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講禮記解義 (四庫全書本)/卷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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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禮記解義卷四十二
  樂記
  德者性之端也樂者德之華也金石絲竹樂之器也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於心然後樂器從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惟樂不可以為偽
  此承上觀德而言樂之所本也觀樂之所以知德者蓋以人心之德實出於性乃性之端緒也所作之樂實章乎德乃德之英華也金石絲竹雖德性之所寓而實不過樂之器也詩以言其志歌以詠其聲舞以動其容此三者皆本於心然後有金石絲竹以飾其聲干戚羽旄以飾其容而樂器從之是故情之深者文必明氣之盛者化必神惟和順積於中而後英華發於外則樂之不可以為偽也審矣
  樂者心之動也聲者樂之象也文采節奏聲之飾也君
  子動其本樂其象然後治其飾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見方再始以著往復亂以飭歸奮疾而不拔極幽而不隠獨樂其志不厭其道備舉其道不私其欲是故情見而義立樂終而德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聽過故曰生民之道樂為大焉
  此言樂舞之理有闗於世道之大也文采樂之威儀也往進也亂如云闗雎之亂謂終也歸舞畢而退就位也拔如拔來報往之拔謂疾也聽審也樂者生於人心之感物而動也發於氣而有聲是樂之象也播於器而有文采節奏是聲之飾也君子平心以動其本和聲以樂其象然後備物以治其飾是故樂將作必先擊鼓以動衆聽舞將作必先三舉步以示方法一節終則再擊鼓以明其進既進而又終則復擊鐃以謹其退惟情餘於文故奮疾而不拔惟情見乎文故極幽而不隠以之為己則獨樂其志而不厭其道以之為人則備舉其道而不私其欲是故其始也情見而義立則作樂之體豫矣其既也樂終而德尊則敎人之用彰矣君子以感發其善良小人以省觀其邪慝故古語所云生民之道樂為大者蓋以是焉陳氏澔曰此章特通論樂與舞之理如此耳諸家皆以為論大武之樂以明伐紂之事且以再始為十一年觀兵十三年伐紂其誤久矣
  樂也者施也禮也者報也樂樂其所自生而禮反其所自始樂章德禮報情反始也
  此言禮樂所主之義也自由也樂也者至愛從心而出其道主於施也禮也者品節稱情而立其道主於報也樂以樂其所自生禮以反其所自始是非徒外之文也章著其在内之德故樂以象之報答其情而反其始故禮以則之也案樂所自生反所自始即孟子所謂禮樂之實事親從兄是也
  所謂大輅者天子之車也龍旂九旒天子之旌也青黑縁者天子之寳龜也從之以牛羊之羣則所以贈諸侯也
  此言天子待諸侯之禮也車服器物用各有等所謂大輅者或金象或革木乃天子之車也畫龍於旂以象變化九旒以象陽數乃天子之旌也龜以青黑為縁飾者乃天子之寳龜也然車旂守龜有功德者皆得受賜又從之以牛羊之羣則天子所以贈諸侯也案此節舊即以為禮報之事實與上下文不相聫屬蓋錯簡也
  樂也者情之不可變者也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樂統同禮辨異禮樂之説管乎人情矣
  此言禮樂之定體而因及其用之大也樂也者以和為主乃情之得正而不可變者也禮也者以序為主乃理之一定而不可易者也樂統同以合其情禮辨異以明其分是故人情有同有異而禮樂之説實管攝乎人情而莫能外矣
  窮本知變樂之情也著誠去偽禮之經也禮樂偩天地之情達神明之德降興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體領父子君臣之節
  此由禮樂之本體而推功效以明制作之妙也偩猶依象也降下也興猶出也凝成也精粗萬物大小也領猶理治也樂唯為情之不可變故窮其本而知其變使反異以歸同者乃大樂自然之情也禮唯為理之不可易故著其誠而去其偽使釋回而增美者乃大禮當然之經也由是觀之禮樂有以倣象乎天地之情通達乎神明之德用之於祭則能降興上下之神而正其萬物大小之體理治父子君臣之節所謂禮樂之管乎人情者如此朱子曰禮之誠便是樂之本
