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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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二百三十一 文章辨體彚選 巻二百三十二 巻二百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二百三十二
  明 賀復徵 編
  書二十八
  答章秀才論詩書明宋濓
  濂曰三百篇勿論已姑以漢言之蘇子卿李少卿非作者之首乎觀二子之所著紆曲凄惋實宗國風與楚人之辭二子既没繼者絶少下逮建安黄初曹子建父子起而振之劉公幹王仲宣力從而輔翼之正始之間嵇阮又疉作詩道於是乎大盛然皆師少卿而馳騁於風雅者也自是厥後正音衰微至太康復中興陸士衡兄弟則倣子建潘安仁張茂先張景陽則學仲宣左太沖張季鷹則法公幹獨陶元亮天分之髙其先雖出於太沖景陽䆒其所自得直超建安而上之髙情逺韻殆猶大羮充鉶不綴鹽醯而至味自存者也元嘉以還三謝顔鮑為之首三謝亦本子建而雜㕘於郭景純延之則祖士衡明逺則倣景陽而氣骨淵然駸駸有西漢風餘或傷於刻鏤而乏雄渾之氣較之太康則有間矣永明而下抑又甚焉沈休文拘於聲韻王元長局於褊廹江文通過於摹擬隂子堅渉於淺易何仲言流於𤨏碎至於徐孝穆庾子山一以婉麗為宗詩之變極矣然而諸人雖或逺式子建越石近宗靈運𤣥暉方之元嘉則又有不逮者焉唐初承陳隋之弊多尊徐庾遂致頽靡不振張子夀蘇廷碩張道濟相繼而興各以風雅為師而盧昇之王子安務欲凌跨三謝劉希夷王昌齡沈雲卿宋少連亦欲蹴駕江薛固無不可者奈何溺於乆習終不能改其舊甚至以法律相髙益有四聲八病之嫌矣唯陳伯玉痛懲其弊專師漢魏而友景純淵明可謂挺然不羣之士復古之功於是為大開元天寳中杜子美復繼出上薄風雅下該沈宋才奪蘇李氣吞曹劉掩顔謝之孤髙雜徐庾之流麗真所謂集大成者而諸作皆廢矣並時而作有李太白宗風騷及建安七子其格極髙其變化若神龍之不可羈有王摩詰依倣淵明雖運詞清雅而萎弱少風骨有韋應物祖襲靈運能一寄穠鮮於簡淡之中淵明以來葢一人而已他如岑參髙達夫劉長卿孟浩然元次山之屬或以興寄相髙取法建安至於大厯之際錢郎逺師沈宋而苗崔盧耿吉李諸家亦皆本伯玉而宗黄初詩道於是為最盛韓柳起於元和之間韓初效建安晩自成家勢若掀雷抉電撑決於天地之垠柳斟酌陶謝之中而措辭俊逸清妍應物而下亦一人而已元白近於輕俗王張過於浮麗要皆同師於古樂府賈浪仙獨變入僻以矯豔於元白劉夢得歩驟少陵而氣韻不足杜牧之沉涵靈運而句意尚竒孟東野隂祖沈謝而流於蹇澁盧仝則又自出新意而渉於怪詭至於李長吉温飛卿李商隠段成式專誇靡蔓雖人人各有所師而詩之變又極矣比之大厯尚有所不逮况厠之開元哉過此以往若朱慶餘項子遷李文山鄭守愚杜彦之吳子華軰則又駁乎不足議也宋初襲晩唐五季之弊天聖以來晏同叔錢希聖劉子儀楊大年數人亦思有以革之苐皆師於義山全乖古雅之風迨王元之以邁世之豪俯就䋲尺以樂天為法歐陽永叔痛矯西崑以退之為宗蘇子美梅聖俞介乎其間梅之覃思精微學孟東野蘇之筆力横絶宗杜子美亦頗號為詩道中興至若王禹