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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薈説 (四庫全書本)/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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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日知薈説 卷二 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日知薈說卷二
  天命之謂性性之與理本非有二盖天以於穆不已之理化生萬物而人得此理以為生即具此理以為性故體之於人即可以識天命之不貳而騐之於天又可以察人生之无妄無極太極太極隂陽此天之一理所流行也性縁理而立理從性而生此人之本乎理以為知覺也不禀乎天則性何自来不應乎事則理何由見故理為制事之宜乃百聖不能易之至言也夫豈別有所謂理而可以妄加之於人哉通乎此則一貫之道也性善之㫖也然非至誠之人不能達其說盖誠為應事之本忠君孝親必極其誠極其誠然後能合其宜合宜者道心也一有偽焉則悖其宜悖宜者人心也自舜發道心人心之說後世學者遂謂道心為天理人心為人欲而不知道心乃性理之端倪程子所謂纔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也即如太極中雖具隂陽而不見隂陽也至於分而為隂陽則固非太極矣然則性理而但該之以道心可乎若夫隂中具陽者動根乎隂也陽中具隂者靜根乎陽也隂陽包含扵太極者兩儀已立之後也太極不雜於隂陽者二氣未分之初也所謂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者其不外是乎至於晝中有夜夜中有晝男中有女女中有男水中有火火中有水之論雖其相生相伏之數也要之其去太極亦已逺矣方之於人則如人心之不可為道心也未達於性理者自作主張別生枝葉妄自以為有道心而不知其入於人心為已甚矣善學者求其性之固有循乎已之當為克己復禮由思誠以入於至誠服膺弗失則一貫有期即性即理夲源之學於是乎得致用之道於是乎通古聖人覺世牖民之至意亦於是乎為不虚矣
  天命之謂性秉乎天者即生生不息之理率性之謂道體乎人者皆生生不息之心此仁之所以包四徳而羞惡辭讓是非皆原於惻隠貫萬善而親親仁民愛物皆根於不忍也
  天有四徳而元為長人有五常而仁為首故孟子曰仁人心也言仁者心之徳愛之理有仁然後可以成其為人以眀仁之不可須臾離至程子復曰滿腔子是惻隠之心盖與孟子之論互相發眀夫惻隠之心為仁之端未有心具乎仁而無惻隠之心者也亦未有離惻隠之心而為仁者也盖仁舉其全體而惻隠見其一端人能由是心而充之凡事莫不用其惻隠則仁豈可勝用乎非特此也必燕居獨處無所不存其惻隠之心則所謂在腔子裏是也以之克己則已克而禮復以之應事則事順而心安滿腔子中無非惻隠之心融融然怡怡然所謂心如穀種仁則其生之性豈外是哉
  聖人之言其逺如天所謂化不可為聖不可知終身由之而莫能盡者也其近如地所謂日用飲食出入起居無一事之可離無一息之不在者也然逺以近譬近以逺彰逺天即近地之理近地即逺天之施
  行道而有得於己之謂徳試問有徳之君子其所行之道與夫所謂有得於己者為何若乎盖無所得也無所得然後為實有得而徳在是矣是徳也無得失之見也無人我之見也夫必有人我得失之見而後取與形焉無人我得失而取為誰取與為誰與記曰私恵不歸徳君子不自留焉然非獨私恵也即詩所云示我周行以徳為恵而君子亦不自留也盖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天下之事無非吾分内之事有何私恵乎示我以徳無非吾心中所固有何必留於心乎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順應已不計其為人為我為取為與而斤斤焉於交接之際計其為徳乎為非徳乎吾其留之乎其不留之乎是皆訓詁者失經文之本㫖聖人之意必不若是矣
