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序 (四部叢刊本)/卷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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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 劉向 撰 景江南圖書館藏明覆宋刊本
卷第八

劉向新序卷第七

   節士第七

堯治天下伯成子髙為諸侯焉堯授舜舜授禹

伯成子髙辭為諸侯而耕禹徃見之則耕在野

禹趨就下位而問焉曰昔者堯治天下吾子立

為諸侯焉堯授舜吾子猶存焉及吾在位子辭

諸侯而耕何故伯成子髙曰昔堯之治天下舉

天下而傳之他人至無欲也擇賢而與之其位

至公也以至無欲至公之行示天下故不賞而

民勸不罰而民畏舜亦猶然今君賞罰而民欲

且多私是君之所懷者私也百姓知之貪爭之

端自此始矣徳自此衰刑自此繁矣吾不忍

以是處野也今君又何求而見我君行矣無留

吾事耕而不顧書曰旁施象刑維明及禹不能

春秋曰五帝不告誓信厚也

桀為酒池足以運舟糟丘足以望七里一鼓而

牛飲者三千人關龍逢進諫曰為人君身行禮

義愛民節財故國安而身夀也今君用財若無

盡用人若恐不能死不革天禍必降而誅必至

矣君其革之立而不去朝桀因囚拘之君子聞

之曰末之命矣夫

紂作炮烙之刑王子比干曰主暴不諫非忠臣

也畏死不言非勇士也見過則諫不用則死忠

之至也遂進諫三日不去朝紂因而殺之詩曰

昊天太憮予慎無辜無辜而死不亦哀哉

曹公子喜時字子臧曹宣公子也宣公與諸侯

伐秦卒於師曹人使子臧迎䘮使公子負芻與

太子留守負芻殺太子而自立子臧見負芻之

當主也宣公既葬子臧將亡國人皆從之負芻

立是為曹成公成公懼告罪且請子臧子臧乃

反成公遂為君其後晉侯會諸侯執曹成公歸

之京師將見子臧於周天子而立之子臧曰前

記有之聖達節次守節下不失節為君非吾節

也雖不能聖敢失守乎遂亡奔宋曹人數請晉

侯謂子臧反國吾歸爾君於是子臧反國晉乃

言天子歸成公於曹子臧遂以國致成公成公

為君子臧不出曹國乃安子臧讓千乘之國可

謂賢矣故春秋賢而褒其後

延陵季子者吳王之子也嫡同母昆弟四人長

曰遏次曰餘祭次曰夷昧次曰札札即季子最

小而賢兄弟皆愛之既除䘮將立季子季子辭

曰曹宣公之卒也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將立

子臧子臧去之遂不為也以成曹君君子曰能

守節矣君義嗣也誰敢干君有國非吾節也札

雖不才願附子臧以無失節固立之弃其室而

耕乃舍之遏曰今若是作而與季子季子必不

受請無與子而與弟弟兄迭為君而致諸侯乎

季子皆曰諾故諸其為君者皆輕死為勇飲食

必祝曰天若有吾國必疾有禍予身故遏也死

餘祭立餘祭死夷昧立夷昧死而國冝之季子

也季子使而未還僚者長子之庻兄也自立為

吳王季子使而還至則君事之遏之子曰王子

光號曰闔閭不恱曰先君之所為不與子而與

弟者凡為季子也將從先君之命則國冝之季

子也如不從先君之命而與子我冝當立者也

僚惡得為君於是使專諸刺僚而致國乎季子

季子曰爾殺我君吾授爾國是吾與爾為亂也

爾殺我兄吾又殺爾是父子兄弟相殺終身無

已也去而之延陵終身不入吳國故號曰延陵

季子君子以其不受國為義以其不殺為仁是

以春秋賢季子而尊貴之也

延陵季子將西聘晉帶寶劔以過徐君徐君觀

劒不言而色欲之延陵季子為有上國之使未

