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415
文章辨體彚選 巻四百十五 |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四百十五
明 賀復徴 編
論二十四
明論〈宋蘓洵〉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慮有所及有所不及聖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賢人以其所及而濟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喪其所及故聖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賢人之治天下也以時既不能常又不能時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後可以常以其所及濟其所不及而後可以時常也者無治而不治者也時也者無亂而不治者也日月經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下彼固無用此區區小明也故天下視日月之光儼然其若君父之威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於今而未嘗可以一日無焉天下嘗有言曰叛父母䙝神明則雷霆下擊之雷霆固不能為天下盡擊此等輩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時而不測也使雷霆日轟轟焉遶天下以求夫叛父母䙝神明之人而擊之則其人未必能盡而雷霆之威無乃䙝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聖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獨愛夫賢者之用其心約而成功博也吾獨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勞而功不成也是無他也專於其所及而及之則其及必精兼於其所不及而及之則其及必粗及之而精人將曰是惟無及及則精矣不然吾恐姦雄之竊笑也齊威王即位大亂三載威王一奮而諸侯震懼二十年是何修何營耶夫齊國之賢者非獨一即墨大夫明矣亂齊國者非獨一阿大夫與左右譽阿而毁即墨者幾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譽阿而毁即墨者幾人易知也從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約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舉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厯數之至於九而不知其一不如舉一之不可測也而况乎不至於九也
諫論上〈蘓洵〉
古今論諫常與諷而少直其說蓋出於仲尼吾以為諷直一也顧用之之術何如耳伍舉進隠語楚王婬益甚茅焦解衣危論秦帝立悟諷固不可盡與直亦未易少之吾故曰顧用之之術何如耳然則仲尼之說非乎曰仲尼之說純乎經者也吾之說參乎權而歸乎經者也如得其術則人君有少不為桀紂者吾百諫而百聴矣况虚已者乎不得其術則人君有少不若堯舜者吾百諫而百不聴矣况逆忠者乎然則奚術而可曰機智勇辨如古游說之士而已夫㳺說之士以機智勇辨濟其詐吾欲諫者以機智勇辨濟其忠請備論其效周衰㳺說熾於列國自是世有其人吾獨怪夫諫而從者百一說而從者十九諫而死者皆是說而死者未嘗聞然而抵觸忌諱說或甚於諫由是知不必乎諷諫而必乎術也說之術可為諫法者五理諭之勢禁之利誘之激怒之隠諷之之謂也觸龍以趙后愛女賢於愛子未旋踵而長安君出質甘羅以杜郵之死詰張唐而相燕之行有日趙卒以兩賢王之意語燕而立歸武臣此理而諭之也子貢以内憂教田常而齊不得伐魯武公以麋鹿脅頃襄而楚不敢圖周魯連以烹醢懼垣衍而魏不果帝秦此勢而禁之也田生以萬户侯啟張卿而劉澤封朱建以富貴餌閎孺而辟陽赦鄒陽以愛幸恱長君而梁王釋此利而誘之也蘇秦以牛後羞韓而惠王按劒太息范睢以無王恥秦而昭王長跪請教酈生以助秦凌漢而沛公輟洗聴計此激而怒之也蘇代以土偶笑田文楚人以弓繳感襄王蒯通以取婦悟齊相此隠而諷之也五者相傾險詖之論雖然施之忠臣足以成功何則理而諭之主雖昏必悟勢而禁之主雖驕必懼利而誘之主雖怠必奮激而怒之主雖懦必立隠而諷之主雖暴必容悟則明懼則恭奮則勤立則勇容則寛致君之道盡於此矣吾觀昔之臣言必從理必濟莫若唐魏鄭公其初實學縱横之說此所謂得其術者與噫龍逢比干不獲稱良臣無蘇秦張儀之術也蘇秦張儀不免為游說無龍逢比干之心也是以龍逢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術蘇秦張儀吾取其術不取其心以為諫法
諫論下〈蘓洵〉
