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子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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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子 全覽


  无能子原序
  无能子余忘形友也少愽學寡欲長於窮理盡性以至於命黄巢亂避地流轉不常所處凍餒淡如也光啓三年天子在褒四方猶兵旡能子寓於左輔景氏民舍自晦也民舍之陋雜處其間循循如也晝好卧不寐卧則筆札一二𥿄興則懐之而不余示自仲春壬申至季春己亥盈數十𥿄卷而囊之似有所著者余竊得之多記所傳所見或嘗與昆弟朋友問答之言其㫖歸於明自然之理極性命之端自然旡作性命旡欲是以略禮教而外世務焉知之者不待喻而信不知者能旡罪乎余因析為品目凡三十四篇編上中下三卷自與知之者共之爾余蓋具審旡能子行止中藏故不述其姓名㳺宦焉




  欽定四庫全書
  无能子卷上
  聖過第一
  天地未分混沌一炁一炁充溢分為二儀有清濁焉有輕重焉輕清者上為陽為天重濁者下為隂為地矣天則剛健而動地則柔順而靜炁之自然也天地既位隂陽炁交於是祼蟲鱗蟲毛蟲羽蟲甲蟲生焉人者祼蟲也與夫鱗毛羽甲蟲俱焉同生天地交炁而已无所異也或謂有所異者豈非乎人自謂異於鱗羽毛甲諸蟲者豈非乎能用智慮邪言語邪夫自鳥獸迨乎蠢蠕皆好生避死營其巢穴謀其飲啄生育乳養其𩔖而䕶之與人之好生避死營其宫室謀其衣食生育乳養其男女而私之無所異也何可謂之無智慮也邪夫自鳥獸迨乎蠢蠕者號鳴啅噪皆有其音安知其族𩔖之中非語言邪人以不喻其音而謂其不能言又安知乎鳥獸不喻人言亦謂人不能語言邪則其號鳴啅噪之音必語言爾又何可謂之不能語言邪智慮語言人與蟲一也所以異者形質爾夫鱗毛羽甲中形質亦有不同者豈特止與人不同邪人之中形質亦有同而異者異而同者豈特止與四蟲之形質異也嗟乎天與地隂陽氣中之巨物爾祼鱗羽毛甲五靈因巨物合和之炁又物於巨物之内亦猶江海之含魚鱉山陵之包草木爾所以太古時祼蟲與鱗毛羽甲雜處雌雄牝牡自然相合无男女夫婦之别父子兄弟之序夏巢冬穴無宫室之制茹毛飲血旡百榖之食生自馳死自仆旡奪害之心无瘞藏之事任其自然遂其天真無所司牧濛濛淳淳其理也居且久矣無何祼蟲中繁其智慮者其名曰人以法限鱗毛羽甲諸蟲又相教播種以食百榖於是有耒耜之用搆木合土以建宫室於是有斤斧之功設婚嫁以析雌雄牝牡於是有夫婦之别父子兄弟之序為棺槨衣衾以瘞藏其死於是有䘮𦵏之儀結罝罘網羅以取鱗毛羽甲諸蟲於是有刀俎之味濛淳以之散情意以之作然猶自强自弱無所制焉繁其智慮者又於其中擇一以統衆名一為君名衆為臣一可役衆衆不得凌一於是有君臣之分尊卑之節尊者隆衆者同降及後世又設爵禄以升降其衆於是有貴賤之等用其物貧富之差得其欲乃謂繁智慮者為聖人既而賤慕貴貧慕富而人之爭心生焉謂之聖人者憂之相與謀曰彼始濛濛淳淳孰謂之人吾彊名之曰人人蟲乃分彼始無卑無尊孰謂之君臣吾彊分之乃君乃臣彼始無取無欲何謂爵禄吾彊品之乃榮乃辱今則醨真淳厚嗜欲而包爭心矣爭則奪奪則亂將如之何智慮愈繁