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石頭記/第37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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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子掌因為次日有事,夜色已深,所以不及久談,先進去睡了。次日清晨,高于天陪了老少年、寶玉吃過早點,便帶了童子,到操場上去。果然將臺首,高阜之上,搭了一布篷,篷裡面安排桌椅,雖然是暫局,卻也十分整齊。寶玉看時,只見將臺上高樹帥旗,西門管身被戎服,早已高坐堂皇。兩旁的參謀官、指揮官,與及一切副參游守,一律的甲冑鮮明,身佩刀劍。營裡兵卒,排了隊伍,按著次序,都到了操場上面。將臺兩旁的軍隊,齊奏軍樂。排列已定,指揮官手執令旗,迎風招展。傳下號令,便有有幾名雜役抬出一個倚槍的欗桿,放在操場當中,又抬出兩大籮石子。督隊官唱聲口號,軍隊當中便步出了一排五名兵士,走到欄杆旁邊,拋起石子之後,才拿起槍來向石子打去。颼的一聲,都打著了。這排兵士便依然擎槍繞到本隊之後。前隊又上來一排,照前操演。寶玉只看的目定口呆。此時早有十多輛飛車,高掛迴避旗,飛向四面阻擋往來車輛,以免誤傷。寶玉道:「這種準頭,是怎樣練就的?真是令人佩服。」老少年道:「這個准(直)頭,遘手法,以手為眼的了。要拿眼睛看準頭,那裡來得及。」高于天道:「這個自然就同拋東西一般。試拿一樣東西往上拋起,再拿手去接,那雙眼睛再不要看手,只要看那東西落下,那一雙手自然而然會接著的。我們終身由之而不知其所以然之故。這個準頭,就是推廣這個拋物接物的道理,神而明之,練出來的。」寶玉只是呆呆的看著那些軍士一排一排的操過來,竟是沒有一個失手打不中的,嘴裡不住的叫「奇怪!」高于天道:「這操的固然是純熟,可佑都督看操的本事更大呢!一排五個人之中,雖然站在一處,你看他拋上去的石子,都參差不齊,高低不定的。打出去的槍子,自然跟著石子。我們的眼睛不過看著那石子有槍子打著沒有,知道他中不中罷了,那雙眼睛那裡還有工夫去看他放槍,那裡分得開那一顆子是誰放的?都督卻分得十分清楚,一經有打不中的,他馬上就指出那兵士來。」寶玉聽說,試把眼睛看那兵士,等到他放出槍子來,那眼睛連忙跟著自上去,那裡來得及?一連看了十多排,都是如此。不覺笑道:「果然是難看得出來。」操到午牌時分,便傳令暫行停操歸隊。有兩個童子提了籃送飯來吃,二人對坐吃罷。寶玉抬頭,看見赤日麗天,異常炎熱,因說道:「何以揀了這種熱天才操呢?」高于天道:「每年都是冬夏兩操,正要這些兵士歷練寒暑,以備將來有出境的戰事,不怕走到寒帶、熱帶底下,都無所礙。」寶玉看那兵士雖然停了操,卻還是列著隊伍,一個個都拿了一根小皮管,在那裡吸,因問道:「他們吸什麼呢?」高于天道:「他們吃飯呢?身上帶的皮袋便是糧食?」寶玉道:「那一皮袋能盛多少糧食?」高于天道:「這一袋便是五天糧食。」老少年道:「看了這個,那古人的行兵營裡面還要用灶,未免太笨了!」寶玉道:「豈但是笨,看那小說上說的,埋鍋造飯,營裡打了灶,出起隊來,還要帶著鍋走呢!」說話之際,已經交了未初,軍樂齊奏,指揮官傳下號令,仍舊幵操。一到了酉正,方纔停止。

