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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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五百九十九 文章辨體彚選 巻六百 巷六百一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
  明 賀復徵 編
  記四十一
  君子齋記宋王安石
  天子諸侯謂之君卿大夫謂之子古之爲此名也所以命天下之有德故天下之有德通謂之君子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位而無其德可以謂之君子葢稱其位也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德而無其位可以謂之君子葢稱其德也位在外也遇而有之則人以其名予之而以貌事之德在我也求而有之則人以其實予之而心服之夫人服之以貌而不以心與之以名而不以實能以其位終身而無謫者葢亦幸而已矣故古之人以名爲羞以實爲慊不務服人之貌而思有以服人之心非獨如此也以爲求在外者不可以力得也故雖窮困屈辱樂之而弗去非以夫窮困屈辱爲人之樂者在是也以夫窮困屈辱不足以槩吾心爲可樂也已河南裴君主簿於洛陽治齋於其官而命之曰君子裴君豈慕夫在外者而欲求之乎豈以爲世之小人衆而躬行君子者獨我乎繇前則失已繇後則失人吾知裴君不爲是也亦曰勉於德而已葢所以牓於其前朝夕出入觀焉思古之人所以爲君子而務及之也獨仁不足以爲君子獨智不足以爲君子仁足以盡性智足以窮理而又通乎命此古之人所以爲君子也雖然古之人不云乎德輶如毛毛猶有倫未有欲之而不得者也然則裴君之爲君子也孰禦焉故余嘉其志而樂爲道之
  石門亭記王安石
  石門亭在青田縣若干里令朱君爲之石門者名山也古之人咸刻其觀遊之感槩留之山中其石相望君至而爲亭悉取古今之刻立之亭中而以書與其甥之壻王某使記其作亭之意夫所以作亭之意其直好山乎其亦好觀遊眺望乎其亦於此問民之疾憂乎其亦燕閒以自休息於此乎其亦憐夫人之刻暴剝偃踣而無所庇障且泯滅乎夫人物之相好惡必以類廣大茂美萬物附焉以生而不自以爲功者山也好山仁也去郊而適野升髙以逺望其中必有槩然者書不云乎予耄遜于荒詩不云乎駕言出遊以寫我憂夫環顧其身無可憂而憂者必在天下憂天下亦仁也人之否也敢自逸至即深山長谷之民與之相對接而交言語以求其疾憂有其壅而不聞者乎求民之疾憂亦仁也政不有小大不以德則民不化服民化服然後可以無訟民不無訟令其能休息無事優游以嬉乎古今之名者其石幸在其文信善則其人之名與石且傳而不朽成人之名而不奪其志亦仁也作亭之意其然乎其不然乎
  芝閣記王安石
  祥符時封泰山以文天下之平四方以芝來告者萬數其大吏則天子賜書以寵嘉之小吏若民輒賜金帛方是時希世有力之大臣窮捜而逺采山農野老攀緣徂𣏾以上至不測之髙下至澗溪壑谷分崩裂絶幽窮隱伏人迹之所不通往往求焉而芝出於九州四海之間葢幾於盡矣至今上即位謙讓不德自大臣不敢言封禪詔有司以祥瑞告者皆勿納於是神竒之産銷藏委翳於蒿藜榛莽之間而山農野老不復知其爲瑞也則知因一時之好惡而能成天下之風俗況於行先王之治哉太丘陳君學文而好竒芝生於庭能識其爲芝惜其可獻而莫售也故閣於其居之東偏掇取而藏之葢其好竒如此噫芝一也或貴於天子或貴於士或辱於凡民夫豈不以時乎哉士之有道固不役志於貴賤而卒所以貴賤者何以異哉此予之所以歎也
