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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軒先生文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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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旅軒先生文集
卷二
作者:張顯光
1642年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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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吏曹參議疏甲子十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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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蒙被意外恩命。再奉召旨。而尙不得爲趨就計者。不是矯情僞辭。飾邊虛讓之爲耳。又非所以顧慮廉恥。揆度道理。揣分量力。知其不堪而爲之退伏者耳。玆二者。情雖不同。猶皆有人事者之事也。今臣則澌昏幷極。全無人事矣。而又方有劇疾錮身。其勢莫如之何也已。臣前春之致身闕下也。直緣驚憤國變。竭氣盡力。扶曳往返。則耄癃一動。損傷已多。夏初退歸之後。似未有新作之疾。而自驗精力。日覺加耗。月見頓敗。積至於今。都失舊常。以今日比諸春時。則半歲之間。亦似二人矣。心神旣荒。知覺盡變。如醉如夢。如瞽如聾。罔思罔慮。忘前失後。欲自收拾。旋卽懵然。逢人不記姓名。遇事茫昧頭緖。至於村閭間些細凡冗。幷皆斷絶。自是塊然皮殼之徒存。則將此一偶人之狀。豈可以奉職夙夜于朝端乎。又自秋末。舊患頭風之疾復劇。眩暈又從而甚焉。兩疾交作。則頭骨如碎。視聽莫定。晝不開眼。夜不接眼。號苦叫痛。連累日夕。得汗暫歇。擧頭復發。入冬以來。愈數愈苦。故杜穴塞竇。不窺天日者。今五十餘日矣。設若身疾不至此劇。終雖決不可以供職。亦當百圖。必行趨詣肅謝。然後仍得陳乞辭歸。復如前日之進退焉。則於臣分義。少得自安也。而見今疾勢。實難動得。玆莫獲已敢有此憫迫之陳焉。至於大義所係。本職除授。本不合耄癃聾瞽之人。大爲公朝失政者。則今不暇陳矣。伏願聖慈矜察其未白之悃。許遞其除授之職。以重任官之體。以遂垂死之願。公道幸甚。私義幸甚。臣雖退伏山野。惟其戴天拱極之微誠。實未敢須臾自已焉者。而勢竆至此。遂不免辜負恩德。臣之此日情事。豈但惶憫而已。亦不自抑其憾慨鬱悒焉。臣方病疏憫。辭不達意。尤不勝震慄隕越之至。謹昧死以聞。

辭同副承旨疏乙丑九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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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疊承召命。兢惶感激。耄癃雖甚。不敢復言。又聞近有逆變之告。尤所驚慮。不計顚沛。扶曳作行。登程翌日。馬仆泥路。轉身起動之際。腰背見傷。旋復載行。猶不停止。及其經宿。便覺酸苦。且呻且行。纔到善山府。痛楚轉甚。舊證眩暈。從而發作。肢體拗戾。神氣昏亂。其爲狼狽之勢。決不可以前進。臣之憫迫蒼黃。到此罔以自措焉。臣之賤疾癃陋之狀。前後陳達已悉矣。比在秋初。誤用鄕醫之言。鍼灸連旬。由其刺焫旣違其方。調理又失其宜。不見寸效。氣血大敗。前月恩旨之下。莫得趨謝者此也。旣以積損竆虛之餘。値此傾墜驚頓之傷。昔疾新患。相乘互劇。自揣其勢。必非一旬朔可得以攝安也。北望長吁。隕越而已。臣本以失學無成積疾垂死之人。猥被聖明隆眷拔擢。至出非分。雖在竆巷之遠。病廢之中。豈得須臾忘天地父母之恩哉。常自念未死之前。一造階墀之下。復仰日月之光。暫伸螻蟻之悃者宿矣。今日力疾就道者。亦要以遂此宿願矣。不幸有此意外之顚仆。而莫之遂焉。則臣之情事。其又如何哉。臣或得不盡於三冬之內。少延絲縷之命。則待得春生溫發。匍匐圖進。一望天閽而歸死。死亦可得以瞑目矣。伏願聖慈。特賜矜憐。許改本職。授以其人。千萬幸甚。臣委伏路畔。無任瞻天望極。惶懼怵迫之至。謹昧死以聞。