  記曰報者天下之利夫君子不言利而天地聖人則以利為四徳之一且以占天下之報者豈不曰報以天下則天下之報即天下之利以天下之利報天下天地聖人何容心乎故物之来者報之因其自然而各當其理各適其性此利之在我者也物之去也報之亦因其自然而各遂其生各觀其成此利之在物者也利在我而無我利在物而因物所謂以天下之報普天下之利也故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順應天地無心以萬物為心聖人無情以萬民為情報者天下之利盖如是而已矣張子正䝉謂大人有容物無去物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徳者也有心之容乃無容也無心之容乃有容也既為無心之容則扵何物而見其有去来哉於物而見其有去来者必其無心未造於極者也天地聖人如是無心亦如是有容斯已矣雖間有去物亦容其去而已矣即其所去之地亦在吾容中而已矣若謂去物為推之使去是以凡人之心而度天地聖人之無心也若謂去物為物之去而天地聖人聴其自去是猶以天地聖人為有心而度天地聖人之無心也夫無心而有容此大人者所以與天地合其徳歟
  周子通書曰廓之配天地天地亦吾廓中之天地也使其不廓則天地不見其為天地安所為配配之云者天地配我而已矣盖仁義中正性之理也聖人行之則為道然是理也豈以聖人行之而増凡人失之而减乎夫有増减則有絶續欲以配不貳不息之天地不能也然天地不遷而遷者也聖人之道遷而不遷者也不遷而遷極乎氣運遷而不遷統乎理極氣會理而理統氣故天地亦吾廓中之天地而已矣
  修身莫過乎知禮而徒知無成也必契其本徒契其本亦鮮通也必致其用故致其用則急躁者失涵養之方優㳺可法矣契其本則詐偽者失踐履之實忠信為羙矣忠信以立其基則卓然有自立之志而言不茍言行不茍行内外如一言行相符於是焉修其威儀飾其容止雖温厲恭安亦由是馴𦤺以底於化而已矣是故忠信舟也優㳺楫也二者雖相資其先後節度君子不可不知也
  中人可與為善可與為惡故有命之說使知出於天而各有所限富貴不可倖求貧賤不可茍避用以防其欲念之⿱⺾眀此乃聖人為中人設教也盖天命之謂性此命非所謂利害榮辱之命也混然而太虚漠然而無體雖仁義禮智之徳皆其中所包涵也而尚何欲之可防哉上帝之所命命此也聖賢之知命知此也君子之所謂命謂此也若夫防欲之命尤其比之糟粕者耳何也一言乎防欲則其為欲已大而其為命已小矣夫子罕言命不以此歟
  太上無思非無思也盡人物之性而思不可名状也其次慎思勿動於朋従也夫有所勿動則有不能不動者此固聖人所不能强於常人亦曰教之以睿作聖而已盖初於思中蕩滌邪穢使之志氣清眀義理昭著然後於理事之應無所不通通㣲則睿而睿作聖矣此自眀而誠之事也
  邵子謂指節可以觀天掌文可以察地者其眀扵理氣之說乎指節象天之四時掌文象地之五方人所易知也人各有所以象之之理舍之而弗由而欲舉手以知天地天地豈易知哉春秋之温肅指弗知也山川之流峙掌弗曉也惟觀四時之運行誠如指節之自動五方之遥隔近如掌文之可睹則氣即理而理即氣三才之道一以貫之矣
  少儀云執虚如執盈入虚如有人盖教人主敬之學也夫言主敬敬豈外来哉心與敬二則有時而敬有時而不敬又安能合虗盈有無而一之哉聖人教人常使人反身而誠誠在於身又焉用反此其義正與少儀相發眀學者誠能與敬合一則執虚與執盈入虚與有人原無二致不見有敬之可主况有不敬之事乎
  易曰聚而上者謂之升實君子為學力行之大法盖地中生木有循序漸進之象焉故其象曰君子以順徳積小以髙大地中生木非助長之比也積小以成髙大則有事焉而勿正也聖賢教人之法非一端莫不歸於温故而知新循序而日進若夫推之為治而允升于大猷亦未有不由於此非聖學之外別有治功也
