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日講書經解義 (四庫全書本)/卷13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十二 日講書經解義 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十三
  冏命
  伯冏臣名也穆王以伯冏為太僕正史臣錄其誥命之辭因以冏命名篇
  王若曰伯冏惟予弗克于德嗣先人宅丕后怵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
  此一節書是穆王自言嗣位之重思艱之切以啓警戒之端也宅居也丕后大君也怵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恐懼也厲者憂危之意穆王首呼伯冏而告之曰天位惟艱非有德者莫能任之予自思弗能修厥德而繼嗣前人大君之位上承累朝之基業下繫萬姓之安危德薄任重是以恐懼危厲不能自安中夜興起惟思自免其過咎以無負前人盛大之業則安能不于輔弼之臣深致屬望哉按太僕正者其所統惟左右僕從侍御之臣似亦無關輕重而諄諄命之若此者盖𥊍御之人
  朝夕左右君側其地最近其職最親其習染易深其言語易入自古英君令辟往往以此為小臣近侍無足防閑而不知便辟佞䛕之人一得側足其間薰陶漸染陰移主德而不知雖有賢相直臣爭於既失之後亦已晚矣此篇即周公綴衣虎賁必慎其人之意誠萬世人君所當致警者也
  昔在文武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懐忠良其侍御僕從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萬邦咸休
  此一節書是言文武之聖而猶頼僕臣之賢也齊者嚴肅之意承承順也弼匡正也穆王命伯冏曰我周君德之盛莫隆于文武其聰則無所不聞其明則無所不照且嚴肅通達其有聖人之德如此而一時在位小大之臣咸懐忠良以事其君其得賢臣之多又如此宐若無待于近臣之助矣而當時給侍左右與凡御車之臣太僕羣僕一切從王之職無一非端人正士朝夕之間左提右挈君有善則承順之有不善則匡弼之其得近侍之助又如此所以出入之間起居之節無一時之不敬發號施令無一事之不善君德日盛治道日隆下民敬而順之萬邦之廣同底休美也夫以文武當日猶資近臣之承弼况予以薄德而嗣文武之緒乎
  惟予一人無良實頼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謬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
  此一節書是自言其求助於近臣之意也繩所以取直糾者駁正之意格亦正也穆王命伯冏曰文武之聖哲尚資侍御近臣旦夕承弼况予一人資性不美不能自勉于善實頼左右前後有位之賢士匡輔予之不逮有過愆則繩之使正有差謬則糾之使改非僻之心萌于中而著于外始於微而成于鉅尤頼左右前後之士濳移黙化于平時強諫力阻于幾微則非僻之心無自而生庶乎君德清明而文武之大烈仰承之而不墜矣安能不于爾大正之臣是望哉
  今予命汝作大正正于羣僕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䛕厥后自聖后德惟臣不德惟臣此三節書是勉伯冏登進吉士也大正即太僕正也羣僕太僕之屬官逮及也簡擇也僚謂寮屬令善也便謂順人所喜辟謂避人所惡側媚謂邪僻諂媚之人吉士謂正直之士䛕䛕佞也自聖自以為聖也穆王之命曰輔弼雖資衆正而慎簡則在大僚今予命汝作太僕正之官以表率所屬羣僕侍御之臣使之咸歸于正各勉輔君德以交修予之所不逮合羣僕而承弼之則非止一人隨旦夕而承弼之則非止一時總之一言一動必規于正一念一事毋納于非此太僕正之責也正于羣僕莫重于簡任之始僚屬之登進爾其慎之小人巧好其言以取容令善其色以取悦便以逢人之所欲辟以避人之所惡側者中蓄姦邪媚者工于䛕悦此等人置之左右前後則詞色藏姦能亂人主之視聽逢迎貢䛕能蔽人主之聰明内則蠱惑君心外則搖動國事斷然其不可也吉士則言動光明心術正大此等人簡之為僚屬則羣僕罔不正矣蓋羣僕之邪正最關君德之臧否僕臣正則有涵育薰陶之功有糾謬繩愆之益而厥后罔有不正僕臣䛕則言動無由知其非朝夕不得聞其過而厥后將侈然而自以為聖既侈然自聖則必厭見正人憚聞正言君德之累莫甚于此故君德之脩視乎僕臣而君德之不修亦視乎僕臣所關甚重可不慎簡乃僚以求稱厥職哉從來左右僕御之臣與人君共朝夕諧媚之徒易暱剛直之士難親固人情也而不知千古治亂往往由此其始必以為微賤小臣可狎而不足防應對小智可用而不足畏而不知浸淫積漸為所蔽而不覺此章再四申警豈非後世人君之大鑒與
  爾無昵于憸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貨其吉若時瘝厥官惟爾大弗克祗厥辟惟予汝辜
  此二節書是戒伯冏進用憸人也昵親近也憸人謂憸邪小人耳目之官即侍御僕從也迪導也瘝曠廢也辜罪也穆王之命曰僕臣之係于君德者至重爾為大正其可使小人側足于其間乎大凡進用憸人者由比昵憸人始佞䛕之風成則縁引之途雜使之充侍從耳目之官則必以非禮之事蠱惑君心而不由先王之法言法行其何以仰承先烈乎此爾之所當湥戒者也大抵小人進用之徑有二非以巧佞即以貨賄尤當力絶之蓋吉士必不以貨進以貨進者必其非吉士也若不以人材為善而以貨賄為善凡以貨進者遂比暱而用之則自曠其大正之官矣夫以人事君敬之大者以匪人而曠官則不敬莫大乎是此予之所必罪者可不戒哉