者曰吾有術焉於是立仁義忠信之教禮樂之章以拘之君苦其臣曰苛臣侵其君曰叛父不愛子曰不慈子不尊父曰不孝兄弟不相順為不友不悌夫婦不相一為不貞不和為之者為非不為之者為是是則榮非則辱於是樂是耻非之心生焉而爭心抑焉降及後代嗜欲愈熾於是背仁義忠信踰禮樂而爭之謂之聖人者悔之不得已乃設刑法與兵以制之小則刑之大則兵之於是縲紲桎梏鞭笞流竄之罪充於國戈鋋弓矢之伐充於天下覆家亡國之禍綿綿不絶生民困窮夭折之苦漫漫不止嗟乎自然而蟲之不自然而人之彊立宫室飲食以誘其欲彊分貴賤尊卑以一其爭彊為仁義禮樂以傾其真彊行刑法征伐以殘其生俾逐其末而忘其本紛其情而伐其命迷迷相死古今不復謂之聖人者之過也
  明本第二
  夫所謂本者无為之為心也形骸依之以立也其為常而不殆也如火之可用以焚不可奪其炎也如水之可用以潤不可奪其濕也取之不有藏之不無動之則察秋毫之形審蚊蚋之音靜之則不見丘山不聞雷霆大之可以包天壤細之可以入眉𥈤惚惚恍恍不來不徃希夷希夷不盈不𧇊巢由之𨼆園綺之遯專其根而獨善也堯授舜舜授禹禹授啓湯伐桀武王伐紂張其機而兼濟也明之者可藏則藏可行則行應物立事曠乎無情昧之者嗜欲是馳耳目是隨終日妄用不識不知孰能照以無滯之光委以自然之和則無名之元見乎無見之中矣
  析惑第三
  夫性者神也命者氣也相須於虚旡相生於自然猶乎塤箎之相感也隂陽之相和也形骸者性命之器也猶乎火之在薪薪非火不焚火非薪不光形骸非性命不立性命假形骸以顯則性命自然冲而生者也形骸自然滯而死者也自然生者雖寂而常生自然死者不揺而常死今人莫不好生惡死而不知自然生死之理覩乎不揺而偃者則憂之役其自然生者務存其自然死者存之愈切生之愈疎是欲沉羽而浮石者也何惑之甚歟
  無憂第四
  夫人大惡者死也形骸不揺而偃者也夫形骸血肉耳目不能虛而靈則非生之具也故不待不揺而偃則曰死方揺而趨本死矣所以揺而趨者慿於本不死者耳非能自揺而趨者形骸本死則非今死非今死无死矣死者人之大惡也旡死可畏則形骸之外何足汨吾之至和哉
  質妄第五凡二篇
  天下之人所共趨之而不知止者富貴與美名爾所謂富貴者足於物耳夫富貴之亢極者大則帝王小則公侯而已豈不以被衮冕處宫闕建羽葆警蹕故謂之帝王邪豈不以戴簮纓喧車馬仗旌旃鈇龯故謂之公侯邪不飾之以衮冕宫闕羽葆警蹕簮纓車馬鈇龯又何有乎帝王公侯哉夫衮冕羽葆簮纓鈇龯旌旃車馬皆物也物足則富貴富貴則帝王公侯故曰富貴者足物爾夫物者人之所能為者也自為之反為不為者惑之乃以足物者為富貴無物者為貧賤於是樂富貴耻貧賤不得其樂者無所不至自古及今醒而不悟壯哉物之力也夫所謂美名者豈不以居家孝事上忠朋友信臨財廉充乎才足乎藝之𩔖邪此皆所謂聖人者尚之以拘愚人也夫何以被之美名者人之形質爾无形質廓乎太空故非毁譽所能加也形質者囊乎血輿乎滓者也朝合而暮壊何有於美名哉今人莫不失自然正性而趨之以至於詐偽激者何也所謂聖人者誤之也古今之人謂其所親者血屬於是情有所專焉聚則相歡離則相思病則相憂死則相哭夫天下之人與我所親手足腹背耳目口鼻頭頸眉髪一也何以分别乎彼我哉所以彼我者必名字爾所以疎於天下之人者不相熟爾所以親於所親者相熟爾嗟乎手足腹背耳目口鼻頭頸眉髪備乎人人離析之各求其謂之身體者且旡所得誰謂所親邪誰謂天下之人邪取於名字彊為者也若以名所親之名名天下之人則天