  南軒記曽鞏
  得隣之茀地藩之樹竹木灌蔬於其間結茅以自休囂然而樂世固有處廊廟之貴抗萬乗之富吾不願易也人之性不同於是知伏閒隠隩吾性所最宜驅之就煩非其器所長況使之争於勢利愛惡毁譽之間邪然吾親之養無以修吾之昆弟飯菽藿羮之無以繼吾之役於物或田於食或野於宿不得常此處也其能無欿然於心邪少而思凢吾之拂性苦形而役於物者有以爲之矣士固有所勤有所肆識其皆受之於天而順之則吾亦無處而非其樂獨何必休於是邪顧吾之所好者逺無與處於是也然而六藝百家史氏之籍箋疏之書與夫論美刺非感微記逺山鑱冢刻浮誇詭異之文章下至兵權厯法星官藥工山農野圃方言地記佛老所傳吾悉得於此皆伏羲已來下更秦漢至今聖人賢者魁傑之材殫嵗月憊精思日夜各推所長分辨萬事之説其於天地萬物小大之際修身理人國家天下治亂安危存亡之致無不畢載處與吾俱可當所謂益者之友非耶吾窺聖人指意所出以去疑解蔽賢人智者所稱事引類始終之槩以自廣養吾心以忠約守而恕行之其過也改趨之以勇而至之以不止此吾之所以求於内者得其時則行守深山長谷而不出者非也不得其時則止僕僕然求行其道者亦非也吾之不足於義或愛而譽之者過也吾之足於義或惡而毁之者亦過也彼何與於我哉此吾之所任乎天與人者然則吾之所學者雖博而所守者可謂簡所言雖近而易知而所任者可謂重也書之南軒之壁間蚤夜覽觀焉以自進也南豐曽鞏記
  學舍記曽鞏
  予幼則從先生受書然是時方樂與家人童子嬉戯上下未知好也十六七時闚六經之言與古今文章有過人者知好之則於是鋭意欲與之並而是時家事亦滋出自斯以來西北則行陳蔡譙苦睢汴淮泗出于京師東方則絶江舟漕河之渠踰五湖並封禺㑹稽之山出于東海上南方則載大江臨夏口而望洞庭轉彭蠡上庾嶺繇真陽之瀧至南海上此予之所渉世而奔走也蛟魚洶湧湍石之川嶺崖莽林𤠾虺之聚與夫雨暘寒燠風波霧毒不測之危此予之所單遊逺寓而冐犯以勤也衣食藥物廬舍器用箕筥碎細之間此予之所經營以養也天傾地壊殊州獨哭數千里之逺抱喪而南積時之勞乃畢大事此予之所遘禍而憂艱也太夫人所志與夫弟婚妹嫁四時之祠属人外親之問王事之輸此予之所皇皇而不足也予於是力疲意耗而又多疾言之所序葢其一二之指也得其閒時挾書以學於凡爲身治人世用之損益考觀講解有不能至者故不得專力盡思琢雕文章以載私心難見之情而追古今之作者爲並以足予之所好慕此予之自視而嗟也今天子至和之初予之侵擾多事故益甚予之力無以爲乃休於家而即其旁之草舍以學或疾其卑議其隘者予顧而笑曰是予之宜也予之勞心困形以役於事者有以爲之矣予之卑巷窮廬宂衣礱飯芑莧之羮隠約而安者固予之所以遂其志而有待也予之疾則有之可以進於道者學之有不至至於文章平生所好慕為之有不暇也若夫土堅木好髙大之觀固世之聰明豪雋挾長而有恃者所得爲若予之拙豈能易而志彼哉遂歴道其少長出處與夫好慕之心以爲學舍記
  大雅堂記黄庭堅