  王曰嗚呼欽哉永弼乃后于彛憲
  此一節書是總一篇之意而終致戒勉之詞也彜憲常行之法度也穆王之命曰嗚呼敬哉汝既任大正之官專司慎簡之責其勉盡格心之功交修懋德之助必使吉士在朝匡之以正無使憸人在側導之以非永弼乃后守先王之常典貞固不移終始勿二則先烈克紹而汝亦藉以有光矣篇中反復戒勉而終之以永弼蓋匡弼未幾而將順乘之正人甫入而憸人間之皆不可謂之永純臣之忠其君純王之修其德亦惟其恆而已矣
  呂刑
  周穆王用呂侯為司宼命之作刑書以訓告天下史臣錄其辭因以呂刑名篇
  惟呂命王享國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詰四方
  此一節書是史臣記作書之由也人年九十謂之耄荒忽也詰治也史臣曰昔者吕侯為大司寇承王命以訓刑蓋是時穆王享國已百年之久耄老荒忽猶以刑獄重事必加裁度定為刑書以詰冶四方使當日臣民有所遵守也按此篇專訓贖刑雖本舜典金作贖刑之意然虞廷之贖止於鞭扑穆王之贖及於五刑論者以為此穆王歛財之計耳但篇中多恤民之言後世當懲其五刑幷贖之非而師其哀矜惻怛之意則不失孔子刪書垂訓之㫖矣
  王曰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㒺不宼賊鴟義姦宄奪攘矯䖍
  此一節書是言古人制刑之由也蚩尤黄帝時諸侯鴟義以鴟張跋扈為義也呂侯傳穆王之命曰刑者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我聞古有訓言鴻荒之世風俗淳厚民志敦厖無所事于刑罰黄帝之時蚩尤始開作亂之端積漸薫染延及于良善之民皆為宼賊傚鴟鴞之跋扈而自以為義為姦為宄奪攘人之所有矯詐䖍劉無所不至非用刑以懲之則亂端何由遏絶刑辟之興實始于此由此觀之五刑之設原為宼賊姦宄不當濫及于平民可知矣
  苖民弗用靈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越兹麗刑并制罔差有辭
  此一節書是舉苖民之淫刑以為戒也苖民舜時三苖也靈觧作善麗入也差分别也穆王曰五刑自古有之然以懲亂非以虐民自蚩尤為㬥而苖民承其餘習不用善以導其民而惟用刑以威其衆舉五刑而虐用之名之曰法以殺戮無辜之人爰始過為劓鼻刵耳椓竅黥面之刑而濫用之凡犯此罰者並坐之刑其罪不當而有辭者亦不加差别苖民之淫刑流毒如此此後世所當湥戒者也
  民興胥漸泯泯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詛盟虐威庶戮方告無辜于上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德刑發聞惟腥此一節書是言苖民淫刑之惡上聞于天也胥相也漸漸染也庶戮衆被刑戮之人也監視也穆王曰有苖之君播惡于上其時之民咸起而化于惡泯泯而昬棼棼而亂無復有忠信之心存于中惟反覆變詐從事于詛呪盟誓以相欺偽而已故其被虐威而陷于刑戮之衆無所控訢咸告無罪于上天上天鑒視有苖之民無有馨香之德其發而上聞者惟刑罰腥穢之氣有苖淫刑之惡上通于天如此故天命聖主而除其惡也
  皇帝哀矜庻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絶苖民無世在下此一節書是言帝舜體天心以正有苖之罪也皇帝謂虞舜也穆王曰苖民淫刑以逞下失民心上于天怒帝舜之心即上天之心也哀矜此庶民被刑戮者皆無辜之人于是奉天以討之大彰殺伐之威以報有苖虐民之罪竄其君於三危分比其黨以遏絶有苖之民而不使其繼世在下國以貽百姓之害焉盖天心之所惡莫大于虐民而帝王之行事莫大于救民報虐以威見聖人之刑罰皆不過因物付物而已
  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羣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鰥寡無蓋
  此一節書是言帝舜之以常道正民也重少昊之後黎髙陽之後重即羲黎即和也棐輔也蓋掩蔽之意穆王曰自有苖肆虐刑戮無辜賞善罰惡之權不行于君上而祈福禳災之説遂託于鬼神于是人神雜亂祀典混淆矯誣妄誕之説紛然而起舜于是首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修明祀典辨别幽明天子始祭天地諸侯始祭山川凡一切淫祀求福者皆禁止之于是假託鬼神降格禍福之邪説皆息矣當其時有土之諸侯及在下之百官皆精白其心以輔助常道民之順是道者則嘉與之悖是道者則匡直之以慶賞刑威之典為輔翼常道之具其時好惡明賞罰當雖鰥寡之無告為善則必䝉福亦未有蔽而不得伸者常道昭人心正鬼神之説自不得而惑之此大舜止邪遏亂之原為千古之大智也盖人神者幽明之關實邪正之㡬而治亂之本也孔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逺之孔子之所謂民義即書之所謂常道舉凡惑世誣民之説正之以民義而自息明乎此則為大舜之明物察倫為千古之大智昧乎此則為秦皇漢武之求仙梁武之佞佛為千古之大愚智愚之介無多真與妄之間而已矣
  皇帝清問下民鰥寡有辭于苖德威惟畏德明惟明此一節書是言帝舜以德化反有苖之政也清問虚心下問也有辭于苖聲言有苖之罪也穆王曰有苖昬亂民罹其毒久矣帝舜虛心以問民之疾苦是時雖鰥寡之至微皆能言有苖之虐而聲其罪帝舜于是盡反有苖任刑之政而以德化之凡施之政令凛然而不可犯者皆以德為威而不以刑為威百姓莫不警然于遷善逺惡而惟畏矣凡彰之教化昭然而可共覩者皆以徳為明而不以察為明百姓莫不曉然于為善去惡而惟明矣夫有苖以刑繩民而愈亂大舜以德化民而咸從為君者可不審所尚哉
