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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庵先生文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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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斗庵先生文集
卷之五
作者:金若鍊
1836年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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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庚午曆末伯氏詩後[编辑]

王大人下世以後。先君子主家政。凡日用事爲。必逐日書之于曆書。其上記陰晴雨雪。或有憂患出入時。亦必追錄之。或命家伯以書之。無遺日焉。至年庚午之至月八日。寢疾于孝廬。棄世于是月之十四日。於六日上。只記風字。更無一字留其下。嗚呼痛哉。是年九月之望。遭王母喪。先君以暮衰之年。哀慕過常。奔走求山。自十月初至于至月五日。無非迎師營窆之日也。今按所記。晴少而陰多。風霧雨雪。十之八九。而日日觸冒晨夜。焦心損神。終未克襄大事。而奄忽於苫塊之中。嗚呼。此實不肖輩無足以代勞。竟至於罪深惡重。延禍于先君。嗚呼痡哉。尙忍言哉。二十七日上。有巳時下半四字。十二月月建下。有子卯午酉丑辰未戌八字。二十一日上。又有巳時字。先君未及見是日月。而經營襄窆。有所籌畫。而預書于此者也。此實爲先君子絶筆。而五閱星霜。手澤尙新。嗚呼痛哉。曆書凡四卷。而年年曆冊長短有異。故逐類雜附。而無甲乙之次。靑糚而短者。蠧敗無題目。而戊申,乙卯,丙辰,丁巳之曆也。黃糚而長者。題以舒以長。戊午,己未,癸亥之曆也。白而短者曰。庚,辛,壬,丙,戊。以其有庚申,辛酉,壬戌,丙寅,戊辰之曆而名之也。長而白者曰扶桑化日。自甲子,乙丑,丁卯。至庚午之曆而止。合一十有七年之曆也。戊申王大人在世時。故無日錄。其後六年之曆無有焉。或者別爲一卷而亡之也歟。嗚呼。十六秊憂樂動靜。皆載此書。披閱點檢。宛然若昵侍趨命於几席之間。爲先君子孫者。其有不感痛悲慕於此書者乎。不肖於庚至初六。適出外地。十一始得反面。先君已寢疾數日矣。侍湯三日。竟遭大故。不肖之痛霣罪辜。尤有所極天壤而罔涯者矣。今年此日。又出棲伊齋。家伯獨坐。偶閱庚午曆。感昔愴今。悲慕之不自已也。吟成五十六字。及不肖歸。命書數語于末。以示我子孫。要使之尊閣之勿失也。遂泣而書若干語。復泣而言曰。爲先君子孫者。有能以先君子爲則。則世世爲賢子弟。能不墜先君子家法矣。不肖不孝。雖無以顯揚先君子德行。以詔示我後孫。而有觀於十六年逐日所記者。則其於事親奉先。接人應物之誠。有以識夫泰山之秋毛者矣。惟我子子孫孫。毋敢有怠忽於此。以不失爾父爾祖之志。是余之望也。庚午後四年至月十一日。不肖孤若鍊泣血謹書。

題㵎雲居士金剛錄後[编辑]

澗雲居士。示余以金剛錄。余之見金剛錄。非一二焉。其詳且盡。未有如居士所錄者。讀其錄。宛然若身歷其境。居士之所裹糧策驢。費一月行千里。得見其山若海者。而吾一朝。乃能安坐而見之。無遺漏焉。其勞逸復何如也。錄中之峯名洞號。皆不外於古人之所錄者。而有所謂海金剛者。吾嘗從好奇者聞其名。然此則古人之所未錄者。而今居士汎舟遊於其上。復錄之以傳於世。亦奇哉。嗚呼。何時海變田。今之隱於海者。而兀然峙於水之外哉。錄末又有雲金剛。甚矣。居士之好奇也。自盤古氏以來。凡好奇者何限。而是名也。始於居士而聞之也。居士愛金剛。裹糧策驢。費一月行千里。見山金剛。椉舟浮海。俯見海金剛。見雲之似金剛者。而曰雲金剛。余雖不能躡居士後。往見山金剛。然見居士所錄。是亦一金剛耳。遂名之曰文金剛而歸之。

樊浦書齋落成會題名冊糚修跋[编辑]

樊浦書齋。始創于戊戌。凡三遷其址。而復返于舊。今距戊戌。近六十年矣。洞中長老年六七十以上。乃昔時之以童蒙。講讀于書齋者也。盖有及見其始創之日。而能言先父老敎養後進之志。然齋旣累遷。而講讀之規。廢而不修。齋中古蹟。散失無收拾者。自此而又過五六十年。則後生小子。將無以復識先父老之遺志焉。迺者族叔重錫氏。偶閱家藏古篋。得一小冊子。卽始創之明年己亥春正月落成時。會員題名也。披玩感慕。宛然暱侍。周旋於杯酒笑語之間。蘇洵氏所云孝弟之心。油然而生者。其是之謂乎。題名凡四十七員。而他洞之人。幾二十員。當日諸賢。樂聞其事。來賀於落成之會者。槩可以想見矣。於戱。先父老所以創後學藏修之所。而招延同志。以志其落成之喜者。豈欲使未及百年。而只爲路旁之空舍。篋裏之陳跡而已哉。今者齋室。復返舊基。而塵箱舊蹟。適以是時而復見。事若非偶然者。倘使洞中後生。卽前人舊蹟而求前人遺志。不但寓羹墻之慕於是冊。而必思所以復修前日講讀之規。則庶幾不負先父老創立之意也。冊中第三十二。卽重鐋氏之先大人。而第二十二。若鍊之先王考也。重錫氏旣爲之𰫂其冊而糚之。屬若鍊識其後。遂感涕書數轉語。且以勖一洞之人。相與勉之云。

書吳氏六世文稿後[编辑]

若鍊自幼。已聞吾鄕古有竹牖先生吳公。與吾先祖栢巖先生。同遊退陶老先生門下。相與爲道義交。鶴髮鳩杖。隨處相携。凡龜城一域。名區勝景。至今被二先生遺芬餘澤。每讀吾先祖遺集。未甞不慕吾祖以及吾祖之友焉。然生晩識淺。不得詳吳先生世德。是恨也。日者。吳君司重。裒稡其先祖六世逸稿。屬若鍊攷訂其訛誤。若鍊不足以堪玆役。顧以獲遂其平日景仰之心。爲私幸焉。謹受而讀之。曰三友堂。曰竹塢,竹牖。公之曾祖,祖,考也。曰敬菴。曰誠齋。竹牖公之胤子若孫。而誠齋之胤。又有曰伊溪。代有著述。總若干卷。誦其詩讀其書。皆知其爲有德者之言。而又傍考其附錄。竹牖公之叔父曰春塘。伊溪公之再從曰寒溪。皆莫不趾美家庭。齊武後先。嗚呼其盛矣。一門六七世。生出許多賢才。是豈無所由本者哉。由竹塢以上。逖矣無得以詳其事蹟。然三友竹塢兩世遺什。合爲六首詩而已。而皆與退陶先生相唱和者也。行文則兩世。只一小札。卽竹塢公與其次胤春塘公者。而勉令受業於退陶先生之書也。退陶先生銘竹塢公之墓而曰。與我昆季同遊處。切磨義分如膠漆。嗚呼。三友竹塢之於退陶先生。其交契旣如是之切。而其孫竹牖公。又受學于退陶。一家四世。親炙於大賢之門。而敬菴以下諸公之得於其家庭者。又皆累世師門之緖餘。則宜其祖傳孫承。父詔子受。至于六七世之久。而其澤有不斬者矣。顧不盛哉。雖然。天旣生出許多賢才於一家之中。而不使之一施於斯世何也。三友竹塢。官以蔭補。止於縣邑。竹牖敬菴。早擢科第。終不顯用。誠齋伊溪。高才巨手。只得上庠。而伊溪則又有賢子令孫。而相繼夭折。卒窮阨困苦。以終其身。嗚呼。其可惜也已。夫以竹牖公身親有道。名登仕路。而忠君庇民之志。只寓於收義旅保殘邑之際。及其末年。實當光海昏朝。其所以與吾祖逍遙徜徉於山水間者。可見其出處之得正。而敬菴公又能超禍網沉下位。克保其名節。噫。是豈可以爵祿換之哉。嗚呼。源深則流長。根厚則枝茂。一門六七世種德。而不食其報。以遺諸後人。爲吳氏裔孫者。其可不自力於無忝之道。以竢夫流長枝茂之理也哉。若鍊於竹牖先生。旣有先人之誼。吳君之王大人。與吾先君同庚而相友善。其先大人。又與吾伯氏爲友。吾於吳君。不能無一言以相勖。遂書其居常感慨于心者。以爲吳氏六世文稿後叙云。

書光山卓氏世稿後[编辑]