辭刑曹參判疏丙寅四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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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病伏竆巷。初聞殿下遭至痛。方在罔極之中。臣雖甚耄癃。心不得自安於寢食。遂思匍匐致身都下。獲知聖衷稍定。聖候稍平。然後退歸。而臣舊疾新痾。互作交劇。戒行未發。遲延日月。乃於意外。恩命遽及。召旨繼下。臣驚惶感激。若不自容。固知所加之秩。所授之爵。實非耄昏癃敗。廢斷人事者之所得承當。而顧惟此時恩召。特出於憂遑之日。則區區情分。決不可以坐辭。始敢不計顚仆。扶曳作行。在路凡十有餘日而得達。旣肅謝闕下。則犬馬之忱。於此少得以仰伸矣。此外他復何願哉。第念非分之秩。不合之職。仍在身上。安得不籲號而陳乞哉。臣竊以爲朝家爵命。誠不可以不重也。夫旣工曰天工。職曰天職。則名器之重。莫是若也。其何可以輕一資一級。授以不當授之人哉。臣蠹過一生。旣無微勞於往前。澌昏垂死。無復期待於將來。三品之陞。人皆怪訝。况此二品之爵乎。名器之輕。爵秩之濫。不在盛世。而必在於季世國家。一自兵亂以後。腰金戴玉者。不知其幾何。而朝廷日輕。衆官不職。蓋未必不由於此也。臣不獨爲臣身慚懼。實爲國家深憂焉。且凡除授。不由銓擧。而出於特命。此非命職之恒式。所命。果其當命之人。猶有嫌於公道。况如臣之垂死無用者。猥被科外之恩命。人孰不怪之。臣亦得以敢安於冒受乎。臣旣謝召命之恩。玆敢自列其職名之冒帶。伏願聖明幷察公道私情。還收成命焉。臣又蒙聖慈以臣遠來囊橐之空。特垂恩念。旣命米饌之給。又命夏等之常祿焉。天地父母之鴻霈。其何得以際涯哉。特賜米饌。已自各司輸給矣。若常祿則臣氣力精神。耗盡無餘。萬無供職之路。豈得不事其事。徒食常祿而爲安心乎。亦乞成命是收焉。臣不勝兢惶懇迫之至。謹昧死以聞。

辭大司憲疏丙寅四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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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昨日以耄昏癃敗。莫得承當職命之義。自列籲號。而乃復有尤不可承當之命焉。尋常之職。尙不得承當。况此職乎。臣伏料殿下豈不知臣之實情。其果無承當職事之理哉。此特聖上姑試加之。以觀臣之所以應之者何如耳。臣又伏讀聖批之敎。亦莫非聖慈優容誘勉之盛意也。而臣之不得承當之義。又深一節矣。臣何敢復費辭說以瀆撓哉。惟當伏地潛禱。恭俟恩遞之命。旋必下矣。臣竊思今日。卽何等時節也。禮葬已迫。詔使當到。凡百事務雲興林集之際。何可一日缺耳目之官乎。以臣虛被恩除之故。淹曠重地。臣之罪自此刻大而時積矣。豈容遑息於須臾乎。臣自路上。眼疾日苦。今則兩目爛合不開。精神益迷。辭不能達意。不勝惶悸懇迫之至。謹昧死以聞。

辭大司憲疏丙寅四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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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連陳憫迫。乞收職命。此非矯情僞託。隨例飾邊之爲也。而未蒙恩遞。批以勿辭。臣非不知當此憂遑之日。累煩極所未安。而情勢懇迫。不得不復籲焉。臣氣力澌竭。精神耗失。固是難仕之大目。而凡其陋疾醜證之在身者。不敢瀆悉。至於衆所共見。莫應人事者。下部無力。十步之間。三四顚躓。傾耳而聽。不聞高聲之言語。兩目爛蔽。不辨相對之面目。昏睡終日。不能收拾。以此而其得奔趨臺閣。齒列班行。視聽論議於公座乎。就職供事。決非所能。而聞命肅謝之拜。尙不及時。此則違慢不恭之罪。已重於未出之前。其何得以虛帶職名。能安一日乎。伏願聖慈特賜憐察。許遞本職。大以全臺憲之體面。小以俾免微臣狼狽之譴。公道幸甚。私分幸甚。臣不勝惶憫懇迫之至。謹昧死以聞。

辭大司憲疏丙寅五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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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猥被不敢當之職命。敢將憫迫情悃。疏陳旣三。狀呈又三。猶未蒙恩遞。特加給由。臣之罔措。復如何哉。臣身雖垂死。未死之知覺。小有存者。每伏讀聖批。感激悚汗。若不自容矣。而感激之中。惶懼愈深者。臣之空疎耄敗。已無人事之狀。人所共見共知。而殿下誤垂隆眷。優容奬勉。至於此極。其孰以爲近似乎哉。臣若冒受職命。敢欲承當其所不可承當。則終必重累聖明也明矣。臣實憫焉。今臣犬馬之齒。七十有三矣。古人以七十爲致仕之限者。人到其時節。則氣血衰薄。精神耗減。雖本聰明有力量者。其於事務應措之際。思慮不能周。筋力不能及。居官守職。有損無益。故必令致之而退焉。况臣受氣虛弱。衰敗最先於人。百疾又從而痼之。其在村巷。亦旣斷事棄業。收視廢聽。塊然自同於土木。不得齒行於齊民者久矣。今日上來。亦非爲從仕計也。惟以殿下在至痛之中。臨禮葬之期。而召旨遽下於此時。臣不敢自頑於無動。祗思趨謝于闕下。旋乞鐫改職秩而卽歸。是臣之願也。非固有意於供職也。出路以後。耳目之疾。日以俱劇。不聞人語。不辨人面。今在僑泊之地。亦必杜閉牖戶。不交風日。晝夜藏伏。呻痛昏睡。以此不獲趁謝恩命。言事重地。以致逾旬之曠。臣之罪已不輕矣。當不免斥罰之典。况其顚仆之勢。尙未有出拜之期乎。伏願聖慈曲賜憐察。亟下遞改之命。臣不勝兢惶祈懇之至。謹昧死以聞。

