣愚無知竊謂安危之機正在今日若應之有道處之有術則安邊息民必自是始不然將驕卒惰以勝為災亦不足怪故臣區區欲乞陳前後致冦之由次論當今待敵之要雖狂愚無取亦臣子之常分昔先帝用兵累年雖中國靡弊然夏人困折亦㡬於亡横山之地沿邊七八百里不敢耕者至二百餘里嵗賜既罷和市亦絶彼中疋帛至五十餘千其餘老弱轉徙牛羊墮壊所失盖不可勝數饑羸之餘乃始欵塞當時執政大臣謀之不深因中國厭兵遂納其使每一使賜予貿易無慮得絹五萬餘匹歸鬻之其民匹五六千民大恱一使所獲率不下二千萬緡使五六至而累年所罷嵗賜可以坐復既使彼因吾資以德其民且飽而思奮又使其窺我厭兵欲和之意以為欲戰欲和權皆在我以故輕犯邊陲利則進否則復求和無不可者若當時大臣因彼之請受其詞不納其使且詔邊臣與之往返商議所獲新疆取舍在我俟其詞意屈服約束堅明然後納之則彼雖叛恩反覆亦不至如今日之速也彼雖有易我意然不得西蕃解仇結好亦未敢動夫阿里骨董氊之賊臣也挾契丹公主以殺其君之二妻董氊死匿䘮不發逾年衆定乃詐稱嗣子偽書鬼章温溪心等名以請於朝當時執政若且令邊臣審問鬼章等以阿里骨當立不立若朝廷從汝請遂授節鉞阿里骨真汝主矣汝能臣之如董氊乎若此等無詞則是諸𦍑心服既立之後必能統一都部吾又何求若其不服則釁端自彼爵命未下曲不在吾彼既一國三公則吾分其恩禮各以一近上使額命之鬼章等各得所欲宜亦無患當時執政不深慮此專以省事為安因其妄請便授節鉞阿里骨自知不當立而憂鬼章之討也故欲借力於西夏以自重於是始有解仇結好之謀而鬼章亦不平朝廷之以賊臣君我也故怒而盜邊夏人知諸羗之叛也故起而和之此臣所謂前後致冦之由明主不可不知者也雖既往不咎然可以為方來之鑒元昊本懷大志長於用兵亮祚天付𠒋狂輕用其衆故其為邊患皆厯年而後定今梁氏專國素與人多不恊方内自相圗其能以創殘呻吟之餘久與中國敵乎料其姦謀盖非元昊亮祚之比矣意謂二聖在位恭黙守成仁恕之心著於逺邇必無用武之意可肆無厭之求蘭㑹諸城鄜延五寨好請不獲勢脅必從倡狂之後求無不獲計不過此耳今者切聞朝廷降詔諸路勑勵戰守深明逆順曲直之理此固當今之急務而詔書之中亦許夏人之自新臣切以為開之太急納之太速曾未一戰而厭兵欲和之意已見乎外此復蹈前日之失矣臣甚惜之今欲聞鬼章之捷或漸有欵塞之謀必將為恭狠相半之詞而繼之以無厭之請若朝廷復納其使則是欲戰欲和權皆在彼有求必獲不獲必叛雖媮一時之安必起無窮之釁故臣願明主斷之於中深詔大臣密勅諸將若夏人欵塞當受其詞而却其使然後明勅邊臣以夏人受恩不貲無故犯順今雖欵塞反覆難保若實改心向化當且與邊臣商議茍詞意未甚屈服約束未甚堅明則且却之以示吾雖不逆其善意亦不汲汲求和也彼若心服而來吾雖未納其使必不於往返商議之間遽復盜邊若非心服則吾雖蕩然開懷待之如舊能必其不叛乎今嵗涇原之入豈吾待之不至邪但使吾兵練士飽斥候精明彼無大獲不過數年必自折困今雖小勞後必堅定此臣所謂當今待敵之要亦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在朝廷意在息民不憚屈已而臣獻言乃欲艱難其請不急於和似與聖意異者然古之聖賢欲行其意必有以曲成之未嘗直情而徑行也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取之必固予之夫直情而徑行未有獲其意者也若權其利害究其所至則臣之愚計於安邊息民必久而固與聖意初無小異然臣竊度朝廷之間似欲以畏事為無事者臣竊以為過矣夫為國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畏事之弊與生事均譬如無病而服藥與有病而不服藥皆可以殺人夫生事者無病而服藥也畏事者有病而不服藥也乃者阿里骨之請人人知其不當予而朝廷與之以求無事然事之起乃至於此不㡬於有病而不服藥乎今又欲遽納夏人之使則是病未除而藥先止其與㡬何臣於侍從之中受恩至深其於委曲保全與衆獨異故敢出位先事而言不勝恐悚待罪之至取進止
  乞詔邊吏無進取及論鬼章事宜劄子蘇軾