余少遊陶淵。其近有卓氏村。嘗記輿地勝覽。有景濂卓公及其子竹亭公。載光山誌。意者其二公後歟。迺者卓君鼎運。袖示其先祖世稿一冊果然。嗚呼二公。父仕麗朝。子仕我國。致祿位名文章。父子俱載地誌。其有德業行誼可知也。而子孫乃流落嶺表。使人不知爲誰家人。可勝歎哉。兩世遺稿。只詩四首。泰山毫芒。不足以喩其小。然其詩有令人起敬者。有曰吾家嗜好與時異。又曰卧看長空倦鳥還。此景濂公退老詩也。孟子曰。誦其詩。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余惟公之世。乃麗氏之末也。世之所嗜好者。非釋敎則勢利耳。不知有吾學之可嗜而名節之爲可好。公詩所謂吾家與時異者。可見嗜好之得其正。而卧看倦鳥還之語。隱然有陶靖節栗里之趣。竹亭公身事聖朝。而其和吉冶隱詩。旣言人爵之非榮。而又賀首陽之能繼。則其家法所尙。有可以想像彷彿於數百載之下矣。勝覽所云專心性理之學者。非其實錄歟。余讀東文選。見鄭道傳所著景濂亭銘後說。銘卽益齋李文忠作也。必具言主人公之志與行。而只有鉤簾危坐風月無邊八字載說中。惜乎。不得見其全文也。景濂公五言詩二篇。在文選中。此則卓君之未及收者。故書之冊中而歸之。其詩亦有與世不相當之句。而又曰性直言無佞。曰思欲整朝綱。又有餘生寄草堂。身閒日月長等語。詳其詩意。公之退老濂亭。其以直言見斥而歸乎。噫。麗氏之衰。實由於朝綱之未整。而反使思欲整之者。莫容於朝。其亡也宜矣。彼麗氏亡國之君也。其不能用賢。固無足恠焉。而天之不福賢人之後。使之十數世不復振。抑何也。雖然。今卓君乃能掇拾遺什。亟圖剞劂。天其或者復起卓氏歟。何其以孱孫緜力。而能辦得此十數世未遑之事也。卓君要余書一言篇末。余何敢焉。大山先生甞序其世譜。而其弟小山公曁柳趙二斯文。著世稿序若跋。余何敢玷名其下。顧卓君之請甚切。不敢負其遠來之意。遂爲書數行云。

書於于文稿後[编辑]

昔者。伯夷避紂居海。商亡不食周粟。箕子諫紂爲奴。周興罔爲臣僕。古今言節義者。以二子爲宗。若有人仕於紂。智不能避。忠不能諫。及周興商亡。雖能不爲臣不食粟。奚可與二子比。雖然。此與不避不諫。甘心事紂。而又復臣僕周者。亦不可同日語矣。使如臯陶者聽理。則當論其仕紂時所爲何如。以輕重其罪耳。其人不但不能諫。又爲之助紂之惡則誅。雖不能諫而不至於助其惡則黜。雖仕於紂而無事之可罪。則隨其才之有無而用舍之。紂雖無道。而旣仕其朝。不願事二君則置之。使自守其志。亦可也。率是而論廢朝之臣。則其罪之輕重可决矣。於于之仕廢朝。其有罪無罪不可詳。然今其文稿中。有送李相國赴義州序。李卽爾瞻也。其文有曰向也朝家有大議。死生榮落所由判。此時對公相辨。蹤跡稍異。所謂大議。未知指何議。而盖不與爾瞻同其是非也。又曰。公之斥和明獄。吻合余心。竊欲論列如公箚。而方在席藳中未果。所謂明獄。似指論誣獄。而盖與爾瞻意同。而不與同其事也。又有曰沉淪散地者七年。身嬰罪罟者四年。又曰。雖欲與公。曰是曰非。奈雲泥路殊何。又如曰聖上之不頷。曰跡不入城塵等語。可見其仕日爲少。而不仕之日多。其他諸作。大抵皆不得志而作者也。其不爲廢主之寵任。而與爾瞻情跡不相密。可見於此矣。然則其罪似不至必誅之律。而觀其帳殿述懷之詩。則非不知美男之如槿而自愧其白首春容。其志亦悲矣。當日理獄之官。果有如臯陶者。則其將以何律處之哉。談者之冤其死。無乃有觀於是歟。雖然。士君子出而仕於朝。不幸而遇無道之君。力爭其非。或死或不死。可以盡自靖之責。如不能爭則奉身而退。可免爲彝倫之罪人。雖不能去其朝。幸而不爲暴君奸相之所親任。則亦可以免餘派之及。是宜自幸之不暇。乃反以其志之不得伸。而欝拂感慨於言語文字間何也。若是者。安保其得志而能不爲非義也哉。於于之死。其事則冤。而其心不可謂無罪也。是以其爲文章甚高。有不可以人廢之者。然文者言之實也。言者心之華也。以公案案其文。昭然知其根於心者。不正不固。不正故其出或斜。不固故其發或淺。初見之則駭。再見之則奇。三四見。便覺其意味不厚。噫。好其文者。必須知其病。然後其文之功罪。亦可得而論也。

闕里社耆老會題名錄跋[编辑]

甲寅孟夏。丁上舍丈人與宋丈人。發書會同庚人于闕里社。自丁丈人曁我伯氏及花山權丈人。時年七十七。自宋丈人與其族老及豊山金丈人。時年七十六。此其同庚結稧人也。於是六家之子弟者從。鄰居老少。亦多有聞而至者。留飮七八日而散。將散。書名一冊。年滿六十而後。始得與座目。而李君調汝一年不及六十。然居最近。無日不參。其子弟日日奔走供執事。故得預焉。凡十五人。書以侍坐者二十二人。追到而書者又六人。嗚呼盛矣。七十之年。自古爲稀。而過其年六七歲。則其爲稀也已尤矣。又能氣力康健。諧笑吟詠。連累日不衰。古所謂地上仙人者歟。自甲寅至己未。已五六年。權宋二老。年滿八十而卒。金安甫,李調汝已沒於數年之前。裵君邦則侍坐中題首而年過六十。又作古人。開卷寓目。不能無浮世之感。然四丈人今年八十二歲者二人。八十一歲者二人。其時之七十一歲者一人。而今爲七十六歲。六十七歲者一人。而今爲七十二歲。六十六者二人。又爲七十一。不佞又滿七十。而純則少三歲。孝範少四歲。侍坐人權子澄雲汝年已六十矣。自八十二歲。下至六十。凡十三人。盖自雲汝以上。其時爲十八人。而今過五六年。未滿古稀之壽而歿者。不過三人。是豈人世之所易得者哉。吾宗叔帶甫氏及蟠谷朴老季章氏,細雲孫老德甫氏。與四丈人同庚而時皆有故未參。朴老已棄世。宗叔今八十有二。孫老又八十有一。方與四丈人。實爲吾鄕之最高年也。不佞以諸丈人命。略書數語于冊末。以識古今稀有之盛事云。己未立春日。書。

書金孝子始器事蹟後[编辑]

或問於余曰。金孝子殉父柩死於水。孝則孝矣。然謂之盡其道則末也。余曰。何謂也。曰。凡喪車之行。必愼必戒。遵大路則遠。從小逕則近。人皆舍近而就遠。何也。避危而圖安也。今孝子奉親之柩。水深津險。而冒危以渡。可謂盡其道乎。余歎曰。是天也。非人也。吾知其津矣。津在陶淵之上。其上有二津。二津可渡。則是津可無危而安矣。津之下有灘。灘之下有瀑。雖使不知津者。臨流而觀之。可以知避灘而從津。况知津而習於渡者乎。擔轝之丁。皆生長近津。雖津水倍深於當日。沒胸而至於頂。如涉行潦。方其過二津也。水不及臍下。安渡而無危。豈以下津之淺於上。而反爲危也。孝子猶慮其涉危。欲從石棧。石棧比津爲險。故衆皆不從而入於津。此非失料而從危也。而乃以平日習於水者。反從津下近灘而行。是非天乎。擔丁少不下數三十人。一人失足而衆人齊力。則無異百足之不僵。出危赴安。不過十數步之間。雖以不習水者。足以容力於此。乃以數十習水之人。反隨失足者一人。相率而入於深且險者。是誠天也。及至柩車近瀑而轉入於匯水之中。若繫以一索。因水勢以引之。則轝浮水上。易於用力。而倉卒遑遽。無一人暇念及此。只皆頓足搥胸。立視其轉入瀑流。此正莫之爲而爲者也。故曰天也。非人也。問者曰。是誠然矣。然孝子與其從氏同在轝杠之上。從氏跳下。大呼急下。而孝子不應。整衰絰抱柩而不下。此其志决於殉柩而死也。孝子無兄弟。可以尋柩而葬。服衰而祭者。固不可思所以尋柩葬土以終三年之喪乎。卒之柩完而無主喪之人。嗣絶而犯不孝之戒。其無奈思之不周而處之不得其道乎。余乃惻然不忍言。久而後應之曰。子之言。乃岸上之人。從容思量。又見其柩完無傷而後言者也。方其轝浮衆散。直走瀑上。瀑高百尺。而左右惡石。如劒如戟。柩之過此而得完。萬萬無是理。柩旣不完則柩中之得保何狀。有非人子之所忍思到者矣。於斯時也。奚暇念主喪之無人。不孝之有戒哉。後之論當日事者。雖不敢曰此外無他道理。而其何忍致疑於可以無死而死也。嗟乎悲夫。一擧足可以生。不生而死。此眞死於節者耳。夫以其大人蘭谷翁之賢。身後之遭此變。是固天道之無知。而其柩之得完。天實相之。豈非孝子之心之格於天者哉。問者唯唯而去。日孝子之嗣子致運。送示諸賢之記孝子事者一冊。索余一言。嗚呼。諸賢之言盡之矣。余何贅焉。遂書答或人問者以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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敎子以身說[编辑]

有兄焉。有弟焉。同受父母之愛。同承父母之敎。愛之。欲其相依而不相背。敎之。欲其相和而不相失父母之心也。彼兄弟者。其提抱共育之時。果有爾我於其心乎。及其長也。分門割戶。各家其家。兄不兄。弟不弟。非若厥初提抱共育時也。於斯時也。各有子女於其身。卽子女亦有兄若弟焉。其父不能敬其兄。而其子之兄弟視之。其父不能友其弟。而其子之兄弟視之。使其子視聽於己者旣若是。反戒之曰爾等兄弟。勿若是。其可得乎。導之以若是。而反曰勿若是云。必不可得也。於是其子之兄弟。長而又若是也。非其子之性本若是也。自幼而學於父者。皆若是也。若是而求其友於子。何以異於求楚語於衆齊之中也。然則如之何其可也。使其子視聽於己。故曰以身敎者從。