  是故大人舉禮樂則天地將為昭焉天地訢合陰陽相得煦嫗覆育萬物然後草木茂區萌達羽翼奮角觡生蟄蟲昭蘇羽者嫗㐲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則樂之道歸焉耳
  此言聖人以禮樂贊化育也煦烝也嫗育也屈生曰區角無䚡曰觡觡謂角外皮之滑澤者處暗而忽明曰昭幾死而復生曰蘇卵生曰嫗伏胎生曰孕鬻禮樂之為道不惟管人情而已聖人在天子之位而為大人其舉用禮樂則以序召序以和召和將天地化育之功無不為之昭著焉天陽地陰訢合相得天以氣煦物而職覆地以形嫗物而主育然後植物各遂其生而草木暢茂區萌條達動物各遂其生而羽翼奮飛角觡生長蟄蟲昭蘇羽者體伏而生子毛者妊孕而鬻子胎生者不至於殰敗卵生者不至於殈裂皆大人作樂以導和之所致也則其功惟樂之道歸焉耳一説為昭者言其理察乎上下也天地訢合以下則是至和之感而萬物育焉矣
  樂者非謂黄鍾大呂弦歌干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也樂之末節也故童者舞之鋪筵席陳尊俎列籩豆以升降為禮者禮之末節也故有司掌之樂師辨乎聲詩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廟之禮故後尸商祝辨乎喪禮故後主人是故德成而上藝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後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後然後可以有制於天下也
  此言禮樂有本而尤為君子所當務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鉞也有司如周禮司几筵司尊罍籩人豆人之屬北面位之卑也商祝習知殷禮者殷尚質喪禮以質為主故兼用殷禮也禮樂之道昭宣化育誠以樂主於和非謂黄鍾大呂弦歌之聲干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舞而已也此聲與容特樂之末節故童者舞之禮主於敬非謂鋪設筵席陳薦尊爼列供籩豆以升降為禮而已也此器與文特禮之末節故有司掌之樂師但能辨曉乎聲詩故北面而弦宗祝但能辨曉乎宗廟詔相之禮故後於尸商祝但能辨曉乎死喪擯相之禮故後於主人蓋德成者兼乎藝而居上藝成者不必有德而居下行成者兼乎事而居先事成者不必有行而居後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後然後本末具舉乃可以制作禮樂以示天下也案此又申言樂有本原而不在乎聲容之迹前既以明聖之沿革明之此復以德藝之貴賤證之也
  魏文侯問於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唯恐臥聽鄭衞之音則不知倦敢問古樂之如彼何也新樂之如此何也子夏對曰今夫古樂進旅退旅和正以廣弦匏笙簧會守拊鼓始奏以文復亂以武治亂以相訊疾以雅君子於是語於是道古脩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樂之發也
  此言古樂之所發而并及其功效也文侯名斯端冕端衣元裳而加冕也旅羣列貌會合也守相守而未作也拊即相也以韋為表裝之以糠亦鼓類也以其輔相於樂故又謂之相鼓聲為陽故謂之文鐃聲為陰故謂之武亂者卒章之節訊亦治也雅即柷也魏文侯嘗問於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心厭之而唯恐臥聽鄭衞之音則心好之而不知倦敢問古樂之所以如彼何也新樂之所以如此何也子夏對曰今夫古樂其舞則旅進旅退而不雜其聲則和正以廣而不姦舉弦匏笙簧會守拊鼓而不紊方樂之始奏則擊鼓舞之將終則擊鐃樂之亂則治以相舞之疾則治以柷故其一終也有義理事實以貫乎其中君子於是講論善道即於是稱説古人以之自治則脩身而次及於家推之則有以平均天下此古樂之發於外者也周子曰古聖王制禮法脩敎化三綱正九疇敘百姓大和萬物咸若作樂以宣八風之氣以平天下之情故樂聲澹而不傷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澹且和焉澹則欲心平和則躁心釋優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謂道配天地古之極也