獻也然其心許之矣致使於晉故反則徐君死

於楚於是脫劒致之嗣君從者止之曰此吳國

之寶非所以贈也延陵季子曰吾非贈之也先

日吾來徐君觀吾劔不言而其色欲之吾爲有

上國之使未獻也雖然吾心許之矣今死而不

進是欺心也愛劔僞心廉者不爲也遂脫劔⿰至支 -- 𦤺

之嗣君嗣君曰先君無命孤不敢受劔於是季

子以劔帶徐君墓樹而去徐人嘉而歌之曰延

陵季子𠔃不忘故脱千金之劔𠔃帶丘墓

許悼公疾瘧飲藥毒而死太子止自責不甞藥

不立其位與其弟緯專𡘜泣啜餰粥嗌不容粒

痛己之不甞藥未逾年而死故春秋義之

衛宣公之子伋也壽也𦍤也伋前母子也夀與

𦍤後母子也壽之母與朔謀欲殺太子伋而立

夀也使人與伋乘舟於河中將沉而殺之壽知

不能止也因與之同舟舟人不得殺伋方乘舟

時伋傅母恐其死也閔而作詩二子乘舟之詩

是也其詩曰二子乘舟汎汎其景願言思子中

心養養於是夀閔其兄之且見害作憂思之詩

黍離之詩是也其詩曰行邁靡靡中心揺揺知

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

此何人哉又使伋之齊將使盗見載旌要而殺

之夀止伋伋曰弃父之命非子道也不可壽又

與之偕行夀之母知不能止也因戒之曰夀無

為前也夀又為前竊伋旌以先行㡬及齊矣盗

見而殺之伋至見夀之死痛其代已死涕泣悲

哀遂載其屍還至境而自殺兄弟俱死故君子

義此二人而傷宣公之聽讒也

魯宣公者魯文公之弟也文公薨文公之子子

赤立為魯侯宣公殺子赤而奪之國立為魯侯

公子肹者宣公之同母弟也宣公殺子赤而肹

非之宣公與之禄則曰我足矣何以兄之食為

哉織屨而食終身不食宣公之食其仁恩厚矣

其守節固矣故春秋美而貴之

晉獻公太子之至靈臺虵繞左輪御曰太子下

拜吾聞國君之子虵繞左輪者速得國太子遂

不行返乎舍御人見太子太子曰吾聞為人子

者盡和順君不行私欲恭嚴承命不逆君安今

吾得國是君失安也見國之利而忘君安非子

道也聞得國而拜其聲非君欲也廢子道不孝

逆君欲不忠而使我行之殆欲吾國之危明也

㧞劔將死御止之曰夫禨祥妖孽天之道也恭

嚴承命人之行也拜祥戒孽禮也嚴恭承命不

以身恨君孝也今太子見福不拜失禮殺身恨

君失孝從僻心棄正行非臣之所聞也太子曰

不然我得國君之㜸也拜君之㜸不可謂禮見

禨祥而忘君之安國之賊也懷賊心以事君不

可謂孝挾偽意以御天下懷賊心以事君邪之

大者也而使我行之是欲國之危明也遂伏劔

而死君子曰晉太子徒御使之拜虵祥猶惡之

至於自殺者為見疑於欲國也已之不欲國以

安君亦以明矣為一愚御過言之故至於身死

廢子道絶祭祀不可謂孝可謂逺嫌一節之士

申包胥者楚人也吳敗楚兵於栢舉遂入郢昭

王出亡在隨申包胥不受命而赴於秦乞師曰

吳為無道行封豕長虵蠶食天下從上國始於

楚寡君失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吳夷

狄也夷狄之求無猒滅楚則西與君接境若隣

於君疆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患也逮吳之未定君其圗之若得

君之靈存撫楚國世以事君秦伯使辭焉曰寡

君聞命矣子其就館將圗而告子對曰寡君越

在草莽未獲所休下臣何敢即安倚於庭牆立

哭日夜不絶聲水漿不入口七日七夜秦哀公

為賦無衣之詩言兵今出包胥九頓首而坐秦

哀公曰楚有臣若此而亡吾無臣若此吾亡無

日矣於是乃出師救楚申包胥以秦師至楚秦

大夫子滿子虎帥車五百乘子滿曰吾未知吳

道使楚人先與吳人戰而會之大敗吳師吳師

既退昭王復國而賞始於包胥包胥曰輔君安