辭大司憲疏丙寅五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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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本職除授。今將半月。尙未肅謝恩命。其罪一也。憂遑之日。累煩陳瀆私懇。其罪二也。以致本府久不備員。其罪三也。知其爲罪也。而陳乞之籲。玆不敢自已者。凡此三罪。皆係於臣身而已矣。若以此昏荒癃廢之甚。冒受非分之職。忝居非據之地。墜失職業。取敗顚錯。以負聖明。以浼淸朝。則爲罪之大。其如何哉。此臣之反覆陳祈。期於必改者。誠不得不爾也。臣伏覩聖批以不仕無義爲敎。臣之惶懼於此益深焉。臣固非不知此義也。亦未嘗不仕也。顧今精神氣力。耗敗俱盡。耳目四肢。無一不病。跬步之間。動必顚躓。翰墨之用。每借人手。傍人有言而莫能聞。文書當前而莫能視。如是而可以處臺府應職事乎。臣恐不但無得於義。而反失其義也。方今禮葬已迫。詔使當臨。百司皆當各備僚員以待事也。而臣虛掛職名於本府。謝恩猶未能焉。供職其可得乎。臣之罪日積。而臣之疾日加。此非臣虛辭僞託之言也。伏願聖慈燭察微臣之情勢。渙下鐫改之命焉。臣不勝兢懍懇迫之至。謹昧死以聞。

辭大司憲疏丙寅五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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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老病深重。決不可仕之實狀。前後陳達。不爲不悉矣。誠未格天。言歸虛託。除授猶存。聖批愈峻。至以臣爲近於遺忘君臣之義。臣感激惶恐。意竆情迫。不敢復有辭說。今玆力疾來謝矣。第念稽謝恩命。至於半月之後。則大違規例。迹涉乖慢。名忝法司之職。身失正始之道。此何可一日冒居於府僚之列乎。况今國家有禮葬延詔。重禮連仍。則府職當察之事。非可一二計也。而如臣之耳不能聞人言語。目不能視別文字者。豈合尸居備員。曠職度日哉。此皆臣莫容苟冒。當在必斥者也。今旣肅謝。不敢就職。遂敢自劾而退焉。伏願聖明察微臣顚沛之懼。重邦憲緊大之任。特簡承當之人。俾盡匡補之責。公義幸甚。私分幸甚。臣不勝惶悸懇憫之至。謹昧死以聞。

告歸進言疏丙寅五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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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盡氣竭力。扶耄曳癃。爲此一番上來者。以召命出於哀疚之中。必欲謝伸微悃而歸也。如今禮葬事訖。殿下無憾之誠。致得盡矣。罔極之痛。有以伸矣。擧國臣民之慰感。如何哉。獨念臣猥被憲職之授。病不得就職。遞除護軍。又以病重不得謝恩。故至於大駕出郊之日。亦莫得隨行於百官之後。則其墜失道理。全無人事之罪咎。至此而極矣。旣無人事。身疾日加。則其勢不可以復淹矣。伏聞今日祭禮已畢。敢陳其不得不歸之意焉。惟以旣歸之後。當無復來之期。則區區犬馬之情。曷有竆已哉。臣一生抱病人也。今我國家。亦可謂多病矣。臣請以人身中去疾致疾之本。皆在於一心者。爲說諭達焉。夫心者。身之君也。君者。建極之謂也。凡一身內外之官。大小之用。悉係於心君。故極建而其下莫不奉承其道矣。極不建而其下莫不違失其職矣。身之否泰。於是乎決矣。所謂建心極者。方寸之中。常存敬畏。不自怠放。不爲物欲所拘。不爲邪說所惑。內不自欺。上不欺天。外不欺人。無胡思亂想。不東走西馳。氣魄凝定。精神內守。淸明光大。自有主宰者是也。如是則七情皆節。百脈俱順。視聽言動。不亂於外誘。筋骸肢體。自束於天則眞元完實。和氣充滿。風寒暑濕。不能入。魑魅魍魎。不能犯。可以卻方書去藥石。無所事於療治。而病自不發。永終天年。此固心極之能建也。若或心失其極。而怠惰放肆。不自收拾。昏塞本然之明。廢失主宰之道。則情不節而慾不勝。脈不順而血不調。臟不能藏其精。腑不能儲其液。耳目口鼻。流蕩而不禁。筋胲手足。解弛而莫檢。於是外邪乘虛。百疾交作。積而爲癥癖。發而爲癰疽。有或麻木不仁。委身牀席。雖扁鵲在傍。百藥俱儲。亦莫能爲之術矣。此則心君不君之致也。臣因此而思之。人君之君國也。亦此理也。心爲一身之君。而身之內外百體。卽爲一心之臣民。則人君。爲擧國臣民之所心。而擧國臣民。卽爲人君之百體也。因心極之建與不建。而爲百體之順與不順。故觀臣民之有猷有爲有守。而可以知人君建極之克不克也。所謂建君極者。亦非別有法也。惟能盡己之性。而爲表準於人也。盡性次第。其目有四。曰學之就也。行之修也。道之成也。德之純也。德以道成而純。道以行修而成。行以學就而修。則只是一理中事業也。其學。卽大學之法是也。此學之外。無他學也。學此學而百行在其中矣。其道。卽中庸之道是也。此道之外。無他道也。道此道而至德在其中矣。夫旣學就而行修。道成而德純。則聰明睿智。足以盡天下之理。謙恭儉勤。足以萃天下之善。寬仁誠信。足以服天下之心。剛毅簡重。足以畏天下之情。光明正大。足以通天下之志。如此則天地鬼神。尙不能違。而况人與物乎。治平大業。位育極功。都在於此。此惟君極之所以建也。然則建極之道。其體則固不出於心身之上。而其用則曰。用人才出政事二者而已。人才之用。不可不辨者。善與惡也。政事之出。不可不明者。是與非也。善必用之。不善必去者。用人之常道也。是必行之。非必不行者。出政之常道也。其於善惡是非之間。若能善其果善。不善其果不善。是其當是。不是其當不是。則百工皆得其人。萬事皆得其理。衆心以之咸服矣。其或所善者不果善。所不善者不果不善。所是者不必是。所不是者不必不是。則百工之不職。萬事之不績。衆心之不服。係於此也。故建極之用。