玉之踵微之盛公量之祖應物石延年之效牧之王介甫之原三謝雖不絶似皆嘗得其髣髴者元祐之間蘇黃挺出雖曰共師李杜而競以已意相髙而諸作又廢矣自此以後詩人迭起或波瀾富而句律踈或煆煉精而情性逺大抵不出於二家觀於蘇門四學士及江西宗𣲖諸詩葢可見矣陳去非雖晩出乃能因崔徳符而歸宿於少陵有不為流俗之所移易馴致隆興乾道之時尤延之之清婉楊廷秀之深刻范至能之宏麗陸務觀之敷腴亦皆有可觀者然終不離天聖元祐之故步去盛唐為益逺下至蕭趙二氏氣局荒頽而音節促廹則其變又極矣由此觀之詩之格力崇卑固若隨世而變遷然謂其皆不相師可乎苐所謂相師者或有異焉其上焉者師其意辭固不似而氣象無不同其下焉者師其辭辭則似矣求其精神之所寓固未嘗近也然唯深於比興者乃能察知之爾雖然為詩當自名家然後可傳於不朽若體規畫圓凖方作矩終為人之臣僕尚烏得謂之詩哉何者詩乃吟咏性情之具而所謂風雅頌者皆出於吾之一心特因心感觸而成非智力之所能増損也古之人其初雖有所沿襲末復自成一家言又豈規規然必於相師者哉嗚呼此未易為初學道也近來學者類多自髙操觚未能成章輙濶視前古為無物且揚言曰曹劉李杜蘇黄諸作雖佳不必師吾即師吾心耳故其所作往往猖狂無倫以揚沙走石為豪而不復知有純粹沖和之音可勝嘆哉
  上侯城先生第二書王紳
  向者不揣愚惑輙獻瞽言於左右葢祈執事立言著書以振天下之聾肓情激于中不覺覼縷執事以為然耶談笑納之俾副其望可也以為非耶訶叱而麾斥之不為過也今既不遂其請顧乃賜答以千數百言若有所論辯者尤見執事之徳之𢎞不以言之不善而遺之獨固守其謙撝而不變又且道之使盡其言者是豈紳之所敢望哉然而有不可已於言者故不得不終其說也執事懲揚雄王通之徒未明道而著書為無益於世遂欲躬顔子原憲之行俾黙黙無片簡之可傳而後已是猶懲人之病風而惡出畏人之溺水而却游也不其矯之太深而過情也哉且天之生聖人也豈特獨厚其身邪亦將用其有餘以備其不足爾觀乎堯舜禹臯陶益之典謨髙宗湯武成康伊傅周召之訓誥若孔子之所以刪述曾子思孟之所以繼䋲其大要皆所以成已而成物也以是聖人雖不世出而斯道不終滅者以有斯文之足徵也今執事又謂斯道近世大儒剖析刮磨具已明白縱著書不能加於孔孟故辭讓不為是尤不可也且所謂成已成物之道六經已具載矣孔子無言可也而猶不忘於弟子之問答孔子大聖也其言該博無遺宜若無以加矣而曾子猶用心於大學子思親承曾子之授且聖人之澤未逺可以忘言矣亦汲汲於中庸孟子時異端雖起茍舉聖人之說而闢之亦可矣乃反覆乎七篇之言至周元公道絶千數百載文獻昭昭尚在也亦必以心得之妙筆而為書其後若二程子若張子若朱子若呂子軰莫不各以著書為事其餘紛然作者不暇論彼諸聖賢者豈不知天下之道一揆也聖賢之至不可等也然且鰓鰓焉若此者所謂畏天命而悲人窮至人之心也今執事言行皆取則於賢哲顧獨於斯而避之此紳之所以未曉也且執事之所以修於已者美矣而士之所以望於執事者亦至矣正宜寢不安席食不下咽拳拳夜以繼日而圖副人之望尚何暇恬居安處而俯與紳論辨去取乎哉惟執事深思而毋忽
  與蘇先生方孝孺
