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195
文章辨體彚選 巻一百九十五 |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九十五
明 賀復徴 編
進䇿三
君術察情〈宋蘇轍〉
臣聞將求御天下之術必先明於天下之情不先明於天下之情則與無術何異夫天下之術臣固已畧言之矣而又將竊言其情今使天子皆得賢人而任之雖可以無憂乎其為奸然猶有情焉而不可以不知盖臣聞之人有好為名髙者臨財推之以讓其親見位去之以讓其下進而天子禮焉則以為歡進而不禮焉則雖逼之而不食其禄方為亷恥之節以高天下若是而天子不知焉而豢之以厚利則其心赧然有所不平人有好為厚利者見禄而就之以優其身見利而取之以豐其家良田大産惟其與之則可以致其才如是而天子不知焉而强之以名髙則其心缺然有所不悦人惟無好自勝也好自勝而不少柔之則忿鬭而不和人惟無所相惡也有所相惡而不為少避之則事其私怒而不求成功素剛則無折之也素畏則無强之也强之則將不勝而折之則將不振凡此數者皆所以求用其才而不傷其心也然猶非所以馭天下之奸雄盖臣聞之天下之奸雄其為心也甚深而其為迹也甚微將營其東而形之於西將取其右而擊之於左古之人有欲得其君之權者不求之其君也優游翺翔而聴其君之所欲為使之得其所欲而油然自放以釋天下之權天下之權既去其君而無所歸然後徐起而收之故能取其權而其君不之知古之人有為之者李林甫是也夫人既獲此權也則思專而有之專而有之則常恐天下之人從而傾之夫人惟能自固其身而後可以謀人自固之不暇而欲謀人也實難故古之權臣常合天下之争天下且相與争而不解則其勢無暇及我是故可以久居而不可去古之人有為之者亦李林甫是也世之人君茍無好善之心幸而有好善之心則天下之小人皆將賣之以為奸何者有好善之名而不察為善之實天下之善固有可以謂之惡者天下之惡固有可以謂之善者彼知吾之欲為善也則或先之以善而終之以惡或有指天下之惡而飾之以善古之人有為之者石顯是也人之將欲為此釁也將欲建此事也必先得於其君欲成事而君有所不悦則事不可以成故古之姦雄刼之以其所必不能其所必不能者不可為也則將反而從吾之所欲為古之人有為之者驪姬之説獻公使之老而避禍是也此數者天下之至情故聖人見其初而求其終聞其聲而推其形盖惟能察人於無故之中故天下莫能欺何者無故者必有其故也古者明王在上天下之小人伏而不見夫小人者豈其能無意於天下也舉而見其情發而中其病是以愧恥退縮而不敢進臣欲天子明知君子之情以養當世之賢公名卿而深察小人之病以絶其自進之漸此亦天下之至明也
其二觀勢〈蘇轍〉
臣聞事有若緩而其變甚急者天下之勢是也天下之人幼而習之長而成之相咻而成風相比而成俗縱横顛倒紛紛而不知以自定當此之時其上之人刑之則懼驅之則聴其勢若無能為者然及其為變常至於破壊而不可禦故夫天子者觀天下之勢而制其所向以定其所歸者也夫天下之人弛而縱之拱手而視其所為則其勢無所不至其狀如長江大河日夜渾渾趨於下而不能止抵曲則激激而無所洩則咆勃潰亂蕩然而四出壊隄防包陵谷汗漫而無所制故善治水者因其所入而導之則其勢不至於激怒坌湧而不可收既激矣又能徐徐而洩之則其勢不至於破決蕩溢而不可止然天下之人而常狎其安流無事之不足畏也而不為去其所激觀其激作相蹙潰亂未發之際而以為不至於大懼不能徐洩其怒是以遂至横流於中原而不可卒治昔者天下既安其人皆欲安坐而守之循循以為敦厚黙黙以為忠信忠臣義士之氣憤悶而不得發豪俊之士不忍其鬱鬱之心起而振之而世之士大夫好勇而輕進喜氣而不懾者皆樂從而羣和之直言忤世而不顧直行犯君而不忌今之君子累累而從事於此矣然天下猶有所不從其餘風故俗猶衆而未去相與抗拒而勝負之數未有所定邪正相摶曲直相犯二者潰潰而不知其所終極盖天下之勢已少激矣而上之人不從而遂決其壅臣恐天下之賢人不勝其忿而自決之也夫惟天子之尊有所欲為而天下從之今不為決之於上而聴其自決則天下之不同者將悻然而不服而天下之豪俊亦將奮踴不顧而力決之發而不中故大者傷小者死横潰而不可救譬如東漢之士李膺杜密范滂張儉之黨慷慨議論本以矯拂世俗之𡚁而當時之君不為分别天下之邪正以決其氣而使天下之士發憤而自決之而天下遂以大亂由此觀之則夫英雄之士不可以不少遂其意也是以治水者惟能使之日夜流注而不息則雖有蛟龍鯨鯢之患亦將順流奔走奮迅悦豫而不暇及於為變茍其瀦畜渾亂壅閉而不決則水之百怪皆將悖然放肆求以自快其意而不可禦故夫天下亦不可不為少決以順適其意也