此其大段也。人君克建有極之體焉。則二者之用。自不得不正矣。羣臣萬民。孰不歸於君極之中乎。民猶遠矣而亦莫不歸極。况在朝之臣乎。莫敢心其心。而惟君上之心是心焉。莫敢事其事。而惟國家之事是事焉。孰敢有肥己之意乎。惟致身是意焉。孰敢有固寵之計乎。惟盡職是計焉。無敢有喜權之思。而所輔者君德也。無敢有偏黨之私。而所恢者公道也。善共善之。不善共不善之。而不用一己之好惡。是共是之。非共非之。而不計一己之利害。同寅協恭。合爲一心。君耳忘身。國耳忘家。此非愛敬其君盡臣之道乎。人臣旣能愛敬其君。誠如愛敬其父母。則其視同朝之百僚。亦皆作兄弟相和矣。又推其仁。赤子蒼生。家視一國。而人無有比德。民無有淫朋。會其有極。歸其有極。則如此而有治平之不致。敎化之不孚者乎。此如心極立。而百病去。一身爲之亨泰也。至若君極不建者。其應反是。人皆各心其心。各身其身。知有己而不知有君。知有家而不知有國。一任私情。不恤公道。好惡違性。愛憎失理。是非顚錯。善惡倒置。目正爲邪。目邪爲正。指忠爲姦。指姦爲忠。遂相與集邪爲朋。聚姦爲黨。結作聲勢。牢不可破。其所私好者。則共推而揚之。其所私惡者。則共起而排之。不畏正論。不顧大義。設爲無形之機不測之穽。以攻陷之者有矣。矯爲不近之說。無理之談。以眩亂之者有矣。慾浪滔天。利門四開。橫奪無厭。殺戮無忌。必使民無所歸而後已。自以爲謀國。而實爲病國。自以爲愛君。而實爲誤君。以至衆憤積於下而莫之恤。天怒極於上而莫之警。終致國家有土崩瓦解之勢。而不可救焉。此不如心極不立。而百疾俱作。致身危亡之域者乎。近觀廢朝時事。卽如是矣。當是時也。白晝陰昏。妖氣遍滿。豺狼吞噬於當道。狐狸亂舞於大市。彝倫斁絶。綱常墜盡。塗炭方酷。人心已離。陰陽易序。天命已去。數百年之社稷。將不日而屋矣。惟我殿下以天授之器。王室之秀。心聖武之德。躳仁孝之行。親覩慘狀。慷慨憤憫。不忍坐視宗國之亡。於是乎一起。而痛掃之。滌蕩之。遂承母后之旨。誕受天子之命。躳嗣大統。龍飛天位。則實皇天祐我朝鮮。列聖祚我宗祊。而生殿下以有此今日也。雖然。豈可以此撥亂之初。績爲所極。至爲可滿足。而不求遠大永久之鴻業乎。必須盡革弊政之餘習。畢復列聖之弘規。而又不已焉。以馴致古昔帝王之至治。興周道於東方。然後可以塞天命之責矣。致人望之備矣。方今殿下固有大有爲之志。乃以爲否雖已傾。屯猶未濟。劇寇方狺。天兵壓境。民困未蘇。國事愈艱。一自卽位以來。夙夜憂勤。勵精求治者。于今四歲矣。四方之民。聞殿下求治之志。則雖甚老且病者。莫不願小延在世。獲見新化之盛。引頸拭目而待之矣。臣僻在山野。癃伏之中。或遇街路間人從洛中來者。必詢問消息。則有云當時南警北報。尙無急矣。但邦家巨細公私之事。漸與廢朝弊習相近者。日出矣。以此之故。閭閻之人。無樂心矣。每問有答。其言皆若是焉。臣竊怪之。蓋自反正之後。羣情之所望於新政者。深且大矣。纔免水火。自急速效者。有所未滿而云然耶。抑廢朝弊政。有未盡革者。故致恨而云然耶。抑有匹夫匹婦之失利缺望者。自抱疾怨於時政而云然耶。聖明在上。羣賢在朝。謀謨設施。必欲盡善。宜乎在彼在此。無惡無射也。而乃敢擬之於廢朝歟。無乃有疵政玷令之取咎於輿情者。未或不無也耶。臣又見鄕里大小之人。其在反正之初。莫不新其耳目。變其心慮。善者喜其飜轉。不善者惡其淸明。喜者興振。畏者伏戢。居者相慰於村巷。行者相慶於道路矣。旣歷二歲三歲。至於今日。則頃日之喜者。稍無喜心。畏者漸無畏意。臣以此而想知夫根本之地。漸有不如初之機也。是非之理。人所共性。好善惡惡。常情所同。而不可誣者也。朝廷擧措。有耳皆聞。百官得失。有目具瞻。臣未知廟堂所出之政。果皆合於天理人情。百官所行之事。果皆出於正道公議歟。臣竊以爲聖人之得位也幸矣。旣居其位。則不思所以盡其位之道乎。人君德業。自有第一等道理。所謂建極之極。卽此道理也。其爲道理之第一也者。謂其至眞至善。極中極正。天之所以天。地之所以地。而賦畀吾人本然之德性也。人君爲世道之主。則惟此道理。乃人君一定不易。所當必盡者也。不爲則已。爲之則何可以舍卻第一等道理。而不爲己責哉。人君也而不以此道理擔當其身。則是人君之自棄也。人臣也而不以此道理。務引其君。則是不敬其君也。能盡此道理者。卽二帝三王之德業也。後之人君。苟不以二帝三王之德業爲準的。則豈不卑哉。心之所之謂之志。志卑則道卑。道卑則政卑。政卑則事業卑。事業卑則人心不服。人心不服則隣國不畏。天地鬼神。亦不祐矣。然則其可不致重於立志之初乎。若曰。才不逮矣。二帝三王之道。吾何可望乎。國偏小矣。唐虞三代之治。吾何可法乎。世已季矣。上古上聖之事業。吾何可做乎。如此則甘自歸於卑下。已非大有爲之志也。古人有言曰。舜何人也。我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又曰。人皆可爲堯舜。則固不可以才之不逮。諉之也。旣爲之邦國焉。而有臣民焉。有政事焉。則固不可以國之偏小。諉之也。道無古今矣。行帝而帝。行王而王。則固不可以世之已季。諉之也。夫道一而已矣。爲治不法三代。皆苟而已矣。堯舜。人倫之至也。唐虞。三代聖治之至也。誠不可舍此而求其次也。夫帝王之心法與其德業與其治道。無不昭載於經傳。殿下之日三接經席之儒臣。其所以講明之者。必不外此也。第未知殿下自察之。則其持心也。果與帝王之持心。同其法。其執德也果與帝王之執德。同其業。爲治也果與帝王之爲治。同其道乎。今者立政機軸。無轉移之日。百僚無振礪之意。庶事無作新之驗。四方無興感之效。廉恥之風不作。而貪汚之習不除。恭儉之化不行。而奢侈之弊不革。公正之道不立。而偏私之害不去。誠信之義不孚。而傾危之俗未戢。何也。