  去年得叔度書已知執事念太史潛溪公之徳欲為論次遺事以傳私心喜慰繼以感泣旋聞從者校文關中不知歸期何時而某卧病山中無由過栝蒼路使欲致一書達所欲言至今未果自古聖賢君子道徳言行信於天下者如孔子孟子身没而言在者若無待於人之傳然由門人弗圖其傳也後世史官無所凴信往往勦取異聞怪說以實其事或不知其姓字夀年之真讀其書者至今以為恨其次若楊雄王通俱號一世大儒咸有所論著以發其藴蓄亦若不待人言而後信矣然雄以作美新媚莽受訾於世或者謂非雄所著殆後人依倣而為之通書稱隋唐大臣皆其弟子識者謂多誤妄疑非出於通之手若是者使其門人有所述以紀是非之實寧有紛紛異論哉惟其當時以為吾師之徳行文章自足以傳而有輕視天下之意故天下之人得持此遺失而議之嗚呼天地之大日月之明無所資於人而其行度徐疾盈虚之數猶必俟人紀之而後定彼以聖賢君子為無待於人之言不亦大過矣乎吾太史公逺宗孔孟以為學髙視雄通而有餘其著書其制行其事君行道固已暴於四方而信於當時傳於蠻夷之國而誦於縉紳當世雖未有發明之者亦無害其不朽也決矣苐其末年遭罹飛語一子一孫死於禍而家遷身放卒於異鄉倘不得有道而能言者白其本心告之萬世曖昧之謗人將憾之非特忠賢受抑於無窮且俾聖朝有知人未明之損豈細故哉宜乎執事有意於圖之也千載之閒士之䝉誣受誑者何限逺則司馬子長以言語被刑蔡邕以慨嘆受戮近則程叔子有貪黷之謗洓水公遭姦黨之名其他擠於險詖之人汚於朋黨之論生不得訴寃於朝殁不得返葬於里者不可勝計然其心跡卒光明於後世者賴有明士端人斷以天下之公是非而不惑於流俗一時之私意大者辯其誣於史策小者表阡銘墓以示將來是以士有就死而不恨挫抑而愈光以有人發揚於後也今執事居與公同鄉學與公同道於公有師友之義而公之自朝退休於家也屬望於執事者甚厚且執事嘗官太史而以論譔之作為已任於公之事而不有述焉何以解後人之疑正流俗之失而慰公之神靈於地下哉雖然公之心不期人之白已也忠義自信而且嘗為人言事君猶事父與事天也父不可欺天不可怨順受之而已矣每論古人遇貶竄而怨誹及為文過於憤激者深鄙薄之以為不達君臣之義其素所存者如此及乎臨大故遭大禍視子孫之死夷然不少見顔面竄逐之至若返其鄉次于江壖端坐而逝此其心豈以世之榮辱介意哉其信乎已者可以質之幽明而無怍考諸聖賢而不愧其於人之謗且譽若推之以為髙也抑之以為卑也安之而已矣身受其患尚無怨尤而於事行之白不白也復何較焉然而某之有求於執事而欲圖公之傳者非為公計也為誦公之文尊公之徳而欲盡知其平生之計也是則斯文鳥可已哉自公之亡天下無師後生小子自以為髙而議公者多矣然徐而視之如蚊蚋之羣忽已消而公固自若竊亦見其不量力而徒為爾嘵嘵也人之賢不肖固有定論文章之髙下亦然近時作者漸以稀濶在東南惟執事及徐教授耳徐公之文簡質典重有渾然之氣然推贍暢達言極論而不竭者實惟執事某往與太史公論斯事過辱特見許與而前軰三數公復從而推奬之然七八年痛自摧斥向時之可許與者盡矣人持所業殊與相見時異惟以體乎身見乎事有補乎聖賢而傳之萬世此鄙陋之志而亦太史公夙昔期望之意也執事可無以教我乎士氣日卑學術日趨於汚下某病廢無聊無足負荷斯事矣惟執事善自謀以大宣正學上報國家下慰相知者之望心所欲言者無踰於此而當今可告以此言者惟執事耳故卒一言之
  答張廷璧書方孝孺