  丹稜楊素翁英偉人也其在州閭鄉黨有俠氣不少假借人然以禮義不以財力稱長雄也聞余欲盡書杜子美兩川䕫峽諸詩刻石藏蜀中好文喜事之家素翁粲然向余請從事焉又欲作髙屋廣楹庥此石因請名焉余名之曰大雅堂而告之曰由杜子美以來四百餘年斯文委地文章之士隨世所能傑出時輩未有升子美之堂者况室家之好耶余嘗欲隨欣然㑹意處箋以數語終以汨沒世俗初不暇給雖然子美詩妙處乃在無意於文夫無意而意已至非廣之以國風雅頌深之以離騷九歌安能咀嚼其意味闖然入其門耶故使後生輩自求之則得之深矣使後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余説而求之則思過半矣彼喜穿鑿者棄其大㫖取其發興於所遇林泉人物草木魚蟲以爲物物皆有所託如世間商度隱語者則子美之詩委地矣素翁可並刻此於大雅堂中後生可畏安知無渙然氷釋於斯文者乎
  安老堂記李廌
  甚哉老之難安也方少之時隂陽役之血氣使之心志誘其欲而迷其真勢利幻其前而悞其後未易能安之老且衰矣郤視向日之爲宜其悔而求安然貪夫鄙人嗟老景之已至念短日之足惜悼前志之未克痛昔謀之匪良久且苟求無厭務得患失皇皇偷朝暮之生汲汲爲子孫之計節義日衰廉恥盡喪貪于富者則曰吾老矣講貨財較虧羨之術始詳矣未忍舍也擅兼并而亘阡陌巧梯航以絶山海籠物貨而無餘藏運籌算而無遺策甘心於錐刀之間盡瘁於錙銖之末負戴於道路轉徙於溝壑貪夫狥富死而後止貪于貴者則曰吾老矣結知遇賈名譽之術始明矣未忍止也履公門而矍鑠游闕庭而裴徊衒筋力强飲㗖染鬚鬢逞聰明識愈隆而意愈切禄愈豐而戀愈深故位愈重而望愈輕年愈髙而德愈薄貪夫徇貴死而後止然則日暮途逺而倒行漏盡鐘鳴而未止類皆貪夫而富貴有以累之也故曰甚哉老之難安也居士新作西堂以安老爲名然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後安安之也久矣郭外之田足以給饔餼郭内之圃足以給葅茹而未嘗求羨裘葛足以具伏臈禄食足以備婚嫁而未嘗求豐居士曰富不可妄致也吾老矣求安而已居士以文學知名於時聲聞藹揚薦爲禮部一選遂擢上第名公巨卿争欲出已門下一唯諾足以得薦擢而恥于附炎平生故人多在相輔一舉手可以登臺省而恥于自售居士曰貴不可妄致也吾安矣求老而已故雖起家輦郎於朝有曼倩之髙風端居十年不調有淵明之勁節或曰嵩少箕隄山水佳秀近列左右築室巖下足以專天下之雄觀奈何跼蹐於里閭之間哉居士曰吾求安者也舍易就難舍近就逺則内勞吾心外勞吾力但見夫勞而未知其樂不獲其安而先撓吾天和矣此先人之故廬也即而新大之吾心猶欿然吾行年六十有二人間富貴不可妄求從吾所好行將掛冠懸車奉身以退歸老此堂志已決矣人生七十雖居是堂以安吾老知復幾何時哉則居士之所養可知故曰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後安安之也久矣夫安之爲樂世之人未嘗知之及於病然後悔而求安及於勞然後慮而求安及於危然後懼而求安則向日求安之心皆妄未有能安其安者故老而能安已可尚矣非惟老而後安乃每以安者爲心非達觀勇退無妄君子不能也故曰居士之所養可知矣
  雙槐堂記張耒