  乃命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穀三后成功惟殷于民此一節書是言帝舜之任人圖治也三后謂伯夷禹稷恤功憂民之功也典禮也折絶也主名山川以九州有名山川表識以為疆域也農解作厚殷富庻之意也穆王曰有苖之虐政既革斯民之教養宜先舜于是乃命伯夷禹稷三臣相與一徳一心皆以民事為憂而各成其功民心不可不正伯夷則降天地人之三禮以辨名定分折絶斯民非僻之心使不入于刑辟而民有風動之美矣民居不可不奠禹則平治水土九州之界各有封域以其地之名山大川為之主名而民無昬墊之憂矣民生不可不厚稷則頒降播種之法于百姓使皆得種殖嘉榖而民有粒食之樂矣三后各成其功而民生以遂民俗以淳莫不蕃庶得所皆帝命三后之所致也舜之德化既隆而得人又如此此治道所由盛與
  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教祗德
  此一節書是穆王述舜命臯陶之意也穆王曰舜既命三后恤功于民旋見功成而民殷矣宐乎民俗無不厚民心無不正而猶恐有不率吾之教者是雖欲以德化民而民終弗克祗厥德也于是命臯陶為士斟酌于刑之輕重定為大中至正無過不及之條以檢制整齊百姓使之知善之當為不善之可畏罔敢不遷善去惡以敬其固有之德則民胥協于中而教以成矣舜之命士者然也蓋由前伯夷降典觀之是欲民之化于德而折之使不入乎刑教之本也由臯陶制刑觀之是惟恐民之入于刑而制之使反乎德教之輔也三后之外復有刑官則刑官顧不重與
  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德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彛
  此一節書是申言虞廷先德後刑之意也穆穆者和敬之容明明者精白之容棐彛輔其常性也穆王曰虞舜以聖人之德居天子之位當其時恭已南面有穆穆然和敬之容以君臨在上而伯夷禹稷諸臣同寅協恭有明明然精白之容以贊助在下君臣一德之盛積于中而散于外光輝照灼于四方而民之得于觀感諷諭之下罔不鼓舞振作惟其德之是勤而不忍自外于聖人之治舜之以德化民如此則用刑豈舜之心哉惟民之習俗氣禀不齊其中有必非德之所能化者故乃命臯陶為士使明審于五刑之典或由重而之輕或由輕而之重務協于中道而率此以乂于民激發其遷善之心以輔助其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秉彛之常性則雖有必非德之所能化者而或入于刑仍是勸民以德之具而非殘民以逞之具也舜之制刑如此則用刑又豈舜之心哉呂刑一書每先言德後言刑而刑必反覆以中為訓誠以刑罰一有過差則死者不可復生斷者不可復續為盛德之累不淺故用刑必合於中而後刑即所以為德也
  典獄非訖于威惟訖于富敬忌罔有擇言在身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
  此一節書是言虞廷典獄能與天合德也訖盡也威權勢也富賄賂也元命大命也穆王曰典獄之官所以不得其職者有二有惕于權勢之威為其所脅者又其甚則有貪于貨賄之來為其所誘者此皆由其心全無檢束全無畏憚不能上體天心而草菅生人之命其禍固已及人而亦將自及不克享有多福也惟虞廷臯陶之典獄非但得盡法于權勢之家而不為威屈亦惟得盡法于賄賂之人而不為利回其心常敬謹而無一毫之或欺常畏忌而無一息之敢縱聽斷之間至虛至明在躬無一不可以告人有不必擇而後言者其德之無私至于如此夫惟天德無私能制人死生之大命今典獄者亦無私則為能克天德而死生人之大命乃不在天而在我矣德自我克命自我作則雖在下而豈不可配享于天哉此臯陶用刑之極功能上合天心而民命其永頼之矣按臯陶特理官耳而億兆之元命繫焉况人君操生殺予奪之大柄則元命所繫屬又百倍於理官其仰體天德者正在于此而其要亦無他惟敬忌而已故呂刑言臯陶之敬忌而康誥言文王之敬忌其義一也
  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獄非爾惟作天牧今爾何監非時伯夷播刑之迪其今爾何懲惟時苖民匪察于獄之麗罔擇吉人觀于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斷制五刑以亂無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苖苖民無辭于罰乃絶厥世此一節書是告四方諸侯敬刑之辭也司政典獄諸侯也麗附也穆王曰嗟爾四方諸侯有司政典獄之責者今非爾實為天養民而作天牧乎爾既作天牧則今爾當何所監法所監法者非伯夷乎惟時伯夷制為典禮折民之入于刑而開導之者無不至是所謂播刑之迪者此克作天牧爾之所當監也其今爾何所當懲艾所當懲艾者非有苖乎惟時苖民凡有獄訟弗能察于其附麗之辭以得其情又罔擇有德之吉人使斟酌于五刑之輕重以協于中惟是貴者以威亂法而法不訖于威富者以貨亂法而法不訖于貨任私意以斷制五刑亂虐無罪于是腥穢發聞上帝不蠲潔其所為而降罰于苖舜乃奉行天討而竄比之苖民無所辭其罰而遂絶其世祀矣此惟不克作天牧爾之所當懲也夫刑之不中至于殄絶厥世凡為天牧者莫不皆然故前世酷吏如郅都王温舒周興來俊臣之屬皆就誅滅而秦任法律二世而亡吁可畏哉