臣恐殿下學有所未造。行有所未盡。道有所未至。德有所未純。而極之所以建者。猶未到於十分地頭也。蓋德業之崇。治化之隆。必待行道積德。悠久不息。然後可以致之。故雖以聖帝明王之德政。須因積累而有成焉。今殿下之臨政。纔經三歲矣。則固非治定功成之秋也。而臣但以所聞見於當時者。如上所陳。故竊爲今日過虞焉。殿下春秋鼎盛。力量强大。此誠勉强有爲之時節也。古人以三十歲後功夫。爲喫緊地者。以人到此時。血氣壯盛。不早不暮。著功用力。無難不能故也。臣敢以此時此道。爲殿下寔望焉。若於此時。不復奮發刻礪。加己百己千功程。而遷延時月。凌夷頹靡。以至於無可爲之地焉。則不但與弊政相近而已。其爲可憂者。何可盡言哉。天下之事。不能日進。則必有日退。而日進則難。日退則易。伏願殿下深省焉。臣之來也。人皆謂臣曰。爾旣老病矣。仕則必不能焉。雖然。須獻一言而歸也。凡自鄕閭父老及路上所遇。至入京所見者。其所云皆然。臣是幺麽一耄敗人也。其言何得爲輕重於聖聰哉。而尙望其一獻言也。此豈匹夫匹婦所獨有寃痛疾苦。而莫之伸者乎。卽中外遠邇同然之常情。必皆有所不安於見聞。不平於其心。不滿於期望者。鬱積於中。欲自言而無路。冀僥倖於因人發之也。其情誠可想矣。而莫非其秉彝之良性。愛君憂國之本心也。然則此時之可言者。必不止一二事也。豈非吾殿下之所當動念處也哉。雖其皆有欲言之心。其勢有莫得人人皆言也。國家夫旣置其任設其職。而責之專者。非言官乎。言官者。人君所以寄耳目。廣聰明之司也。故有可言而必言者。言官之道也。有所言而必聽者。人君之道也。若可言而有所不言。可聽而有所不聽。則君臣皆失其道矣。其何有於置任設官之本意乎。臣未知今之言官。果能盡言其可言。而殿下亦能盡聽其當聽乎。夫言官。果能盡言其可言之事。則是四方之言。皆所以得達道也。人君能盡聽言官之言。則是所以兼聽四方之言者也。然其機亦在於人君。必須人君先有能聽之德。然後言官能有盡言之忠。若人君不能有如流如轉圜之美。則言官豈能盡謇謇諤諤之言哉。言官不能盡言。則四方之情。又何由而畢達乎。今者。見一微臣之來。而冀獻言者。無人不然。則臣恐今之言官。必有所不能盡言之者矣。朝廷之上。必多有可憂之端矣。四方羣生之情。其必有所不得通者矣。此非殿下虛受樂聞之誠。有所未至者耶。下不能盡言者。有所畏也。上不能盡聽者。有所拘也。上拘而難聽。下畏而難言。兩難相値。常以莫言莫聽。爲相安之地。則雖謂之危亡之國。可也。故必須難言而能言。難聽而能聽。然後四目明而四聰達。物情通而言路廓矣。若有言責者。不能盡言。而四方之情。無路於畢達者。非人君之福也。非國家之利也。臣竊聞之。凡言官。必擇其不可不言者。而僚議歸一。然後乃進其言。旣一進之。而上不允聽焉。則又必再陳之者。其事重矣。而不可已也。言之旣再。又不蒙允。而言猶不止。乃至於三。則其事必最重。而尤不可已者也。人君何可不爲之動念而聽用乎。其言果合於義理。則初一言之而卽可從也。至於再言。則尤不可不從也。况至於三乎。設或其事最重。其勢甚難。而不可易決。便當議及大臣。議及百官。執其兩端。擇取其中。而斷然用之可也。况其事其勢。不甚重且難者乎。言之不已。拒之不已。相持一事。愈瀆愈邈。至于越月逾時者。非盛世之事也。故言貴剛直。聽貴勇斷。剛直則知無不言。勇斷則言無不從。然後臣不曠職。君無失政。而上下相得。太平可期矣。蓋極之所以爲極。合衆善而爲一之謂也。人君能收天下之善。爲己之善。然後可以盡天下之善。而其道方全。其德克備焉。此建極之道。用言爲最要也。伏願聖明特加意焉。夫極之爲義。惟中爲大。所謂中者。在心爲不偏不倚。在事爲無過無不及。是也。然則偏非極也。倚非極也。過非極也。不及亦非極也。建極者。須先無所偏倚於心。然後能無過無不及於事也。聖人因天秩而制禮。所以節衆情裁萬事。而歸之於中也。豈有所執非中而能建極者乎。以今日喪禮言之。當初服制之議。廷中所見。互相異同。不能無過不及之兩端。殿下折得其衷。定而用之。此可謂中矣。第伏聞頃日禮葬之儀。其所以致中致大者。似有過於時中之宜焉。此蓋執事諸官。欲體殿下之至誠。凡其儀物品數。務極其備且文焉。故然也。臣竊以爲孔子所謂親喪自致者。謂其當致而必致之。非謂致之至過也。孔子又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禮者。得中之謂也。蓋可爲而不及爲。則孝子之情。所不得安也。不可過而過之。則亡親之心。所不敢安也。禮而得中。然後親心安而孝道得矣。今者。旣往之事。不須言也。而前頭亦多有裁定之儀。故玆敢及焉。以爲後日益加謹重之義也。殿下誠孝出天。出尋常萬萬。外方愚氓。亦莫不感激矣。然情雖無竆。禮自有限。如或過之。反有傷於孝道。此又孝子之必愼者也。况人君所行。不止爲一時之法。乃爲後世之所則焉。豈可徑情踰制。以傷建極之道哉。伏願殿下更加審酌焉。臣又以爲人君以一心而應萬機。以一身而臨兆民。居九重之內。而治四方之廣。則其見聞不可以不遠也。能見於目見之外。然後其見能無所不見。能聞於耳聞之外。然後其聞能無所不聞。以其見之以理。聞之以理也。若見止於目見。聞止於耳聞。則耳目見聞之外。凡有幾千萬變之無竆哉。目見者。見其有形。而理見者。見於無形。耳聞者。聞其有聲。而理聞者。聞於無聲。其爲淺深遠近。如何哉。况耳目之見聞。有可得以掩蔽。理見理聞。則孰得以欺之哉。人君苟能不恃其目前之見。耳邊之聞。而見於無形。聞於無聲。則可以盡天下之情也。此乃極之所以無極也。伏願殿下留神焉。今國家心腹之疾。四肢之病。其爲證凡幾般。而臣從山野來。纔經旬月而返。則其何以悉得聞知哉。故只以建極之說。爲殿下勉盡其根本之地焉。若夫對證之劑。砭急之手。自有當世之岐扁焉。臣方在垂死之齡。萬無報效之路。情不自已。用陳耄言。實皆心肝中攸發也。若蒙聖明不以迂遠而卻之。則臣歸死無餘恨矣。臣不勝區區祝天之至。謹昧死以聞。