兄子永觀名字說[编辑]

今爾壽冠而名永觀。永行也。重在觀字。故字以景大。觀乎念乎哉。易曰。風行地上觀。有觀示觀瞻之義焉。童觀闚觀。小人女子之象。非大人君子之觀也。觀民設敎。王者之觀也。觀國之光。有位者之觀也。是必待有位而觀之者也。其曰觀我生。所以觀一身之得失也。於我身百行萬爲。無一不觀得失而取舍之。又有以觀民德之善惡。而必有所省察乎我身。則下焉而不得位。不失爲賢子弟。得其位而觀國之光。亦將爲賢士大夫。我有以觀示于民。而萬民得以觀瞻乎我矣。雖然。卦在臨下。不臨何以觀乎。臨者大也。故曰大然後觀。噫。觀天乎。天莫大焉。可以觀覆始之理焉。觀地乎。地莫大焉。可以觀載生之德焉。山之多也。泰山可以觀焉。水之衆也。東海可以觀焉。人於其間。眇然若太倉之一稊。而其可大者存焉耳。故參天地而觀焉。曰大軆。曰大德。曰大孝。曰大忠。曰大仁。大義大禮大智大勇大信。凡百行萬爲。皆莫不以大爲貴。不能以大而小焉而已。則其爲人無足觀矣。觀爾名大爾字。而無大之觀。名焉且字而已。何足觀乎。觀乎大乎哉。爾今小猶不能。輒欲語之以大。亦可謂迂且遠矣。雖然。人皆有大於己者。非求諸遠以語之也。必曰吾何以大爲小焉。而不能移滔滔乎小人之歸焉。爾其顧爾名思爾字。無至於名焉而字焉而已也。

三子名字說[编辑]

忍叟晩而得三子。名之曰永忠,永恕,永悳。永其行也。忠,恕,悳皆從心。所以志其爲同氣。而要使之同心也。字忠曰中心。字恕曰如心。悳之字曰直心。夫中心之爲忠也。如心之爲恕也。古之人已言之矣。而悳。古德字也。心不直。何以爲德。其爲字從直從心。非偶然而已。故不復取他字。合其字而名之。分其字而字之。嗚呼。三子其顧名而思義哉。客有問於叟曰。字之可名者衆。而必取從心字何。叟曰。人之一身。百行具焉。而主之者心也。曰忠恕有精有粗。悳有大有小。叟之取義何居。曰由粗而就精。積小而成大。是吾心也。然吾名之者也。雖名之以精且大者。而名焉者不能精且大焉。其名止於粗且小而已。是在三子者。其父何與焉。問者曰。叟名子以心。叟之心將以勉三子者之心乎。叟曰唯。遂書之。以爲三子者名字說。

人雞說[编辑]

鄰家畜雞。雞愛厥子。或至與厥母爭食以哺其子者。明年其子長而又生子。亦愛之如厥母之愛厥也。一日厥母拾遺飯於竈厨之間將食之。厥子來。與之闘奪。以哺厥所生。若昨年厥母之爲其子而戰厥母也。余適遇之。歎曰。噫噫。昨年厥母養厥時。豈謂今年其子又作厥母之於厥祖樣也哉。凡名爲人者亦若是。不能盡父母之養者什什。不知愛厥子者。百而有一乎。不能報父母之恩者百百。不朢報於子者。千而有一乎。若此者。卽昨年母雞也。方闘其母養其子。不知厥子又闘其母養其子。噫。可以人而同於雞乎。然則以是謂人耶雞耶。謂之人不可。則雖謂之人雞。亦可也。

買草說[编辑]

甲戌春。余赴禮圍時。余不學飮南方草。將買草。與友人。手持一金。過草人于市。草人與草一握。余受而起。不顧而行。行數步。草人呼而止之。復與草一握。與始與者等。余曰。子居市。將以求利也。今吾買草。不言其多少。子追而益之。何也。草人曰。吾賣草于市者三日矣。擧子之過而買者。日數百人。始與必爭其少。再與又爭之。三與乃起。今公一與輒起。吾多公之不爭。是以益之。余歸而歎曰。市人謀利。利爭毫釐。瞞人於白日之下。今草人。亦謀利者也。特以吾不爭於衆爭之中。而乃能自忘其利心。夫一金之買賣而不爭其利害。是誠細微之事。至使謀利者。感發其好善之心。况以善之大者深者。而感發一世人之心者乎。譚者以爲三代以還。人漸澆訛。雖使堯舜在上。使如臯夔伊周者爲之臣。以宣其化。其風動草偃。必不如二帝三王之時。豈不誣哉。彼草人者。已知買草者之必爭也。始與少與以試之。旣爭又少與之。以待其三爭。三爭而後。始盡與其所直。買草者。亦知賣草者之必利其已。始與而爭之。再與而又爭之。三與而後。乃信其盡與其所直而起。然則買者賣者。俱爭利者也。人心之澆訛極矣。然適値其衆爭之後。吾一不爭其直。而草人者能感而化之。此非孟子所謂渴者易爲飮者歟。嗚呼。世患無臯,夔,伊,周耳。有之也。則今人之感發興起反有速於唐,虞,三代之世也何也。罕有而罕見之也。今夫麒麟,鳳凰。鳥獸之至靈者也。使人朝見而暮見之。左遇而右遇之。必不以爲靈異。若使朝烏而暮鳶者。卒然而見鳳凰。左豕而右犬者。適然而遇麒麟。其奔走而觀瞻之。豈特如朝暮鳳凰而左右麒麟者哉。余於是。又有感焉。擧子之過草人而買之者。日數百人。無一人不爭。吾獨能不爭。吾之不爭。非賢於數百人者之爭之也。數百人者皆飮草者也。吾獨不飮草者也。飮草者。知草之味。故利心生於美。不飮草者。不知其美。無慾於草者也。故於人之所共爭而獨能不爭焉。此古之聖賢所以必貴於無慾者乎。近者。余從人飮草。性懶不能自種。將買而飮者也。遂書之以自戒。時甲戌後七年春也。

灌水說[编辑]

信天翁有水田在新川之坪。每遇旱。必引水于浦而灌焉。今年夏無雨。農人遑遑若朝夕死者。翁恬然而不以爲意。一日荊人告于翁曰。子朝食飯乎。曰。唯。子夕食粥乎。曰唯。子朝不飯夕不粥。若何。曰難。曰今年禾不種。子能朝夕食乎。曰否。明日吾將灌水。厥明日日上辰。早起催飯而食。左手持冠。右手持衣。顚倒而出。荊人曰子何忙。曰吾先他人灌之。及至浦。浦之上下。已有百餘人矣。或者曰吾浦主也。當先。或者曰浦吾土也。當先。或曰吾田近。或曰吾田高。皆爭先不决。翁隨人之後而坐焉。視其目。有將怒若者。視其手。有將拳若者。視其口。有將辱若者。翁驚而起。不顧而返。如是而往。如是而返者。凡十餘日。一日夜。蹴起荊人而告之曰。吾得灌水之妙策也。曰何策。曰吾明日復往。人不怒則灌之。人不拳則灌之。人不辱則灌之。曰人怒之則何。曰吾笑而受之。拳之則何。曰謹避之。辱之則何。曰遠走而不聽之。曰子之持身則妙。灌水則吾不知其妙也。曰又有妙策焉。灌之而種之。種之而鉏之。禾成而收之。則朝夕食無憂也。不亦妙乎。曰然則誠妙矣。水不得灌則奈何。曰是則吾亦不知也。成則妙。不成則不妙。天下事皆如是。豈有成不成。皆得其妙者乎。雖張良,陳平。其策不過如是而已。遂高枕而睡。明日又往焉。有見翁而問者曰。子亦欲灌水者乎。曰然。曰然則子之空往而空返者。幾日矣。曰人未盡灌。且昨日甲灌之。今日乙灌之。水無暇日。吾何以灌之。其人笑曰。水不雨則無暇日矣。今日吾將讓于子。子其灌之。翁遂灌而種之。歸而語荊人曰。使我必欲先他人灌之。則雖灌之利於己。必害於人。况幾人怒之。幾人辱之也。又况水終不可得以灌之乎。吾能忍欲而屈於人。終能得人之讓焉。此黃石公所謂柔能勝剛者也。自小而大。自身而家而國。莫不皆然。光武皇帝以此得天下。柔之道不亦大乎。荊人曰。以是爲子孫訓可乎。是時也。翁有三子。長者纔八歲。次纔五歲。次生八月矣。不可以言語喩。遂書之。以待其長而觀之。赤冢仲夏日。斗庵信天翁書。

雜說[编辑]