國非為身也救急除害非為名也功成而受賞

是賣勇也君既定又何求焉遂逃賞終身不見

君子曰申子之不受命赴秦忠矣七日七夜不

絶聲厚矣不受賞不伐矣然賞所以勸善也辭

賞亦非常法也

齊崔杼者齊之相也弑荘公止太史無書君弑

及賊太史不聴遂書賊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殺

之其弟又嗣書之崔子又殺之死者二人其弟

又嗣復書之乃舍之南史氏是其族也聞太史

盡死執簡以徃將復書之聞既書矣乃還君子

曰古之良史

齊攻魯求岑鼎魯君載岑鼎徃齊侯不信而反

之以為非也使人告魯君栁下惠以為是因請

受之請魯君請於栁下惠栁下惠對曰君之欲

以為岑鼎也以免國也臣亦有國於此破臣之

國以免君之國此臣所難也魯君乃以真岑鼎

徃栁下惠可謂守信矣非獨存已之國也又存

魯君之國信之於人重矣猶輿之輗軏也故孔

子曰大輿無輗小輿無軏其何以行之哉此之

謂也

宋人有得玉者獻諸司城子罕子罕不受獻玉

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為寶故敢獻之子罕曰

我以不貪為寳爾以玉為寶若與我者皆䘮寶

也不若人有其寶故宋國之長者曰子罕非無

寳也所寳者異也今以百金與摶黍以示兒子

兒子必取摶黍矣以和氏之璧與百金以示鄙

人鄙人必取百金矣以和氏之璧與道徳之至

言以示賢者賢者必取至言矣其知彌精其取

彌精其知彌觕其取彌觕子罕之所寳者至矣

昔者有餽魚於鄭相者鄭相不受或謂鄭相曰

子嗜魚何故不受對曰吾以嗜魚故不受魚受

魚失禄無以食魚不受得禄終身食魚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蒿蓬户甕牖揉桑

以爲樞上漏下濕匡坐而弦歌子贛聞之乘肥

馬衣輕裘中紺而表素軒車不容巷徃見原憲

原憲冠桑葉冠杖藜杖而應門正冠則纓絶衽

襟則肘見納屨則踵決子贛曰嘻先生何病也

原憲仰而應之曰憲聞之無財之謂貧學而不

能行之謂病憲貧也非病也若夫希世而行比

周而交學以爲人教以爲己仁義之慝輿馬之

飾憲不忍爲也子贛逡巡面有愧色不辭而去

原憲曵杖拖履行歌商頌而反聲滿天地如出

金石天子不得而臣也諸侯不得而友也故養

志者忘身身且不愛孰能累之詩曰我心匪石

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此之謂也

晏子之晉見披裘負芻息於途者以為君子也

使人問焉曰曷為而至此對曰齊人纍之吾名

曰越石甫晏子曰嘻遽解左驂以贖之載而與

歸至舍不辭而入越石甫怒而請絶晏子使人

應之曰嬰未嘗得交也今免子於患吾於子猶

未可邪越石甫曰吾聞君子詘乎不知己而信

乎知己者吾是以請絶也晏子乃出見之曰向

也見客之容而今也見客之意嬰聞察實者不

留聲觀行者不幾辭嬰可以辭而無弃乎越石

甫曰夫子禮之敢不敬從晏子遂以為上客俗

人之有功則徳徳則驕晏子有功免人於厄而

反詘下之其去俗亦逺矣此全功之道也

子列子窮容貌有飢色客有言於鄭子陽者曰

子列子禦㓂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

無乃為不好士乎子陽令官遺之粟數十乘子

列子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子入其

妻望而拊心曰聞為有道者妻子皆得佚樂今

妻子皆有飢色失君過而遺先生先生又辭豈

非命也哉子列子笑而謂之曰君非自知我者