  辱寄詩五篇且誘之使決其可否足下之意良厚矣但足下之詩刻削森秀與世俗異味其辭信竒矣而有不然者盖古人之道雖不專主乎為詩而其發之於言未嘗不當乎道是以雅頌之辭烜赫若日月雄厲若雷霆變化若鬼神涵蓄同覆載誦其詩也不見其辭而惟見其理不知其言之可喜而惟覺其味之無窮此其為竒也不亦大乎而作之者初非求為如是之竒也本之乎禮義之充養之乎情性之正詩足以昌其言言足以致其志如斯而已耳後世之作者較竒麗之辭於毫末自謂超乎形器之表矣而淺陋浮薄非果能為竒也稚子刻雪以為娱目之具當其前陳非不可喜徐而察之蕩而無遺尚焉取其為竒也哉足下之為竒固非此類然㫖近味漓乏和平醇厚之韻得非所質之本未甚充而從事於竒麗之末故耶不本之務而求攻於末是猶棄木之根而蟠其枝以為美欲其華澤茂遂弗可得矣故聖賢君子之文發乎自然成乎無為不求工竒而至美自足達而不肆也嚴而不拘也質而不淺也奥而不晦也正而不窒也變而不詭也辯而理澹而章秩乎其有儀煜乎其不枯而文之竒至矣然聖賢君子曷嘗容私於其間哉盈而流激而發不求而自得者也足下於此固已知之矣而出言命意未免有艱苦澁滯之態者求於言而不求於言之所從出無惑乎其難也今天下學者靡靡焉惟習之所同潜竊陽剽無所顧忌以為能詩不可勝數欲其知所趨向由大路而不失驅馳之節者舎足下莫先焉而僕猶僭有所言多見其妄也雖然不知而妄言僕誠過矣使妄言而偶有益於人豈非好古者之所樂聞乎昔有貴人之子病蠱而求藥於醫醫偶出其妻以毒䑕之藥付之貴人之子服而且泄既而疾良愈自醫者言之其藥信妄矣自愈者言之孰知其妄與否乎僕嘗怪風俗頽巧相師為佞至於朋友亦以䛕恱為忠近得陳元采書殊有箴教之益切中吾病為之喜而不寐
  與鄭叔度書方孝孺
  僕聞古之人未嘗以文為學也唐虞夏商逺不可徵然觀於詩書數十篇中紀四代之功徳固若耳聞而目見至周制作大備孔子稱其文特言其禮樂憲章之盛耳故雅頌之所陳誥命之所述易禮之所論著崒然而崇淵然而深炳然而章明肆然而易直端大斯謂之文矣而豈有意而為之哉譬如登泰山之巔極乎目之所至而水則江海淮泗山則鳬嶧龜䝉周秦齊魯滕薛梁鄭衛趙韓魏人民之繁鮮土地之廣狹皆得之于心故言之而不誣問之無不知澤中之夫升尋丈之丘而望焉所見不過東阡北陌雞犬牛羊蹤跡輙逞智以談於人終不暢達而順適何者所見髙下之不同也故人有知道與否而文何以異此自漢以來天下莫不學為文若司馬相如揚雄亦其特者而無識為已甚夫屈原之離騷憂世憤慼呼天日鬼神至列之辭其語長短舒縱抑揚闔闢辯說恠異雜錯而成章皆出乎至性忠厚介潔得風人之義然務以忠情達志非拘拘執筆凝思而為之也至於其徒寖失師意流於淫靡而相如與雄復慕而效之窮幽極逺捜輯艱深之字積累以成句其意不過數十言而衍為浮漫瑰恠之辭多至於數千言以示其博至求其合乎道者欲片言而不可得其至與澤中之夫何異哉自斯以後學者轉相襲倣不特辭賦為然而於文皆然迨夫晉宋以後萎弱淺陋不復可誦矣人皆以為六朝之過而安知實相如之徒首其禍哉向非唐韓愈氏洗濯刮磨而力去之文殆未易言也僕少讀韓氏文而髙其辭然頗恨其未純於聖人之道雖排斥佛老過於時人而措心立行或多戾乎矩度不能造顔孟氏之域為賢者指笑目為文人心竊少之從總角輙自誓懲以為雖不易至孔子之堂奥而顔孟之事皆在所願學者茍循其路而望其廬烏有不至哉復以欲知古人之道必識古人文字故時習章句凡有所感觸亦間發之其意在明斯道非為文也而吾子猥譽其文為可觀此僕之所深懼而不敢居者也雖然吾子見其可而稱之乃愛僕之至而樂其有所成名豈有過哉顧失者僕耳僕奉先人之遺體二十有二年學雖未至而知其味者亦已數年矣而身不能由之口不能以告乃徒假紙筆為事宜乎吾子之以文稱我也僕今而後其知過乎夫人不生則止生而不能使君如唐虞致身如伊周宣天地之精正生民之紀次之不能淑一世之風俗掲斯道於無極而竊取於文字間受訾被垢加以文士之號不亦羞聖賢負七尺之軀哉