  三人回到子掌寓所。寶玉道:「今日說是操游擊隊,我看倒像是操獵戶。」高于天道:「這個本來是由獵戶教出來的,當日初講整軍經武時,便有人上了條陳,說獵戶的放鳥槍,不講眼法,只講手法,準頭極好,可以招了各獵戶編了營伍,作為游擊隊。當時還有人笑這上條陳的荒唐。我們這位都督的尊公,名鎮,表字靜伯,那時正當練兵大臣,看了條陳,深以為然。怎奈獵戶不多,編不了幾營,因變通了這個法子,只招他們來當教習。此刻逐漸推廣,教成了三萬人,分佈到各邊防地方。遇了戰事,大營兵士是上陣對壘,這一班卻是三個人一隊,五個人一隊,分散各處。探緝敵兵,得隙即攻的,所以叫做游擊隊。」寶玉道:「今天所操的,共有多少人?」高于天道:「各路歸防次去了。」三人晚飯之後,又乘了一回涼,方纔安歇。這一夜子掌並沒有回寓。

  次日操陣法及炮操,高于天又陪著二人看了一天。第三天是操飛車隊。寶玉絕早就起來,約了老少年、高于天去看。高于天道:「此刻還未到卯正,未免太早。」寶玉道:「我要看那些兵士上車呢。」高于天道:「那裡看得見?車隊都不在這裡,要等號令才來呢。我吃了點心去罷。」便叫童子拿點心來吃了,三人一同到操場上去。將臺上靜悄悄的,還沒有人。坐了一會,忽聽得一聲軍樂。樂聲向處,帥字旗早已扯起,迎風招展。子掌率領數十員參謀指揮,及大小武員,同登將臺。軍樂停止,將臺上交下兩個花炮,兩名傳令士接在手裡,取火一齊把藥線燃著。轟的一聲,兩個花炮齊竄到空中去了。又聽得訇的一聲,花炮炸開,飛出兩面旗子來。一面是飛龍青牙旗,一面是白底繡彪旗。寶玉心中暗想:這是日本花炮,我在上海看見過的。好好的操兵,怎麼頑起這個來。想猶未了,忽見四面空中,旌旗招展的來了一隊飛車,東面也來了一隊,彼此都是列成陣勢。寶玉方纔省悟,那炮是個號令。再看那兩隊飛車,離地約有五十尺高低,一字兒對面排開。車的前面,都用鋼板裝成垛般的護身板,兩面對放起槍來。寶玉吃驚道:「怎麼認真放起槍來,不怕傷人麼?」高于天道:「那槍炮彈都是用橡樹膠做的,打不傷人。彈上塗了白粉,打著的便有一點白痕。倘使打著了要害,在人便算死了,在車便算壞了,不能再上陣,以此定個輸嬴。」寶玉聽說,抬頭再看,果見那車上的護身板有幾處著了白點。兩隊車在空中左右盤旋,忽高忽下,槍炮齊發,如臨大敵。每一隊車約有五十輛,戰的戰得五花八門。各有陳勢。西面的車。忽然排成一字往後飛退。東面車隊突然回旗反鼓。兩面圍將過來。東面車隊正在向前飛駛。一時收止不住。被他四面圍住了,一時槍炮齊施。東面車隊抵敵不住,一齊落下,亭在操場上西面車隊措手不及,被打的個個受傷,只得一齊落下,原來,東面車隊裡有五輛飛車,到了圍急的時侯,西面掛了障形玻璃,直向上面飛駛,俯視一切。見自家車隊敗績,便降下來,在西面車隊上,一齊往下放槍。登高臨下,槍無虛發,因此轉敗為騰。既騰之後,也落在操場上。領隊官到將臺上繳令,子掌分付仍舊各歸防次。兩員領隊官鞠躬辭退,仍駕飛車,各督本隊分頭去了。將臺上又發下兩個花炮,放起了,飛出紅黑二旗。一會兒,南北兩面各有一隊飛車到了。兩陣對圓,槍炮並舉。左旋右轉,酣戰了半天,彼此都不肯認敗。子掌便傳令停戰,落下來,由指揮官查點。北車受彈較多,南陣受彈少,而南軍受彈又比北軍多,算了個平戰。兩員領隊官也各督本隊去下。