下之人皆所親矣若以熟所親之熟熟天下之人則天下之人皆所親矣胡謂情所專邪夫無所孝慈者孝慈天下有所孝慈者孝慈一家一家之孝慈未弊則以情相苦而孝慈反為累矣弊則偽偽則父子兄弟將有嫌怨者矣莊子曰魚相處於陸相喣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至哉是言也夫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自然各適矣故情有所專者明者不為
  第六
  眞修第七凡四篇
  夫衡鏡物也成於人者也人自成之而反求其輕重於衡妍醜於鏡者何也衡無心而平鏡無心而明也夫無心之物且平且明則夫民之有心者研之以無澄之以虛涵澈希夷不知所如吾見其偕天壤以無疆淪顥炁而不疲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矣
  夫水之性壅之則澄决之則流昇之雲則雨沉之土則潤為江海而不務其大在坎穴而不耻其小分百川而不疲利萬物而不辭至柔者也故老𥅆曰柔弱勝剛彊則含神體虚專氣致柔者得乎自然之元者也
  夫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自然感應之理也故神之召氣氣之從神猶此也知自然之相應專𤣥牝之歸根則幾乎懸觧矣
  夫鳥飛於空魚游於淵非術也自然而然也故為鳥為魚者亦不自知其能飛能游茍知之立心以為之則必墮必溺矣亦猶人之足馳手捉耳聽目視不待習而能之也當其馳捉聽視之際應機自至又不待思而施之也茍須思之而後可施之則疲矣是以任自然者久得其常者濟夫浩然而虛者心之自然也今人手足耳目則任其自然而馳捉視聽焉至於心則不任其自然而撓焉欲其至和而虛通也難矣




  无能子卷上



  欽定四庫全書
  无能子卷中
  文王説第一
  吕望釣於渭濵西伯將畋筮之其繇曰非熊非羆天遺爾師及畋得望西伯再拜望釣不輟西伯拜不止望箕踞𥬇曰汝何為來哉西伯曰殷政荒矣生民荼矣愚將拯之思得賢士望曰殷政自荒生民自荼胡與於汝汝胡垢予為西伯曰夫聖人不藏用以獨善於己必盡智以兼濟萬物豈無是邪望曰夫人與鳥獸昆蟲共浮於天地中一炁而已猶乎天下城郭屋舍皆峙於空虛者也盡壊城郭屋舍其空常空若盡殺人及鳥獸昆蟲其炁常炁殷政何能荒邪生民何謂荼邪雖然城郭屋舍不必壊生民已形不必殺予將拯之矣乃許西伯同載而歸太顛閎天私於西伯曰公劉后稷之積德累功以及於王王之徳充乎祖宗矣今三分天下王有其二亦可謂隆矣吕望漁者爾王何為下之甚邪西伯曰夫無為之徳包裹天地有為之徳開物成事軒轅陶唐之為天子也以有為之徳謁廣成子於崆峒叩許由於箕山而不獲其一顧矧吾之徳未進乎軒堯而卑无為之徳乎太顛閎天曰如王之説望固旡為之徳也何為從王之有為邪西伯曰天地旡為也日月星辰運於晝夜雨露霜雪隕於秋冬江河流而不息草木生而不止故旡為則能無滯若滯於有為則不能无為矣吕望聞之知西伯實於憂民不利於得殷天下於是乎卒與之興周焉
  首陽子説第二