夫臣能諫不能使君必納諫非真能諫之臣君能納諫不能使臣必諫非真能納諫之君欲君必納乎嚮之論備矣欲臣必諫乎吾其言之夫君之大天也其尊神也其威雷霆也人之不能抗天觸神忤雷霆亦明矣聖人知其然故立賞以勸之傳曰興王賞諫臣是也猶懼其選耎阿諛使一日不得聞其過故制刑以威之書曰臣下不正其刑墨是也人之情非病風喪心未有避賞而就刑者何苦而不諫哉賞與刑不設則人之情又何苦而抗天觸神忤雷霆哉自非性忠義不恱賞不畏罪誰欲以言博死者人君又安能盡得性忠義者而任之今有三人焉一人勇一人勇怯半一人怯有與之臨乎淵谷者且告之曰能跳而越此謂之勇不然為怯彼勇者恥怯必跳而越焉其勇怯半者與怯者則不能也又告之曰跳而越者與千金不然則否彼勇怯半者奔利必跳而越焉其怯者猶未能也須臾顧見猛虎暴然向逼則怯者不待告跳而越之如康莊矣然則人豈有勇怯哉要在以勢驅之耳君之難犯猶淵谷之難越也所謂性忠義不恱賞不畏罪者勇者也故無不諫焉恱賞者勇怯半者也故賞而後諫焉畏罪者怯者也故刑而後諫焉先王知勇者不可常得故以賞為千金以刑為猛虎使其前有所趨後有所避其勢不得不極言規矣此三代所以興也末世不然遷其賞於不諫遷其刑於諫宜乎臣之噤口巻舌而亂亡隨之也間或賢君欲聞其過亦不過賞之而已嗚呼不有猛虎彼怯者肯越淵谷乎此無他墨刑之廢耳三代之後如霍光誅昌邑不諫之臣者不亦鮮哉今之諫賞時或有之不諫之刑缺然無矣茍増其所有有其所無則諛者直佞者忠况忠直者乎誠如是欲聞讜言而不獲吾不信也
御將論〈蘇洵〉
人君御臣相易而將難將有二有賢將有才將而御才將尤難御相以禮御將以術御賢將之術以信御才將之術以智不以禮不以信是不為也不以術不以智是不能也故曰御將難而御才將尤難六畜其初皆獸也彼虎豹能搏能噬而馬亦能蹄牛亦能觸先王知能搏能噬者不可以人力制故殺之殺之不能驅之而後已蹄者可馭以覊紲觸者可拘以楅衡故先王不忍棄其材而廢天下之用如曰是能蹄是能觸當與虎豹并殺而同驅則是天下無騏驥終無以服乗耶先王之選才也自非大奸劇惡如虎豹之不可以變其搏噬者未嘗不欲制之以術而全其才以適於用况為將者又不可責以廉隅細謹顧其才何如耳漢之衛霍趙充國唐之李靖李勣賢將也漢之韓信黥布彭越唐之薛萬徹侯君集盛彦師才將也賢將既不多有得才者而任之可也茍又曰是難御則是不肖者而後可也結以重恩示以赤心美田宅豐飲饌歌童舞女以極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此先王之所以御才將者也近之論者或曰將之所以畢智竭力犯霜露蹈白刄而不辭者冀賞耳為國家者不如勿先賞以邀其成功或曰賞所以使人不先賞人不為我用是皆一隅之說非通論也將之才固有大小傑然於庸將之中者才小者也傑然於才將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當觀其才之大小而為制御之術以稱其志一隅之說不可用也夫養騏驥者豐其芻粒潔其羈絡居之新閑浴之清泉而後責之千里彼騏驥者其志常在千里也夫豈以一飽而廢其志哉至於養鷹則不然獲一雉飼以一雀獲一兎飼以一䑕彼知不盡力於擊搏則其勢無所得食故然後為我用才大者騏驥也不先賞之是養騏驥者飢之而責其千里不可得也才小者鷹也先賞之是養鷹者飽之而求其擊搏亦不可得也是故先賞之說可施之才大者不先賞之說可施之才小者兼而用之可也昔者漢髙帝一見韓信而授以上將解衣衣之推食哺之一見黥布而以為淮南王供具飲食如王者一見彭越而以為相國當是時三人者未有功於漢也厥後追項籍垓下與信越期而不至捐數千里之地以畀之如棄敝屣項氏未㓕天下未定而三人者已極富貴矣何則髙帝知三人者之志大不極於富貴則不為我用雖極於富貴而不㓕項氏不定天下則其志不已也至於樊噲滕公灌嬰之徒則不然㧞一城䧟一陣而後増數級之爵否則終歳不遷也項氏已㓕天下已定樊噲滕公灌嬰之徒計百戰之功而後爵之通侯夫豈髙帝至此而嗇哉知其才小而志小雖不先賞不怨而先賞之則彼將泰然自滿而不復以立功為事故也噫方韓信之立於齊蒯通武渉之說未去也當是之時而奪之王漢其殆哉夫人豈不欲三分天下而自立者而彼則曰漢王不奪我齊也故齊不捐則韓信不懐韓信不懐則天下非漢之有嗚呼髙帝可謂知大計矣
兵制論〈蘇洵〉
三代之時舉天下之民皆兵也兵民之分自秦漢始三代之時聞有諸侯抗天子之命矣未聞有卒伍呌呼衡行者也秦漢以來諸侯之患不减於三代而御卒伍者乃如畜虎豹圏檻一缺咆哮四出其故何也三代之兵耕而食蠶而衣故勞勞則善心生秦漢以來所謂兵者皆坐而衣食於縣官故驕驕則無所不為三代之兵皆齊民老幼相養疾病相救出相禮讓入相慈孝有憂相弔有喜相慶其風俗優柔而和易故其兵畏法而自重秦漢以來號齊民者比之三代則既已薄矣况其所謂兵者乃其齊民之中尤為凶悍桀黠者也故常慢法而自棄夫民耕而食蠶而衣雖不幸而不給猶不我咎也今謂之曰爾無耕爾無蠶為我兵吾衣食爾他日一不充其欲彼將曰嚮謂我無耕無蠶今而不我給也然則怨從是起矣夫以有善心之民畏法目重而不我咎欲其為亂不可得也既驕矣又慢法而自棄以怨其上欲其不為亂亦不可得也且夫天下之地不加於三代天下之民衣食乎其中者又不减於三代平居無事占軍籍畜妻子而仰給於斯民者則徧天下不知其數奈何民之不日剥月割以至於流亡而無告也其患始於廢井田開阡陌一壊而不可復收故雖有明君賢臣焦思極慮而求以救其弊卒不過開屯田置府兵使之無事則耕而食耳嗚呼屯田府兵其利既不足以及天下而後世之君又不能循而守之以至於廢陵夷及於五代燕帥劉守光又從而為之黥面湼手之制天下遂以為常法使之判然不得與齊民齒故其人益復自棄視齊民如越人矣太祖既受命懲唐季五代之亂聚重兵京師而邊境亦不曰無備損節度之權而籓鎮亦不曰無威周與漢唐邦鎮之兵彊秦之郡縣之兵弱兵强故末大不掉兵弱故天子暌孤周與漢唐則過而秦則不及得其中者惟吾宋也雖然置帥之方則逺過於前代而制兵之術吾猶有疑焉何者自漢及唐或開屯田或置府兵使之無事則耕而食而民猶且不勝其弊今屯田蓋無幾而府兵亦已廢欲民之豐阜勢不可也國家治平日久民之趨於農者日益衆而天下無萊田矣以此觀之謂斯民宜如生三代之盛時而乃戚戚嗟嗟無終歳之蓄者兵食奪之也三代井田雖三尺童子知其不可復雖然依倣古制漸而圖之則亦庶乎其可也