  王曰嗚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聴朕言庶有格命今爾罔不由慰日勤爾罔或戒不勤天齊于民俾我一日非終惟終在人爾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雖畏勿畏雖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一人有慶兆民頼之其寧惟永
  此一節書是告同姓諸侯敬刑之辭也格至也非終過之當宥者惟終故之當辟者穆王嘆息言曰凡吾諸侯其尚克念之哉凡朕之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當敬聴朕言朕庶有至當之言以命爾也盖叅錯訊鞠不容有毫髪怠心是極天下之勤者莫若獄也今爾罔不由慰日勤爾茍能日勤即爾心亦用以自慰也爾罔或戒不勤爾茍一有不勤即爾悔而思戒亦已無及也且刑獄固非恃以為治特上天欲整齊亂民俾我為一日之用耳其中有過之當宥即大罪而非終者有故之當辟即小罪而惟終者惟在夫人所犯爾尚勿以一毫私意與乎其間以敬迎上天之命以奉事我一人我雖欲辟爾惟勿辟我雖欲宥爾惟勿宥惟敬謹于五刑使或由重而輕或由輕而重斟酌于輕重之中以輔成吾正直剛柔之三德則朕與有慶而兆民實利頼之安寧之福永久而不替矣按三德本於洪範正直之用一而剛柔之用四聽獄固其一端而所係甚鉅蓋平康之世刑罰不用之時也一以正直治之而已否則或以剛克剛以柔克柔或以柔克剛或以剛克柔在敬用而時宐之過于剛則苛刻𢡖急而必滋欺遁之姦過于柔則頽惰委靡而卒開淫刑之漸故用刑必三德全而始謂之中也
  王曰吁來有邦有土告爾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
  此一節書是幷同姓異姓諸侯而戒之也度審度也及逮也穆王又嘆息言曰來凡爾有邦有土作天牧者皆敬聽朕言夫刑雖凶器然先王制刑固有惻怛忠厚之心而用之皆得其當則可以期于無刑而成從欲風動之治非祥刑而何今告爾以祥刑在今爾等有安百姓之責者何所當選擇非理刑之人乎蓋刑官乃人之元命繫焉不得其人則奪于威貨故不可以不擇也何所當敬畏非用刑之事乎蓋刑者一成而不可變率意恣睢則悔戒無及故不可以不敬也又何所當籌度非獄詞之所逮及乎蓋獄詞固不能無所連及然株累者衆則枉濫必多故不可以不度也夫必得其人則異于罔擇吉人者矣必敬其事則異于匪察于獄者矣必度其及則異于亂虐無辜者矣朕之告爾祥刑者如此抑斯三者固以擇人為先誠得其人則必能敬刑然而刑之酷濫莫甚於所及蓋俗吏以苛為能以刻疾為忠往往竆極根株攀縁黨類必至濫及平人即一朝縱釋而瘐死已衆匹夫匹婦亦足上干天和又不必如漢世詔獄至逮及數萬人而後謂之寃也用刑者可不致慎於此乎
  兩造具備師聽五辭五辭簡孚正于五刑五刑不簡正于五罰五罰不服正于五過
  此一節書是告諸侯以聽獄之法也兩造兩爭者皆至也具備詞證皆在也師衆也五辭麗于五刑之辭也簡核其實也孚無可疑也正質也罰贖也過誤也穆王曰凡民爭訟必有兩人兩者俱至又必有供詞證佐使之一一具備然後乃與衆獄官共聽之恐一人之見或有偏也聽之之法如何兩造必有附麗于五刑之辭是謂五辭聽之者在簡核其實必無有毫髪之可疑然後質正于墨劓剕宫大辟五等之刑而各以其罪罪之其或質之于五刑而辭與刑叅差不應無簡核之實迹刑之疑者也則質正于五等之罰而使之出金以贖罪其或質之于五罰而辭與罰又參差不應終不能使之詘服又罰之疑者也則質正于五等之過誤而直赦之蓋聽辭必極其簡孚則刑無不當罰無不服而過誤者亦不至濫入于刑與罰之中矣聽獄之法如此庶幾無失入之害與
  五過之疵惟官惟反惟内惟貨惟來其罪惟均其審克之
  此一節書是舉聽獄之弊而戒之也疵病也官威勢也反報德怨也内女謁也貨賄賂也來干請也穆王曰五刑五罰之疑而逓正之于五過本欲開釋無辜以協于祥刑然典獄之官多有借此營私徇情舞文玩法者其疵病有五或畏他人之權勢而不敢爭執一疵也或報復已之恩怨而不本公平二疵也或聽受女謁之言三疵也或廣開貨賄之門四疵也或凡有干求請囑不能謝絶五疵也有此五疵以出入人罪或止于過而故入之于刑罰之條或罪不止于過而故出之于赦免之律若此顛倒任意壊法亂紀其罪與犯人同當即以其人之所犯罪之不爾赦也然則爾等可不詳審精察務盡其聽斷之能哉夫五過獄之最輕者其疵病猶如此又况五罰五刑獄之大者則人之營求必愈甚典獄者聽斷之權亦愈重其疵更當何如此尤宐深致戒者也
  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簡孚有衆惟貌有稽無簡不聽具嚴天威
  此一節書是言聽斷疑獄之法也稽稽考也嚴敬畏也穆王曰五刑之不簡者是刑之疑者也疑則當赦其所麗之刑而正于五罰矣五罰之不服者是罰之疑者也疑則當赦其所麗之罰而正于五過矣爾等當察之詳而盡其能既不濫及無辜亦不寛縱有罪而後可也然而獄之無可疑者則如何夫其情與法相應亦既簡核實迹可信者衆則可以加刑罰矣然猶必稽其貌焉蓋人之真情或有不能自達而發見于形色之間者茍察之而猶有可疑猶當議赦以寛之也若本無情實可以推究則疑獄顯然當直赦之不必復聽之矣夫獄之無可疑者則不憚反覆而周詳獄之有可疑者則不必深文而苛刻誠以天之愛民倘虐及非辜必上干天威爾等可不戰戰兢兢常若上帝之監臨在上哉
  墨辟疑赦其罰百鍰閲實其罪劓辟疑赦其罰惟倍閲實其罪剕辟疑赦其罰倍差閲實其罪宫辟疑赦其罰六百鍰閱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鍰閲實其罪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剕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上下比罪無僭亂辭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審克之