鵲報吉。烏報㐫。非鵲報而吉來。吉來而鵲報之。非烏報而㐫至。㐫至而烏報之。人皆愛鵲而憎烏。惑矣。鵲之報吉也。使人預其喜。喜雖不預。不害其爲吉。烏報㐫。使人預防。轉㐫以爲吉。避㐫以趨吉。鵲報亦可。不報亦可。烏烏可使無報。今有人惡聞㐫。人有告。輒彎弓以逐之。雖知其有㐫。必不復告焉。烏知㐫則報。報不見用。又復逐之。烏不以爲嫌。雖九報而九見逐。後有㐫必報之。烏於人。何其忠哉。使烏不靈。其報不驗。烏雖報。何惡之有。人皆惡其報。有報必逐。是非不信烏之不靈也。旣信其靈。而從而逐之。亦惑之甚也。鵲靈於吉。吉來必報。吾不知鵲獨靈於知吉。不靈於知㐫歟。知吉旣靈。豈獨於㐫不靈哉。鵲之不報㐫。懲於烏也。烏不見逐。鵲亦將報其㐫也。吾見鵲鳴于晨。或無吉驗。㐫反隨之。安知非鵲之懲烏之見逐。而指㐫以爲吉也。昔裴矩鵲於隋而烏於唐。隋㐫而唐吉。矩非不欲烏於隋。隋逐其臣之爲烏者。故矩指㐫爲吉。以免隋人之弓。隋人鵲愛。矩卒受其㐫。唐宗不愛鵲。宇文士及鵲于樹下。唐宗惡之。魏徵爲烏。殺帝懷中鷂。唐宗不以爲惡。於是向之鵲于隋者。化而爲烏。噫。朝鵲暮烏。以取愛於人者。視烏九見逐而十報㐫。可謂人而不如鳥者乎。彼愛烏者。莫如唐宗。亦心憎而面愛之。故嘗欲殺烏。賴后之言而止。及烏死。有鵲譖之。罪烏之舌。而不巢其雛。有是哉。人之難於愛烏也。唐宗末年。親征高麗時。烏已死。不報其㐫。目旣眇而悔之。始思烏而祭之牢。吾於是益信夫人之憎烏。自蹈其㐫者也。上古盛時。聖神相承。鳳鳥儀。百獸舞。當是時也。無㐫之可報矣。然九官爲烏。以吁以戒。不翅若朝夕。㐫且至焉。天子之尊。以漆其器。十烏齊聲以報其㐫。大舜愛之。克預其備而天下治。后癸殺烏。王受脯烏。帝政坑烏于咸陽。卒亡其國。爲天下笑。嗚呼。世之愛鵲而不愛烏者。其后癸,王受,秦皇政之流也歟。烏忠於人而見憎於人。歷千萬世而不見白於人。吾不獨爲烏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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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婦傳[编辑]

婦女而孝。難於男子。賤人而孝。難於士族。孀居而孝。難於有偶。貧窶而孝。難於富饒。兼是四難。其孝尤難。是以序列其人。爲孝婦傳。

興州之凝井里。有良家婦姓張。十六嫁安姓人。夫年纔十餘。居數月而死。父母欲嫁之。夫家人亦憐而勸之。婦曰。吾豈不嫁哉。但姑獨居無子女。吾當養姑。姑歿則嫁。父母不敢强。姑老病風。目漸昏不視也。脚痺不能動。婦事之至孝。苦筋骨竭精誠。至有人不堪其勞者。而婦未嘗少懈。及姑歿。勸之嫁。則曰唯。吾其嫁矣。以爲信然而將嫁之。則輒往其良人之墓而哭之。親愛者不忍奪其志。强暴者不敢犯其義。及其年至二毛。則乃曰吾老矣。復嫁何爲。其爲言質而不文。其持身野而不高。不爲奇異孤特之行。而能終身守其節。今年已六十餘矣。寄在其夫之從弟家。其從弟語人曰。是嫂也。孝事吾叔母。吾將母事之。以終其天年。噫。能使蚩蚩者感其行。母事其嫂。非其孝之服人深者乎。婦生於僻陋。非素聞禮敎者。又非畏義防而不敢爲者也。乃能以姑老無養。忍困苦以事之。姑死而不復嫁。爲其夫以終其節義。豈非眞孝烈哉。今世之人。責士君子甚恕。責女子甚嚴。乃至閭卷女子辦得天地間奇特之事。而不知爲異。悲夫。雖然。彼豈求人之異我而爲之哉。

吾邑。有小吏姜。其叔父子之。娶婦于才山縣之張姓。張色薄。姜惑於妓。不顧其室。張生一女而不復產。及姜死。張竭誠事舅。身不厭糟糠。而舅必有酒肉。舅嗜酒。見機上有尺布。則必斷之以爲飮費。供新衣。卽脫舊以沽酒。張不變色焉。傭紝得金。以供朝夕。餘一金。輒爲舅償酒債。舅病且死。其良人之兄語張曰。叔其不起矣。亟澣所着衣衾。張曰。吾有藏之者矣。其人驚曰。穖上之布。着外之衣。供餘之金。叔皆用之。何爲而有藏焉。張曰。織繒而染之。裁衣而製之。皆從傍舍。藏之在密處。舅固不知。乃出一篋。衣衾布緜皆具。及舅歿。凡襲殮葬祭。雖富而多子女者。莫及焉。世之不見恤於其良人。而能孝不衰於舅姑者幾人哉。張之舅惟酒是嗜。貧無以爲食。爲其婦者。能養亦難矣。乃能備送死之具而無憾也。其誰以賤人而輕之哉。又有南吏妻朴姓也。少喪夫。貧而無依。以姑老不復嫁。人士之知其行者。皆曰此孝婦。朴無子女。張之女。爲閔吏婦。得厚味。必以供其舅。戒其夫不敢食珍膳。張亦善敎女哉。吾邑古多孝烈。然彼賤人女子。豈聞其風者耶。

玄風之松古村。古紅衣將軍郭公里也。里中有孝婦年十七。嫁人獨男。家甚窶。舅𥌒而鱞。夫婦力傭以養之數歲。夫病死。婦竭力供衣食。如夫在時。父母憐其少而寡。欲奪其志。婦曰。吾賤人也。何畏於禮防哉。但舅無我則不養。舅在。我豈忍復嫁。隣有富人。喪其耦。素知婦賢。重賂其父母以求之。父母利其賄。潛爲之期日。而紿其女曰。明日吾弧辰也。爾兄弟爲吾設酒酌。爾雖專心事爾舅。獨不念父母心乎。吾知爾心。持酒肉來。以此爲爾舅一日食。往與爾兄弟共列膝下。以慰父母。今日往則明日返。爾無辭也。婦感父言。入告其舅。舅許之。乃爲之炊二日飯。列置其酒肉及飯。歷數而告曰。此某物也在此。彼某物也在彼。可隨意而食。無飢也。舅曰諾。遂隨其父而往見。家貧而所需奢。心疑之。招小妹于屋後而詰之。妹曰。姊不知耶。今日將嫁姊。婦大驚卽告歸。父母曰。日暮矣。何遽歸乎。婦曰。父母欲嫁我。我有死耳。不忍棄舅而嫁。指所佩小刀曰。我爲是之慮。佩此久矣。欲自刎。父母知其不可强。任其自歸。松峴素多猛獸。日已向昏。有大虎當徑。婦語之曰。爾雖獸。亦物之靈者也。吾爲舅往。爾何尼吾行。虎猶不起。婦復曰。吾今日死於爾天也。固無所避。然吾舅無子女。吾獨事舅。舅方待吾㱕。爾可少避。吾歸與舅訣。出而投汝。吾不汝欺也。虎乃移于途左。婦遂行虎隨之。至家門已閉。舅驚曰。婦言明歸。今何暮還。婦告其由。更炊新飯而進之。勸令至飽食。旣泣而告曰。婦將終事舅氏。今日命盡矣。敢訣。舅愕然曰。是何言也。婦曰。吾已約虎矣。虎今在庭。人豈與獸約而背之哉。且命也。若吾不出。虎必入室。恐驚傷舅。出門而立。虎卽攫而走。舅叫叩號哭。匍匐顚仆。兩目忽血流而明焉。與村人尋其跡。虎置婦地上。蹲其傍。見人而去。趨視之已死矣。然無所傷。舅負而歸。有頃而甦。舅遂不復瞽。乃聖上卽位之七年癸卯也。婦時年二十一云。有商來自玄。爲傳孝婦事首尾。余從親聞商言者而聞之。然婦之姓名。其人不能問於商。惜乎。餓墨胎二子。以勵天下之爲人臣。厄夏侯令女。以勉天下之爲人妻。我不識天其有意而爲之者耶。古而生丈夫爲義士。今而生女子爲孝婦。玄之地。必有鍾烈氣者。然非禮敎明於上。培植其節義者。烏能致此哉。

烈女傳[编辑]

婦之於夫。如臣事君。或不幸而夫遭患難。或蚤寡而人奪其志。則死之義也。世有不忍夫死之痛。而從夫以死。是過於義者。然死生亦大矣。苟非篤於事夫。果於殉節者。烏能决死生於哭死之日哉。或能從容料理。經歷歲月。不變决死之志。而終遂同歸之願。則又非特一時殉死者比也。豈不難哉。

花山李氏女。嫁于吾郡權氏。吾故友李君丕顯妹也。李本國姓。世居花山。旣嫁未久。夫歿無子女。朝夕躬自爨以祭之。三年不更衣不梳髮。喪旣終。爲文以告其夫曰。夫歿之日。當與之同歸。所以三年不死者。爲祭奠故也。今喪畢矣。可以死矣。遂絶食旬餘而卒。嗚呼異哉。夫死而其志已决。忍待三年。以終其喪祭而死。此與倉卒從死者異矣。况衣不更髮不梳。三年如一日。其篤志殉義。不渝不懈。古今一人而已。

吾鄰里人金君昌延女。嫁同郡朴氏。生一女。朴病疫。金氏見疾危。預求毒藥。爲從死計。家人不知也。夫卒已殮。使婢負兒出遊。謂其娰曰。吾甚昏憊。願娰煮水飮我。娰旣出。飮毐以死。悲夫悲夫。不忍夫死而獨活。必欲同歸一穴。以代偕老之約。其志誠悲矣。論其死。其李氏之亞乎。