也以人之言而知我以人之言而遺我粟也其

罪我也又將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且受

人之飬不死其難不義也死其難是死無道之

人豈義哉其後民果作難殺子陽子列子之見

㣲除不義逺矣且子列子内有飢寒之憂猶不

苟取見得思義見利思害况其在富貴乎故子

列子通乎性命之情可謂能守節矣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大夫有愽通之知清潔

之行懷王用之秦欲吞滅諸侯并兼天下屈原

為楚東使於齊以結强黨秦國患之使張儀之

楚貨楚貴臣上官大夫靳尚之屬上及令尹子

闌司馬子椒内賂夫人鄭袖共譛屈原屈原遂

放於外乃作離騷張儀因使楚絶齊許謝地六

百里懷王信左右之姦謀聽張儀之邪說遂絶

强齊之大輔楚既絶齊而秦欺以六里懷王大

怒舉兵伐秦大戰者數秦兵大敗楚師斬首數

萬級秦使人願以漢中地謝懷王不聽願得張

儀而甘心焉張儀曰以一儀而易漢中地何愛

儀請行遂至楚楚囚之上官大夫之屬共言之

王王歸之是時懷王悔不用屈原之䇿以至於

此於是復用屈原屈原使齊還聞張儀已去大

爲王言張儀之罪懷王使人追之不及後秦嫁

女于楚與懷王歡為藍田之㑹屈原以為秦不

可信願勿會羣臣皆以為可㑹懷王遂㑹果見

囚拘客死於秦為天下笑懷王子頃襄王亦知

羣臣諂誤懷王不察其罪反聽羣讒之口復放

屈原屈原疾闇王亂俗汶汶嘿嘿以是為非以

清為濁不忍見于世將自投於淵漁父止之屈

原曰世皆醉我獨醒世皆濁我獨淸吾獨聞之

新浴者必振衣新沐者必彈冠又惡䏻以其泠

泠更事之之嘿嘿者哉吾寧投淵而死遂自投

湘水汨羅之中而死

楚昭王有士曰石奢其為人也公正而好義王

使為理於是廷有殺人者石奢追之則其父也

遂反於廷曰殺人者僕之父也以父成政不孝

不行君法不忠㢮罪廢法而伏其辜僕之所守

也伏斧鑕命在君君曰追而不及庸有罪乎子

其治事矣石奢曰不私其父非孝也不行君法

非忠也以死罪生非廉也君赦之上之𠅤也臣

不敢失法下之行也遂不離鉄鑕刎頸而死于

廷中君子聞之曰貞夫法哉孔子曰子為父隠

父為子隠直在其中矣詩曰彼己之子邦之司

直石子之謂也

晉文公反國李離為大理過殺不辜自繫曰臣

之罪當死文公令之曰官有上下罰有輕重是

下吏之罪也非子之過也李離曰臣居官為長

不與下讓位受禄為多不與下分利過聽殺無

辜委下畏死非義也臣之罪當死矣文公曰子

必自以為有罪則寡人亦有過矣李離曰君量

能而授官臣奉職而任事臣受印綬之日君命

曰必以仁義輔政寧過於生無失於殺臣受命

不稱壅惠蔽恩如臣之罪乃當死君何過之有

且理有法失生即生失殺即死君以臣為能聽

㣲决疑故任臣以理今離刻深不顧仁義信文

墨不察是非聽他辭不精事實掠服無罪使百

姓怨天下聞之必議吾君諸侯聞之必輕吾國

怨積於百姓惡揚於天下權輕於諸侯如臣之

罪是當重死文公曰吾聞之也直而不枉不可

與徃方而不圓不可與長存願子以此聽寡人

也李離曰君以所私害公法殺無罪而生當死

二者非所以教於國也離不敢受命文公曰子

獨不聞管仲之為人臣邪身辱而君肆行汙而

覇成李離曰臣無管仲之賢而有辱汙之名無

覇王之功而有射鉤之累夫無能以臨官籍汙

以治人君雖不忍加之於法臣亦不敢汙官亂

治以生臣聞命矣遂伏劔而死

晉文公反國酌士大夫酒召咎犯而將之召艾

陵而相之授田百萬介子推無爵齒而就位觴

三行介子推奉觴而起曰有龍矯矯將失其所

有虵從之周流天下龍既入深淵得其安所虵

脂盡乾獨不得甘雨此何謂也文公曰嘻是寡

人之過也吾為子爵與待旦之朝也吾為子田