臣事用重臣〈蘇轍〉
臣聞天下有權臣有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難明天下之人知惡夫權臣之專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於其間夫權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無也天下徒見其外而不察其中見其皆侵天子之權而不察其所為之不類是以舉皆嫉之而無所喜此亦已太過也今夫權臣之所為者重臣之所切齒而重臣之所取者權臣之所不顧也將為權臣耶必將内悦其君之心委曲聴順而無所違戾外竊其生殺予奪之柄黜陟天下以見已之權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歡愛悦懌無所不順而安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無所不歸命而争為之腹心上愛下順合而為一然後權臣之勢遂成而不可㧞至於重臣則不然君有所為不可以必争争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聴則專行而不顧待其成敗之迹著則上之心將釋然而自解其在朝廷之中天子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於其側爵禄慶賞已得以議其可否而不求以為已之私惠刀鋸斧鉞已得以參其輕重而不求以為已之私勢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為而羣下有所震懼而已不與其利何者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歸已而為權臣者亦無所事天子之畏已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觀其意之所在則天下誰可欺者臣故曰為天下安可一日無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無重臣則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為而無所可否雖天子有納諫之明而百官畏懼戰慄無平昔尊重之勢誰肯觸忌諱冒罪戾而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際乃敢上章讙譁而無所憚至於國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繫則將巻舌而去誰敢發而受其禍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後世之君徒見天下之權臣出入唯唯以為有禮而不知此乃所以潜潰其國徒見天下之重臣剛毅果敢喜逆其意則以為不遜而不知其有社稷之慮二者淆亂於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喪亂相仍而不悟何足傷也昔者衛太子聚兵以誅江充武帝震怒發兵而攻之京師至使丞相太子相與交戰不勝而走又使天下極其所徃而剪滅其迹當此之時茍有重臣出身而當之擁護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解徐發其所蔽而開其所怒則其父子之際尚可得而全也惟無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為凡為天下宜有以養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緩急之間能有所堅忍持重而不可奪者竊觀方今四海無變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慮之則可以無異日之患不然者誰能知其果無有也而不為之計哉抑臣聞之今世之𡚁在於法禁太密一舉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為言而不問其意之所屬是以雖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為於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為天子之計莫若少寛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為法之所奪昔申屠嘉為丞相至召天子之倖臣鄧通立之堂下而詰責其過是時通㡬至於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漢之權臣由此觀之重臣何損於天下哉