  元祐二年九月二十七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聞善用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則兵易解而功易成若不服其心惟力是恃則戰勝而寇愈深况不勝乎功成而兵不解况不成乎頃者西方用兵累年先帝之意全在弔伐而貪功生事之臣惟務殺人争地得尺寸之土不問利害先築城堡置州縣使四夷争畏中國以謂朝廷專欲得地非盡滅我族類不止是以併力致死莫有服者今雖朝廷好生惡殺不務逺略而此心未信憎畏未衰心既不服惟有鬭力力屈情見勝負未可知也今日新獲鬼章威震戎狄邊臣賈勇争欲立功以為河南之地指顧可得正使得之不免築城堡屯兵置吏積粟而守之則中國何時息肩乎乃者王韶取熈河全師獨克使韶有逺慮誅其叛者乃以忠順即用其豪酋而已則今復何事其所以兵連禍結罷敝中國者以郡縣其地故也往者既不可悔而來者又不以為戒今又欲取講主城曰此要害地不可不取方唐盛時安西都䕶去長安萬里若論要害自此以西無不可取者使諸𦍑知中國有進取不已之意則寇愈深而兵不解其禍豈可量哉臣願陛下深詔邊吏叛則討之服則安之自今已往無取尺寸之地無焚廬舍無殺老弱未及期年諸𦍑可傳檄而定然朝廷至意亦自難知將帥未必從也然日行文書終恐無益宜驛召陜西轉運使一員赴闕靣勅戒之使歸以安將帥而察其不如詔者臣又竊聞朝論謂鬼章犯順罪當誅死然譬之鳥獸不足深責其子孫部旋猶足以陸梁於邊全其首領以累其心以為重質庶獲其用此實當今之良䇿然臣竊料鬼章𠒋豪素貴老病垂死必不能甘於困辱為久生之計自知生存終不得歸徒使其臣子首䑕顧忌不敢復讐必將不食求死以發其衆之怒就使不然老病愁憤自非久生之道鬼章若死則其臣子専意復讐必與阿里骨合而北交於夏人此正吳越同舟遇風順之勢其交必堅而温溪心介於阿里骨夏人之間地狹力弱其勢必危若見并而吾不能救使二寇合三面以窺熈河則其患未可以一二數也如臣愚計可詔邊臣與鬼章約若能使其部族討阿里骨而納趙純忠者當放汝生還質之天地示以必信鬼章若從則稍富貴之使其信臣而喻至意焉鬼章既有生還之望不為求死之計其衆必從以鬼章之衆與温溪心合而討阿里骨其勢必克既克而納純忠雖放還鬼章可以無患此必然之勢也西𦍑本與夏人世仇而鬼章本與阿里骨不恊若許以生還其衆必相攻縱未能誅阿里骨亦足以使二盜相疑而不合也昔太史慈與孫䇿戰㡬殺䇿䇿後得慈釋不誅放還豫章卒立竒功李愬得吳元濟將李祐解縳用之與同卧起卒擒元濟非豪傑名將不能行此度外事也議者或謂鬼章之獲兼用近界酋豪力戰而得之仇怨已深若放生還此等必無全理臣以謂不然若鬼章死於中國其衆讐此等必深若其生還其讐之亦淺此等依中國為援足以自全自古西𦍑之患惟恐解仇結盟若所在為讐敵正中國之利無可疑者臣出位言事不勝恐悚待罪之至取進止
  奏内中車子争道亂行劄子蘇軾
  元祐七年十一月十三日南郊鹵簿使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書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謹按漢成帝郊祠甘泉泰畤汾陰后土而趙昭儀常從在屬車間時揚雄待詔承明奏賦以諷其略曰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夀兮屏玉女而却虙妃言婦女不當與齋祀之間也臣今備位夏官職在鹵簿准故事郊祀既成乘輿還齊宫改服通天冠絳紗袍教坊鈞容作樂還内然後后妃之屬中道迎謁已非典禮而况方當祀事未畢而中宫掖庭得在勾陳豹尾之間竊見二聖崇奉大祀嚴恭寅畏度越古今四方來觀莫不欣服今車駕方宿齋太廟而内中車子不避仗衛争道亂行臣愚竊恐於觀望有損不敢不奏乞賜約束仍乞取問隨行合干勾當人施行取進止
  上圓丘合祭六議劄子蘇軾