  古之君子其將責人以有功也必使之樂其職安其居以其優游喜樂之心而就吾事夫豈徒茍悦之哉凡人之情其將有爲也其心樂而爲之則致精而不茍雖殫力費心而不自知故所爲者有成而無難古之御吏也爲法不苛其勤惰疎密隨其人之所欲而吾獨要其成是以古之循吏皆能有所建立夫望人以功而使其情愁沮不樂求捨去之不暇誰肯以其怨沮不平之心而副我之所欲哉頃時予見監司病郡縣之政不立扼腕盛怒曰是惟飲食燕樂居處游觀之好吾日夜以法督責之使無得一於此一嵗之日數計晷刻吾從而課率之使無得有頃刻之間以約束爲不足而繼以辱罵辱罵爲不足而繼以訊詰方此時吏起不待晨卧不及煖蓆廢飲食冒疾病屋室敗漏不敢修完器用弊乏不敢改作其勤苦如是猶不足以當其意宜其郡縣之政無所不舉小大得職而民物安堵矣然吏益姦民益勞文書具於有司而事實不立吏足以免其身之責而民不知德相爲欺紿以善一時而監司卒亦不得而察也豈非其所爲者無至誠喜樂之心出於畏罪不獲已茍以充職故耶其事功之滅裂如此理固然也酸棗令王君治邑有能名以其餘力作燕居之堂洒掃完潔足以宴賓客閲圖書庭有雙槐因以爲名夫王君豈以謂苟勞而無益不若暇佚而有功將安其居樂其身以其獄訟簿書之間與賢士大夫彈琴飲酒歡欣相樂舒心而養神使其中裕然然後觀物圖其致用意於文法尋尺之外以追古循良君子之風以大變俗吏之弊而爲之哉夫古之善爲政者不佚而常安不勞而善成吾知王君其有得於此矣於是爲之書
  進學齋記張耒
  古之君子無須㬰而不學故其爲德無須臾而不進鷄鳴而興暮夜而休一日之間出則涖官治民事師友對賓客入則事其親撫其家教其幼賤振其族婣與夫誦説講辯上世聖賢之言語文章制度服物而燕樂則御琴瑟布罇俎拜俯升降酬酢相侑勉勉汲汲無須㬰之間不習其事學其理通其曲折而服其訓戒葢其學無頃刻而去其心非特其迹然也安居無事精思而深念矯揉其志調服其血氣觀天地之道察萬物之理以究道德之微妙而通性命死生之始終者亦未始有頃刻之休是故其德日進而不可止葢自其不息而察之則豈特日進也哉晝之所達過其旦夜之所得加於晡豈特旦暮晡夜之别哉一語一黙一起居而新故不相襲矣自其爲士而至聖人如日之運於天小之爲旦夜中昃之變大之爲寒暑春秋之異然微細而察之則雖求毫釐絲忽之間而不可得嗚呼士之欲進於道其勤苦勉强葢必如是而後至則亦已勞矣後世之士其不至於聖人也亦可知矣古之君子飲食遊觀疾病死生之際未嘗不在於學士㑹食而問殽烝則飲食之際未嘗不在學也曽晳風乎舞雩詠而歸則遊觀之際未嘗不在學也曽子病而易大夫之簀則疾病之際未嘗不在學也今之所謂學者既剽盜其皮膚攘掇其土苴比於古之人大可愧矣然少而習之未幾見而自以爲業成者十九也冠而仕則冠而棄之壯而仕則壯而棄之以其滅裂苟偷之習而亟捨於既仕之日故後世之君子大抵從仕數年則言語笑貌嗜慾玩習之際比之進取初以儒自名者固已大異矣古之君子其學也内以修已外以治人所學愈髙所治益修而成功愈崇是故君子立於世則天下被其福嗚呼三代之衰儒者之功不大見於世而生民之望於君子者未能厭滿其欲豈非士之學未至而道未立哉嗟乎民之休戚係於道學之成否則夫爲士者可不勉歟元豐之乙丑余宦於咸平治其所居之西即其舊而完之既潔以新矣於是悉取詩書古史陳於其中有誦習之牖有休偃之席暑則啓扉寒則塞向朝夕處乎其中取書而讀之其甚憊也則即席以休以深思其平日之所得無一日而不在是也余惰者也故取古之道而名之曰進學而書其説庶朝夕得以自警焉
  思亭記陳師道