  文王殁武王伐紂滅之伯夷叔齊叩馬諫曰父死不𦵏而起大事動大衆非孝也為臣弑君非忠也左右欲兵之武王義而釋之伯夷叔齊乃反𨼆首陽山號首陽子夫天下自然之時君臣無分乎其間為之君臣以别尊卑謂之聖人者以智欺愚也以智欺愚妄也予與汝嘗言之矣妄為君臣之中妄殷有稱妄殷之中妄辛有稱妄辛之中妄肆妄虐以充妄欲姬發之動亦欲也欲則妄所謂以妄取妄者也夫無為則淳正而當天理父子君臣何有哉有為則嗜欲而亂人性孝不孝忠不忠何異哉今汝妄吾之常言又以妄説突其妄兵是求義聲也以必朽之骨而迎虛聲是以風掇熖也姬發不兵汝幸也兵之而得義聲朽骨何有哉夫龍暴其鱗鳳舒其翼必伺於漁者弋者悲乎殆非吾之友也夷齊於是逃入首陽山罔知所終後人以為餓死
  老君説第三
  孔子定禮樂明舊章刪詩書修春秋將以正人倫之序杜亂臣賊子之心徃告於老𥅆老𥅆曰夫治大國者若烹小鮮蹂於刀几則爛矣自昔聖人創物立事誘動人情人情失於自然而夭其性命者紛然矣今汝又文而縟之以繁人情人情繁則怠怠則詐詐則益亂所謂伐天真而矜己者也天禍必及孔子懼然亦不能遂已既而削跡於衛伐樹於宋饑於陳蔡圍於匡皇皇汲汲幾於不免孔子顧謂顔囘曰老𥅆之言豈謂是乎
  孔子説第四凡二篇
  孔子圍於匡七日絃歌不輟子路曰由聞君子包周身之防無一朝之患夫子聖人也而饑於陳圍於匡何也然而夫子絃歌不輟罔有憂色豈有術乎孔子曰由來語汝夫是非邪正由乎人厚薄通塞存乎時日月之照不能免薄蝕之患聖賢上智不能移厚薄通塞之數君子能仁於人不能使人仁於我能義於人不能使人義於我匡之圍非邱之罪也邱亦不能使之不圍焉然而可圍者邱之形骸也邱方惚旡形於冲漠淪旡情於杳㝠不知所以憂故偶諧於弦歌爾言未幾匡人解去原憲居陋巷子貢方相於衛結駟聮鑣訪憲焉憲攝弊衣子貢曰夫子病邪憲曰憲聞徳義不脩謂之病無財謂之貧憲貧也非病也子貢耻其言終身不敢復見憲仲尼聞之曰賜也言失之也夫拘於形者不虛存於心者不淳不虛則思之不清不淳則其心不貞賜也近於驕欲憲近於堅白比之清濁將去幾何
  第五
  范蠡説第六
  范蠡佐越王句踐滅吴殺夫差與大夫種謀曰吾聞隂謀人者其禍必復夫姑蘇之滅夫差之死由吾與子隂謀也况王之為人也可與共患不可共樂且功成名遂身退天之理也吾將退子其偕乎大夫種曰夫天地之於萬物也春生冬殺萬物豈於冬殺而反禍天地乎吾聞聖人不貴乎獨善而貴乎除害成物茍成於物除害可也是以黄帝殺蚩尤舜去四凶我今除吴之亂成越之覇亦成物除害爾何禍之復我哉况王方以滅吴徳子與我必相始終子無遽於退也范蠡曰不然夫天地無心且不自宰况宰物乎天地自天地萬物自萬物春以和自生冬以寒自殺非天地使之然也聖人雖有心其用也體乎天地天地雖無心機動則應事廹則順事過則逆除害成物無所憎愛故害除而無禍物成而無福今王以怨吴之心禄我與子以取其謀我與子利其禄而謀吴以滅人為功以報禄我者人之姦也自謂天地之生殺聖人之除害成物不其欺邪大夫種不説疑之不决范蠡竟辭句踐泛扁舟於五湖俄而越殺大夫種
  宋玉説第七
  屈原仕楚為三閭大夫楚襄王無徳佞臣靳尚有寵楚國不治屈原憂之諫襄王請斥靳尚王不聽原極諫其非宋玉止之曰夫君子之心也修乎已不病乎人晦其用不曜於衆時來則應物來則濟應時而不謀已濟物而不立功是以直無所歸怨無所集今王方眩於佞口酣於亂政楚國之人皆貪靳尚之貴而響隨之大夫乃孑孑然挈其忠信而呌譟其中言不從國不治徒彰乎彼非我是此賈仇而釣禍也原曰吾聞君子處必孝弟仕必忠信得其志雖死猶生不得其志雖生猶死諫不止靳尚怨之讒於王而逐之原彷徨湘濵歌吟悲傷宋玉復喻之曰始大夫孑孑然挈忠信而呌譟於羣佞之中玉為大夫危之而