告歸再疏丙寅六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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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疏陳歸意。敬奉聖批。優容踰涯。稱許過實。句句字字。皆非臣所可得以承當者也。臣感激惶悚。尤無以自容焉。此蓋殿下不以臣垂死無用而置之。益加所以敎誨慰勉之道也。臣歸在山野。敢不佩服奉持。以爲對越瞻戴之地哉。第伏覩批末。以少留都中爲敎。臣勢不可淹。愈惶愈悚。玆敢復申其憫迫之私焉。臣非不知天地不遺物之洪恩。父母無棄子之至眷也。顧臣之疾病。每劇於暑濕之月。故自前月之中。旣多危證之端矣。今則季夏已生。老暑將酷。百疾俱有日加之勢。若復少延於此。恐必不堪於途路也。又臣有生存一姊。於臣有育養之恩。爲次於母。而今其齒齡。九十有五矣。臣來時見其方臥於重疾。遠離以來。食息莫弛。其慮急於歸見。亦臣所自切迫之情也。危疾纏身。私虞撓心。此皆不可得以少留者。不敢不以實仰瀆焉。伏願聖慈特垂察焉。臣抱疾而退。莫伸闕下之辭。益不勝瞻天仰日茫然惘然之至。謹昧死以聞。

謝賜米饌疏丁卯正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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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之所在府官。以米豆饌物。致及於臣。乃本道觀察使承有旨而令賜之者也。臣竊見常情。雖受賜於等敵之間。亦莫不動心變色。必思其身之所以受其賜者。果合於本分乎。旣自反無愧。然後始得安焉。况以臣之無狀。當君父特施之恩典哉。臣獲聞傳敎之語。則實皆非臣所可得以承當者也。臣感激涕零之餘。繼之以惶汗慙赧焉。臣一生空疎無得。卽今耄敗待盡者也。自分與草木同生死於竆巷矣。猥被聖上誤聞。一自卽位以來。寵命連仍。除召不置。至於超秩躐階。疊出恒規。推恩隆數。贈及先世。在臣分義。自當殫竭心力。死而後已者。惟其情願也。而第復自念。靡有微勞可記於往前。又無餘望可效於將來。徒托虛名。仰恃謬眷。不木不石。冒恥忘愚。貽累明辰。致羞淸朝。決非所敢也。况又耗失精神。昏荒顚倒。固不可一日蠢側於班行之末。故累瀆陳乞。遂蒙聖慈矜許。迴返田廬。抵今獲保喙食於覆載之中者。無非天地父母之洪私也。此非可仕不仕。恬退自守之爲也。而玆於千萬意慮之外。有此非常之恩霈。至以嘉奬爲敎。臣是何物得承九萬里之垂渥至此哉。有如枯朽將顚之木。一朝復被雨露之新澤。還得有須臾之生氣也。臣千思百計。無路圖報。則惟以華封人祝堯之誠。仰祝聖躳而已矣。臣無任瞻天戀闕。伏地懸情之至。謹瀝血以聞。

陳罪疏丁卯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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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以至愚極陋。徒取虛名於浮世。欺天欺人。以至于上欺君父。罪固積矣。兢慚潛伏于山野。以待餘年之盡。而猶蒙聖慈記念不置。乃於本歲春初。下旨于本道監司。令臣所居官賜以米豆饌物。臣感激驚惶。卽爲之瀝血陳謝。裁疏封上。而戎變遽作。道路騷動。未及呈達。遂爲停滯。迨闕一謝。此又罪也。聞變之初。卽當匍匐赴造于朝。而旣計莫遂。此又罪也。受號召之命。未能及時措集。趁機赴難。意未效絲毫之補。此又罪也。迨夫賊退兵罷。又當奔詣待罪于行朝之下。而臨行病仆。莫得以伸焉。此又罪也。夫其前後所積之罪。旣至於此。今雖死入地下。目安得以瞑乎。雖然。此則臣身所獨之罪也。今日擧國臣民之罪。莫容言矣。賊未來之前。朝廷不能先陰雨之戒。有以盡內修之道。備外攘之策。使犬豕蓄陵侮之心。肆狺猾之計。一擧入境。當鋒者不交兵而自陷。據險者未見賊而先潰。遂致君上無可恃之城。無可恃之將。無可恃之勢。旣不免奉宗廟社稷而播越江都。終至於許和犬豕。而告天交盟。其爲國有相有將乎。有民有軍乎。然則國家之敗。君父之辱。莫非臣民之罪也。臣雖耄病。尙未就木。其何得以獨免乎。席藁委呻之中。未嘗不長痛焉。十分料思。冀効萬一。圖報未報之恩。而無可報之地。欲贖未贖之罪。而無可贖之路。則唯一進言。或伸其衷悃。而攻守方略。非臣所知。敢以迂闊常談。試陳焉。臣聞中國無中國之道。然後戎狄得以入焉。所謂中國之道者。德仁義而道中正也。至善曰仁。至剛曰義。至公曰中。至純曰正。人之所以爲人者。仁義也。國之所以爲國者。中正也。仁焉而萬物咸其所。義焉而萬事皆其序。中則衆志一。正則衆心服焉。然後上行下効。風淸俗美。而天地祐之。鬼神福之。况有血氣之類。有不歸化者乎。戎狄雖頑狠。亦非理外之物。自當知畏之矣。中國之所以爲中國者。此道也。若或無仁無義。惟私惟利。不中不正。爲偏爲邪。上無道揆。下無法守。則物無不悖。事無不戾。百惡俱作。衆慝並興。天地災之。鬼神禍之。不有內賊。必有外寇。不有蠻寇。必有戎賊。此理勢之常然也。蓋中國無中國之道。則中國而爲戎狄矣。中國而爲戎狄。則外之戎狄。宜其無畏也。頃者奴賊入遼東。固知中國一邊。