與河東陽之閒介子推曰推聞君子之道謁而

得位道士不居也爭而得財㢘士不受也文公

曰使我得反國者子也吾將以成子之名介子

推曰推聞君子之道為人子而不䏻承其父者

則不敢當其後為人臣而不見察於其君者則

不敢立於其朝然推亦無索於天下矣遂去而

之介山之上文公使人求之不得為之避寢三

月號呼朞年詩曰逝將去汝適彼樂郊適彼樂

郊誰之永號此之謂也文公待之不肯出求之

不能得以謂焚其山冝出及焚其山遂不出而

焚死

申徒狄非其世將自投於河崔嘉聞而止之曰

吾聞聖人仁士之於天地之閒民之父母也今

為濡足之故不救溺人可乎申徒狄曰不然昔

者桀殺闗龍逢紂殺王子比干而亡天下吳殺

子胥陳殺洩冶而滅其國故亡國殘家非聖智

也不用故也遂負石沉於河君子聞之曰廉矣

乎如仁與智吾未見也詩曰天實爲之謂之何

哉此之謂也

齊大飢黔敖爲食於路以待餓者而食之有餓

者𮐃㭈接履貿貿然來黔敖左奉食右執飲曰

嗟來食餓者揚其目而視之曰予唯不食嗟來

之食以至於此也從而謝焉終不食而死曽子

聞之曰微與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

東方有士曰𡊮族目將有所適而飢於道狐父

之盜丘人也見之下壺餐以與之𡊮族目三餔

而䏻視仰而問焉曰子誰也曰我狐父之盗丘

人也𡊮族目曰嘻汝乃盗也何爲而食我以吾

不食也兩手㩀地而歐之不出喀喀然遂伏地

而死縣名為勝母曾子不入邑號朝歌墨子囬

車故孔子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不飲盗泉

之水積正也族目不食而死潔之至也

鮑焦衣弊膚見潔畚將蔬遇子贛於道子贛曰

吾子何以至此也焦曰天下之遺德教者衆矣

吾何以不至於此也吾聞之世不已知而行之

不已者是爽行也上不已知而干之不止者是

毁亷也行爽廉毁然且不舍惑於利者也子贛

曰吾聞之非其世者不生其利汙其君者不履

其土今吾子汙其君而履其土非其世而將其

蔬此誰之有哉鮑焦曰嗚呼吾聞賢者重進而

輕退亷者易醜而輕死乃弃其蔬而立槁死於

洛水之上君子聞之曰廉夫剛哉夫山鋭則不

髙水狹則不深行特者其德不厚志與天地疑

者其為人不祥鮑子可謂不祥矣其節度淺深

適至而止矣詩曰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公孫杵臼程嬰者晉大夫趙朔客也晉趙穿弑

靈公趙盾時為貴大夫亡不出境還不討賊故

春秋責之以盾為弑君屠岸賈者幸於靈公晉

景公時賈為司㓂欲討靈公之賊盾已死欲誅

盾之子時朔徧告諸將曰盾雖不知猶為首賊

賊臣弑君子孫在朝何以懲罪請誅之韓厥曰

靈公過賊趙盾在外吾先君以為無罪故不誅

今諸君將妄誅妄誅謂之亂臣有大事君不聞

是無君也屠岸賈不聴韓厥告趙朔𧼈亡趙朔

不肯曰子必不絶趙祀予死不恨韓厥許諾稱

疾不出賈不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氏於下宫殺

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趙朔妻成公

姊有遺腹走公宫匿公孫杵臼謂程嬰胡不死

嬰曰朔之妻有遺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

吾徐死耳無何而朔妻免生男屠岸賈聞之索

於宫朔妻置兒袴中祝曰趙宗滅乎若號即不

滅乎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已脱程嬰謂杵臼