方今天下之田在官者惟二職分也籍沒也職分之田募民耕之歛其租之半而歸之吏籍沒則鬻之否則募民耕之歛其租之半而歸諸公職分之田徧於天下自四京以降至於大藩鎮多至四十頃下及一縣亦能千畆籍沒之田不知其數今可勿復鬻然後量給其所募之民家三百畆以為率前之歛其半者今可損之三分而取一以歸諸吏與公使之家出一夫為兵其不欲者聴其歸田而他募謂之新軍毋黥其面母涅其手母拘之營三時縱之一時集之授之器械教之戰法而擇其技之精者以為長在野督其耕在陣督其戰則其人皆良農也皆精兵也夫籍沒之田既不復鬻則歳益多田益多則新軍益衆而嚮所謂仰給於斯民者雖有廢疾死亡可勿復補如此數十年則天下之兵新軍居十九而皆力田不事他業則其人必純固樸厚無呌呼衡行之憂而斯民不復知有餽餉供億之勞矣或曰昔者歛其半今三分而取一其無乃薄於吏與公乎曰古者公卿大夫之有田也以為禄而其取之亦不過什一今吏既禄矣給之田則已甚矣况三分而取一則不既優矣乎民之田不幸而籍沒非官之所待以為富也三分而取一不猶愈於無乎且不如是則彼不勝為兵故也或曰古者什一而稅取之薄故民勝為兵今三分而取一可乎曰古者一家之中一人為正卒其餘為羡卒田與追胥竭作今家止一夫為兵况諸古則為逸故雖取之差重而無害此與周制稍甸縣都役少輕而稅十二無異也夫民家出一夫而得安坐以食數百畆之田征徭科歛不及其門然則彼亦優為之矣
審勢論〈蘇洵〉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於萬千年而不變使民之耳目純於一而子孫有所守易以為治故三代聖人其後世逺者至七八百年夫豈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於是蓋其子孫得其祖宗之法而為據依可以永久夏之尚忠商之尚質周之尚文視天下之所宜尚而固執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終不朝文而暮質以自潰亂故聖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尚周之世蓋有周公為之制禮而天下遂尚文後世有賈誼者說漢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說不果用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孫萬世帝王之計不可不預定於此時然萬世帝王之計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孫可以安坐而守其舊至於政弊然後變其小節而其大體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長逺而民不茍簡今也考之於朝野之間以觀國家之所尚者而愚猶有惑也何則天下之勢有强弱聖人審其勢而應之以權勢彊矣彊甚而不已則折勢弱矣弱甚而不已則屈聖人權之而使其甚不至於折與屈者威與惠也夫强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惠䙝而下不以為徳故處弱者利用威而處强者利用惠乘强之威以行惠則惠尊乗弱之惠以養威則威發而天下震慄故威與惠者所以裁節天下强弱之勢也然而不知强弱之勢者有殺人之威而下不懼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䙝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審知天下之勢而後可與言用威惠不先審知其勢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故有强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於折與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將欲飲藥餌石以養其生必先審觀其性之為隂其性之為陽而投之以藥石藥石之陽而投之以隂藥石之隂而投之以陽故隂不至於涸而陽不至於亢茍不能先審觀巳之為隂與巳之為陽而以隂攻隂以陽攻陽則隂者固死於隂而陽者固死於陽不可救也是以善養身者先審其隂陽而善制天下者先審其强弱以為之謀昔者周有天下諸侯太盛當其盛時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過千里其勢為弱秦有天下散為郡縣聚為京師守令無大權柄伸縮進退無不在我其勢為强然方其成康在上諸侯無小大莫不臣伏弱之勢未見於外及其後世失徳而諸侯禽奔獸遁各固其國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區區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强國是謂以弱政濟弱勢故周之天下卒斃於弱秦自孝公其勢固已駸駸焉日趨於强大及其子孫已并天下而亦不悟專任法制以斬撻平民是謂以强政濟强勢故秦之天下卒斃於强周拘於惠而不知權秦勇於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審天下之勢也吾宋制治有縣令有郡守有轉運使以大系小絲牽繩聯總合於上雖其地在萬里外方數千里擁兵百萬而天子一呼於殿陛間三尺䜿子馳傳捧詔召而歸之京師則解印趨