宋儒節者。吾郡宋氏籍冶罏者之孽族也。家貧。結網巾以爲業。娶安氏女爲妻。安氏旣嫁。儒節得奇疾。安氏勤於織絍。以供其藥餌。十年不怠。傍治產業。置田若干。儒節有弟一人。同居而爨。人無間言。安氏嘗織細紬百尺細布二疋。使夫弟鬻諸市。夫弟失之而歸。不言不食。其兄慰解之。終不伸眉。安氏聞之。出而笑曰。此於貧家非細物耳。得失在數。非人力可圖。且聞失物則消災。幸而因此夫病或差。則失此何傷。叔無憂也。夫弟乃喜而食。及夫歿。出其篋裏所貯衣服布帛。襲殮以禮。以其餘屬夫弟曰。衣服餘者。叔衣之。布帛餘者。爲葬夫需。又謂其娣曰。吾自夫病。决意同死。已十年有餘矣。預具吾襲殮衣在笥。殮吾必有餘衣。其潔者娣服之。其汚者償鄰女之服勤吾喪祭者。吾家無婢僕。如是而後。可以得人之力。以葬吾夫妻也。卽緘口不食而死。安氏卽文成公之後裔云。其父與祖吾聞之而不詳其何如人。然宋生地卑而業窶。安氏爲之匹。其家之不顯。可知也。乃能誠於夫病。友於夫弟。從容於死生之際又如此。其天性之美。有不待學而能者矣。嗚呼。終無一子而歿何哉。吾邑自古多義烈。然或朝命㫌表。或家傳狀銘。而權氏絶嗣。朴氏偏禍。宋氏賤而無子。吾悲其不久而遂泯沒也。乃爲之傳。

續烈女傳[编辑]

吾榮地不過數十里。少婦人之殉節死者相續也。悲夫。吾嘗傳三烈女。李氏死數十年。而有金氏。金氏死數年。而有安氏。其後五年而黃氏又死。又有張氏死於其年。嗟乎。輕身重義。篤志勵行。視死如歸。丈夫所難能。而匹婦乃能之。曠世不多有。而一邑累有焉。異哉。不可泯也。遂作續烈女傳。

黃氏基木。郡人宏漢女也。其先多聞人。有小妾以烈㫌其門者。黃氏生于英宗甲申。自幼端貞柔謹。未嘗違父母意。旣長嫁吾郡裴氏。夫光述早孤。黃氏事姑。愛敬俱至。辛亥。歸覲母氏。夫姑相繼歿于沴。黃氏聞訃昏倒。母救之得甦。時黃氏娠五月。泣曰。夫家承祀累世。夫歿無嗣。吾適有娠。幸而擧男子子。夫家可以祀矣。吾姑不死。願母無憂也。及期而產。亟問曰男乎。曰。男。遂自保以護兒。旣葬二喪。兒有疾。夫家無人救護。復之母家。兒病日益篤。泣語母曰。夫死而吾固决死。所以不死。將俟兒年五六歲。至能自食以爲生。吾事畢矣。吾可以自行初志。兒今不可救矣。吾將從夫地下。願母無以我不孝爲念。傍人聞者。無不泣下。母抱兒在膝。黃氏從容言曰。已矣。無抱爲也。置之席而絶。黃氏曰。天也。速瘞之。吾爲爾不死久矣。便怡然無慽容。母知其意。屛去刀刃纓索。極意防守。厥明曰。吾欲飮矣。請母出而溫水來也。母出而只有小兒女年四五歲者在傍。使兒覓來刀劒。兒得小刀無柄者來。黃氏伏刀而刃鈍不可入。引頸磕築。良久而刀始入頸。小兒不知也。怪其磕築之狀而笑之。及血出而後。始啼呼母。方入見則已沒刃于頸。拔刀而滴水于口。水從刀創出。俄頃而甦。咄曰。刃鈍不卽死良苦。人問曰。以鈍刃刎頸而不知痛乎。答曰。死固甘心。何痛之有。更無呻楚聲。翌日命遂絶。乃壬子十二月十八日也。得年纔二十九。有一女。卽在傍而不知母死者也。嗚呼其烈矣哉。夫死之日。已决其死。而將欲養兒。至能食而死。其志已固矣。及至兒命已絶。死志自定。則意堅心安。不變言貌。乃以鈍鋩揷頸。艱辛至死。而不撓不悔。克成初志。其視自决於蒼黃急遽間者。其事爲尤難。古人所謂從容就死者。非是之謂耶。裵生故崇禎義士楡巖公之兄孫也。姿美而夭。惜哉。

吾故友李君楷行彦甫。艮翁之後。其季子之妻。同郡張氏女也。入門未久。頗有異行。雖分戶而居。朝夕省姑。必有忠養之物。夫甞病癰。幾死而甦。人皆謂張氏至誠所感。及壬子。夫遘癘而死。時沴氣大熾。家人悉染。伯仲二娰。相繼殞歿。夫兄奉母出寓。只有一兄子在屍傍。其人纔喪母。經疾羸瘁。夫兄欲入殮屍。張氏止之曰。死者已矣。老姑在寓。無人將護。叔何敢自輕其身。吾與哀姪在。叔無入爲也。兄子不食則責之曰。爾不强食。無以自力以治喪事。叔將入矣。爾其食也。吾爲爾先食。每自食以勸兄子食。與共襲殮。旣殮就殯。盡哀以送之。俄而無哭泣聲。殯旣畢而視之。已自經。不可救矣。嗚呼。何其勇於爲義也。一邑一歲中。再有懿烈。奇矣。雖然。使此等人。終身以助君子。又生子而敎養之。必有可觀者。而時氣失常。人多夭死。至使美質淑行。橫折天年。只成烈女名以終。噫可悲也已。

琴烈女傳[编辑]

余甞作烈女傳二篇。凡五人。皆吾郡人也。以其死相類。故合而爲傳。琴氏。夫家在花山。其遭變異於人。是以用特例。爲琴烈女傳。

琴氏。籍鳳城。進士運心孫也。生於榮州之北鵝谷村。其地接興州界。琴世居興。人或謂之興人。年十六。爲花山之春陽縣黃氏婦。黃聘而歸。有疾甚谻。琴氏告于父曰。夫病篤。不卽往救。非婦也。亟請就診。其夜黃命絶。琴氏欲自裁。以從者數。旣而歎曰。舅姑喪子而悲。吾又從吾夫死。誰有養吾夫父母者。是負吾夫也。遂抑哀保命。三年不更梳。紡績組紃。以養其舅姑。舅姑以天年終。喪祭盡禮。乃曰。吾今則可以死矣。所以不死。將立夫後而死。有李碩者其人。武斷村閭。盜跖民間。賂官以結歡心。以故民皆畏之。無敢訟其罪者。嘗有一小民子幼娶婦甚美。碩往喝其民曰。爾男幼。而其妻美。人皆疑爾。不如出爾婦。民知碩欲之。然度不可以敵。遂納其婦爲妾。琴氏旣稍有貲產。而少族黨。與碩居鄰。碩欲幷其土田。顧無計可施。有民田間於黃李田。碩將用計奪取。而民鬻其田于黃。以此碩益嫉黃氏家。一日。作匿名書。搆誣琴氏。竪之村前。後數日。李奴六七人。䝱村氓之素畏李者。來毁琴氏家。黃氏諸人。驚駭叱退。知碩所爲。而無如碩何。又其後嗾無賴者金相謙。乘夜率徒。突入內庭。琴氏驚覺。走入從舅家。盜不知琴氏已去。索之不已。諸黃急聚捕盜。盜云李碩謂琴氏失行有孕。敎我率去。故敢來耳。不然。吾豈敢爲此。琴氏聞之。懷刃往碩家。褰衣示腹。卽一處女身也。碩家亦皆惶恐乞服。琴氏遂拔刀刺吭。刃出臚後。而氣門未斷。傍人救而不死。諸黃奔告花府。捕囚碩及諸盜。然花伯嘗受碩賂。無意决罪。碩意琴氏必不甦。誣言琴非自刎。黃刺之。琴氏甦而聞之。乃曰。我死無人辨此誣。遂不復爲死計。斫指出血。寫呈原情者五。而花伯右袒碩賊。於是榮順豊三邑人士。皆飛文花山。請治碩罪。花伯不爲動。請於監司。移訟靑松。以松倅必不能異於己也。琴氏以爲橫罹誣辱。不卽伸白。豈可膠守常禮。將欲躬𣌑訟庭。輿疾就道。族人咸聚送訣。莫不泣下。琴氏夷然不變曰。死固非難。而成死爲難。遂到靑松。三呈血書。松倅雖知其冤。而拘於花伯。反以諸黃誣土主。捉黃生數人。送花府囚之。卽呈由歸京監司。又移鳳城。鳳倅詳覈得情。據實直報。始刑碩一次。琴氏感泣。寫血書以謝之。其辭懇惻。令人有扼腕歎息流涕者。監司不敢違花伯意。卽移碩花獄。琴氏又血書上營。而爲花伯所遏。琴氏歎曰。吾死已决。而欲見讐死而死。今其已矣。與其奔走道路。寧死於官庭。以明吾心。欲入官門。而牢拒不納。適府伯出遊湖上。乃伏釰轎前。府伯驅轎不顧而走。厥明復縊項主館。而傍人又解之。一夜。潛出赴江。投身水中。浮下未幾。水輒簸出岸邊。如是者三。於是碩之黨。告琴逃去。花伯乃曰。琴夜奔。碩言琴失行。果不誣也。撻黃生于市。令府中曰。敢有舍此婦人者罪之。使官卒逐出城門。琴氏自思曰。官亦碩也。旣不得死於官。不若歸死碩家。乃歸自刎於碩家前。俄又復甦。乃縊而絶。卽上之二十一年丁巳二月十三日也。方其决意就死。作書告詇于夫族諸人。囑以毋忘己冤。毋絶夫後。又遺諸琴氏書曰。吾爲吾父立後計。別置若干私儲。皆出吾機杼。願諸公勿謂吾已死。立父後。以祀吾父祖。雖死可以瞑吾目。二書皆用指血。指血渴。刺股以取血。見其書者。涕流不忍讀。府伯聞其死。故爲遲延過數日。始報于營。時監司遞歸。新伯在京。已聞其事。責府伯。移諸囚于靑松。復使鳳倅。究覈事由。鳳倅已知琴氏冤。乃具其事以報營。監司遂移碩營獄而鞠之。狀聞于朝。上嗟歎不已。命㫌琴氏之閭。罷黜花伯。申命監司嚴訊㐫碩。亟正典刑。以洩琴氏之恨。