  甄故徐富家至甄君始以明經教授鄉稱善人而家益貧㬰數十嵗不克葬乞貸邑里葬其父母兄弟凡幾喪邑人憐之多助之者既葬益樹以木作室其旁而問名于余余以爲目之所視而思從之視干戈則思鬭視刀鋸則思懼視廟社則思敬視第宅則思安夫人存好惡喜懼之心物至而思固其理也今夫升髙以望松梓下丘隴而行墟墓之間荆棘莽然狐兎之迹交道其有不思其親者乎請名之曰思亭親者人之所不忘也而君子慎之故爲墓于郊而封溝之爲廟于家而嘗禘之爲衰爲忌而悲哀之所以存其思也其可忘乎雖然自親而下至于服盡服盡則情盡情盡則忘之矣夫自吾之親而至于忘之者逺故也此亭之所以作也凡君之子孫登斯亭者其有思乎因其親廣其思其有不興乎君曰愽哉子之言也吾其庶乎曰未也賢不肖異思後豈不有望其木思以爲材視其榛棘思以爲薪登其丘墓思發其所藏者乎於是遽然流涕以泣曰未也吾爲子記之使君之子孫誦斯文者視其美以為勸念其惡以為戒其可免乎君攬涕而謝曰免矣遂爲之記
  閒軒記秦觀
  建安之北有山巋然與州治相直曰北山山之南有澗澗之南有横阜背山而面阜據澗之北濱有屋數十楹則東海徐君大正燕居之地也其名曰閒軒去軒數十里有田可以給饘粥供絲麻賔婚燕祭之用取具君將歸而老焉而求記於髙郵秦觀觀曰士累於進退久矣弁冕端委於廟堂之上者倦而不知歸披莽蒼而佃横野獵而漁者閉距而不肯試二者皆有累焉君雖少舉進士而便馬善射慷慨有氣畧天下竒男子也夫以精悍之姿遇休明之時齒髮未衰足以任事而欲就閒曠處幽隱分猿狖之居厠麋鹿之遊竊爲君不取也乃爲詞以招之曰山之雲兮油然作水循澗兮號不斁雲爲雨兮水爲瀆時不淹兮難驟得念夫君兮武且力矢奔星兮弧挽月夜參半兮投袂起探虎穴兮虜其子破千金兮購竒服撫劔馬兮氣横出山之中兮嵗將䦨木樛枝兮水驚湍鷹隼擊兮蛟龍蟠熊咆虎嘯兮天爲寒四無人兮誰與言膏君車兮秣君馬軒之中兮不可以久閒
  蘭玉書院記劉辰翁
  世稱佳子弟如芝蘭玉樹本謝家語也想見封胡羯末輩固當風流可愛往往不可嬰以世務然倉卒敵百萬騎臨淮聲震都下名臣宿將安在丞相獨遣階庭三少年禦之上流老桓至有左衽之歎亦疑其不更事甚使在今人書生語三日不能定既定臨事失措三子乃冒然而起談笑麾之無成謀亦無懼色如干將出匣遇物必割如豪鷹起乎秋風天馬發於西極未必芝蘭玉樹浮脆美觀比也古人家庭聞見絶與紙上傳習形似者不同其浩然有養出乎志行乎素慷慨自任視利害如白黒春秋戰國名卿大夫非公族則世家其從容應對出入戰陣以爲常事後來君臣多亡命共事崛起麤俗無復禮樂儒者又寒儉狷挾才疎膽薄受任輒敗他時曹魏父子稍稍賦詩横槊間則共相怪其文采將畧天分不可及葢氏衰族混之餘草間無英物久矣科目興類起徒步致富貴然再世則不可復踐衣冠文雅化及羣從髙者矜持自喜下者輕俠不還其家世何如昔人而區區求如江左風氣亦不可得矣異哉欲觀世道視故家欲視故家驗學術三百年間中原如韓吕典刑議論爲鉅人長者過江如五峯致堂南軒諸賢又磨礲精密希顔而肖孔彼功名之士乃當羞愧俛首不復敢望政未知諸賢當事變所就何似而學術逺矣嗟夫子弟固難得佳父兄亦復未易今爲父兄者皆願其爲此勿爲彼至近年又惟以科第不失舊物爲難雖中朝盛事不過如此耳此世道之歎也吾劉氏出安成未知龍雲先世同異如龍雲劉氏之詩書文物不其難與盛哉雖四忠之孫子曷京焉自著作公第元豐中詞科號龍雲先生先生以來仕至二千石與爲奉常弟子貢鄉漕者世不絶今爲盛或時兄弟數人比肩立非號稱甲乙則名位適相似以是長上玩之如芝蘭玉樹焉其名家塾曰蘭玉父兄意也某與蘭玉諸少游見其辛苦爲名儒篤實有世用因爲言古家族人物之髙下葢羡歎之不足尚庶幾有所感發擇而勉焉不至爲晉人之清談而止抑晉人非清談不直晉也安石在東山時亦子弟爾觀其徧詣諸將自託與幼度勤履屐間小物家法政爾人言王謝子弟自别者尚未知王謝子弟惡識古人