必已無中國之道矣。今則此賊又移兵于我國。無乃我國其亦以無道而招耶。我方爲有道之國。而賊自妄動者。雖來必自敗沒。終不能爲吾甚患矣。若我國先自無道。賊乃乘時以動。則其來必能得志。而我必重困。竟或不能支也。今者此賊。以孤軍深入海西。隨到皆利。又必受和而退。則可謂得志矣。此不爲尤憤乎。姑雖乍退。曷信犬羊之盟哉。况今餘賊之在西邊者。以留農爲名。留農所以備粮也。農我土而備其粮。其將何用哉。其無我國者。爲如何哉。凡其所以致賊之痛。和賊之恥。無非臣民不職忘恩之罪也。然而賊來之日。不能效死。不能敵愾者。其罪猶淺矣。其在賊未來之前。輔國無道。召災致禍者。其罪旣深也。人不可一日去仁義而爲人。國不可一日不中正而爲國也。吾人之棄仁義也。非一日矣。我國之無中正也。亦已甚矣。此非臣民積罪之深耶。夫私者。仁之賊也。利者。義之賊也。偏者。中之賊也。邪者。正之賊也。是曰四凶。以私賊仁。而心之德亡矣。以利賊義。而事之綱絶矣。偏之賊中。而人極不立矣。邪之賊正。而天經不擧矣。四賊者。旣奪據於心胷。則一身百體。擧爲其所使。其所營度於思慮者。無非逆理亂常之務。發用於云爲者。無非傷人害物之事。以致朝廷無政。四方無俗。邦國無道。失光明廣大之氣象。爲陰暗險陂之區域。近則釀成蕭墻之禍。遠則招促外敵之亂。終至於君父無所歸。國家無可爲焉。其身亦安得以獨保哉。勢已至此。則雖堯舜爲君。孔孟在世。亦無如之何矣。此乃四凶爲賊於人心。而誤人家國。致內外之寇賊者也。惟我國家。聖明在上。羣下莫不淬礪。則人心四賊之患。當不至於此也。而但以朝著之不靖。物情之危疑。民風之日壞。世道之日非。天變之屢警。物怪之疊出者觀之。則豈無其致之之道乎。况此外賊無故而來。得志而歸。其所以召之者。不在我乎。雖然。此皆罪在臣民之積惡。豈聖上有失德於數年臨御之間而致之哉。臣以四凶之戕人心術。指爲四賊。以四賊之誤人家邦。爲招外賊之本。又以克去人心之四賊。爲卻外賊之要道。則孰不以臣言爲迂遠哉。然而善惡之應。各以類至者。常理之必然也。伏願殿下深思焉。臣又聞胡賊之未來也。識者有或憂及於此賊。則人皆曰。彼賊方交兵於大國。有何餘力暇及於我國哉。其言決若無急患者焉。識者雖不敢難之。固知其爲慮之不深也。果乃遽困於一枝兵之來。受兵者雖止兩西。而被毒者八道皆然。玆豈非人謀之不臧歟。經變以來。擧國上下。孰不抱憤含恥。各自反身。以爲後圖哉。當此時也。治兵峙粮。選將鍊卒。固是急務也。而臣則以爲抑亦末也。或不究禍根之所由作。而痛革去之。則此後之患。實不可測。而賊來之路。終不得絶也。此固臣民之所共自奮。而其機則惟在聖上之心身焉。聖上果能先自奮發。益自惕勵。勿以尋常之道。例致意焉。必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則臣民之在下者。孰敢容藏其四賊於其心。不克去之。以蹈前日之謬習。復致將來之禍哉。臣百疾交痼。目不視物。耳不聞聲。無復有人事。直待歸盡而已矣。而覆載鴻恩。欺負積罪。無從報贖。悶鬱極矣。玆聞宵旰無大急憂。敢陳荒言。一以伸謝。一以祈祝。臣非不知言無奇特。必歸迂棄。而但不可强其不知。又不敢矯其情發。輒隨耄思所及者而冒瀆焉。臣瞻望雲天。不任螻蟻之誠。謹昧死以聞。

辭吏曹參判疏戊辰四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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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從前欺負之罪積矣。猥以無狀。蒙被隆恩。曾未有絲毫之報效。老而不死。猶得容存於大化之中。以至于今日者。無非天地父母之洪澤也。然而當此國家多變。君上連憂。朝廷不安。四方恒騷之日。一向冥頑。自分耄棄。聾若無聞。蠢然無知。非獸非禽。不木不石。而其無人事。乃至如此也。身雖濱死。尙未入土。則微有知思之不盡昧者。豈得自安於食息之頃乎。每思一裁短疏。略陳微悃。以伸葵藿之誠。而又慮區區陳達。懼涉瀆撓。旣草旋停者屢焉。致忱無路。恒惕若莫自容矣。今者譴罰不及。恩命特垂。乃是千萬意慮之外。驚惶感激。矇眼自淚。奚暇敢以非分難承。耄敢癃澌。爲之言哉。卽當竭力盡氣。不計顚仆。必須伸謝于闕下而退。直是分義之不容已者也。此志不可易矣。而顧臣自上年秋。右脚瘡爛。浸淫漸染。百藥不痊。經冬過春。愈甚愈苦。坐立屈伸。莫能收運。今雖欲振奮就路。決不得以有動。則臣之悶鬱。又復如何哉。凡人言病或在未劇。而慮其將劇。或已向愈。而慮其復重者有焉。臣之此疾。雖在肢體。最妨行動。痛若刺割。苦不堪忍。如不至於此劇。豈敢言病於此時乎。今臣方在臨木之齒。復何敢僞疾曲託。下自欺心。上欺君父哉。臣積罪之中。又當此罪。臣之情事。曷得以盡達哉。伏願聖慈燭憐莫伸之情。命改除授之職。公義幸甚。私分幸甚。臣不勝瞻天望極。伏地隕越之至。謹昧死以聞。