其二守法〈蘇轍〉
臣聞仲尼之稱管仲曰奪伯氏駢邑三百飯蔬食没齒無怨言又讀蜀志其言諸葛孔明遷李平殛廖立及孔明既死而此二人皆哭泣有至死者臣每讀其書至此未嘗不嗟歎古人之不可及也夫為天下國家惟剛者能守其法而公者能以剛服天下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賞罸之柄予奪之事其出於天子本無敢言者惟其不公故有一人焉受戮而去雖其當罪而亦勃然有不服之心而上之人雖其甚公於此而亦畏其不服而不敢顯然明斥其罪故夫天下之不公足以敗天下之至剛而天下之不剛亦足以破天下之至公臣嘗竊悲唐季五代之亂外有執兵强忿之臣威蓋天下而以其力内脅天子天子不敢輙忤其意意有所不悦則其上下不能自保當此之時人主務為安身之政不敢以其剛心而守其公事此其勢不得不然耳方今海内治安外無諸侯之虞而内無執政之患然臣切觀之於政令刑賞之際常若有所畏而不敢自必者此其故何也夫朝廷之臣無罪而留有罪而黜此為臣之常也故其有罪以為當黜則官必削以為不當黜則無故而置之外地猶為不可今有罪而推之於外反從而増其爵秩是將以為賞耶為刑耶是不可得而知也盖曰姑以鎮撫其耿耿之意彼其失為近臣而去也雖賜之千金而猶有所慊然於其心且天下之罪人而皆欲滿其所懐則為天子安可以有所刑戮哉然而事之所不平者又非特如此也黜之者一人則必有排而辨之者一人以為黜之者之有所不悦乎其辨之者也而使與之皆黜夫此二人其罪果誰在乎以其言而黜人亦以其言而黜之是為黜者報仇耳是以天下雖無强臣之災而臣下竊揣天子之心皆有所持而邀之此其弊始於執之不剛而成於守之不公夫朝廷之事臣安得知其有所不公者然竊怪毎有所除吏民間莫不切切口語以為此誰人之親戚故舊而得之者每有所措置亦莫不以為此誰人之所欲而行之者使上之人凡果如此則宜乎人之受罪而不服而吾亦不敢以加於人也詩云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唯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强禦夫人唯能不侮鰥寡也而後能不畏强禦臣故曰唯公者能以剛服天下此其勢然也且夫古之為君者有所大樂而今世不知也人君之樂非樂夫有天下而樂得與天下去惡而奬善以快吾志今使天下有不義之臣誅之不獲又從而尊之尊之不足以為悦而又從而黜其所怨以慰其盛怒此三事者夫豈為君之樂哉盖事有所不可並從而欲不可以皆得今夫人之有所私愛而不公者是亦人之所樂焉耳然其為樂有所害於為君之樂是以不若棄彼而全此也且事之利害有知之而患不可為者有患不知之而知之則可行者今欲潔然無私而行吾法之所至有罪而黜黜而無所姑息使天下皆知賞之為賞罸之為罸此非有所勤苦而難成者而顧患不肯為夫管仲孔明惟其為之而已矣
其三委兵權〈蘇轍〉
臣聞天下之患無常處也惟見天下之患而去之就其所安而從之則可久而無憂有淺丈夫見其生於東也而盡力於東以忘其西見其起於外也而鋭意於外以忘其中是以禍生於無常而變起於不測莫能救也昔者西漢之禍當文景之世天下莫不以為必起於諸侯之太强也然至武帝之時七國之餘日以漸衰天下坦然四顧以為無虞而陵夷至於元成之間朝廷之强臣實制其命而漢以不祀世祖顯宗既平天下以為世之所患莫不在乎朝廷之强臣矣而東漢之亡其禍乃起於宦官由此觀之則天下之患安在其防之哉人之將死也或病於大勞或病於飲酒天下之人見其死於此也而曰必無勞力與飲酒則是不亦拘而害事哉昔唐季五代之亂果何在也海内之兵各𨽻其將大者數十萬人而小者不下數萬撫循鞠養美衣豐食同其甘苦而順其好惡甚者養以為子而授之以其姓故當是時軍旅之士各知其將而不識天子之惠君有所令不從而聴其將而將之所為雖有大姦不義而無所違拒故其亂也姦臣擅命擁兵而不可制而方其不為亂也所攻而必降所守而必固良將勁兵徧於天下其所摧敗破滅足以上快天子