言之舊矣大夫不能從今胡悲邪豈爵禄是思國壤是念邪原曰非也悲夫忠信不用楚國不治也玉曰始大夫以為死孝弟忠信也又何悲乎且大夫貎容形骸非大夫之有也美不能醜之醜不能美之長不能短短不能長彊壯不能尫弱之尫弱不能彊壯之病不能排死不能留形骸似乎我者也而我非可專一一身尚若此乃欲使楚人之國由我理大夫之惑亦甚矣夫君子寄形以處世虛心以應物無邪無正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功無罪虛乎心雖桀紂蹻跖非罪也存乎心雖堯舜⿳䒑⿲止自匕⿱儿夂 -- 夔契非功也則大夫之忠信靳尚之邪佞孰分其是非邪無所分别則忠信邪佞一也有所分則分者自妄也而大夫離真以襲妄恃已以㸃人不待王之棄逐而大夫自棄矣今求乎忠信而得乎忠信而又悲之而不能自止所謂兼失其妄心者也玉聞上達節中守節下失節夫虛其心而逺於有為者達節也存其心而分是非者守節也不得其所分又悲之者失節也原不達竟沉汨羅而死
  商隠説第八
  漢髙帝嬖於戚姬欲以趙王如意易太子盈大臣不能爭吕后危之謀於留侯張良良曰夫有非常之人然後能成非常之事良聞商洛山遯者四人曰夏黄公甪里先生東園公綺里季上嘗召不能致今太子實能自卑以求之四人且來來而賔太子此善助也吕后如良計遣吕澤迎之四人始耻之既而相謂曰劉季大度又知所以髙我求我不得慙己而已矣吕雉女子性復慘忍其子盈不立必廹於危危而求我安危卜於我也求我不得必加禍於我姑俞之可也乃來一日偕太子進髙祖見而問之四人咸自名帝愕然曰吾嘗求之而不從吾何為從太子四人曰陛下慢人我義不受辱太子尊人我即以賔游帝謝之指謂戚姬曰太子羽翼成矣不可揺也吕后德之將尊爵之四人相謂曰我之來逺禍也非欲於心也盈立則如意黜吕雉得志則戚姬死今我懼禍成盈而敗如意懽吕后而愁戚姬所謂廢人而全已殆非殺身成仁者也復將忍耻爵于女子之手以立於廷何異賊人夕入人室得金而矜冨者邪乃復商山吕后不能留張良亦悟於是屏氣絶榖而退居爾
  嚴陵説第九
  光武微時與嚴陵為布衣之交及即位而陵方釣於富春渚光武思其舊慕其賢躬徃聘之陵不從光武曰吾與子交也今吾貴為天子而子猶漁吾為子耻之吾有官爵可以貴子金玉可以富子使可在千萬人上舉動可以移山嶽叱咤可以興雲雨榮宗華族聮公繼侯丹雘宫室雜㳫車馬美衣服珍飲食擊鐘鼓合歌舞身樂於一世名傳於萬祀豈與垂餌終日汨没無聞校其升沉榮辱哉可為從於我也陵𥬇曰始吾交子之日而子修志意樂貧賤似有可取者今乃誇咤眩惑妄人也夫四海之内自古以為至廣大也十分之中山嶽江海有其半蠻夷戎狄有其三中國所有一二而已背叛侵凌征伐戰爭未嘗帖息夫中國天子之貴在十分天下一二分中征伐戰爭之内自尊者爾夫所謂貴且尊者不過於一二分中狥喜怒專生殺而已不過一二分中擇土木以廣宫室集繒帛珍寶以繁車服殺牛羊種百榖以美飲食列姝麗敲金石以悦視聽而已嗜欲未厭老至而死豐肌委於螻蟻腐骨淪於土壤匹夫匹婦一也天子之貴何有哉所謂貴我以官爵者吾知之矣自古帝王與公侯卿大夫之號皆聖人彊名以等差貴賤而誘愚人爾且子今之帝王之身昔之布衣之身也今人雖帝子而子自視之何異於昔蓋以誘我於彊名而使子悦而誇咤也今又欲以彊名公侯卿大夫誘我非愚我邪夫彊名者衆人皆能為之我茍悦此當自彊名曰公侯卿大夫可矣何須子之彊名哉子必曰官爵者以其富貴其身也官爵實彊名也自我