  此一節書是詳言贖刑之法乃穆王本意即所謂度作刑以詰四方也六兩曰鍰閲視也倍二百鍰也倍差五百鍰也屬類也比附也穆王曰五刑之疑者固有五罰以赦之但罪有輕重則罰有多寡不可不審也如墨刑疑而當赦罰之使出銅百鍰然必詳視核實其罪使其罰必當也劓刑重于墨有疑而當赦其罰加倍至二百鍰亦必詳視核實其罪使其罰必當也剕刑又重于劓其疑而赦者其罰倍二百而又有差使出五百鍰亦必審實其罪而後罰之宫刑又重于剕其疑而赦者其罰使出六百鍰亦必審實其罪而後罰之至大辟之刑五刑之極重者或疑而應赦其罰至一千鍰尤不可不審實其罪而使罰與罪或有不相當也罰之多寡如此而五刑之條目則如何墨刑舊五百劓刑舊五百今各增其罰之屬為一千墨劓罰輕不嫌增也剕刑舊五百今罰之屬仍五百剕在輕重之間不必更也宮刑舊五百大辟舊五百今減其罰之屬為三百為二百宫與大辟罰重不嫌減也凡此五刑之正條共有三千然法之所定有限而人之所犯無竆其有犯無正律者則以上下刑而比附其罪如罪疑于重則以上刑比之罪疑于輕則以下刑比之惟此比罪之時律無一定姦弊滋生或有僭亂不可聽之辭必裁度可否勿致誤聽或有往昔不可行之法必斟酌時宐勿致誤用惟内察于心則不惑于僭亂之辭矣惟外合于法則自不泥于不行之法矣然則爾于比罪之時蓋尤不可不審之詳而盡其能哉夫五刑之屬三千所謂律也上下比罪即今所謂例也古者律之外不預為例人得以無例為姦故穆王有惟察惟法之訓後世律之外多為之例至例之外又有比例人益縁例為姦而出入上下之間弊蓋有不可勝言者然後知古者祗有比而無例其慮審矣
  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輕重諸罰有權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
  此一節書是言刑罰當用權而不失乎經也服受刑也倫倫序也要體要也穆王曰刑罰固有一定之律然先王立法必縁乎人情通乎世變則上下輕重之間尤有權焉蓋人固有罪在上刑而情適輕如出于過誤而為眚災之類則其罪雖大而止使之服下刑人亦有罪在下刑而情適重如出于故犯而為怙終之類則其罪雖小而必使之服上刑非獨用刑為然也即罰亦然或罪應重罰而情適輕則罰從輕或罪應輕罰而情適重則罰從重此刑罰之縁乎人情而權一人之輕重者也至于刑罰所以維世尤當隨時而不可執一惟平治之時刑罰不可過輕過重若世當更新之㑹法度初立人心未附則刑罰悉從輕世當衰亂之餘紀綱廢弛人心不肅刑罰悉從重此刑罰之通乎世變而權一世之輕重者也夫刑罰本以為整齊萬民之具而輕重之不齊至于如此則是齊之以不齊也而其不齊者仍是人情世變之固然輕非故出重非故入蓋秩然有倫序而不可亂確乎有體要而不可易何嘗用權而有戾乎經哉
  罰懲非死人極于病非佞折獄惟良折獄罔非在中察辭于差非從惟從哀敬折獄明啟刑書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罰其審克之獄成而孚輸而孚其刑上備有幷兩刑
  此一節書是詳示以謹刑罰之道也佞口才也良良善也胥占與衆商度也穆王曰獄之有罰非輕也罰以示懲雖非致人于死然使之出贖亦甚病矣故聴獄必在得人彼口才辯給之人似乎可以折獄然此等人決不可任惟得温良和易之人有惻怛慈愛之意方能折獄而輕重出入不失乎中也折獄之當擇人如此至于聽斷之時凡人之辭茍非情實縱極其巧飾自有差錯須就此掩護不及之處察之然又不可先執已見或始以為不可從或終又有可從惟在常存哀憫之心勿有一毫之𢡖刻常存敬畏之心勿有一毫之怠玩而獄情自無不得矣然又不可獨任已見須明啓五刑之成書與衆共占度之使皆庶協于中正之則而無一寃濫當刑者刑當罰者罰及加刑罰之時又須再加審察而竭盡其能折獄之當盡心如此由是獄成于下而孚于人獄輸于上而孚于君然獄辭又不可遺漏當其上奏須備載其情辭或一人而犯兩刑雖從重問擬亦必將輕罪開列取自上裁方見精詳謹慎之意讞獄者之當備其辭又如此按此節意分三截要以擇人為主非佞折獄惟良折獄實萬世擇刑官之龜鑑也後世酷吏如張湯者乃佞之尤酷易見而佞難知也張釋之于定國皆號稱長者一則無寃民一則民自不寃此亦惟良折獄之效故慎刑先在用人
  王曰嗚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懼朕敬于刑有德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于單辭民之亂罔不中聽獄之兩辭無或私家于獄之兩辭獄貨非寳惟府辜功報以庶尤永畏惟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罰不極庶民罔有令政在于天下
  此一節書是合同姓異姓諸侯而告以敬刑也官典獄之官伯諸侯族同族姓異姓單辭無證之辭府聚也辜功猶云罪狀庶尤百殃也穆王又嘆息言曰爾等其敬慎之哉凡我典獄之官牧伯之長或同族或異姓皆當知刑獄為天下之大命朕今言之猶且多懼况用之乎朕今惟敬慎于刑而不敢怠忽誠以刑為不得已而用先王所以教民祗德者是有德惟刑而不當以刑視刑也夫五刑皆謂之天刑天非以刑虐民而實以刑相助斯民爾等有代天理刑之責是作配在下者則聽獄可不敬乎夫獄辭有二有單辭有兩辭其無證者是單辭也單辭易于眩惑聽之必極其明而無一毫之蔽必極其清而無一㸃之污則單辭之情得矣其兩造具備者是兩辭也兩辭易于偏聽茍一失其中而民不可治矣今民之治正由典獄之官能以中正之心聽斷兩家之辭爾等慎勿借此兩家之辭為私家囊橐之計納貨鞠獄而失其平也以獄得貨不足為寳實為罪狀之府必將報之百殃而豈可不永畏此天罰乎非天不以中道待人而偏罰之惟人自殄絶厥命若使天罰不如是之極則庶民全被虐政豈復有令善之政在于天下哉是可見天之制刑本所以相民而用刑一有不當即上逆天心而自及於禍故不可以不敬也