鬱鬱之心而外抗敵國竊發之難何者兵安其將而樂為用命也然今世之人遂以其亂為戒而不收其功舉天下之兵數百萬人而不立素將將兵者無腹心親愛之兵而士卒亦無附著而欲為之效命者故命將之日士卒不知其何人皆莫敢仰視其面夫莫敢仰視是禍之本也此其為禍非有脅從駢起之殃緩則畏而怨之而有急則無不忍之意此二者用兵之深忌而當今之人盖亦已知之矣然而不敢改者畏唐季五代之禍也而臣竊以為不然天下之事有此利也則必有此害天下之無全利是聖人之所不能如之何也而聖人之所能要在不究其利利未究而變其方使其害未至而事已遷故能享天下之利而不受其害昔唐季五代之法豈不大利於世惟其利已盡而不知變是以其害隨之而生故我太祖太宗以為不可以長久而改易其政以便一時之安為將者去其兵權而為兵者使不知將凡此皆所以杜天下之私恩而破其私計其意以為足以變五代豪將之風而非以為後世之可長用也故臣以為當今之世不變其法無以求成功且夫邀天下之大利則必有所犯天下之危欲享大利而顧其全安則事不可成而方今之弊在乎不欲有所搖撼而徒得天下之利不欲有所勞苦而遂致天下之安今夫欲人之成功必先捐兵以與人欲先捐兵以與人則先事於擇將擇將而得之茍誠知其忠雖捐天下以與之而無憂而况數萬之兵哉昔唐之亂其為變者非其所命之將也而皆其盜賊之人所不得已而以為將者故夫將帥豈必盡疑其為姦要以無畏其擇之勞而遂以破天下之大利盖天下之患夫豈必在此也
其四養兵〈蘇轍〉
臣聞天下之勇士可使用兵而不可使主兵天下之智士可使主兵而不可使養兵養兵者君子之事也故用兵難而養兵為尤難何者士氣之難伏也舉兵而征行三軍之士其心在號令而其氣在戰息兵而為營三軍之士其心在壘壁而其氣在禦陳兵而遇敵三軍之士其心在白刃而其氣在勝氣之所在者毒之所向也故兵在外士氣在敵而不在其上不在其上是故撫之而易悦予之而易足誅之而易定動之而易使其上之人御之以勇而驅之以智則百萬之衆可以無足憂者及夫天下既安三軍之士各反其室家美衣甘食優游無為投石超距不足以洩其怒而各求其上之所短當此之時軍中之士圜視四顧而始不可忍矣是故久於不用則其意不欲復戰久於不使則其意不欲復役夫惟不欲而彊使之與之出戰則不樂而與之從役則為亂此必然之勢也夫古者兵出於農其欲動之尤難然當周之季諸侯之彊天下之民日起而操兵齊晉秦楚以其兵車徜徉天下萬里而後反而天下之民不敢言病至於後世平居無事常竭天下以養士卒一旦有急當得其力乃反傲睨邀賞不肯即去夫其平時衣食其上有難而起起而鬭死有事而役役而盡力此其勢宜若愈於三代之農夫矣而當今方病其不然此豈非其養之之過歟臣觀天下之兵其數莫如京師之多而士卒之趦趄難制亦莫如京師之甚何者天子在位以仁御兵士不知戰而狃於賞令之稍急則瞋目攘臂而言不遜此甚可惡也且京師宗廟禁闈之所在而使不義之徒周環布列於其左右而尚何以為安臣聞養兵而兵驕戾其責在將方今京師之將所任者誰乎匹夫小人以次當遷而為之什百之長此其為名尚未離乎卒伍也而其上之所統獨有三太尉推而上之則至於樞密使如此四大臣者非在什伍部曲之間以日夕訓練之者也且夫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也今使大臣獨制其上恩意不交而徳澤不洽上下不相信特以勢相從而無以義附者則是未可以法治也使朝廷大臣而曲躬傴僂親問疾苦如異時出兵行陳之間此則其勢有所不給矣古者南北軍有監軍御史有䕶軍諸校各有軍正正丞是以任安胡建之徒忠信守節之士得以出入軍中獲其歡心而後訓之以禮繩之以法有以誅滅而士卒皆服如此而後兵可用也今奈何獨使狼戾之人自相臨御而天子獨以貪暴無知之匹夫為左右之衛哉臣愚以為畧如漢制設為諸校使常處軍中既以撫之且漸誅戮其豪横而訓之知禮傳曰晉悼公知欒糾之能御以知於政也以為戎御使訓諸御知義知荀賓之有力而不暴也以為戎右使訓勇力之士時使故軍中之吏非其近之則不能得其歡心不得其心則雖有法而不能用有法不能用則士不可以勞苦而兵不可以應卒有兵不可以應卒而有將不能以使衆此最天下之大患也
其五用人〈蘇轍〉