  莊周云不物故能物物言無心則無物之見存然後能盡物之情而無所蔽也有物無物如鏡之照與不照而鏡有所不知大物小物如鏡之大小隨應而現而萬物各一其象其於道非概乎無所見者然其異於聖道者即在此聖道若何曰聖人有心而無為
  莊周曰至人無已非無已也無有已之見也其消息冲融猶透水月華虚而可鍳夫月現於水而月不自見其為月猶物備於我而我不自見其為我則雖應物而動猶不動也故以靜止動者猶之塞耳而不聞耳尚在也不動則可矣動則物或擾之至人之無己也譬之無耳尚何有於動不動哉然聖人之止所當止而不見有已與物也則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莊周謂無用乃可以得大用所謂無用者謂為世所棄也所謂得之為大用者以不材終其天年也是以求得大用而漫為無用以避世患其與戰國縱横之學相去盖一間耳君子行法以俟命然㡬見其必逢世患哉周之論單豹張毅也又眀言其兩䧟而無所逃故余謂周之書以知命達生為宗其實命不能知而生亦未能達也
  君子謹言慎行欲其身之無過正心誠意欲其心之無過内外交修功每相資者皆言其用力也心體本無過聖人無待於去過舜之由仁義行非行仁義是也人君慎徳而後徳盛然慎之為言通内外貫終始㣲有矜放之心則非慎矣非慎徳安得盛哉徳不盛則敬不能勝怠義不能勝欲而狎侮作矣狎侮之念萌於中則狎侮之事見於外待賢之禮有必虧臨民之體有必失故慎之為言徹上徹下而務絶其狎侮之⿱⺾眀者也然以慎徳而制夫狎侮狎侮仍未忘也茍慎或有時而懈狎侮之乗也如故惟夫慎之又慎以至於無可慎則徳盛而不自知其徳之盛於狎侮乎何有非聖人孰能與於斯哉
  文之興也敬之所以漓也然無文又不可以表其敬是盖體用相成之義而立其體以達其用者盖少逐其用而反背其體者盖多聖人有見於人之若是也故正告之曰至敬無文然文之為文亦豈外至敬而别有所謂文哉
  張子謂不聞性與天道而能制禮作樂者末矣子貢歎性與天道之不可得聞此即其得聞性與天道也使以性與天道為可聞則並文章亦不可得聞矣文章者何即禮樂也禮樂與性天並非二事然制禮作樂者必有聖人之徳而居王者之位是不可以得兼也豈常人遂不可聞性與天道乎性與天道日在人目前而人弗由之雖揖讓爼豆之間俯仰琴瑟之側謂之為能禮樂者不可夫不有無容之禮無音之樂以與人相周旋乎識乎此則所居者安和而恱豫所謂唯聖人為能饗帝唯孝子為能饗親者具於是矣
  天子之貴四海之奉其娛心志悅耳目者何窮而周公作禮必曲為之防者所以謹患難於未然杜放逸於未作故雖一食之頃必以樂侑樂主於和而入人者深所以優柔涵養而導之以心和氣平於是乎天下之大本立矣
  聖門弟子三千其賢者七十有二人皆有志於學孔子之道而資禀之剛柔學問之深淺雖聖人不能强齊故同一問仁必因其人而答之如告顔子以四勿示仲弓以二如二子固七十子中之首出者然四勿則大而該一如則簡而約盖惟顔子可以盡絶私意直探本原而仲弓則猶待勉强之功以造乎仁者也學者由仲弓之敬恕而日積之至於私欲盡天理行斯即顔子之克復歸仁可决其幾於一日聖人之仁體不即在我乎謙尊而光卑不可踰非止應事接物之間為然也旦眀夙夜無時而不然如執衡焉必適其平如執權焉必適其中守之以兢惕奉之以退讓夫如是則有所持循而驕泰之氣日益以消冲和之羙日益以積豈非徳之柄乎
  天之生聖賢也非欲其自善一身樂道守困於世無補以終天年而已必将使其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故聖賢所處雖用舍不同而畏天命憫人窮以斯世為已任其心未嘗一日息也顔子與孟子其揆一而已矣孟子當戰國時王道式㣲處士横議天理民彛不絶如綫百姓困於虐政如在水火中而拯救之不可以少緩故不得不如孔子生春秋時而以命世自任不敢效顔子之閉戸者然設使顔子之時而無孔子則簞瓢陋巷油然自樂者必變而為斯世斯民之憂惕然而不能自己盖孔子在則顔子從師顔子之憂孔子憂之矣孟子嘗云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顔子之異於禹稷即其地之異於孟子耳乾父坤母民胞物與之量與夫皇皇汲汲痌瘝一體之心曷甞少異哉