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勢秦之所恃以强之勢也勢强矣然天下之病嘗病於弱噫有可强之勢如秦而反䧟於弱者何也習於惠而怯於威也惠太甚而威不勝也夫其所以習於惠而惠太甚者賞數而加於無功也怯於威而威不勝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繇賞與刑與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實著於外焉何謂弱之實曰官吏曠惰職廢不舉而敗官之罰不加嚴也多贖數赦不問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驕狂負力幸賞而維持姑息之恩不敢節也將帥覆軍匹馬不返而敗軍之責不加重也羌夷强盛凌壓中國而邀金繒増幣帛之恥不為怒也若此類者太弱之實也久而不治則又將有大於此而遂浸㣲浸消釋然而潰以至於不可救止者乗之矣然愚以為弱在於政不在於勢是謂以弱政敗强勢今夫一輿薪之火衆人之所憚而不敢犯者也舉而投之河則何熱之能為是以負强秦之勢而溺於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强焉者以此也雖然政之弱非若勢弱之難治也借如弱周之勢必變易其諸侯而後彊可能也天下之諸侯固未易變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則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齊古之强國也而威王又齊之賢主也當其即位委政不治諸侯並侵而人不知其國之為强國也一旦發怒裂萬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與常譽阿大夫者而發兵擊趙魏趙魏盡走請和而齊國人人震懼不敢飾非者彼誠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濟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藉郡縣之勢言脫於口而四方響應其所以用威之資固已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為焉有為而不可者今誠能一留意於用威一賞罰一號令一舉動無不一切出於威嚴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斷而不牽衆人之是非用不測之刑用不測之賞而使天下之人視之如風雨雷電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從發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後平民益務檢慎而姦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懼刑法之及其身而歛其手足不敢輒犯法此之謂强政政强矣為之數年而天下之勢可以復强愚故曰乗弱之惠以養威則威發而天下震慄然則以當今之勢求所謂萬世為帝王而其大體卒不可革易者其尚威而已矣或曰當今之勢事誠無便於尚威者然孰知夫萬世之間其政之不變而必曰威耶愚應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為君也一日而無威是無君也久而政弊變其小節而參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舉而棄之過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徳不任刑任刑覇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謂知理者也夫湯武皆王也桓文皆覇也武王乗紂之暴出民於炮烙斬刖之地茍又遂多殺人多刑人以為治則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於禮義彼湯則不然桀之惡固無以異紂然其刑不若紂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風淫惰不事法度書曰有衆率怠弗協而又諸侯昆吾氏首為亂於是誅鋤其强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紛亂故記曰商人先罰而後賞至於桓文之事則又非皆任刑也桓公用管仲管仲之書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長者其佐狐趙先魏皆不說以刑法其治亦未嘗以刑為本而號亦為覇而謂湯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徳不必王各觀其勢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則今之勢何為不可用刑用刑何為不曰王道彼不先審天下之勢而欲應天下之務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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