臣聞天下惟其有權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衆權者天下之所為去就也利者天下之所為奔走也能是非可否者之謂權能貧富貴賤者之謂利天子者收天下之權而自執之歛天下之利而親用之者也故天下之人上自公卿大夫之尊而下至於閭閻匹夫之賤府史胥徒僮僕奴妾以次相屬而相役至於疲𡚁勞苦老死而不去緩急可以使之相救危難可以使之相死蹈白刃赴深谷可使用命而不敢辭何者彼利於人者固役於人也千金之家持其贏餘以匄貸鄰里之貧民薄息緩取而可以豪横於鄉黨刺客武士為之效死而莫之能制此權利之所致也臣聞天子者執天下之權而擅四海九州之利爵禄慶賞金玉錢幣此其富非特千金之利也予奪可否刑戮誅滅此其勢非特千金之權也古之人君得天下之權利而專之是故所為而成所欲而就謀臣猛將為之盡力有死而無二社稷之臣可使死宗廟郡縣之臣可使死封疆文吏可使死其職武吏可使死其兵天下之人其存心積慮皆以為當然是以冦至而不懼難生而無變方其平居無事之際天子衣食而養之以待天下之事故有事而死亦其勢然也然當今天下之人食天子之禄被天子之爵衣青紫佩印綬從吏卒縱横赫奕者常徧天下一旦有急皆莫肯死者此甚可怪也徃年廣南之亂大吏據城擁兵賊至而莫敢擊逃遁奔竄伏於草莽之間以避兵革之禍至使蠻夷之人得以横行於中原人民流離方數千里幾為丘墟而無一死戰之吏國家每嵗收天下之士士之發於饑寒取官而去者動以數百為軰六年之間考足而無過則又為之改爵而増其禄秩幸而有超羣拔類之才則公卿大臣又得薦之於天子而特寵貴之翺翔朝廷之間不出十年可以安坐談笑而為兩制此其為法尚何所負於天下而士大夫終莫肯奮而為之用何也夫明哲之君以其法邀天下今天下之人反以其法邀之故邀在我則奔走者人也邀在人則奔走者我也今世之法夫豈不欲以邀人哉涖官六七考求舉者五六人凡此皆備具而無所過失然後為之改爵而増其禄秩夫此豈誠足以邀人哉為法而不足以邀人則人將反以吾法而相邀今之官吏考足而無過且有舉者則天子寧有以却之耶是不得不從而予之矣如此則是天子之爵禄非天子之惠而天下之勢也士大夫以勢取爵禄是以舉皆不徳其上凡今天下之權反而入於下而天子之利變而為輕取易得之物矣盖臣聞天下有二弊有法亂之弊有法弊之弊法亂則使人紛紛而無所執法弊則使人牽制而不自得古之聖人法亂則以立法救之而法弊則受之以無法夫無法者非縱横放肆之謂也上之人投棄規矩而使天下無所執以邀其君是之謂無法今夫官吏之法其亦無自舉者與考而已使一二大臣得詳其才與不才舉者具而考足才者與之而不才者置之雖有考不足而舉者不具其可與者則亦與之也凡皆務與天下為所不可測使吏無所執吾法以邀我收天子之權利而歸之於上如此則議者將以為蕩然無法則大吏易以為奸臣聞人惟不為奸也而後任以為大吏茍天下之廣而無一二大臣可信者則國非其國矣且自唐季以來世之設法者始皆務以防其大臣盖唐之盛時其所以試天下之士與調天下之選人者皆無一定之法而惟有司之為聴夫是以下不得邀其上而上有以役其下臣故曰惟有權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衆此不可不深察也
民政設三老〈蘇轍〉
臣聞王道之至於民也其亦深矣賢人君子自潔於上而民不免為小人朝廷之間揖讓如禮而民不免為盜賊禮行於上而淫僻邪放之風起於下而不能止此猶未免為王道之未成也王道之本始於民之自喜而成於民之相愛而王者之所以求之於民者其粗始於力田而其精極於孝悌亷恥之際力田者民之最勞而孝弟亷恥者匹夫匹婦之所不悦彊所最勞而使之有自喜之心勸所不悦而使之有相愛之意故夫王道之成而及其至於民其亦深矣古者天下之災水旱相仍而上下不相保此其禍起於民之不自喜於力田天下之亂盜賊放恣兵革不息而民不樂業此其禍起於民之不相愛而棄其孝弟亷恥之節夫自喜則雖有大勞而其事不遷相愛則雖有彊狠之心而顧其親戚之樂以不忍自棄於不義此二者王道之大權也方今天下之人狃於工商之利而不喜於農惟其最愚下之人自知其無能然後安於田畆而不去山林饑餓之民皆有盜跖趦趄之心而閨門之内父子交忿而不知反朝廷之上雖有賢人而其教不逮於下是故士大夫之間莫不以為王道之逺而難成也然臣切觀三代之遺文至於詩而以為王道之成有所易而不難者夫人之不喜乎此是未得為此之味也故聖人之為詩道其耕耨播種之勤而述其嵗終倉廩豐實婦子喜樂之際以感動其意故曰畟畟良耜俶載南畝播厥百穀實函斯活或來瞻女載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糾其鏄斯趙以薅荼蓼當此時也民既勞矣故為之言其室家來饁而慰勞之者以勉卒其事而其終章曰荼蓼朽止黍稷茂止穫之秷秷積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櫛以開百室百室盈止婦子寧止殺時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續續古之人當此之時嵗功既畢民之