  與王修徳書闕名
  承寄示古賦及雜詩數篇賦寓意深逺得楚人音節詩亦蕭然有出塵之韻諷詠累日喜不自勝某向以安居飽食無毫髪及物之益妄不自度欲蒐輯邑里遺事成一小書上以昭揚賢士君子之潛徳下以為勸於將來俾後生小子有所慕而為善葢舉古閭師黨正之職爾非敢妄竊褒貶之柄而冀其傳也夫古人之傳世者豈偶然哉其事足傳矣其辭不能發之則不可傳其辭與事稱矣作者之道徳言行不足取信於世則雖傳而人不之信今縱使有卓然宏偉可喜之績付之無聞之人著以不聞之辭亦恐其卒歸於泯墜而况耆舊淪䘮之餘聞其名者不知其事言其事者莫考其實而欲取信於無窮焉可冀乎是以嘗為吾兄言其故而乆未成書者此也忠節孝友篤行之人既各為之傳其他文學貴顯者欲析而二之則其迹雖有隠顯之殊而其志行學術初不相逺以仕者為宦達既非所以尊之俱目之曰儒林則亦有以政事稱者今不敢僭為區别通謂之先達列傳但以時世分先後而不以仕否為重輕竊意如是庶乎不失其序而無抑揚去取之嫌若夫治邑之大夫其有惠政及民如陳長官胡汲仲亦不可使其遺事日就亡失今為立良吏篇以處之凡名姓稱於吏民之口者皆得附見焉然宋數百年厯賢令丞多矣世絶無所傳聞往時紀風土者俱棄而不録今亦無所徴而為之立傳使其人皆若洪忠宣者由是而興處顯位立名績於天下固不待此而傳若不幸官僅止此疲其心思智力蘄一聞於來世而又不可得豈非可恨哉前所問數公不知曾得其事狀否第宋末為文者矯陳腐之過喜以新竒亂事實如君家太常固未免此近訪得太常為鄭龍圖墓銘至於官位亦以他名易之讀之殊不曉其所居為何職所行為何事惟視之太息而已文之為文豈以此等新竒為好哉真不識其何說也夫文辭於學者至為淺事以道言之正不必求其新竒惟發人所未嘗言之理則可謂之新非衆人思慮之所及則可謂之竒如孔子之大傳有聖人以來未之有也子思之中庸孟子之七篇有諸子以來未之有也周子之太極通書張程之西銘易傳以至朱子之所論著有經說以來未之有也以其古所未有謂之新竒或可也然聖賢豈務為新竒哉其道明其徳盛其言不得不髙且美耳故夫外道徳以為文辭者皆聖賢之所棄者也近時自悼少時狂謬所好所業者不過記誦文辭而記誦不能博文辭不能工則又僅得其最陋者以是空言寖多絶無自得之味思一屏絶之而以顔曾所以自治者治其心為日稍久覺向時過闕愈衆茍不早悟其非幾老死甕盎中與蚊蚋俱盡而不知天地日月之為大深可懼也吾兄前書有學無端緒之歎甚見進學之篤近世之淺陋者正坐易足而自髙耳未能執筆已斥顔柳不知晉人書法未能遣辭已呼蘇子瞻為阿軾欲毁棄其文於孔孟之書未嘗詳讀旬日已指程朱說經之誤紛然辨駁不自愧恥此其人豈復知有天地日月也哉吾軰當深以之為戒求古人崇大之域而趨焉可也所欲言者無窮不為吾兄發之則無所發矣然不能詳畧道一二林嘉猷在此靜篤可喜不欲其專意為文辭嘗痛與之言凡在此者亦皆知所向方但未知終竟如何耳近鮑民瞻來其為人有意於學俾且讀四書以端其本知聖賢所言之要自當知其本末也鄉里質美者不為少但不喜學故無由與之言使得數十軰錯布一邑豈非美事邪有雜詩數首書遺嘉猷風味出所寄茅栗下如蹲鴟黄獨不足適口然或有無味之味也久不執筆不復成字聊發一笑