君子曰。琴氏。非偏於節者也。靑年而孀。何心爲生。而夫死有親。則爲之勤紡繢。以充供養。父沒無嗣。則爲之立別儲。以圖繼後。爲婦爲女。皆盡其孝。賢矣哉。雖遭㐫賊之變。而不遇司訟之助惡。琴氏之死。將不在殺讐雪冤之前。嗚呼悲夫。天旣生義烈。而又復窮其命拂其志。必使彰著其義烈。以爲後人之所觀感。噫。死一婦以勵千萬人。茫茫者天。不可謂有知。亦不可謂無知也。賊碩罪多惡積。不容不死。而人莫敢誰何。若不生事琴氏家。必將安享其不義之富。爲惡者何所懲也。畢竟觸犯義烈。彰盡其平生罪惡。爲後世爲惡者戒。嗚呼。是若有使之爲之者矣。孰謂天道之無知哉。

金烈女傳[编辑]

夫女事夫臣事君。惟其所在則致死焉。古之義也。竊怪夫世之事君者。君在而食祿致貴富。君沒忘恩背澤。惟其利之是從者。滔滔皆是也。若是者其焉能臨難而守節。見危而授命哉。女子則不然。不忍夫死之痛。而殺其身以殉之者相繼也。噫。名以士大夫者。獨不愧於女子乎。豈天之鍾烈氣。獨於女子而不於其所謂士大夫哉。余於烈女事。有聞輒爲之傳。將以愧天下之爲人臣忘其君者。傳凡四篇。初篇三人。二篇二人。三篇四篇各一人。

金烈女者。花山人。父相卨。卽忘窩公六世孫也。烈女生而質美。溫順淸潔。著於未笄時。嘗因同氣夭折。哀痛幾失明。正宗乙卯。嫁于龜城之權氏家。舅曰。若采。夫曰衡在。嫁而夫病。越五歲不瘳。疾將危。以書告父母曰。夫病殆不可起。吾已决志殉夫。願父母無以吾爲念。未幾夫果死。哭泣悲哀。不甚異於人。手縫殮衣服。極致其精潔。殮畢就殯。入殯哭盡哀。家人不覺其志已决死。聞其哭。以爲孀婦例若是也。哭止而久不出。始入而視之。已自决不可救矣。遂夫婦同穴以窆。嗚呼。夫病而志决殉死。夫歿而手製殮具。旣殮而盡哀哭以死。其志堅固。其死從容。是與不忍於倉卒急遽間者異矣。嗚呼。其烈矣夫。余見女子殉節死者。不在於剛果輕躁之質。而多在於溫柔沉靜之行。盖其志定心一。從容循義。非剛躁者所能。而必須溫柔而不浮。沉靜而不撓。然後方可以辦得大節。自古忠臣義士。亦固如是。此豈激昂於一朝一夕之頃而爲之者哉。烈女生一男子。母死未久而殀。悲夫。忠臣烈女。例多身歿而嗣遂絶。是何天理也。吾所傳七人者。皆無子。悲夫。

杏堂童子傳娘子附[编辑]