  王曰嗚呼嗣孫今往何監非德于民之中尚明聽之哉哲人惟刑無疆之辭屬于五極咸中有慶受王嘉師監于兹祥刑
  此一節書是又并典獄諸侯之子孫而告之也辭譽也五極五刑也嘉善師衆也穆王又嘆息言曰凡我所言不獨為今日官伯族姓發也其嗣世子孫自今以往當何所監法非古之能敬五刑以教祗德能全斯民所受之中者乎我試言之其明聽之可也蓋古之人如伯夷臯陶皆是明哲之人一則折民惟刑一則明于五刑以弼五教皆有無竆之譽者何哉誠由其明清敬慎所麗屬于五刑者咸得其中當重而重宐輕而輕故能配享在下而有無竆之慶也夫五刑咸得其中非祥刑乎自今嗣孫繼世為民牧勿以民為不可教當知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性本善即有不善而非其本然是真嘉師也受之于王而撫此嘉師其可不監于古者之祥刑以收無疆之譽哉吕刑一篇在上則為罰贖之條在下則有奪貨之病史臣於篇首即以耄荒發其端以見其為衰世之書然篇中反復言德言中有敬刑之意故孔子有取焉
  文侯之命
  周幽王寵褒姒廢申后及太子宐臼申侯乃引西夷犬戎攻殺幽王晉文侯與鄭武公迎太子宐臼立之是為平王遷於東都平王以文侯為方伯賜以秬鬯弓矢作策書命之史錄為篇
  王若曰父義和丕顯文武克慎明德昭升于上敷聞在下惟時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肆先祖懷在位
  此一節書是平王策命晉文侯而追叙其先世之功也晉於周為同姓故稱父義和文侯之字先祖謂成康以下諸君懷安也平王若曰父義和汝知我祖文武之德乎丕顯哉我文武相繼皆能敬慎以明其德由是德修于身而達于政治光輝發越無逺弗至昭明而上升于天敷布而下聞于民惟時上帝眷顧集大命于文王是我周家之有天下成于武王而始自文王也後我先祖成康守成繼體固能嗣我文武之德亦惟其時先正之臣如爾祖唐叔實能左右贊助精白一心以事其君凡有小大謀猷皆能順從宣布以綏定國家故我先祖成康得安在位而不墜文武之基業也夫有是君斯有是臣非成康之臣皆賢幽厲之臣皆佞顧君德何如耳平王東遷之始不能自強而僅屬望於藩輔此所以為春秋之世也
  嗚呼閔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資澤于下民侵戎我國家純即我御事罔或耆夀俊在厥服予則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嗚呼有績予一人永綏在位
  此一節書是言國家多難之餘無羣臣之輔不能如先祖之安在位也純大也厥服厥官也平王歎息言曰今予小子甚可悲憫方嗣位之初為天所大譴有東遷之禍所以然者民為邦本國家必有資澤及于下民涵濡浸潤使民心愛戴則外侮無自而入今周德既衰殄絶資澤于下民民心已離而外叛侵陵大禍于我國家予之所承既與先祖異矣即我御事之臣今無有老成俊傑在厥官者是又與先正左右厥辟者異也予實薄劣無能其何以克濟此多難惟頼爾在外之諸侯耳爾諸侯有在我祖父之列者其誰能恤我乎又嘆息言曰若諸侯有能恤我匡濟艱難如先正之昭事我先王以致績于予一人則予亦可永安在位如先祖矣平王追原東遷之禍因絶資澤于下民可謂能知禍本有國家者必愛恤百姓如護元氣庶㡬諸病無自而入乎
  父義和汝克昭乃顯祖汝肇刑文武用㑹紹乃辟追孝于前文人汝多修扞我于艱若汝予嘉
  此一節書是美文侯之功也顯祖文人皆謂唐叔㑹合也紹繼也平王曰我御事之臣罔有耆俊在厥服其誰恤朕躬今父義和汝獨能昭明乃顯祖唐叔之烈匡復王家是文武之道覆墜于地汝今始克儀刑文武之典章用能㑹乃辟使收國勢于既散之餘而不至于離紹乃辟使承先緒于垂亡之日而不至于絶豈惟予一人是頼其汝前文人唐叔實有光焉則汝之追孝于前文人者大矣且國家新造汝多所修完扞衛我于艱難之中若汝之功誠予之所嘉美者也
  王曰父義和其歸視爾師寧爾邦用賚爾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馬四匹父往哉柔逺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寧簡恤爾都用成爾顯德
  此一節書是錫命文侯而遣之就國也師衆也黑黍曰秬釀以鬯草卣中尊也彤赤也盧黑也簡者簡閲其士恤者惠恤其民平王曰父義和今王室已安汝其歸于晉國撫視汝民衆安寧汝邦家予嘉汝功今命汝以方伯之職用錫汝秬鬯之酒一尊使汝歸告祭于文人以成汝之孝又賜汝彤弓一張彤矢百枝盧弓一張盧矢百枝使汝得專征伐之權又馬四匹供汝征伐之用父往就國修舉職業于逺人則懐柔之使之慕義而來于近民則馴習之使之被澤而悅務惠安逺近之小民無或怠荒以自安又必常簡閲爾都之士衆以數軍實常惠恤爾都之人民以固人心夫有功王室汝之德已顯矣今汝歸國又能使一方之政無不理而德威至于侯邦一國之治無不修而德教加于百姓則豈不益成就爾之顯德哉按書自此篇以下無復王者之誥命平王遷國之初王畧未復此一篇中全無發憤自強之意罷遣諸侯崇德報功釋然以為治平無事矣周室自此不振而禮樂征伐遂不行于天下詩至黍離而詩亡書至文侯之命而書亡春秋所以作於平王之世也
  費誓