勞者得以與其婦子皆樂於此休息閒暇飲酒食肉以自快於一嵗則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盡力者有以輕用其力而狼戾無親之人有所慕悦而自改其操此非獨於詩云爾導之使獲其利而教之使知其樂亦如是也且民之性固安於所樂而悦於所利此臣所以為王道之無難者也盖臣聞之誘民之勢逺莫如近而近莫如其所與競今行於朝廷之中而田野之民無遷善之心此豈非其逺而難至者哉明擇郡縣之吏謹法律之禁刑者布市而頑民不悛夫鄉黨之民其視郡縣之吏自以為非其比肩之人徒能畏其用法而袒背受笞於其前不為之愧此其勢可以及民之明罪而不可以及其隠慝此豈非其近而無所與競者邪惟其里巷親戚之間幼之所與同戲而壯之所與共事此其所與競者也臣愚以謂古者郡縣有三老嗇夫今可使推擇民之孝弟無過力田不惰為民之素所服者為之無使治事而使譏誚教誨其民之怠惰而無良者而嵗時伏臘郡縣頗置禮焉以風天下使慕悦其事使民皆有愧恥勉强不服之心今不從民之所與競而教之而從其所素畏夫其所素畏者彼不自以為伍而何敢求望其萬一故教天下自所與競者始而王道可以漸至於下矣
其二使人〈蘇轍〉
臣聞三代之盛時天下之人自匹夫以上莫不務自修潔以求為君子父子相愛兄弟相悦孝弟忠信之美發於士大夫之間而下至於田畆朝夕從事終身而不厭至於戰國王道衰息秦人驅其民而納之於耕耘戰鬭之中天下翕然而從之南畆之民而皆争為干戈旗鼓之事以首争首以力搏力進則有死於戰退則有死於將其患無所不至夫周秦之間其相去不數十百年周之小民皆有好善之心而秦人獨喜於戰攻雖其死亡而不肯以自存此二者臣竊知其故也夫天下之人不能盡知禮義之美而亦不能奮不自顧以陷於死傷之地其所以能至於此者上之人實使之然也然而閭巷之民刼而從之則可以與之僥倖於一時之功而不可以望其久逺而周秦之風俗皆累世而不變此不可不察其術也盖周之制使天下之士孝弟忠信聞於鄉黨而達於國人者皆得以登於有司而秦之法使其武徤壯勇能斬捕甲首者得以自復其役上者優之以爵禄而下者皆得役屬其鄰里天下之人知其利之所在則皆争為之而尚安知其他然周以之興而秦以之亡天下遂皆尤秦之不能而不知秦之所以使天下者亦無以異於周之所以使天下何者至便之勢所以奔走天下萬世之所不易也而特論其所以使之者何如焉耳今者天下之患實在於民昏而不知教然臣以謂其罪不在於民而上之所以使之者或未至也且天子之所求於天下者何也天下之人在家欲得其孝而在國欲得其忠兄弟欲其相與為愛而朋友欲其相與為信臨財欲其思亷而患難欲其思義此誠天子之所欲於天下者古之聖人所欲而遂求之求之以勢而使之自至是以天下争為其所求以求稱其意今有人使人為之牧其牛羊將責之以其牛羊之肥則因其肥瘠而制其利害使夫牧者趨其所利而從之則可以不勞而坐得其所欲今求之以牛羊之肥瘠而乃使之盡力於樵蘇之事以其薪之多少而制其賞罰之輕重則夫牧人將為牧耶將為樵耶為樵則失牛羊之肥而為牧則無以得賞故其人舉皆為樵而無事於牧吾之所欲者牧也而反樵之為得此無足怪也今夫天下之人所以求利於上者果安在哉士大夫為聲病剽畧之文而治茍且記問之學曳裾束帶俯仰周旋而皆有意於天子之爵禄夫天子之所求於天下者豈在是也然天子之所以求之者唯此而人之所繇以有得者亦唯此是以若此不可知也嗟夫欲求天下忠信孝弟之人而求之於一日之試天下尚誰知忠信孝弟之可喜而一日之試之可恥而不為者詩云無言不醻無徳不報臣以為欲得其所求宜遂以其所欲而求之開之以利而作其怠則天下必有應者今間嵗而取天下之才奇人善士固宜有起而入於其中然天下之人不能深明天子之意而以為所為求之者止於其目之所見是以盡力於科舉而不知自反於仁義臣欲復古者孝弟之科使州縣得以與今之進士同舉而皆進使天下之人時獲孝弟忠信之利而明知天子之所欲如此則天下宜可漸化以副上之所求然臣非謂孝弟之科必多得天下之賢才而要以使天下知上意之所在而各趨於其利則庶乎不待教而忠信之俗可以漸復此亦周秦之所以使人之術歟
其三屯田〈蘇轍〉