  元祐八年三月日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守禮部尚書蘇軾劄子奏臣伏見九月二十二日詔書節文俟郊禮畢集官詳議祠皇地祗事及郊祀之嵗廟饗典禮聞奏者臣恭覩陛下近者至日親祀郊廟神祗饗荅實蒙休應然則圓丘合祭允當天地之心不宜復有改更臣竊惟議者欲變祖宗之舊圓丘祀天而不祀地不過以謂冬至祀天於南郊陽時陽位也夏至祀地於北郊陰時陰位也以類求神則陽時陽位不可以求陰也是大不然冬至南郊既祀上帝則天地百神莫不從也古者秋分夕月於西郊亦可謂陰位矣至於從祀上帝則以冬至而祀月於南郊議者不以為疑今皇地祗亦從上帝而合祭於圓丘獨以為不可則過矣書曰肆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於山川徧於羣神舜之受禪也自上帝六宗山川羣神莫不畢告而獨不告地祗豈有此理哉武王克商庚戍柴望柴祭上帝也望祭山川也一日之間自上帝而及山川必無南北郊之别也而獨略地祗豈有此理哉臣以知古者祀上帝則並祀地祗矣何以明之詩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此乃合祭天地經之明文而說者乃以比之豐年秋冬報也曰秋冬各報而皆歌豐年則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也是大不然豐年之詩曰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歌於秋可也歌於冬亦可也昊天有成命之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宻於緝熈單厥心肆其靖之終篇言天而不及地頌所以吿神明也未有歌其所不祭祭其所不歌也今祭地於北郊歌天而不歌地豈有此理也臣以此知周之世祀上帝則地祗在焉歌天而不歌地所以尊上帝故其序曰郊祀天地也春秋書不郊猶三望左氏傳曰望郊之kao細也說者曰三望太山河海或曰淮海也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魯諸侯也故郊之細及其分野山川而已周有天下則郊之細獨不及五嶽四瀆乎嶽瀆猶得從祀而地祗獨不得合祭乎秦燔詩書經籍散亡學者各以意推類而已王鄭賈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臣以詩書春秋考之則天地合祭久矣議者乃謂合祭天地始於王莽以為不足法臣竊謂禮當論其是非不當以人廢光武皇帝親誅莽者也尚采用元始合祭故事謹按後漢書郊祀志建武二年初制郊兆於洛陽為圓壇八陛中又為重壇天地位其上皆南鄉西上此則漢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又按水經注伊水東北至洛陽縣圓丘東大魏郊天之所凖漢故事為圓壇八陛中又為重壇天地位其上此則魏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唐睿宗將有事於南郊賈曽議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鯀郊之與廟皆有禘禘於廟則祖宗合食於太祖禘於郊則地祗羣望皆合於圓丘以始祖配享盖有事祭非常祀也三輔故事祭於圓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靣則漢嘗合祭矣時褚無量郭山暉等皆以曾言為然明皇天寶元年二月勅曰凡所祠享必在躬親朕不親祭禮將有闕其皇地祗宜於南郊合祭是月二十日合祭天地於南郊自後有事於圓丘皆合祭此則唐世合祭天地之明驗也今議者欲冬至祀天夏至祀地盖以為用周禮也臣請言周禮與今禮之别古者一嵗祀天者三明堂饗帝者一四時迎氣者五祭地者二饗宗廟者四為此十五者皆天子親祭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羣小祀之類亦皆親祭此周禮也太祖皇帝受天眷命肇造宋室建隆初郊天饗宗廟並祀天地自真宗以來三嵗一郊必先有事景靈徧饗太廟乃祀天地此國朝之禮也夫周之禮親祭如彼其多而嵗行之不以為難今之禮親祭如此其少而三嵗一行不以為易其故何也古者天子出入儀物不繁兵衛甚簡用財有節而宗廟在大門之内朝諸侯出爵