則有富貴之實不自我則富貴何有哉夫所謂富貴官爵者亦不過於峩冠鳴玉簇前殿後坐大厦被鮮服耳倦絲竹口飫膏鮮皆子所誘我之説而已子所誘我者不過充欲之物而已夫車馬代勞也騏驥欵叚一也屋宇庇風雨也丹雘蓬茅一也衣服蔽形也綺紈韋布一也食粒却飢也膏鮮藜藿一也况吾汨乎太虛咀乎太和動靜不作隂陽同波今方自忘其姓氏自委其行止操竿投縷泛然如寄又何暇梏其肢體愁其精神貪乎彊名而充乎妄欲哉且王莽更始之有天下與子之有天下何異哉同乎求為中國所尊者爾豈憂天下者邪今子戰爭殺戮不知紀極盡人之性命得已之所欲仁者不忍言也而子不耻反以我漁為耻邪光武悟於是不敢臣陵焉
  孫登説第十
  孫登先生𨼆蘇門山嵇康慕而徃見之曰康聞蜉□不能如龜齡燕雀不能與鴻期康之心實不足以納真誨然而日月之照何限乎康莊墝埆雨露之潤罔擇乎蘭蓀蕭艾先生理身固命之餘願以及康俾康超乎有涯遨乎無垠登久而應之曰夫杳杳㝠㝠有精非精渾渾淳淳有神非神精神甚真離之不分留之不存孰謂固命孰謂理身孰為有涯孰為無垠然而虛旡之中綿綿相循出入無跡為天地之根知之者明得之者尊凡汝所論未窺其門吾聞諸老𥅆曰良賈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且夫蚌以珠剖象以齒焚蘭煎以膏翠㧞以文常人所知也汝有藻飾之才亡㝠濛之機如執明燭煌煌光輝穹蒼所惡也吾嘗得汝貽山巨源絶交書其間二大不可七不堪皆矜已疵物之説時之所憎也夫虛其中者朝市不喧欲其中者巖谷不幽仕不能奪汝之情處不能濟汝之和仕則累不仕則已而又絶人之交増以矜己疵物之説啅噪於塵世之中而欲探乎永生可謂惡影而走於日中者也何足聞吾之誨哉康眩然如醒後果以刑死

  旡能子卷中



  欽定四庫全書
  旡能子卷下
  答通問第一
  旡能子貧其昆弟之子且寒而饑嗟吟者相從焉一日兄之子通謂旡能子曰嗟寒吟饑有年矣夕則多夢禄仕而豐乎車馬金帛夢則樂寤則憂何可獲置其易哉旡能子曰晝憂夕樂均矣何必易哉通曰夕樂夢爾旡能子曰夫夢之居屋室乘車馬被衣服進飲食悦妻子憎仇讐憂樂喜怒與夫寤而所欲所有為者有所異邪曰无所異无所異則安知𥧌而為之者夢邪寤而為之者夢邪且人生百嵗其間晝夕相半半憂半樂又何怨乎夫㝠乎虛而專乎常者王侯不能為之貴厮養不能為之賤玉帛子女不能為之富藜羮繿縷不能為之貧則憂樂無所容乎其間矣動乎情而屬乎形者感物而已矣物者所謂富貴之具也形與物朽敗之本也情感之而憂樂之无常也以无常之情縈朽敗之本寤猶夢也百年猶一夕也汝能㝠乎虛而專乎常不知所以饑寒富貴矣動乎情而屬乎形則晝夕寤寐俱夢矣汝其思之
  答華陽子問第二
  无能子形骸之友華陽子為其所知迫以仕華陽子疑問无能子曰吾將學無心久矣仕則違心矣不仕則忿所知如何其可也无能子曰无心不可學無心非仕不仕心疑念深所謂見瞽者臨穽而教之前也夫无為者旡所不為也有為者有所不為也故至實合乎知常至公近乎旡為以其本旡欲而無私也欲於中漁樵耕牧有心也不欲於中帝車侯服無心也故聖人宜處則處宜行則行理安於獨善則許由善卷不耻為匹夫勢便於兼濟則堯舜不辭為天子其為旡心一也堯舜在位不以天子之貴貴乎身是以垂衣裳而天下治及朱均不肖則以之授舜舜授禹捨其子如疣贅去天下如涕唾是以歴萬祀而天下思周公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天下熟其徳矣以成王在其勢不便於己故不為天子以成王㓜其勢宜於居攝故不敢辭是以全周之祀活周之民巍巍成功其徳不𧇊此皆不欲於中而無所不為也子能達此雖鬭雞走狗於屠肆之中搴旗斬將於兵陣之間可矣况仕乎