臣聞近代以來天下之變備矣世之君子隨其破敗而為之立法補苴缺漏疏剔棼穢其為法亦已盡矣而後世之𡚁常不為之少息其法既立而旋亡其民暫享其利而不能久因循維持至於今世承百王之𡚁而獨受其責其病最為繁多而古人已行之遺䇿又莫不盡廢而不舉是以為國百有餘年而不至於治平者由此之故也盖天下之多虞其始自井田之亡田制一敗而民kao事大壊紛紛而不可止其始也兼并之民衆而貧民失職貧者無立錐之地而富者連阡陌以勢相役收大半之税耕者窮餓而不耕者得食以為不便故從而為之法曰限民名田貴者無過若干而貧者足以自養此董生之法也天下之人兼并而有餘則思以為驕奢驕奢之風行於天下則富者至有破其貲畜而貧者處於不若以争為盜而不知厭民皆有為盜之心則為之上者甚危而難安故為之法曰立制而明等使多者不得過而少者無所慕也以平風俗此賈生之法也民之為性豐年則食之而無餘饑年則轉死於溝壑而莫之救富商大賈乘其不足而責賣之以重其災因其有餘而賤取之以待其弊予奪之柄歸於豪民而上不知收粒米狼戾而不為斂藜藿不繼而不為發故為之法曰賤而官為糴之以無傷農貴而官為發之以無傷民小饑則發小熟之斂中饑則發中熟之斂大饑則發大熟之斂此李悝之法也古者三代之兵出而為兵入而為農出兵臨敵則國有資糧之儲而兵罷役休則無復養兵之費及至後世海内多故而征伐不息以為害農故特設兵以辦天下之武士其始若不傷農者而要其終衣食之奉農亦必受其困故為之法曰不戰則耕以自養而耕之閒暇則習為擊刺以待冦至此趙充國之法也盖古之遺制其可以施於今者甚多而臣不敢復以為説而此四者皆天下之所共知而不行者也夫知之而不行此其故何歟臣聞事固有可以無術而行者有時異事變無術而不可行者均民以名田齊衆以立制是無術而可以直行者也平糴以救災屯田以寛農是無術而不可行者也古者賢君在上用度足而財不竭損其有餘以備民之所不足而不害於嵗計今者嵗入不足以為出國之經費猶有所不給而何暇及於未然之備古者將嚴而兵易使其兵安於劬勞故雖使為農而不敢辭今者天下之兵可使執勞者皆不知戰而可與戰者皆驕而不可使衣食豐溢而筋力疲憊且其平居自處甚倨而安肯為農夫之事乎故屯田平糴之利舉世以為不可復者由此之故也盍亦思其術矣臣嘗聞之賈人之治産也將欲有為而無以為資者不以其所以謀朝夕之利者為之也盖取諸其不急之處而日蓄之徐徐而為之故其業不傷而事成夫天子之道食租衣税其餘之取於民者亦非其正矣茶鹽酒鐵之類此近世之所設耳夫古之時未嘗有此四物者之用也而其為國亦無所乏絶臣愚以為可於其中擇取一焉而置之用度之外嵗以為平糴之資且其既已置之用度之餘則不復有所顧惜而發之也輕發之也輕而後民獲其利其與今之所謂常平者亦已大異矣抑嘗聞之嘗已牧馬者不可使之畜豚彘馬彘之相去未能幾也而猶且不可使今世之兵以為兵募之而欲强之以為農此其不從固無足怪者今欲以兵屯田盖亦告之以將屯田而募焉人固有無田以為農而願耕者從其願而使之則雖勞而無怨茍屯田之兵既多而可用則夫不耕而食者可因其死亡而勿復補以待其自衰矣嗟夫古之人其制天下之患其亦已略盡矣而其守法者常至於怠惰而不舉是以世之弊常若近起於今者而不求古之遺法而依之以為治可不大悲矣哉
其四役游民〈蘇轍〉
臣聞三代之時無兵役之憂降及近世有養兵之困而無興役之患至於今而養兵興役之事皆不得其當而可為之深憂盖古者兵出於農而役出於民有農則不憂無兵而有民則不憂無役五口之家常有一人之兵而二十嵗之男子嵗有三日之役故其兵强而費不増役起而人素具雖有大兵大役而不憂事之不集至於兵罷役休而無日夜不息之費其後周衰井田破壊陵夷至於末世天下無復天子之田皆民之所自有天下之民不食天子之田是故獨賦其税而不任之以死傷戰鬭之患天子有養兵之憂而天下無攻守劬勞之民以為大憂故調其財以為養兵之用而天下之役凡其所以轉輸漕運營建興築之事又皆出於民當此之時民之所以供上之令者三曰租曰調曰庸租者地之所當出調者兵之所當費庸者嵗之所當役也故使之納粟於官以為田之租人入布帛以為兵之調嵗役其力不役則出其力之所直以為役之庸此三者農夫皆兼為之而游惰末作之民亦不免於庸調運重漕逺天子不知其費而一出於民民嵗役二旬而不役者當帛六十尺民亦不至於大苦故隋唐之間有養兵之困而無興役之患此其為法雖不若三代之兵不待天子之養然天下之役猶有可頼者皆民為之也及其後世又不能守乃始變法而為兩税以至於今天下非有田者不可得而使而有田者之役亦不過奔走之用而不與天下之大事天下有大興築有大漕運則常患無以為使故廣募冗兵以供力役之急不知擊刺戰陳之法而坐食天子之俸由是國有武備之兵而又有力役之兵此二者其所以奉養之具皆出於農也而四海之游民無尺寸之庸調為農者常使隂出古者游民之所入而天子亦常兼任養兵興役之大患故夫兵役之弊當今之世可謂極矣臣愚以為天子平日無事而養兵不息此其事出於不得已惟其干戈旗鼓之攻而後可使任其責至於力役之際挽車船築宫室造城郭此非有死亡陷敗之危天下之民誠所當任而不辭不至以累兵革之人以重費天子之廩食然當今之所謂可役者不過曰農也而農已甚困盖常使盡出天下之費矣而工商技巧之民與夫遊閒無職之徒常徧天下優游終日而無所役屬盖周官之法民