  答劉養浩書闕名
  一自為别不復以書相問者六年患難憂苦何所不罹形跡幾於相忘矣然夢寐中未嘗不相㑹於蘿山之下兩溪之間也閒居獨處追惟昔日賢豪之盛想其儀狀言笑宛在目前徐而思之如風花霜葉存者無幾吾兄於衆人競進之時雖若少抑而卒以此全人之得䘮禍福倚伏之際孰非天哉而彼顧置喜戚於其間非惑耶孝孺出處兄想已知近於此理閱之愈熟居之愈安每觀古之名士少遭挫抑則戚嗟怨悼若無所容者深病其無識退之柳侯文章雖髙然於此道未有所得殊可厭薄耳吾兄居得美地義門士友可以往來考質其學必進其視索居無徒者為何如第孝孺近來漸不喜為無用之文人有求者非甚不得已未嘗與之於勢要人尤不喜見杜門謝事欲成一二小書苦於疾疢未能有成年齒彌長大茍不求古歸宿之地而效兒女子塗青抹紅以自誑衰老將至矣欲安所之耶患瘧患眼難於作字念相與之厚情不可遏聊一言之
  答許廷慎書闕名
  往在京師士人從濠上來者多能誦足下歌詩固已窺見胸中之一二去年在臨海遇林左民張廷璧二子問足下言行滋詳二子自負為竒才至說足下輙弛然自愧以為莫及也然後益信所窺之不妄近在王脩徳所得所録文章數篇及手書深欲讀之㑹僕家難作未果寓目輙引去重入京師道塗所行千餘里恒往來於懐及到此獲嵗寒事記於友人家覽數行而大驚喜命意持論卓卓不茍非流俗人所敢望也何足下取於天之厚至是邪斯文世以為細事然最似為天所靳惜其賦於人也銖施兩較不肯多與得之稍多者便若為所記憶時時廹蹙督責不使有斯須佚樂意此理絶不可曉豈其可重者果在此耶不然何獨忌此而恱彼耶如僕自揣百無所有以粗識數字大為所困當危憂兢悚時自誓欲以所能歸諸造物甘為庸人而不可得足下幸安適無所苦而駸駸焉欲抉發竒秘以與造化爭也然其取忌亦大甚矣得微亦蹈其所忌乎僕雖為斯文喜然竊以為非計之得也雖然君子顧於道如何耳寧論利害哉自古竒人偉士不屈折於憂患則不足成其學載籍所該大半皆不得意者之辭也然後世卒光明崇大又安知忌之於一時者非所以為無窮之幸而恱之於俄頃者非甚棄之耶此可為足下道聊以發笑且自解耳左民多稱王微仲之賢恨無由見之適見其弟冕仲亦雅士當是吾軰之秀大不凡也僕侍祖母故來此其詳有所難言
  與士脩書闕名
  辱書重以詩集序見屬意若罪其逋緩者此誠足罪也然僕於庸衆人茍有所求皆不敢拒而亟畀之豈於足下而有所惜邪顧謂凡物處美惡之間者必待人言而後定足下之詩辟之夜光照乘委之道上亦知其為可寳矣茍又從數數然噪於其側指於人以為寳不亦費於辭乎斯僕所以久而未作者以足下自足取信於世而然耳非果有所惜也今足下乃不以至美自居而若有取於無能之言何所取之異耶雖然世之有求於僕者非能真知斯文之足取也眩於好譽者之云而不自知耳天下之好文章者比肩而知言者無幾人以斯文稱於人者相望而能言者無幾人能言而知人之言者足下是也然則足下雖無待於僕僕固將卒言之而况懇然屬之乎僕之狂言今且出矣足下誠知言當有以復我無徒罪其遲而幸其得也



  文章辨體彚選巻二百三十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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