  身欲勞而心欲安身勞惟何義理之事多不適已必寧受其勞而為之心安惟何中和之養多不從欲必强求其安而為之推而至於利害死生之際莫不惟求其心之安而不顧其身之勞習之乆而漸即於化焉亦能冺安勞為一致合身心為一體矣故求仁得仁心之既安身雖勞亦安也若徇利縦欲以求身安心甚勞而身亦不安也故修身俟命之君子勞則不避安亦不求故常得所安而亦不見其勞焉耳
  張横渠曰心統性情情之未發則為性自其初發未發之間氣乗理而出性動而為情者曰知覺知覺者吾心之良知良能也然非夲天命之性又何以發皆當理而不失其天哉故又曰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
  君子之治喜怒哀樂也惟在涵養之功涵養之功亦曰存誠主敬而已誠則无妄敬則無慢存之於不睹不聞之地而謹之於莫見莫顯之時至於乆而不已則天理全而人欲冺惟率其性之夲然而發為情之至正喜怒哀樂有不中節者乎故敬以直内涵養之謂也義以方外喜怒哀樂中節之謂也欲其發之中節必其存之也中中者中也中節者和也中而和則大夲立達道行而天地以位萬物以育矣
  一物各有一理而物物共此一理大小始終表裏精粗皆夲純一之理以行之不息之誠以守之自夫婦日用之常以至於家國天下之際統有宗會有元汎應酬酢無不曲當一貫之道至此而得矣
  忠信不主則或存或亡而不能保其不失聞義不徙則或作或輟而無以為髙逺之基善人之質羙未學主忠信而不徙義者也然無徙義之功則忠信亦不能察識擴充以復其夲然之全體故精義以唘徙之端所以察識此忠信也集義以盡徙之實所以擴充此忠信也聖賢教人惟在收其放心所以收放心者尤當於靜時求之盖人心之動因物以遷是心之放由於動也惟於靜時主敬存誠以涵養之偶有私欲之⿱⺾眀即省察而克治之如是則放心收而天理之公常在我矣朱子所謂無事則専一嚴整以求放心即此意也盖専一誠也嚴整敬也不誠則理不能存不敬則私不能克私克而理存放心收矣
  君子之學所以已物兼成者亦曰眀通公溥而已眀通夲於靜虚公溥本於動直動於外而直返之於内則公溥靜於内而虚達之於外則眀通合内外徹上下孰有外於誠之理乎
  周茂叔有光風霽月氣象盖其廣大寛𢎞之量得太極自然之理又與二程張朱有不同者矣故茂叔生知者也眀道㡬於生知者也伊川横渠晦菴學知者也横渠教人以知禮成性伊川教人以主敬其氣量固不若茂叔之廓然然而同為𫝊道之大儒則又所謂及其成功一也
  福善禍滛天地之心也然亦人之自取天地豈有成心哉或者謂一灾一異皆有其應一言一事皆得其報是以已之私心度天地之有心也或者謂天變不足畏感應未必然是以已之放心度天地之無心也
  學者希聖而希天其所以用力之道必省察以謹其㡬必涵養以完其性㡬不可不謹否則縱性不可不完否則狭縱而狭有一不可言學也故主一無適而夲立矣格物窮理而知致矣返已體察而實踐矣夫然後優而㳺之饜而飫之鳶飛魚躍無非自然之趣也沂水春風無非自若之天也於以暢吾中而廣吾志私欲潛消渾然天理殆與造物者㳺而豈兀若槁木自以為有得者所可比儗哉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以言乎内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以言乎外也中庸則兼内外貫終始為天命之當然精㣲之極致孔子所以歎聖者能而民鮮能也
  程子曰在物為理䖏物為義理雖在物而莫不涵於此心也内也義雖因物以處而要皆此心之裁制也則義亦豈在外哉故當其寂也為在物之理義之藏於無眹也當其感也為處物之義理之呈於各當也由是言之舍理則不可以言義而外義則不足以為理君子不憑心以為理以理之麗於物者為理此萬物皆備之體也非徒循物以為義以循物之理而處之各得其當焉此萬一各正之㫖也
  物無終始而一歸於朽鳥獸之飛奔斃焉而朽華木之榮爛蟲生之而朽草茂於夏而秋朽之燈眀於夜而晨朽之金鐡之剛或煅之玉石之堅或琢之其終亦莫不歸於朽其於人也亦然被服衣裳爭名競利其生則榮沒則已焉於是卓然有志之士思以立徳立功立言三者各垂不朽於世吾謂立徳而無𫝊道之言以牖来者安知不使人疑為黄叔度之儔立功而不本於内聖外王之學安知不為管商雜覇之治至立言則蘇張荘列皆能之適以為生心亂政要必如漢之仲舒隋之文中子唐之昌黎然後可謂立言而仲舒文中子昌黎未始不本於道徳仁義以為言條對時事又章章有本末可見施行由是觀之必合三者而皆有之庶㡬可稱不朽焉耳