賞必於太廟不止時祭而已天子所治不過王畿千里唯以齊祭禮樂為政事能守此則天下服矣是故嵗嵗行之率以為常至於後世海内為一四方萬里皆聴命於上機務之繁億萬倍於古日力有不能給自秦漢以來天子儀物日以滋多有加無損以至於今非復如古之簡易也今所行皆非周禮三年一郊非周禮也先郊二日而告原廟一日而祭太廟非周禮也郊而肆赦非周禮也優賞諸軍非周禮也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蔭補親屬非周禮也自宰相宗室以下至百官皆有賜賚非周禮也此皆不改而獨於地祗則曰周禮不當祭於圓丘此何義也議者必曰今之寒暑與古無異而宣王薄伐玁狁六月出師則夏至之日何為不可祭乎臣將應之曰舜一嵗而巡四岳五月方暑而南至衡山十一月方寒而北至常山亦今之寒暑也後世人主能行之乎周所以十二嵗一巡者唯不能如舜也夫周已不能行舜之禮而謂今可以行周之禮乎天之寒暑雖同而禮之繁簡則異是以有虞氏之禮夏商有所不能行夏商之禮周有所不能行時不同故也宣王以六月出師驅逐玁狁盖非得已且吉父為將王不親行也今欲定一代之禮為三嵗常行之法豈可以六月出師為比乎議者必又曰夏至不能行禮則遣官攝祭祀亦有故事此非臣之所知也周禮大宗伯若王不與則攝位鄭氏注曰王有故則代行其祭事賈公彦䟽曰有故謂王有疾及哀慘皆是也然則攝事非安吉之禮也後世人主不能嵗嵗親祭故命有司行事其所從來久矣若親郊之嵗遣官攝事是無故而用有故之禮也議者必又曰省去繁文末節則一嵗可以再郊臣將應之曰古者以親郊為常禮故無繁文今世以親郊為大禮則繁文有不能省也若帷城幔屋盛夏則有風雨之虞陛下自宫入廟出郊冠通天乘大輅日中而舍百官衛兵暴露於道鎧甲具裝人馬喘汗皆非夏至所能堪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不可偏也事天則備事地則簡是於父母有隆殺也豈得以為繁文末節而一切欲省去乎國家養兵異於前世自唐之時未有軍賞猶不能嵗嵗親祠天子出郊兵衛不可簡省大輅一動必有賞給今三年一郊傾竭帑藏猶恐不足郊賚之外豈可復加若一年再賞國力將何以給分而與之人情豈不失望議者必又曰三年一祀天又三年一祭地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三年一郊已為疎濶若獨祭地而不祭天是因事地而愈䟽於事天自古未有六年一祀天者如此則典禮愈壞欲復古而背古益逺神祗必不顧饗非所以為禮也議者必又曰當郊之嵗以十月神州之祭易夏至方澤之祀則可以免方暑舉事之患此又非臣之所知也夫所以議此者為欲舉從周禮也今以十月易夏至以神州代方澤不知此周禮之經耶抑變禮之權耶若變禮從權而可則合祭圓丘何獨不可十月親祭地十一月親祭天先地後天古無是禮而一嵗再郊軍國勞費之患尚未免也議者必又曰當郊之嵗以夏至祀地祗於方澤上不親郊而通爟火天子於禁中望祀此又非臣之所知也書之望秩周禮之四望春秋之三望皆謂山川在境内而不在四郊者故逺望而祭也今所在之處俛則見地而云望祭是為京師不見地乎此六議者合祭可不之决也夫漢之郊禮尤與古戾唐亦不能如古本朝祖宗欽崇祭祀儒臣禮官講求損益非不知圓丘方澤皆親祭之為是也盖以時不可行是故參酌古今上合典禮下合時宜較其所得已多於漢唐矣天地宗廟之祭皆當嵗徧今不能嵗徧是故徧於三年當郊之嵗又不能於一嵗之中再舉大禮是故徧於三日此皆因時制宜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今竝祀不失親祭而北郊則必不能親往二者孰為重乎若一年再郊而遣官攝事是長不親事地也三年間郊當行郊地之嵗而暑雨不可親行遣官攝事則是天地皆不親祭也夫分祀天地决非今世之所能行議者不過欲於當郊之嵗祀天地宗廟分而為三耳分而為三有三不可夏至之日不可以動大衆舉大禮一也軍賞不可復加二也自有國以來天地宗廟唯饗此祭累聖相承唯用此禮此乃神祗所歆祖宗所安不可輕動動之則有吉凶禍福不可不慮三也凡此三者臣熟計之無一可行之理伏請從舊為便昔西漢之衰元帝納貢禹之言毁宗廟成帝用丞相衡之議改郊位皆有殃咎著於史䇿往鑒甚明可為寒心伏望陛下詳覽臣此章則知合祭天地乃是古今正禮本非權宜不獨初郊之嵗所當施行實為無窮不刋之典願陛下謹守太祖建隆神宗熈寧之禮無更改易郊祀廟饗以敉寧上下神祗仍乞下臣此章付有司集議如有異論即須畫一解破臣所陳六議使皆屈伏上合周禮下不為當今軍國之患不可固執更不論當今可與不可施行所貴嚴祀大典以時定取進止