  答愚中子問第三
  旡能子心友愚中子病心祈藥於旡能子旡能子曰病何曰痛曰痛在何曰在心曰心在何愚中子告病已間矣旡能子曰此人可謂得天之真而神光不昧者也
  魚説第四
  河有龍門𨽻古晉地禹所鑿也懸水數十仞淙其聲雷然一舍之間河之巨魚春則連羣集其下力而上泝越其門者則化為龍於是拏雲拽雨焉河壖纎鱗望之相謂曰彼亦魚也而超變如此豈與我撥撥然壖而遊戢戢然穴而藏哉其一曰惑矣汝之思也夫天地之内物之頒形者千萬焉形之巨細分之大小相副焉隨其形足其分各適矣彼超變者河之時波則與之驚澄則與之平意順力渾沉浮安定及其思變也連羣而妬泝瀑而怒意疲力困乃雲乃雨夫雲雨來隨蒸潤之氣自相感爾於彼何有哉彼若有心於雲雨之間有時而墮矣無心自感又何功乎角其上足其下與吾鬐鬛一也吾鬐鬛而㳺彼角足而騰未嘗不順也豈以吾壖㳺之無爭穴藏之無虞人不知而害不加之樂易其角足雲雨之勞乎
  鴆説第五
  鴆與蛇相遇鴆前而啄之蛇謂曰世人皆毒子矣毒者惡名也子所以有惡名者以食我也子不食我則旡毒不毒則惡名亡矣鴆笑曰汝豈不毒於世人哉指我為毒是欺也夫汝毒於世人者有心嚙人也吾怨汝之嚙人所以食汝示刑也世人審吾之能刑汝故畜吾以防汝又審汝之毒染吾毛羽肢體故用殺人吾之毒汝之毒也吾疾惡而𫎇其名爾然殺人者人也猶人持兵而殺人也兵罪乎人罪乎則非吾之毒也明矣世人所以畜吾而不畜汝又明矣吾無心毒人而疾惡得名為人所用吾所為能全其身也全身而甘惡名非惡名矣汝以有心之毒盱睢於草莽之間伺人以自快今遇我天也而欲詭辯茍免邪蛇不能答鴆食之夫昆蟲不可以有心况人乎
  答魯問第六凡二篇
  旡能子從父之弟魯求學於旡能子旡能子曰何學曰學行學文旡能子曰吾不知所以行所以文然前志中所謂聖人者吾嘗偶觀之其言曰行行也行其心之所善也文儀也飾其所行之善也䘮者本乎哀哀行也齊衰之服祭祀之具文也禮者本乎敬敬行也升降揖讓文也樂者本乎和和行也陶匏絲竹文也文出於行行出於心心出於自然不自然則心生心生則行薄行薄則文縟文縟則偽偽則亂亂則聖人所以不能救也夫總其根者不求其末專其源者不尋其流汝能證以無心還其自然前無聖人上無𤣥天行與文在乎無學之中矣
  魯他日又問曰魯嘗念未得而憂追已徃而悲得酒酣醉陶然不知今則不能忘乎酒矣旡能子曰汝之憂汝之悲自形乎自心乎曰自心可覩乎曰不可覩旡能子曰不可覩者憂悲之所生也求憂悲之所生且不可覩憂悲何寄哉憂悲無寄則使汝遂其未得還其已徃又將誰付邪今汝隨而悲憂之是欲繫風擒影也汝無憂悲之所寄而有味酒之陶然不能自得反浸漬於麯蘖豈釀器乎
  第七
  紀見第八凡三篇
  秦市幻人有能烈鑊膏而溺其手足者烈鑊不能壊而幻人笑容焉旡能子召而問之幻人曰受術於師術能却火之熱然而訣曰視鑊之烈其心先忘其身手足枯枿也既忘枯枿手足然後術從之悸則術敗此吾所以得之旡能子顧謂其徒曰小子志之無心於身幻人可以寒烈鑊况上徳乎