  舜之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志以道寜之事也伊尹告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言以道接之事也程子曰無適之謂一又曰整齊嚴肅則心便一學者内而無適以存其誠外而整齊嚴肅以致其敬内外交修動靜有養而徳一矣徳一則常而純常而純則動惟以理吉之道也
  王守仁曰求靜之心即動盖至人無心以萬物為心以萬物為心者即萬物之一動一靜無非至人之心也彼其逐逐於物而失其本心者非物之動其自心動也以是為可厭而求靜以安心者不知其動為已甚也且夫厭城郭之喧譁者走而之鄉邑為可避矣乆之而鄉邑猶有人在也又走而之山林為可避矣而山林之中鴉鳴雀噪不可避也即驅鴉雀而空其林風生籟動庸可避乎周濂溪曰動而無動静而無靜程眀道曰動亦定靜亦定豈必却動以求靜哉
  地主載以任養萬物為功仁道之行無物不載則仁乃萬物之地也儒行謂敬慎為仁之地譬夫觀海者但見其汪洋無際而忘其載而振之者地也必敬慎之心無徃而不存然後仁能體事而無不在猶地之可以載水水之不可離地也靜而不能敬慎則心放而仁之體無所託動而不能敬慎則理失而仁之用不能行然非以仁居之則所為敬慎者亦且空洞而入於虚無矣海若之見少非謙言也然猶有見在焉故不過博向若之歎非無名也比之河伯其為小大則殊矣其為自多又何以異哉至人之見見無見也不存乎見少况存乎見多哉譬之契水之本源而天下無非水也大而為渤海細而為牛蹄之涔在牛蹄之涔不見其少在渤海不見其多不見其多故可以為牛蹄之涔不見其少故可以為渤海海若之存見少是但可以為渤海而不可以為牛蹄之涔也故大徳無名必小徳之咸備也大器不形必小器之盡該也大智若愚必小智之悉察也大功無成必小功之全奏也如是則水一而已何有渤海蹄涔之分哉是之為不貳
  聖人虚其心而心存備萬物而非増無一物而非减如是則雖日與物應而無應物之心無應物之心故天下無不可應之物也盖心猶鏡也必本體至眀然後物至必照而無物可以蔽之塵集於鏡而鏡即照塵奩掩夫鏡而鏡即照奩墜鏡於塗而鏡即照塗舉鏡於空而鏡即照空其本體之眀不可息也茍雜鉛錫以為鏡則雖勤拭之而其昏也不待頃焉聖人之心常眀以其湛然而無欲耳
  謂天地為有心乎有曰天地無心而能生物者矣謂天地為無心乎有曰天地以生物為心者矣是天地之心不可見於物之生生不息可以知天地無心之心無心之心不可謂無既無心矣不可謂有然則謂天地之心即萬物之心不可謂萬物之生皆分天地之心以為心庶乎少近之耳然萬物之各執其心以為心者并非其本心也不得於己則有怨見可愛慕則生貪天地之心不如是也萬物之本心無以見則天地之心更不可知然物之生既分天地之心以為心則雖牿亡反覆其本心不可得而見而亦非終不可見百事之昏而一事之眀則其本體依然可見矣故易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上徳不徳下徳不失徳徳者得於己之謂也其徳何似量亦随之上徳之不徳其量不可量也下徳之不失徳其量猶可量也夫有可量則仍與天地不相似天地以不可量者為量此天地之所以為大聖人之為聖奚以異是
  思慮人之所必有豈能盡絶之使息耶况此有以絶之者又非思慮而何哉惟居敬以立其夲廓如太虚之濶而不覺其廣朗如秋月之皎而不覺其眀應物而不應於物役人而不役於人夫然則理尚不自立而况於欲乎正尚弗自居而况於邪乎夫有意息思慮是錮扃以防賊也任思慮之外馳亦開門以延㓂也延㓂者固不足道而防賊者亦豈有得哉且大盗惟恐其錮之弗固也
  老氏之絶仁棄義固以煦煦之仁孑孑之義為不足髙也况非仁義乎晉人之絶仁棄義乃有執乎仁義不足髙之意而特以此為是也夫有所為是豈老氏之㫖哉老氏之道固不足以治天下况效其糟粕者乎