  又辦試館職䇿問劄子蘇軾
  元祐二年正月十七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蘇軾劄子奏臣近以試館職䇿問為臺諫所言臣初不敢深辯盖以自辯而求去是不欲去也今者竊聞明詔已察其實而臣四上章四不允臣子之義身非已有詞窮理盡不敢求去是以區區復一自言臣所撰䇿問首引周公太公之治齊魯後世皆不免衰亂者以明子孫不能奉行則雖大聖大賢之法不免於有弊也後引文帝宣帝仁厚而事不廢核實而政不苛者以明臣子若奉行得其理無觀望希合之心則雖文帝宣帝足以無弊也中間又言六聖相受為治不同同歸於仁其所謂媮與刻者專謂今之百官有司及監司守令不識朝廷所以師法先帝之本意或至於此也文理甚明粲若黒白何嘗有毫髮疑似議及先朝非獨朝廷知臣無罪可放臣亦自知無罪可謝也然臣聞之古人曰人之至信者心目也相親者母子也不惑者聖賢也然至於竊斧而知心目之可亂於投杼而知母子之可疑於拾煤而知聖賢之可惑今言臣者不止三人交章累上不啻數十而聖斷確然深明其無罪則是過於心目之相信母子之相親聖賢之相知逺矣德音一出天下頌之史册書之自耳目所聞見明智特達洞照情偽未有如陛下者非獨微臣區區欲以一死上報凡天下之為臣子者聞之莫不欲碎首靡軀效忠義於陛下也不然者亦非獨臣受曖昧之謗凡天下之為臣子者聞之莫不以臣為戒崇尚忌諱畏避形迹觀望雷同以求茍免豈朝廷之福哉臣自聞命以來一食三歎一夕九興身口相謀未知死所然臣所撰䇿問實亦有罪若不盡言是欺陛下也臣聞聖人之治天下也寛猛相資君臣之間可否相濟若上之所可不問其是非下亦可之上之所否不問其曲直下亦否之則是晏子所謂以水濟水誰能食之孔子所謂惟予言而莫予違足以䘮邦者也臣昔於仁宗朝舉制科所進䇿論及所答䇿問大抵皆勸仁宗勵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斷而力行也及事神宗蒙召對訪問退而上書數萬言大抵皆勸神宗忠恕仁厚含垢納汙屈已以裕人也臣之區區不自量度常欲希慕古賢可否相濟盖如此也伏觀二聖臨御已來聖政日新一出忠厚大率多行仁宗故事天下翕然啣戴恩德固無可議者然臣私憂過計常恐百官有司矯枉過直或至於媮而神宗勵精核實之政漸致隳壞深慮數年之後馭吏之法漸寛理財之政漸疎備邊之計漸弛則意外之患有不可勝言者雖陛下廣開言路無所諱忌而臺諫所擊不過先朝之人所非不過先朝之法正是以水濟水臣竊憂之故輒用此意撰上件䇿問實以譏諷今之朝廷及宰相臺諫之流欲陛下覽之有以感動聖意庶㡬兼行二帝忠厚勵精之政也臺諫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則斧鉞之誅其甘如齊今乃以為譏諷先朝則亦踈而不近矣且非獨此䇿問而已今者不避煩凟盡陳本末臣前嵗自登州召還始見故相司馬光光即與臣論當今要務條其所欲行者臣即答言公所欲行者諸事皆上順天心下合人望無可疑者惟役法一事未可輕議何則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歛民財十室九空錢聚於上而下有錢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專力於農而貪吏猾胥得縁為姦此二害輕重盖略相等今以彼易此民未必樂光聞之愕然曰若如君言計將安出臣即答言法相因則事易成事有漸則民不驚昔三代之法兵農為一至秦始分為二及唐中葉盡變府兵為長征之卒自爾以來民不知兵兵不知農農出穀帛以養兵兵出性命以衛農天下便之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實大類此公欲驟罷