杏堂童子者。花山人。金氏本順天大姓也。名景霖。字澤世。杏堂其號。童子七歲。自名而自號云。父弼衡。字克夫。母金氏籍光山。以英王庚辰孟夏旣望。生童子。方彌月。夜夢有老人。贈九節菖蒲。其日生。喤喤而呱。異於凡兒。錫名曰都吉。先是二年。童子姊娘子生。名子念。纔免懷。叔祖寢疾篤。叔祖其父之生父也。娘子持粥勸叔祖。必進乃已。不離側。憂形於色。叔祖曰。此兒必孝矣。及喪。常號哭。旣葬而童弟生。歎曰。吾祖不及見吾弟。可恨也。旣數月。童子岐嶷有知覺。月夜抱乳在堂。忽疾聲啼。恠而視之。戶外有大蛇方入室。驅而逐之。乃止啼。嘗北首而卧之。必轉身東之。或西首。亦轉而東。屢試皆然。於是卧必東其首。不復轉。七朔能步。學方言無不通。携書問字。一聞輒解。一覽便不忘。在大母膝。指天而言曰。大哉無不包也。夜觀星月。笑曰。天夜亦有爲。母曰。星月自出天。何爲哉。笑曰。日月星辰。皆麗于天。日明于晝。月星明于夜。何謂天無爲也。大母戱之曰。汝父以汝不離吾膝。不汝愛也。吾將撻汝父。便蹙然曰。父若不愛大母。大母可撻之。猶當以吾待之。若不愛我而撻我父。不如初不生我。自是大母欲抱膝。則走曰。恐笞及父。童子廣顙而豊頰。目盼而唇丹。容色秀麗。識悟通敏。大母曰。此非凡兒。可改名聖菖。母曰。不願才學。但願壽。請改喚八百。笑曰。人豈八百年不死。其後母呼以八百。不應。乃去八呼百。始應之。父曰。呼百而應。何也。對曰。母必欲以百名。母意不可終違。日早起省父。見壁間書揭敬齋箴。指曰字而問釋與麩同作麪者耶。又詢口字而曰眞肖口樣。次日更問曰字曰。昨日哂作麪之對何也。曰曰義如謂義。輒忻然曰。口中有舌。果曰也。於城字曰。果是嶺也。何無山。父曰。雖云嶺。實墻也。遂拓窓見墻曰。土以成也。於熱字曰。執火故熱也。於意字曰。立心爲意也。因逐字而問。問必窮詰其義。每羣兒受學。坐傍潛聽曰。書是語。何難於學。時或躍如曰。古之人古之人。常以禿筆作字。雖畫多者。無不依樣成之。禁使釋筆。則必請學。不敎則却乳不吮。雖欲無敎。不得也。母請父勿敎字。卽曰。生子不敎。何育之爲。母曰。吾未聞乳而學者。曰。吾聞某兒受讀。古人有生而自言其名者。吾生將周歲。尙不能學耶。母曰。聖人生而神靈。故自言其名。汝凡兒。可待年而學。曰。母能知生而神靈。必識字。遂拈字請學。母曰。吾所知只此。笑曰。吾試以受於父者問之。母皆能曉。所知何止此。固請不已。母始臨文。佯若依微不能記者。便掩卷唏曰。試吾所學。母無不知。問吾不知。佯言不知。是子母相誑也。子罪大矣。因垂淚。母大驚溫諭曰。幼而多學。長必厭書。且多才者多不壽。是以不汝敎也。對曰。至頑者石。尙有崩缺。石亦才學而然乎。遂約以一日四字。四字若未成說。則必請益。要成文理而止。晬日諸物排盤。而女巫入來。問巫何來。巫言將以祝壽。怒曰。巫何能使人壽長短。旣有甑餠。可奠祖殯。使割餠送殯次。殯次差間。奠饋移時。尙不許禱。及奠返。卽出外。父曰。何不食餻而出。曰。巫言妖妄。不欲聽之。曰。何不逐之。曰。大母母必欲禱之。不可逆也。旣禱呼之。遂請父偕入。床有靖節集。問曰。先生何如人。略言其爲人。曰。吾願學聖人。何不以某兒所讀鄕黨篇授之。然旣有此冊。願學焉。乃敎以四時吟。卽抽筆書紙曰。今日父母許學。若日日爲生日。則可多學也。翌朝早起請學。父憂其太穎悟。姑欲鞱晦其才。作色曰。吾欲焚書而入于海。驚問何爲而然也。父曰。汝未免懷而請學。非吉祥也。曰。母旣憎我學。父言又如是。吾其爲樵夫乎。入語母曰。吾聞秦始皇焚詩書。心以爲此聖人之罪人。不意吾父亦云。况有大母而父云入海。吾心尙懔然。自此不復請學。而如山岳,河海,鳥獸,昆蟲,草木,花果之名。逐物詰問。乃至天何以高。地何以卑。山何以崇。海何以深。何以風,雲,霜,露。何以雨,雪,雹,霰。鳥何以兩翼。獸何以四足。凡諸觸於目而感於心者。無不擧其事詰其理。於其所可知者曉解之。所不知者則答以不知。乃歎曰。使我讀盡架上書。豈有此問也。是年。娘子方四歲。凡食物之爲祭需者。不惟不欲食。雖與之。逡廵不受。物有可口者。必納于大母母口。得賞則喜。得時果。擇持三四顆。勸父一嘗。不受則低頭徊徨。不覺落自手中。朝夕不先父母食。父母不食則亦不食。父母行素。亦不食肉。適往鄰家。饋之柿。或紅或靑。娘食舍紅。隣人問何不食紅。曰。將遺我大母。鄰人曰。雖紅不濃。豈老人食耶。曰。置吾父丌上數日。必濃矣。翌年壬午。叔祖喪畢。童子隨母至殯。立而垂涕。歸語大母曰。季父着素衣冠。父與仲父不變緇冠帶。何。曰。古禮也。曰。然則女子出嫁者。居父母喪。亦如是乎。曰。然。顧謂其姊曰。姊識之。童子自始食。食於父傍。父食乃食。忌日變食。一從長者。祭之日。必晨起。抱于人。觀其薦裸興俯。是歲仲夏。隨大母避痘姑母家。病痢久不瘳。自以貽憂大母。遺汚他家。固請歸家。病且不已。乃曰。大母送我而涕。必思我。須日一伻告。必告病愈能善飯。至冬始痘。父母强使食飮。曰。誨余古文則食。爲誦易首文。請益誦關雎章。又請益。又誦書首章。乃至盡誦四書首章。曰。試再誦。爲之再誦。靜卧而聽。蹶起穿上下衣襪。斂膝危坐。高聲朗誦曰。一誦古文。胸中灑然。仍晝夜誦之。及娘子繼染。在傍常誦曰。吾聞痘神好書。娘子曰。汝自好書。痘神何知。笑曰。我之誦此。爲姊禱神。娘子曰。以手禱。復笑曰。手祝不如心祝。娘子見母沐浴禱神曰。使我母沐浴氷雪中。吾必打破神床。且吾不食也。父曰。不食則死。果孝乎。對曰。我爲此言。欲使母不復浴。翌歲春。童子書讀書能爲人。不讀馬牛如十字以進父。父猶不許學。退語其姊曰。父母愛之而不敎。是犬馬畜我也。日習左手書。父曰。舍右而左何也。曰。右手若病。當用左手。壁上有梅竹障子。日常披玩。一日父從外還。方展紙臨畫。驚起卷紙曰。可惜精神稍散。父曰。試畫之。復賞覽半日。笑曰。今可能之。便揮灑梅竹。熟視曰欠氣力。卽裂之。時童子四歲。而娘已六歲。每朝夕。娘子必加索飯藏之。俟一室食退。輒進之母。母曰。饋多率。飯常不贍。汝何不諒而每若是。對曰。人皆有食而母獨無。不如是。母其飢也。因呼童弟曰。母方食矣。童弟已知姊藏飯意。得饌餘魚肉。藏冊間以待之。乃取而進之。明年。季母入厨。娘子喜曰。季母來。吾母始有餔歠之隙。吾其不以母事之乎。告其母曰。季母無父母。母宜愛之如吾。甞與童子修廟庭。童子指一草問曰。此何名。娘曰。益母草也。童子曰。其名可念。卽培植之。娘曰。草能益母。吾輩無益於母。且此草多生于庭。吾輩不去之。父必手除。雖曰。益母。反爲父勞。童子曰。吾以其名而不敢除。父以亂廟庭而除之。亦何傷乎。娘曰。父亦有母。必不除矣。童子笑曰。姊言可謂益母而益父矣。娘得食物童所嗜者。必專給之曰。汝之所嗜。吾無食意。嘗得櫻桃。給童弟曰。吾先汝生。已多食此物。汝須專食也。娘子嘗傷足。童子抱足泣。母曰。傷者不泣而不傷者泣。何也。曰。吾與姊偕行。行不及姊。姊將携我而去。致傷其足。由我而傷。吾何不泣。母病手指瘡。娘曰。吾嘗聞之。吮瘡則愈。柰吾胃弱何。童子曰。吾能吮之。伺母睡熟而告我。是夜卧而不寐。聞窓外跫音。起曰母果睡耶。趨而入吮之。母驚覺。娘曰。百也堅執病手。使極意吮之。翌日瘡果愈。母謂童曰。汝無不潔之心乎。對曰。吳起尙吮卒疽。况以母而敢有不潔之心乎。一日夜。父病手。呼文而使童書。書畢。端坐看書。父曰。夜深人不來。汝可押韻。應口對曰。窓外三更月。燈前萬里心。萬里如可到。方始此中尋。六歲讀伏羲神農黃帝記。喟然歎曰。結網罟。必有盡物取之者。習干戈。必有相爭殺戮者。聖人作法。亦將爲弊。至童謠老人歌。諷誦曰。恨不與此童此老。優游翺翔於至化中。至父頑母嚚。掩卷歔欷曰。舜之大孝。不以是加損。記史者。何敢以父母之過。載錄於子之行事中也。不幸而遭人倫之變。又不幸而遭史官之筆。豈非聖人之大不幸。及讀夏禹開九州。辴然曰。吾自二歲時。始欲知朝鮮之何以爲入道。而不得其由。今而始解之也。中國是中央。且天子之國也。所以取九五之義。爲九州。我國卽天下之東。東屬木。以三八之義。分爲八道也。甞於月下隨父行稍後。父曰。何後也。曰。不敢踐父之影。冬日。夜必側卧而伸其脚。父曰。冷堗伸脚。足必寒。恐汝生病。對曰。隨時屈伸。自是造化常理。怯寒屈脚。反爲生病。曰。何謂也。對曰。造化只是幽明屈伸而已。天也暑也晝也。是明而伸者也。地也寒也夜也。是幽而屈者也。卽幽明屈伸而成變化。故陽者吐氣。陰者含氣。吐氣故施。含氣故化。陽施陰化。而人道立萬物遂矣。陽薄陰則繞而爲風。陰囚陽則奮而爲雷。陽和陰則爲雨露。陰和陽則爲霜雪。陰陽不和則爲戾氣矣。故晝而端坐或行步。夜而伸脚或轉身者。是造化屈伸之理也。寒夜屈而不伸。殆同幽而屈。反生病。若於暑月。終夜伸脚。亦復生病。古人所以作字。皆有妙理。幽字實兼明義。而明字亦兼幽義。屈字實兼伸義。而伸字亦兼屈義也。父曰。古人作字。豈必有妙理。對曰。後人患不能識。古人豈無心而作耶。嘗自展手視之曰。人之四肢百骸。俱有法象。手五指。是何象也。良久乃曰。母指象太極。太極生兩儀。故兩節。餘四指象四時。一時三月。故三節。其思索理會。率多有發前人未發者。七歲初度日。自名曰景霖。字曰澤世。父問何義。對曰。合姓名而言之。爲泰卦。復爲需卦。有致君澤民之義。曰。何其說得廣大也。曰。頭圓足方。象天地也。四體象四方四時也。面有日月星辰。象陰陽也。臟腑具五行也。以之衣服飮食。皆有陰陽五行。是以河圖圓洛書方。天地之太。鬼神之幽。四海之外。六合之內。日用所行。不外乎四時五行動靜生成之道。而古今天下。百千萬事之轉移闔闢。百千萬物之消息盈虛。都是此理。則吾名固有經天緯地。調陰陽順四時。相生相成之意也。父曰。臟腑之具五行。何以知之。對曰。前冬大母有疾醫來。吾問之。曰。肺金也。心火也。脾土也。肝木也。腎水也。膽木也。胃土也。大小膓金也。肪胱水也。三焦火也。曰。何以知河洛方圓。曰。此在書傳。按圖考註。自可知之。曰。汝能不待敎而知之。何必欲受易於權丈。曰。凡書無師受。疑晦漸多。欲受學於大方家。而父不許。故只自繙閱而已。實無心得。雖看五車書。亦何益也。曰。汝旣善病。又多虛譽。若早入經書。恐文氣萎弱。可畢讀通史。次讀韓柳文諸家詩而後。當讀經書。笑而對曰。通史浮而不實。博而不精。柳文言論刻迫。文辭奇僻。韓文頗浩汗汪洋。而詭譎百態。專尙浮靡。諸詩家。只如春葩秋華。悅人耳目。未曾有康衢謠,老人歌,南風歌,卿雲歌,賡載歌,關雎詩意味氣力。使人多讀。必且蕩志而喪心。如欲使童蒙觀變化治心性。養道德達辭令。助得詩文氣格。且當先讀易。次讀書。次讀詩。次讀禮。次讀論語。次讀中庸大學而後。入孟子。至於通史百家書諸家詩。可餘力一讀足矣。甞著名字說。五易紙而卒篇曰。始知科文卽徘優說。人皆易能。如此等文。非多讀不能也。堂下種稺杏。著種杏說,養杏記。自號杏堂。又著杏堂記與傳以見志。又著天下地圖記。山川,都邑,人物,風土,樓觀,形勝。無不瞭然在心目間。後數日。復曰。此文頗失記法。後當改搆。八歲有客抱琴而至曰。欲聽秀才琴聲。父笑曰。正所謂聲未聽者也。雖然。客旣有請。汝其試之。遂援琴沉吟。以左手彈之。曲未半。客起舞曰。吾自十二歲。學琴遍國中。始聞此聲。願聞鳳儀操。復彈之。客復起舞。傍有人問曰。汝學琴於何人。對曰。年前始聽朴姓人琴。俗聲也。取考五聲八音圖。琴瑟生於離。知此義則可免於俗。其人曰。五聲八音。皆可能之乎。對曰。以琴作諸聲。不若各以其物成聲。然依倣亦不難也。其人曰。復彈之。客曰。座中無知音者。勿復爲也。翌朝。客固請詩筆。乃以左手草書曰。一張琴。太古音。山與水。峩兮深。又書曰。風吾襟。月吾心。淸且明。何必琴。一日夜。忽歔欷曰。天固不可知。父曰。何謂。曰。偶然。父曰。必有所懷。吾欲聞之。乃曰。向也姊索紙書示曰。百也詩無敵。開口便驚人。男兒事業大。眞工願日新。吾大驚更呼韻。應口成三絶。詩格甚高。資質儘美。而不幸爲女子。故不覺歎惜也。九歲夏得疾。服藥四十餘日。語其姊曰。苦口之藥。隨勸輒進。實以慰父母心。今則氣已盡矣。不能呑下。吾若不食。父亦不食。須以大母命。白父食於大母側。勿復勸我食。孝養父母。都付於姊。勿少懈也。翌日平朝。忽起坐。手摩案上諸書。告于父曰。俄有異夢。死不逾日。然彭殤皆命。勿傷也。因遍請一室人與訣。請其母入去曰。坐觀命盡。尤所不忍。促其姊出曰。姊不聞不絶於婦人之手乎。姊悟其意。抱母而出。乃握父手。東首而卧曰。願父上慰大母之心。言訖而絶。實戊子七月二日也。父友權子淵哭之慟曰。不可以殤此兒。爲之襲殮以禮。父盡取其平日手蹟。令其姊搜出遺漏者。娘子曰。只有巖穴所藏者存焉。促之數四。終不忍出。母曰。汝弟死未二日。汝違父命耶。娘子乃號哭而出之。其封五襲。而書以土鼠鳴蜩月夜藏石室云。發視之。爲卷者三。爲帖者五。靑朱爲井間。而黃其衣。題以杏堂雜稿。又有梅竹山水圖及左右手大小草書。且有搆草而未成篇者三紙。倂納于棺而盖之。娘子哭而踊曰。若知如此。豈敢告有手寫藏巖。意必有在。緣我和棺。吾負吾弟矣。卹卹焉蹙蹙焉。如無所憑依。飮啖專却。形容漸枯。旣葬。在父母側。不敢放聲哭。每於朝暮。往墻北。望南垂涕。見童輩誦讀百字。輒怵然傷心。數物至百。必曰九十九有一。童輩知其心者。爲廢百字不讀。每於大母,母傍。怡愉嬉笑。間以可笑古談。琅琅誦之。以冀其忘痛。母責之曰。好書之女。無所成事。對曰。人子事親。悅親爲大。得母一笑。勝我千箱衣。癸巳。母暴疾卒。娘子甞糞斷指。抱母氣塞。猶能躬親梳澡。少無遑遽色。殮襲諸具。手自裁縫曰。吾所用情。只此而已。人皆感泣。時大母避痘在寓。逾月而返。入門號哭。娘子扶抱慰解。告其父曰。老人心弱。聞哭聲必增悲。請饋奠止哭。父曰。諾。自此雖不發聲以哭。枕席及窓壁間。斑斑有血淚痕。是年又遭大母喪。哀痛之切。祭奠之誠。一如喪母之時。乙未十月之朢。哭於大小殯。哀痛倍他日。因往哭大母母墓。又哭于童弟塚。不數日紅疹滿室。二十八日。以三幅書封納于父曰。女若痛卧。事必難詳。此書一幅。母所手錄吮瘡事。而女又尾記之者。一幅女所記吾母實行者。一幅家中雜物所記者。父愕爾促令持去。娘出門而曰。父必有後悔也。是夕始痛。閏十月三日昧爽。屛左右。泣訣於父曰。死已自分。棄父而死。不孝極矣。將何顔歸見我大母,母,童弟也。願埋我於母墓側也。前月之夢。知有今日。頃日書封。藏在某籠。無若戊子殉書也。至夜自起整席。抽懷中告訣書。納于父袖曰。無以不孝女傷懷也。語畢。奄然而逝。年甫十八。其告訣書。婉切悽慘。令人涕流不忍見。娘子容貌白晢。身長頎然如丈夫。心性慈良。儀度幽閑。不言人長短。無疾言遽色。律己甚嚴。自母制至死日。終不解襟紐。母沒三年。獨主中饋。奉先接賓。一致誠敬。至於女紅。勤勩而精敏。自六七歲。從童弟學眞諺書。行文詩格。出口驚人。筆法亦蒼古精妙。爲父母禁抑。尠有所著。然觀於其與弟詩及訣父書。亦可以槩其所存。嗚呼。其可悲也。童子稿盡殉棺。其後數葉小冊。遺在弊簏。五言絶句七,七言絶句二,三五七言一,五言集句三,七言集句二,哀詞一,箴二,雜著二。娘子遺稿。只有五言絶句四,上父書二及告訣書傳于世。