  旡能子寓於秦村景氏民舍一夕梟鳴其樹景氏色憂將彈之旡能子止之景氏曰梟凶鳥也人家將凶則梟來鳴殺之則庶幾無凶旡能子曰人之家因其鳴而凶梟罪也梟可凶人殺之亦不能弭其已凶將凶而鳴非梟忠而先示於人邪凶不自梟殺之害忠也矧自謂人者與夫毛羣羽族俱生於天地無私之氣横目方足虛飛實走有所異者偶隨氣之清濁厚薄自然而形也非宰於愛憎者也誰令梟司其凶邪諡梟之凶誰所自邪天地言之邪梟自言之邪天地不言梟自不言何為必其凶邪諡梟之凶不知所自則羽儀五色謂之鳳者未必祥梟未必凶景氏止家亦不凶
  樊氏之族有羙男子年三十或被髪疾走或終日端居不言言則以羊為馬以山為水凡名一物多失其常名其家及鄉人狂之而不之罪焉旡能子亦狂之或一日遇於藂翳間就而嘆曰壯男子也且復豐碩惜哉病如是狂者徐曰吾無病旡能子愕然曰冠帶不守起居旡常失萬物之名忘家鄉之禮此狂也何謂無病乎狂者曰被冠帶善起居愛家人敬鄉里豈我自然哉蓋昔有妄作者文之以為禮使人習之至於今而薄醪因醇酎也知之而反之者則反以為不知又名之曰狂且萬物之名亦豈自然著哉清而上者曰天黄而下者曰地燭晝者曰日燭夜者曰月以至風雲雨露烟霧霜雪以至山嶽江海草木鳥獸以至華夏邊陲帝王公侯以至士農工商皂𨽻臧獲以至是非善惡邪正榮辱皆妄作者彊名之也人久習之不見其彊名之初故㳂之而不敢移焉昔妄作者或謂清上者曰地黄下者曰天燭晝者月燭夜者日今亦㳂之矣彊名自人也我亦人也彼人何以彊名我人胡為不可哉則冠帶起居吾得以隨意取舍萬狀之物吾得以隨意自名狂不狂吾且不自知彼不知者狂之亦宜矣
  第九第十
  固本第十一凡四篇
  五兵者殺人者也羅網者獲鳥獸蟲魚者也聖人造之然後人能相殺而又能取鳥獸魚蟲焉使之知可殺知可取然後制殺人之罪設山澤之禁焉及其衰世人不能保父子兄弟鳥獸魚蟲不暇育麛鹿鯤⿰法令滋彰而不可禁五兵羅網教之也造之者復出其能自已乎棺槨者濟死甚矣然其工之心非樂於濟彼也廹於利也欲其日售則幸死幸死非怨於彼也廹於利也醫者樂病幸其必瘳非樂於救彼而又徳彼也迫於利也棺槨與醫皆有濟救幸死幸生之心非有憎愛各諧其所欲爾故無為之仁天下也無棺槨與醫之利在其濟死瘳病之間而已
  角觸蹄踏蛇首蝎尾皆用其所長也審其所用故得防其所用而制之是以所用長者不如無用食桑之蟲絲其腸者曰蠺以絲自舍曰繭繭伏而化於是羽而蛾焉其禀也宜如此猶獸之胎鳥之卵俱非我由也智者知其絲可縷縷可織於是烹而縷之機杼以織之幅而繒之繒而衣之夫蠺自將為蛾也非為乎人謀其衣而甘乎烹也所以烹者絲所累爾烹之者又非疾其蠺也利所繫爾夫獸之胎鳥之卵蠺之繭俱其所禀也蠺所禀獨乎絲絲必烹似乎不幸也不幸似乎分也故無為者無幸無不幸何分乎
  有為善不必福惡不必禍或制於分焉故聖人貴乎無為垤蟻井蛙示以虎豹之山鯨鯢之海必疑熟其所見也嗜欲世務之人語以無為之理必惑宿於所習也於是父不能傳其子兄不能傳其弟沈迷嗜欲以至於死還其元而無所生者舉世無一人焉嗟乎無為在我也嗜欲在我也無為則靜嗜欲則作靜則樂作則憂常人惑而終不可使之達者所習癥之也明者背習焉
  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
  旡能子卷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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