  費地名也昔周公之子伯禽初封為魯侯因淮夷徐戎作亂率師伐之誓師於費記書者遂以費誓名篇
  公曰嗟人無譁聽命徂玆淮夷徐戎並興
  此一節書是言出師之由也徂往也魯公歎息言曰吾受天子之命為方伯得專征伐今爾等諸侯從我出征無得喧譁靜聽我之誓命吾今者出師非為得已往者淮夷叛亂為王室之患今又乘我始就國封軍旅未習乃脅徐方之戎一時並起夫兩處連兵聲勢震動逼處我肘腋之間吾有征討之責豈得不帥統内之諸侯聲伐罪之舉以安國家而衛王室哉此爾等所當靜聽吾之命者也按淮夷徐戎世為周患脅三監同叛載於大誥召公平淮夷載於江漢徐方震驚載於常武自成王至宣王俱叛服不常當伯禽初就國尤窺伺思逞之時所以不得已誓師徂征若師出無名則為黷武而非孔子所以錄是書之意矣
  善敹乃甲胄敿乃干無敢不弔備乃弓矢鍜乃戈矛礪乃鋒刃無敢不善
  此一節書是言治戎備也敹縫完也敿猶繫也弔精至也鍜淬礪磨也魯公曰大敵在前軍備非一尤莫先于繕完器械爾等諸侯今各戒飭軍士凡甲鎧兜鍪之有斷絶者則當敹敹所以穿治也干楯之有紛者則當敿敿所以繫持也甲胄干楯所以衛身必無敢有一不精至而後不虞敵之來攻矣及逺之具則有弓矢當備具無缺擊刺之具則有戈矛當鍜鍊盡利又不獨戈矛凡有鋒刃之屬皆須磨礪夫弓矢戈矛所以攻人必無敢有一不盡善而後不患敵之難克矣吾之命飭戎備者如此夫天生五材誰能去兵故五兵之屬先王無一不欲其堅緻精良然而制勝之道則全不在此若林倒戈兵非不精也鋤耰棘矜器非素具也師出以義則瑕者堅否則堅者亦瑕矣
  今惟淫舍牿牛馬杜乃擭敜乃穽無敢傷牿牿之傷汝則有常刑
  此一節書是言除道路也淫大也牿閑牧也擭機檻也敜塞也魯公曰軍行所以載糗糧供馳驅者惟牛馬是頼爾等居民當辟除道路以待軍行凡軍士經過止宿之處必須大舍牛馬作為閑牧爾民向為機檻以捕獸而有擭則須杜絶之向掘地以陷獸而為穽則當敜塞之務使牛馬閑牧無有一傷害如或觸于擭或䧟于穽而有傷則汝民當有常刑不汝赦也吾之命治道路者如此觀此一節則雖師出極有名而為道路之繹騷者不少矣先儒謂不止於擭穽凡川梁藪澤險阻屏翳有害於師屯者皆可例推其震動不寧豈細故哉萬一師出不以當是重牛馬而輕殺人也可不慎哉
  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復之我商賚汝乃越逐不復汝則有常刑無敢宼攘踰垣墻竊馬牛誘臣妾汝則有常刑
  此一節書是言嚴部伍也風者馬牛牝牡相誘因而狂走也臣妾男女賤者之稱也商度量也魯公曰自古䘮師之患未有不因節制不嚴部伍不肅而為敵所乘者今戒汝等軍士凡軍中馬牛有風逸者役使之臣妾有逃亡者失主俱不得越軍壘而逐之失主雖不得逐而人有得風馬牛逃臣妾者皆當敬還之我則商度所還之物多寡之數以賞賚汝如或越逐而失伍不復而藏匿各有常刑無赦夫失者猶不得逐也况取非其有乎得者猶不可不復也况其往而盗之者乎故汝等必無敢為宼盗攘奪如有踰越垣墻竊人之馬牛誘人之臣妾者其所犯尤重各有常刑無赦吾之命嚴部伍者如此古者師出以律雖武事而必使知禮知義知信今觀此節所戒禮義信三者具矣以守則固以戰必克也然在平時教閲為尤亟故古者擇將必得説禮樂而敦詩書者蓋得其本矣
  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魯人三郊三遂峙乃楨榦甲戌我惟築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餘刑非殺魯人三郊三遂峙乃芻茭無敢不多汝則有大刑
  此一節書是言立期㑹具供億也峙儲備也糗糧食也國外曰郊郊外曰遂楨榦板築之木芻茭供軍牛馬之用魯公曰吾今戒汝以用兵之期將以甲戌之日往征徐戎蓋淮夷固首謀而徐戎乃脅從者謀非素定交非素附於勢易破也徐戎破則淮夷勢孤無與為亂矣軍行以糗糧為亟爾諸侯各預為儲備無或不逮以乏軍興如有不逮則主餽運者死爾等諸侯既從征則糗糧固分當自辦不獨我魯人供億者也至我國有三軍本三郊三遂之人則各具版築之木可為楨為榦者我將即以甲戌日脩築城垣營壘蓋且攻且築敵方禦我之攻勢不能擾我之築汝等楨榦必無有不供如不供則吾之所以刑汝者有不一之條但不至于殺耳又汝等三郊三遂之人各備乃芻茭以供牛馬必須多為儲偫如不多致馬牛饑瘦貽悞重大其罪亦坐死此楨榦芻茭則我國中地近而致便亦不以煩爾諸侯也吾之命汝等聽無譁者止此按此書屢言用刑兵刑相連而及者故聖王慎用兵焉又軍行最以運糗糧芻茭為苦千里轉輸丁男困踣愁怨不已而至於逃亡逃亡不已而至於盜賊秦隋之禍皆以此也伯禽是師蓋不得已而應者故孔子有取焉
  秦誓
  昔秦穆公欲伐鄭其臣蹇叔以為不可穆公不聽後晉㐮公帥師敗秦師於崤囚其三帥穆公悔過誓告羣臣史錄為篇
  公曰嗟我士聽無譁予誓告汝羣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訖自若是多盤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
  此二節書是誓告羣臣而述能聽言之難也訖盡也盤安也穆公集羣臣而歎息言曰吾國之士其靜聽吾言無譁吾今有誓言告汝盖古人之言有極切而非迂至當而不易者是真羣言中之第一義予今告汝不可不聽也所謂羣言之首者何吾聞古人有言曰凡人之情重于責人安于徇已盖盡若是其多好盤佚不能自懲創也殊不知人有過差我責之非難惟我有過差而能受人之責如水之流無一毫之扞格一毫之凝滯是真能克其多盤之私者乃為難耳古人此言切中人情真修身克己之要務所謂羣言之首也夫常人之過有二有過而不知者有知而不改者知而不改其病全在多盤盖樂因循而憚振作溺晏安而惡勉強雖日受人責所謂徒以規為瑱者誠何益之有哉