忍叟聞而悲之曰。嗚呼。古昔聖賢之生。異於人。其幼而嬉戱。已兆其平生德業。如后稷之好種樹。尼父之陳俎豆。晦翁之畫八卦是已。然其於五六七八歲。言行文詞無傳焉。豈以其平生道德事業。巍巍卓卓。有不可勝記焉。故幼時之事。闕而不傳也歟。孟子亞聖也。處市則學販鬻。近墓則學築埋。遷之學舍之傍而後。爲揖讓之儀。然則孟子亦學焉而後知者也。今杏堂童子九歲而殀。其孝友之行。是固孩提之知愛親者。而其智睿之早達。文章之夙就。與夫觸事觸理。不學而不可能者。亦能隨遇而辨解。隨處而周詳。此皆五六七八歲時事也。雖學之。已難盡能於其時。况孰從以學之。嗚呼異矣。豈古聖賢之所未能。而童子能之歟。古之聖賢。幼而長而老。道德事業。可以爲法於後世。則幼時之事。闕而不傳。亦可也。而童子幼而不及長。豈忍使其異行異蹟。湮沒而不傳哉。嗚呼惜哉。使童子不死於幼。而能長而老。其爲聖爲賢。道德事業。可法於後。無疑也。其生之異。而其殀之速。是天也。天固不可知也。而其父乃私其子。不忍目其蹟。並與微露其蹟於世者而埋之土。嗟乎悲夫。一童子之生已奇矣。其姊又如其弟。其弟已夭折而其姊又未笄而殀。何也。男子之生死。固係於時運。而女子之存沒。亦時運之所關歟。悲夫。

烈雞傳[编辑]

聞韶人畜雞。三雌從一雄。隣雞闘其䧺而殺之。二雌從之。一雌見隣雞必避之。先是。雌已産十卵。及雄雞死。復產二卵而伏之。及期而十二卵皆成雛。時上之三年春正月也。雌哺其雛甚勤。必從厨廁以求食。以廁出蠅蟲。厨間有遺粒也。不二月。雛長可自食。雌不離雛。不復產。主人鬻一雛于市。買塩以爲醬。塩少醬味薄。主人將復賣二雛而加塩焉。醬缸忽自破。雌率其雛而食之。五月。雛大幾如陳。一日暮。雌與其雛皆上屋。望見隣塒。飛而往焉。十一雛皆從而飛。直上隣塒。雌噬隣雞之項而垂之。十一雛爭搏啄之。隣雞落于塒下。轉闘至門外。鄰家主欲禁之。傍有人曰。雌雞闘雄雞。非常事也。勿禁且觀之。俄而鄰雞斃。雌返其家。及門而死。十一雛見其母死。皆爭投身于門閾而死。嗚呼其異矣哉。夫雞羣居無匹。雄雞之有力者。則雌輒從之。䧺死更從他。今是雞也。能爲其雄復讐。十一雛從其母以復父讐。母死而從其母以死。禽非能言語以敎其雛。其雛能知母之志而學母之烈。豈非以其母之烈。能相感而自然至此哉。嗟乎悲夫。人不能識其志。使一雛不及見復其讐而死也。雞之生。鍾天地貞烈之氣。故身雖禽。而爲人之所難能。若使是氣鍾於人。生出十三母子。將箇箇爲烈婦孝子忠臣義士。惜乎。不鍾之人而鍾於雞也。若使人之聞之者。惕然警于心。以爲雞禽也。能若此。豈以人而不如禽乎。必有自反而勉焉者矣。聞韶人聞于官。將表其里曰。烈雞村云。余聞而歎息。爲之傳。

忠狗傳[编辑]

吾郡葛山村。有宋生者。吾友人子也。娶同郡金氏女爲婦。金氏未笄時。畜一狗。及嫁狗隨之。每金氏歸寧。狗從而至半程而歸。金氏返。必往迎于半程。其平日效忠于主。多異事焉。及金氏病。狗不離門外。若候人之氣色者。疾漸篤。狗不食者累日。及屬纊。隨人哭甚哀。旣殮。狗忽不見。家人蹤之。狗穴堂下小墻。纔容其項。挾而垂之而死。異哉忠矣。人或有食人之祿。而不以忠報者。何哉。古有義狗。出於一善。爲其主死於火。余過洛江。江上有義狗塚焉。近者基木郡。有狗畜於女子。女子不容於後母。將往依其姑。誤陷雪坑而死。其地在深山。山多猛獸。狗守其屍。終夜不去。及明羣鴉朢屍而會。狗奔走逐之。逐東則西集。逐西則東逼。狗竭力禁護。從朝至夕。羣鴉終不敢啄其屍。屍得不毁而殮焉。余幼時。見一老婢畜狗。婢死而葬。狗晝則守其塚。夜則歸于家。久而不廢。盖狗能知其主。自古稱犬馬之忠。然其主生而能知其主。無足異也。而或不憚水火以救主難。或不避豺虎以護主屍。或主死葬而不忘其恩。守其塚以報之。乃至有自扼其項以殉其主人。若此者類。狗之出乎其類者也。不傳而沒之非義也。遂作忠狗傳。一善之狗古也。必已有傳之者。

義狗傳[编辑]

延日倅當衙而坐。有狗突入于門。官吏逐而出之。纔逐于東。復返于西。俄出于彼。輒入于此。逐之不息而入之未已。倅見而怪之曰。勿逐也。任其爲也。於是狗伏于庭。仰視倅而嘷。若有欲訴而不能言者。倅曰。狗乎狗乎。爾若有訴者。而吾未能通其意。吾給爾二卒。爾可偕往。指示爾所欲言者否。狗起而伏無數也。若致謝者。遂命軍校二人。使隨狗往。狗乃出門先之。人不及。則反顧而搖其尾。行數十里。有大村百餘戶。直往村後一小屋。有一婦人刳其腹而死。軍校曰。狗乎狗乎。爾知殺爾主者乎。爾其指之。狗搖尾而去。遍入村家。仰察人面。旣盡其村而復走他村。見一童男。踴躍而入。齧其衣而嘷。軍校縛其童至官。狗隨入官庭。怒目瞪視。且齧且嘷。倅鞠其童。童不敢隱。盡吐其實。盖婦人有班名而少寡。無親戚。童欲奪其志。㥘之以刃。婦人抵死不屈。童畏人之知而剚之。以泯其跡。倅卽使吏擊殺其童。具衣棺以葬婦人。葬訖。狗從而死。埋于塚傍。嗚呼異哉。誰謂蠢然者能是哉。雖然。是必由主人平日之行。有能感於物而然也。嗟乎悲夫。其主人旣早寡。而又遭其變以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