  東屯髙齋記陸游
  少陵先生晩遊䕫州愛其山川不忍去三徙居皆名髙齋質于其詩曰次水門者白帝城之髙齋也曰依藥餌者瀼西之髙齋也曰見一川者東屯之髙齋也故其詩又曰髙齋非一處予至䕫數月弔先生之遺跡則白帝已廢爲荒墟百有餘年自城郭府寺父老無知其處者況所謂髙齋乎瀼西葢今䕫府治所畫爲阡陌裂爲坊市髙齋尤不可識獨屯有李氏者居已數世上距少陵財三易主大厯中故券猶在而髙齋負山帶谿氣象良是李氏業進士名襄因郡博士雍君大椿屬予記之予太息曰少陵天下士也早遇明皇肅宗官爵雖不尊顯而見知實深葢嘗慨然以稷卨自許及落魄巴蜀感漢昭烈諸葛丞相之事屢見於詩頓挫悲壯反覆動人其規模志意豈小哉然去國寖久諸公故人熟睨其窮無肯出力比至䕫客於柏中丞嚴明府之間如九尺丈夫俛首居小屋下思一吐氣而不可得予讀其詩至小臣議論絶老病客殊方之句未嘗不流涕也嗟夫辭之悲乃至是乎荆卿之歌阮嗣宗之哭不加於此矣少陵非區區於仕進者不勝愛君憂國之心思少出所學佐天子興貞觀開元之治而身愈老命愈大謬坎壈且死則其悲至此亦無足怪也今李君初不踐通塞榮辱之機讀書絃歌忽焉忘老無少陵之憂而有其髙少陵家東屯不浹嵗而君數世居之使死復生予未知少陵自謂與君孰失得也若予者仕不能無愧於義退又無地可畊是直有慕於李君爾故樂與爲記乾道七年四月十日
  易庵記唐庚
  客問陶隱居吾欲注周易本草孰先隱居曰易宜先客曰何也隱居曰注易誤猶不殺人注本草誤則有不得其死者矣世以隠居爲知言與吾之説大異葢六經者君本之致治也漢時決疑獄㫁國論悉引經術兹豈細故而易言哉本草所以辨物六經所以辨道道者物之所以生萬物者人之所資以爲生一物之誤猶不及其餘道術一誤則無復孑遺矣前世儒臣引經誤國其禍至於伏尸百萬流血千里本草之誤豈至是哉注本草誤其禍疾而小注六經誤其禍遲而大隱居注草木矣故知本草之爲難而未嘗注經故不知經尤爲難而不可率易如此世以不服藥爲中醫此言雖小可以喻大吾用易不審陷難幾死今幸閑廢方且據庵熟讀而深思之復書此二本其一以自警其一以寄二子焉
  箕踞軒記唐庚
  箕踞者山間之容也拳腰聳肩抱膝而危坐傴僂跼縮其圓如箕故古人謂之箕踞便於賦詩便於閲書便於長嘯其勢如蹲猿如投竿而漁者葢長松之下灘石之上傲然不拘禮法者之所爲也以之事上則不恭以之臨下則不莊以之待賢者則有所不可以之遇衆人則有所不敢故古之士大夫矜名檢飾邊幅者皆鄙而不爲予今以五斗紅腐置身於憂患之場是非利害洶洶百出以一身之微受無窮之責目視上帝則輒取怪怒方且逺䜛畏譏規規然從事於禮法柔聲和容斂服磬折拜楫跪起以取媚於世惟恐其不恱而以箕踞名軒豈不異哉葢官舍之西舊有軒數間直堂居之後人事之所不及賓客從游之所不至往往獨游於此解衣盤礴箕踞於胡床之上含𤓰賦詩曝背閲書以釋其忽忽不平之氣臨風長嘯而草木爲之肅然足以見其誕率如此而尤有所畏而誕率之性終不能少貶亦施之處已而不以接物則庶幾其無患也故以箕踞名之而爲文以見其所以名之之意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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