  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云來
  此一節書是言悔過如不及之意也逾過也邁往也穆公曰吾今乃知前日不能受人之責欲悔而自改此心常以為憂盖日月易過忽焉逾邁是徃者已不可追獨冀望于將來而來者又豈可逆定我心中常若不復有將來之日可以容我遷善補過此所以憂思之湥也盖古之聖人未有不及時脩德者大禹之惜寸陰湯之日日新文王之日昃不遑暇食皆有若弗云來之意人君能長存此心則永無多盤之累矣
  惟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謀人姑將以為親雖則云然尚猷詢玆黄髪則罔所愆
  此一節書是悔既往之失而冀將來之善也猷謀也詢問也穆公曰朝廷之上有老成練逹之人可與謀事者是古之謀人也此其人吾非不知其熟于世務明于大體但以其每事堅執不肯遷就我意我輒忌疾之而不用其言夫聽其言若不可用不用之輒敗事者古之謀人也有新進喜事之人未可與謀事者是今之謀人也此其人吾非不知其狃于近功趨于小利但以其每事順從能與吾意相合姑且以為親信而用之夫聽其言若可用用之輒敗事者今之謀人也然吾既往之過雖如此而將來之事豈可不為鑒戒自今以後凡國有大事尚當謀度詢問于老成黄髪之人彼必每事慎重不肯就我我不以為忌而能受之如流則自罔有愆尤也按穆公言古之謀人謂蹇叔今之謀人謂杞子忌與親實千古聽言之大戒也違已則忌從已則親正坐多盤之故盖人惟好自便安欲適己意則明知其可而不為明知其不可而姑且蹈之忠言日屏佞言日進而禍中於國家有不可勝言者矣
  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違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我皇多有之此一節書是言改過遷善之實事也番番老貌仡仡勇貌截截辯給貌諞巧也皇與遑通穆公曰吾悔既往之失猷詢黄髪所以番番然衰老之良士雖旅力方剛之時已違然而計慮湥長可與謀國我猶庶㡬得而用之至仡仡然武勇之夫雖其射御無有違失然而智慮淺短常足以僨事我今庶㡬不欲用之勇夫尚不可用况截截然辯給之人善為巧言能揺奪君子之辭而變易其是非一惑其言而聽從之其患有甚于用仡仡之勇夫者我又何暇多用之哉夫君子之辭理每正諞言之理每屈此易知也然君子之辭必難入諞言必可喜此難察也惟君心無私而一決之於理則雖有巧言而不足以奪君子之正論矣
  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
  此一節書是言良士之有利於國家以明欲得良士之意也昧昧猶默黙也介獨也斷斷誠一之貌技才能也休休平易寛洪之意彦俊美也聖通明也不啻猶言不但職解作主穆公曰我嘗默默深思國家之安危全在大臣之得人與否如有一介然獨立之臣斷斷然誠實專一無他技能其心則易直寛廣休休然如大器之能容盖其人全不以一己之能為能而惟以天下之善為善見人之有才技者愛惜之若已之所有在人之能無異于在己之能也見人之美善通明者其中心喜悦不但如其口中之所揄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而已在心之好有甚于在口之好也此是實能容受天下之賢才非有強勉矯飾之意誠得此臣而用之必能廣致羣賢共圖政理豈惟國家一時是賴亦以保我子孫黎民永享治安之福是此一介臣者亦大有利于國哉吾之所以欲得番番之良士者此也此節書大學引之以明相臣之體盖有技非大臣之事惟在容受衆長使各効之國家且即可儲才為後世子孫之用是無窮之利也故大臣之職在進賢人君之責在命相
  人之有技冒疾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達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此一節書是言小人之有害於國家以明不欲有諞言之意也冒疾妒忌也殆危也穆公曰君子小人之用心每每相反一介臣之休休有容者必能登進羣賢貽國家之利若小人之心則全不然彼既無斷斷之誠休休之量見人之有才者則嫌其勝已輒忌疾而湥惡之或顯拒而力排或隂傷而曲中盖有技者每易于自見故惡之無所不極也見人之美善通明者嫌其異已必百方而阻遏之或使之況于下僚或使之淪于草野盖彦聖者逹則可大有為故必欲違之亦無所不極也是其心窄狹險刻實不能容人亦必無悔悟改革之望若此人而誤用之必至善人屏息姦諛盈朝䝉蔽君心事事墮壊及身之懼不克免豈復能保我子孫黎民則是豈不大可危哉吾之所以不欲用截截諞言之人者此也此節言小人之心真如見其肺肝然者先儒謂前一人似房𤣥齡後一人似李林甫可謂得之有用人之責者湥鍳乎此則不至為小人所惑矣
  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懐亦尚一人之慶
  此一節書是申言國之安危在一人也杌隉不安也懐安也穆公曰夫用一妨賢病國之大臣而遂至子孫黎民俱被其禍是可見邦之杌隉不安此一人壊之而有餘也豈必小人之多乎用一休休有容之大臣而可使子孫黎民俱被其福是可見邦之榮顯安寧亦此一人興之而有餘也豈必君子之多乎然則自今以往予豈可不詢玆黄髪而屏絶今之謀人哉抑書以悔過終盖過者人所不能無雖以成湯之聖史猶稱其改過不吝人君但能常加省察自克其多盤之私而受責如流則過而能改即為無過作聖之道不出乎此此孔子所以錄是書之意也






  日講書經解義卷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