  時已午正,子掌率領各員吃飯休息,寶玉等也吃過飯,在那裡議論飛車隊的事。寶玉道:「那些無稽的小說,往往說神說怪,說什麼雲端大戰,不圖今日我親眼見了這實事。」老少年道:「雲端大戰是見了實事了,還欠一樣鬥法寶,什麼飛刀、捆仙索之類,我看將來也要據了這個理想,見諸實驗呢?」寶玉道:「那回我們在禮讓莊放下大鵬鳥時,那車子沒命的飛升,足足到了六千五百尺,方纔停住,只怕雲端裡也不過這麼高低罷?」高于天道:「可惜未曾留一個人在底下看著,到底還看得見不?」寶玉道:「據說上頭沒有空氣,我們多咱帶了製造空氣的機器,到上頭去看看。僥倖到得一個星球上,也可以考究考究,到底那裡有世界沒有,不然,總是個理想,徒託空言,沒有實據。」老少年道:「早就有人想到了,不然辦了。因為到了沒有空氣的地方,便是真空,電氣到了真空的地方便要發火,製造空氣,只能把窗門關緊了,人在裡面自製自吸,斷不能放到外面來。那車的機輪,一切都是用電的,豈不要全車發火?因此不敢輕舉妄動,不然,早就有人上去了。」寶玉道:「總要設法能上去便好,不然,總是個悶葫蘆。」

  高于天道:「不要說了,看操罷!」忽聽得一陣軍樂聲音,將臺上下卻不見一人。遠望大營裡面,平地裡起了五個花炮,旗分五色,跟著便起了一大隊飛車。當中一輛車,頭掛了飛龍黃旗,中間桅上飄著帥字旗,駛到操場上面,寶玉便知子掌也上了飛車了。一轉瞬間,東、南、西、北四面的車隊都到了。帥車上,升起令旗,各歸隊伍,列成陣勢,操了一回槍炮。寶玉道:「電機炮沒有聲音的妙。不然,這槍炮的聲音,耳也要震聾了。」老少年道:「豈但沒有聲音的好,也虧得沒有燄,倘是有煙的,幾炮一放,就煙霧漫天的,那裡還看得見車!」寶玉道:「那才認真是騰雲駕霧呢!」

  正說話間,忽然帥車上飄下一陣極細的水花下來,順著南風,飄到大營裡去。車隊裡飛出一輛車來,上面插著醫字旗,直駛到大營落下。這邊車隊便往上飛升。寶玉等三人抬著頭看,只見他愈上愈高,愈高愈小,仍然是排著陣勢。忽的一下,高的看見不見了,圍著操場看的百姓,一齊拍掌,聲如雷動。許久仍不見下來。看看那上去的有兩個多時辰了,寶玉道:「莫不都到了空氣之外了?」高于天道:「倘到了真空界上便齏粉了。」老少年呆呆的望著西面,指道:「這個時候有雁?」寶玉照著所指看去,果然見有兩行雁。定睛看了一會,是向這邊飛來的。高于天道:「那裡是雁,就是那飛車隊回來。」說話時,果然愈來愈近,一會都到了。帥車上把令旗高扯,各車隊一時分頭散去,子掌所領的車隊,也落下操場。子掌率領眾官,下車登臺,正要發令,忽然東南角上,有兩輛飛車風馳電掣而來,到了操場落下。車上走下一個人,走到將臺旁邊,懷中取出一封信,遞與傳令兵士,兵士送臺上,呈與子掌。子掌拆開看了,面有喜色,傳令叫了那人上臺問話。問答了幾句,便下來了。寶玉看得納悶,暗想:操得好好的,這個人不知來打什麼岔。只見那人下臺時,便走到車旁邊,招呼車上人,把一個木箱子取下來。那輛車上取下一箱,來人便七手八腳把箱開了,取出好些零碎機件,就在將臺底下安配。安配好了,又在那箱子裡取出一尊炮來,看看那炮,非但寶玉呆了,老少年稱奇道怪,便是高于天常跟著陸軍都督的,軍火自然見得多,他見了這個炮,也是莫名其妙。

  不知到底是一尊什麼炮,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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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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