曰今一索不得後必且復之奈何杵臼曰立孤

與死孰難嬰曰立孤亦難耳杵臼曰趙氏先君

遇子厚子强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吾請先死

而二人謀取他嬰兒負以文褓匿山中嬰謂諸

將曰嬰不肖不䏻立孤誰䏻與吾千金吾告趙

氏孤處諸將皆喜許之發師隨嬰攻杵臼杵臼

曰小人哉程嬰下宫之難不能死與我謀匿趙

氏孤兒今又賣之縱不能立孤兒忍賣之乎抱

而呼天乎趙氏孤兒何罪請活之獨殺杵臼也

諸將不許遂并殺杵臼與兒諸將以爲趙氏孤

兒已死皆喜然趙氏真孤兒乃在程嬰卒與俱

匿山中居十五年晉景公病十之大業之胄者

爲祟景公問韓厥韓厥知趙孤存乃曰大業之

後在晉絶祀者其趙氏乎夫自中行衍皆嬴姓

也中行衍人面鳥噣降佐帝大戊及周天子皆

有明徳下及幽厲無道而叔帶去周適晉事先

君繆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嘗絶祀今及吾

君獨滅之趙宗國人哀之故見龜筴唯君圗之

景公問趙尚有後子孫乎韓厥具以實告景公

乃與韓厥謀立趙孤兒召匿之宫中諸將入問

病景公因韓厥之衆以脅諸將而見趙孤兒孤

兒名武諸將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難屠岸賈

為之矯以君命并命羣臣非然孰敢作難㣲君

之病羣臣固將請立趙後今君有命羣臣願之

於是立趙氏程嬰徧拜諸將遂俱與程嬰趙氏

攻屠岸賈滅其族復與趙氏田邑如故趙武冠

為成人程嬰乃辭大夫謂趙武曰昔下宫之難

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思立趙氏後今子既立為

成人趙宗復故我將下報趙孟與公孫杵臼趙

武號泣固請曰武願苦筋骨以報子至死而子

忍棄我死乎程嬰曰不可彼以我為䏻成事故

皆先我死今我不下報之是以我事為不成也

遂自殺趙武服衰三年為祭邑春秋祠之世不

絶君子曰程嬰公孫杵臼可謂信交厚士矣嬰

之自殺下報亦過矣

吳有士曰張胥鄙譚夫吾前交而後絶張胥鄙

有罪拘將死譚夫吾合徒而取之出至於道而

後乃知其夫吾也輟行而辭曰義不同於子故

前交而後絶吾聞之君子不為危易行今吾從

子是安則肆志危則易行也與吾因子而生不

若反拘而死闔閭聞之令吏釋之張胥鄙曰吾

義不同於譚夫吾故不受其任矣今吏以是出

我以譚夫吾故免也吾庸⿺辶䖏受之乎遂觸墻而

死譚夫吾聞之曰我任而不受佞也不知而出

之愚也佞不可以接士愚不可以事君吾行虚

矣人惡以吾力生吾亦耻以此立於世乃絶頸

而死君子曰譚夫吾其以失士矣張胥鄙亦未

為得也可謂剛勇矣未可謂得節也

蘇武者故右將軍平陵侯蘇建子也孝武皇帝

時以武為栘中監使匈奴是時匈奴使者數降

漢故匈奴亦欲降武以取當單于使貴人故漢

人衛律說武武不從乃設以貴爵重禄尊位終

不聴於是律絶不與飲食武數日不降又當盛

暑以旃厚衣并束三日㬥武心意愈堅終不屈

撓稱曰臣事君由子事父也子為父死無所恨

守節不移雖有鐡龯湯鑊之誅而不懼也尊官

顯位而不榮也匈奴亦由此重之武留十餘歳

竟不降下可謂守節臣矣詩云我心匪石不可

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蘇武之謂也匈奴終

言武死其後漢聞武在使使者求武匈奴欲慕

義歸武漢尊武以為典属國顯異於他臣也




劉向新序卷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