之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今可使盡為近世之法皆出庸調之賦庸以養力役之兵而調以助農夫養武備之士而力役之兵可因其老死疾亡遂勿復補而使游民之丁代任其役如期而止以除其庸之所當入而其不役者則亦收其庸不使一日而闕盖聖人之於天下不惟重乎茍亷而無所求唯其能緩天下之所不給而節其太幸則雖有取而不害於為義今者雖能使游民無勞苦嗟歎之聲而常使農夫獨任其困天下之人皆知為農之不便則相率而事於末末衆而農衰則天子之所獨任者愈少而不足於用故臣欲收游民之庸調使天下無僥倖茍免之人而且以紓農夫之困茍天下之游民自知不免於庸調之勞其勢不耕則無以供億其上此又可驅而歸之於南畆要之十嵗之後必將使農夫衆多而工商之類漸以衰息如此而後使天下舉皆從租庸調之制而去夫所謂兩税者而兵役之憂可以稍緩矣
其五制外兵〈蘇轍〉
臣聞天下有二病好戰則財竭而民貧畏戰則多辱而無威欲民之無貧則無疾夫無威欲君之無辱則無望乎財之不竭此二患者天下未嘗兼有也古之人君各從其所安而處其偏是以不獲全享其利而亦未嘗兼受其病者昔匈奴之於漢可以見矣文景之世天下治安民至老死不知征役之勞府庫盈溢其賦於民者三十而取一可謂至盛矣然而匈奴傲慢侵侮至甚不遜輸金繒納錦繡天子之至辱也而文景不以為意以求全其民至於武帝不忍數世之忿盡天下之鋭而攻之闢地千里斬馘百萬匈奴之民死者大半洗除先帝之宿恥而夸大中國之氣得志滿意無以加矣而内自疲弊中民之家大抵皆破無復千金之戸此二者皆有所就其成功是以有所忍而不顧而智者之論已謂非中國之長筭矣今者中國之弊在於畏戰畏戰故多辱矣而民又不免於貧無就其利而偏被其害重賦厚斂以為二邊之賂國辱而民困盖今世之病已極矣賢人君子竭其智慮以求安其民而常為追呼之所擾天子欲使其澤下布四海而海内常為轉輸之所困此其弊盖有原矣二邊之賂不絶是以天下之賦斂雖知其甚重而不可輕天下之賦斂甚重而不可輕是以天下之民雖知其甚困而不可得而安也故臣於民政之終而特備論其要云盖方今天下之議莫不以為二邊之賂不可去也獨其勇者則曰寧戰而無賂戰未必敗而賂必至於困乏臣竊以為此古之漢武帝唐太宗堅忍而不顧者足以行之然亦有所犯天下之至危何者吾民之不戰久矣用不戰之民而待必戰之敵竊恐世俗之難之也夫古者霸王之臣因敗而成功轉禍而為福若反覆手之間耳桓公見脅於曹沬欲背其盟管仲因而信之以自結於諸侯桓公襲蔡本以誅少姬之罪管仲因而伐楚責包茅之不入而諸侯大服臣竊韙之方今二邉之賂雖有所不得已而然者然其勢偶有似夫戰國之際以謀相傾而隂相潰者是故臣欲因而成之以潜破二邉之國古語有之曰將欲取之必固予之昔者晉之取虞越之取吳冒頓之取東胡石勒之取王俊此四者皆其予之之力也夫鄰國之患唯其相忌而相伺以不敢相易是以其慮詳密而難圖今夫中國之不競亦已久矣彼其相視以為無能為者非一日也然猶未肯釋然而無疑夫惟釋然而無疑而後其國可取今吾猶有所齟齬於其間彼以吾為猶有不服之心是以君臣相視而未敢懈盖古之英雄能忍一朝之忿而全百世之利臣以為當今之計禮之當加恭待之當加厚使者之往無求以言勝之而其使之來者亦無求以言犯之凡皆務以無逆其心而隂惰其志使之深樂於吾之賄賂而意不在我而吾亦自治於内蒐兵㨂馬擇其精鋭而損其數以外見至弱之形而内收至强之實作内政以寓軍令凡皆務以自損吾强大之勢而見吾衰弱之狀使之安然無所顧忌而益以怠傲不過數年彼日以無備而吾日以充實彼猶將以吾為不足與也而有無厭之求彼怠而吾憤彼驕而吾怒及此而與之戰此所謂敗中之勝而弱中之强者也嗟夫方今之事其勢亦有二而已矣能奮一朝之勞而盡力以攻之則其後可以大安而其始也不免有嵗月之勤能忍一朝之辱而自損以驕之則其後可以驟勝而其始也不免有嵗月之恥此二䇿者皆足以謀人之國敗人之兵而有勝矣而臣竊謂今世之所安者必其予之而驕之者也嗟夫智能攻之則以洗天下之大慚不能攻之則驕之而圖其後未有不能攻之又不能驕之而拱手以望其成功者方今每嵗委百萬之資以予人而不能使人無疑其有不服之心罄竭四海而其終不能以成事特幸其一時之安而欲得其間隙之際以治天下天下安可得而治哉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九十五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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