  仁之未發也渾然廓然大中至正而已矣人欲觀仁不知何者之為仁也惟其接於物而如心之謂恕然後有以見夫仁之施是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仁之行乎恕者也强恕而行求仁莫近恕之歸乎仁者也
  觀書所以長我志氣拓我聰眀且日知所未知日行所未行久之而内不見我書即為我外不見書我即成書此與書為化而不以心稽者也故易大𫝊曰黙而成之存乎徳行
  聖賢之學即見乎聖賢之書使聖賢於書之外別有所謂學則書非聖賢之書學亦非聖賢之學矣聖賢立教本欲使人人因書以修聖賢之學以至聖賢之地豈有遺哉豈有隠哉
  尊所聞則髙眀行所知則光大是語也曾子言之董仲舒舉以告其君横渠張子又稱之以教學者則知上而人君下而學者均當自勉毋使徒聞而不尊知有餘而行不足以日入於空虚無實之學焉則㡬矣
  大學端夲於眀徳而已及於新民用力於知止而已要乎能得所操者約而所該者博理固如是也然必至於本末無間終始合一無所謂先而無不可先之即先天而天弗違也無所謂後而亦可以後之即後天而奉天時也非大人之學其孰能與於此
  敬者志之所由以立者也敬於所存則志於希賢希聖敬於所發則志於堯舜君民徹上徹下無内無外察理則思極其精處事則思極其當如是則吾性吾命之學與修齊治平之實一以貫之此嚴恭寅畏所以事天而古聖人之修己以敬而安人安百姓者舉不外此也學記曰先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君子之學何以異是滌性命之原返昭曠之夲湛湛然出之無窮之府引之不竭之淵所以䟽其源也逰之乎詩書之圃行之乎仁義之塗沛然其内充而外達也浩然其日引而月長也優㳺漸進不舍晝夜而終必至乎大成所以竟其委也雖然䟽其源而達其委者又豈有所作為也哉孟子曰如智者若禹之行水則無惡於智矣君子為學無躁進之志也無穿鑿之巧也順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積久至於一旦豁然貫通則達海之勢有莫能禦者矣不然者無萬川之歸又安能不竭於尾閭之洩哉
  四子言志於由㸃一與一哂在聖人初無垂教之心而黙而成之化而裁之已使人有悠然自會於意言之表者故聖教如化工云
  周官亨人掌共鼎鑊以給水火之齊而戴記有曰三日三夜無絶火盖物有乆而後熟如此者讀書亦然立志以端其本如煑之先以烈火也主敬以敕其中如謹視其火𠉀也涵養以成其終如物既熟矣以細火養之使全其味也如是而才醇而徳羙矣讀書而未至於成則是煑八珍之物半熟而置之也不可惜乎
  萬物其同乎羽生者不可以疾趨鱗生者不可以陸㳺萬物其異乎含靈者咸具其覺知成形者胥歸於物化然有不同不異天地不見其大而纎芥不見其小管乎物我之間而不識其名之自始者其誰耶故螟蛉蜾蠃異體也茍祝之則速肖之仲尼顔子異形也茍祝之則速肖之自其異者而觀之則無同自其同者而觀之則無異也若是乎同異之不可恃而人苐執其既肖以後者為同而不知肖者非生而同又烏知其不同者之一本於大同耶
  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也人心之所接皆天地間萬有不齊之物以一心應萬事而有餘者聖人也聖人情順萬事而無情不見有己不見有人故無所為思常人則心役於物思之所以憧擾而朋從也朋之從雖有善不善之分即善而出於朋亦有私繫之失非聖人大公之善矣况乎其有不善者乎
  周子曰誠者聖人之本又曰中正而誠則聖矣中正而誠思誠之學也思而誠與誠者無異矣及其知之一及其成功一此之謂也中庸言學曰其次致曲困知勉行者必加人一已百之功焉是以聖人之道有一致而無二途有漸進而無躐等不可怠也不可躁也終吾身而已矣





  日知薈說卷二
<子部,儒家類,御製日知薈說>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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