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罷長征而復民兵盖未易也先帝本意使民户率出錢專力於農雖有貪吏猾胥無所施其虐坊場河渡官自出賣而以其錢僱募衙前民不知有倉庫綱運破家之禍此萬世之利也决不可變獨有二弊多以供他用實封取寛剩役錢争買坊場河渡以長不實之價此乃王安石吕惠卿之陰謀非先帝本意也公若盡去二弊而不變其法則民恱而事易成今寛剩役錢名為十分取二通計天下乃及十五而其實一錢無用公若盡去此五分又使民得從其便以布帛榖米折納役錢而官亦以為僱直則錢荒之弊亦可盡去如此而天下便之則公又何求若其未也徐更議之亦未晩也光聞臣言大以為不然臣又與光言熈寧中常行給田募役法其法以係官田及以寛剩役錢買民田以募役人大略如邊郡弓箭手臣時知宻州推行其法先募弓手民甚便之此本先帝聖意所建推行未幾為左右異議而罷今略計天下寛剩錢斛約三千萬貫石兵興支用僅耗其半此本民力當復為民用今内帑山積公若力言於上索還此錢復完三千萬貫石而推行先帝買田募役法於河北河東陜西三路數年之後三路役人可减大半優裕民力以待邊鄙緩急之用此萬世之利社稷之福也光尤以為不可及去年二月六日勅下始行光言復差役法時臣弟轍為諫官上疏具論乞將見在寛剩役錢僱募役人以一年為期令中外詳議然後立法又言衙前一役可即用舊人仍一依舊數支月給重難錢以坊場河渡錢總計諸路通融支給皆不蒙施行及蒙差臣詳定役法臣因得伸弟轍前議先與本局官吏孫永傳堯俞之流論難反復次於西府及政事堂中與執政商議皆不見從遂上疏極言衙前可雇不可差先帝此法可守不可變之意因乞罷詳定役法當此之時臺諫相視皆無一言决其是非今者差役利害未易一二遽言而弓手不許雇人天下之所同患也朝廷知之已變法許雇天下皆以為便而臺諫猶累疏力争由此觀之是其意專欲變熈寧之法不復較量利害叅用所長也臣為中書舍人刑部大理寺列上熈寧已來不該赦降去官法凡數十條盡欲刪去臣與執政屢争之以謂先帝於此盖有深意不可盡改因此得存留者甚多臣每行監司守令告詞皆以奉守先帝約束毋敢弛廢為戒文案具在皆可復按由此觀之臣豈謗議先朝者哉所以一一屢陳者非獨以自明誠見士大夫好同惡異泯然成俗深恐陛下深居法宫之中不得盡聞天下利害之實也願因臣此言警䇿在位救其所偏損所有餘補所不足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識忌諱雖賜誅戮死且不朽臣無任感恩思報激切戰恐之至取進止
  辨舉王鞏劄子蘇軾
  元祐三年十一月十五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近舉宗正寺丞王鞏充節操方正可備獻納科竊聞臺諌官言鞏姦邪及離間宗室因謟事臣以獲薦舉奉聖㫖除鞏西京通判謹按鞏好學有文強力敢言不畏強禦此其所長也年壯氣盛銳於進取好論人物多致怨憎此其所短也頃者竄逐萬里偶獲生還而容貌如故志氣逾厲此亦有過人者故相司馬光深知之待以國士與之往返論議不一臣以為所短不足以廢所長故為國收才以備選用去嵗以來吏民上書盖數千人朝廷委司馬光看詳擇其可用者得十五人又於十五人中獨稱奬二人孔宗翰與鞏是也鞏縁此得减二年磨勘仍擢為宗正寺丞則臣之稱薦舉光之擢用其事正同若果是姦邪臺諌當此時何不論奏鞏上疏論宗室之疏逺者不當稱皇叔皇伯雖未必中理然不過欲尊君抑臣務合古禮而已何名為離間哉况鞏此議執政多以為非獨司馬光深然之故下禮部詳議又兵部侍郎趙彦若亦曾建言若果是離間光亦離間也彦若亦離間也方行下有司時臺諫初無一言及光沒之後乃有姦邪離間之説則是鞏之邪正係光之存亡非公論也鞏與臣世舊㓜小相知從臣為學何名謟事三者之論了無一實上頼聖明不以此罪鞏亦不以此責臣止除外官以厭塞言者之意臣復何所辨論但痛司馬光死未數月而所賢之士變為姦邪又傷言者本欲中臣而累及鞏誣罔之漸懼者甚衆是以冐昧一言伏深戰越取進止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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