病不就召疏己巳閏四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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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今則竆耄極澌。已到十分地頭。濱死待盡。無復掛念人事矣。何料恩召乃及於千萬分外哉。臣驚惶感激。扶病出穴。北向拜稽。盥手拭目。奉讀旨辭。則句句字字。發於至衷。溫諭敦敎。實出尋常萬萬。皆非臣庸陋所可得以承當者也。臣不知不覺。感淚自垂。伏地懸忱。仰天噓嘻而已。臣丁卯賊退之後。病不得奔候于闕下。其後屢聞逆變。尙不趨赴。至于上年之春。意外職命。反加於積罪之餘。申之以召命。而又不能就謝。則譴罰不及。旣所未安矣。今此異眷之垂。豈非瞻聆之怪哉。殿下寬容之德。天地如也。所不敢測焉。以臣無狀。其何得冒進當之哉。况臣方在癃頓荒委之中乎。臣見古之人。或在耄耆之齡。其人事有不減者。常以爲老人氣力雖衰。精神則尙完故然也。今以臣身驗之。前所料者妄矣。豈非稟氣不同。而爲老亦殊也哉。臣聾不聽言。矇不辨面。應接稍煩。則心熱便作。對人久坐。則神魂眩遁。昨日之事。今日不記。一家之人。有忘其名。平昔見聞。百無一憶。白晝之下。昏睡過半。欲自收拾。茫如捕風。如此而可以齒人於稠中乎。况得以進退朝端。出入階墀乎。臣猥蒙前後恩數。豈特丘山之隆疊哉。今者朝夕當盡。頓無餘日。則一端未灰之心。圖所以報答萬一者。百思無其路矣。只願未入地之前。須作匍匐寸進。一仰天顔而歸死。臣之情也。居然莫遂。至於承召非一再。而莫之能就焉。則一夕溘然。其得暝安於地下乎。人之老而死者。理也。非所恨也。而其生也。莫盡其當盡之道。則其死也。豈不爲永恨哉。生得爲人。莫此幸也。而虛度一生。復無可俟。則到老之傷。有可量耶。以臣螻蟻之生。其生死不足爲有無。而旣迫就木。爲所歎悔者。尙不自勝。况惟人君責天地臣民之托。爲宗廟社稷之主。其負荷之重。事業之大。何可與常人恒業。同日言之哉。其所以自盡者。果能如古昔帝王之事業。則誠無憾矣。如或不能及時圖治。大其有爲。則竟至晩暮。雖深悔歎。亦柰何哉。今我殿下建撥亂反正之功。致舊邦維新之慶者。七歲于玆矣。已往之前。則餘孼屢變。外寇乘隙。無歲無少撓焉。固知殿下應變不暇。其於出治之大本。經邦之大業。有難專意矣。今則西虜斂兇。不敢再肆。南倭輸忱。方願納款。國家似將爲少康矣。殿下若於此時。立定脚跟。刻意向上。心帝王之心。道帝王之道。諮詢元老。講論羣賢。改舊圖新。頓綱振紀。使之萬目畢擧。則何事不立。何業不就乎。宗社之慶。臣民之福都萃於此。而永爲無疆之休矣。何慮乎晩暮之悔嘆哉。可以觀德於廟者。當在殿下也。旨中有兼濟矜式等語。此豈愚劣耄荒者。所可擬議哉。臣伏想殿下於帝王大業。非不有志。而莫之克副。故片言之際。亦及於此也。嗚呼。博施濟衆。修己安民。堯舜其猶病諸。則此豈可易言哉。然而人君不以此爲志。則便是左馳矣。此事殿下固不可不須於臣隣。而臣隣之用是道輔弼者。惟在殿下之自盡而已。夫所謂大本者。居敬立誠。是也。敬者。凝道理。聚萬善。基百福之至德也。誠者。通天地。格鬼神。動變化之至道也。敬久則誠。非二德二道也。人君所居者此敬。所立者此誠。爲之主宰。爲之根柢。則千邪自絶於內外。百僞莫容於遠邇。不賞而勸。不怒而威。孚感之應。自無待於聲色之末也。擧朝千官。各思效職。誰敢有悠泛度日。四方黎氓。風行草偃。孰敢有作奸梗化者哉。其機正在今日殿下之一心也。如其用功之要。先儒言之詳矣。筵臣講之熟矣。亦不在一心之外也。戒愼恐懼。惻怛懇篤等言。乃其法也。伏願殿下幸毋以耄言爲迂遠。而果有以體認於獨知之地。施爲之間。則必驗臣言之非誕矣。臣少無學術。老無事業。上不能報天地父母之恩。下不能盡心身性命之理。實嘗自傷自憤於身者如此。而今於召命之下。又不得趨造。重負恩寵。則顧無非耄廢之致也。犬馬之誠。罔由仰伸。遂敢以及此時。進德修業之意先之。又以居敬立誠之說繼之。伏爲殿下以致丁寧焉。臣不勝瞻天望極。惶悸隕越之至。謹昧死以聞。

再旨後又疏己巳五月初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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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屢被召命。莫得趨就。前疏陳達。實出於情勢之不獲已也。而身雖濱死。猶存未死之心。拜疏以來。重負天恩。如無所容。自不得著席寢息。味甘藜藿矣。至復有恩批之降。尙仍不置之命。臣伏覩旨敎。溫眷踰涯。寵奬出分。寔非尋常庸陋者得萬一承冒者也。設令稍存人事。不甚耄敗。少有羞惡之端。或未盡泯。則誠不敢致身自當。况此澌委昏荒。全無人事者乎。殿下謙德。則每曰誠薄。謂臣癃伏。則至曰固辭。此臣惶懼尤深。措躳無所者也。臣則旣自以無人事之實狀。籲達無隱。而聖上優容之敎。則有若加之於有人事之人焉。此亦臣始於自欺。遂欺人欺世。以至於上欺聖明者有素。故今此謬眷。特垂於垂死之日也。臣之罪。到此而極矣。况何心就當分外之寵乎。但竊自念。臣以此無狀。積被殊恩異渥。未有涓埃報效。而前路已竆。則惟於入土之前。必須一番前進。復仰天日之光而歸死。乃臣宿願。故卽於再旨之下。不敢復顧廉恥。復料顚仆。直欲扶澌撥昏。指期戒行者旣有日矣。而又復不幸未及出路。舊疾劇作。心目昏眩。莫能自定。腰背硬痛。莫任屈伸。雖思收攝取復。繼晝連夜。而不見蘇減。決非朝夕差歇。支堪跋涉之勢也。臣之此疾。少用思慮。强所不能則發焉。從前爲患屢矣。蓋是稟氣虛弱。乘耗作劇。憑暑暴發者也。臣之陳病。非止一再。固知復此言病之不敢。而勢無可柰何矣。臣之今日情事。當作如何哉。今臣犬馬之齒七十六矣。古人所謂老與病相期者。理也。而其爲區區之情。則豈容自已哉。醫云風眩麻痺之疾。沈洗椒泉。則或見微驗。本道之內。有井數處。臣擬及此夏。載投試浴。或免殞盡於時月之間。則尙庶幾獲遂宿願。卽臣之計也。臣不勝感激惶悸。委伏瞻懸之至。謹昧死以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