  今夫新樂進俯退俯姦聲以濫溺而不止及優侏儒獶雜子女不知父子樂終不可以語不可以道古此新樂之發也
  此言今樂之異於古樂也俯曲也優謂俳優雜戰二人侏儒人之短小者獶獮㺅也子夏言今夫新樂則不然進俯退俯容之陋也姦聲滌濫溺而不反聲之淫也甚而至於俳優侏儒狀若獮㺅間雜於子女之中而絶不知有父子之禮矣故作樂雖終既無義理而不足以講論又無事實而不足以道古此新樂之發於外者也案樂分今古兩言發者由其根本異也
  今君之所問者樂也所好者音也夫樂者與音相近而不同文侯曰敢問何如子夏對曰夫古者天地順而四時當民有德而五榖昌疾疢不作而無妖祥此之謂大當然後聖人作為父子君臣以為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後正六律和五聲弦歌詩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詩云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類克長克君王此大邦克順克俾俾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孫子此之謂也
  此言樂與音有異而先明古樂所由作也當謂不失其序祥亦妖也大當謂大化均調也小為紀大為綱俾詩作比俾于至于也施延也子夏言古樂新樂所發之異如此今君之所問者雖樂也而所好者則音也夫樂之與音相近而實有不同文侯曰敢問其所以不同者何如子夏對曰古者聖人在位和氣交通天地順而四時各當民有德而五榖咸昌疾疢妖祥泯而不作此之謂大當而禮敎可興然後作為父子君臣之禮以為人道之紀綱紀綱既正則親疎有序尊卑有等而天下大定天下大定而樂敎可行然後正六律以和五聲理弦歌以播詩頌凡中聲所止無非盛德之形容此之謂德音夫唯德音斯謂之古樂所以與音相近而不同也大雅皇矣之詩云王季有莫然清靜之德而發為莫然清靜之音蓋其為德也克明乎理而又能類推其餘克長乎人而又能君臨其衆以之王此大邦則克順而有以和其民克比而有以親其民至於文王其生安之德靡有所悔是以既受上帝之福祉而更施及於孫子焉詩之所云即此德音之謂也案引詩借證德音二字本不甚切於樂而必盡其詞者勉君故也
  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乎文侯曰敢問溺音何從出也子夏對曰鄭音好濫淫志宋音燕女溺志衞音趨數煩志齊音敖辟喬志此四者皆淫於色而害於德是以祭祀弗用也
  此言新樂所由起也趨數迫促而疾速也子夏言古樂之原於德音如彼今君之所好者其淫溺之音乎文侯曰敢問溺音何所從出也子夏對曰如鄭音之好濫由其志之淫宋音之燕女由其志之溺衞音之趨數由其志之煩齊音之敖辟由其志之驕四者雖有淺深然皆淫於色而害於德是以祭祀屏而弗用也陸氏佃曰前言所好者音今乃言所好其溺音乎是引其君有漸也蓋詞不迫而意已篤至古之人多如此
  詩云肅雍和鳴先祖是聽夫肅肅敬也雍雍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為人君者謹其所好惡而已矣君好之則臣為之上行之則民從之詩云誘民孔易此之謂也此言古樂為用之大而人君當愼其好惡也誘詩作牖子夏言溺音既不用於祭祀則所用者必正聲也周頌有瞽之詩云肅雍和鳴先祖是聽夫所謂肅者言其音之肅然而敬也所謂雍者言其音之雍然而和也夫敬以和則體信達順而何事不可行哉故為人君者於音樂之為淫為正亦惟謹其好惡焉而已矣君好之臣即效而為之上行之民即率而從之其感應之速如大雅板之詩所云誘民孔易者正此謂也案敬以和者禮樂一原故也上行下效乃移風易俗之機故好惡不可以不愼
  然後聖人作為鞉鼓椌楬壎篪此六者德音之音也然後鐘磬竿瑟以和之干戚旄狄以舞之此所以祭先王之廟也所以獻酬酳酢也所以官序貴賤各得其宜也所以示後世有尊卑長㓜之序也
  此言聖人能謹其好惡以作樂而用無不宜也鞉如鼓而小與鼗同椌柷楬敔也壎六孔燒土為之篪截竹為之干盾戚斧也旄旄牛尾狄翟雉羽也子夏言唯聖人有見於德音之當好溺音之當惡於是作為革音之鞉鼓木音之椌楬土音之壎竹音之篪此六者音皆質素與德相稱乃古者德音之音也然後越之金石為鐘磬播之匏絲為竽瑟以和之武用干戚文用旄狄以舞之如此則聲容兼備所以祭先王之廟而幽足以交於神也所以奏之燕饗而獻酬酳酢明足以交於人也所以行之朝廷而官序貴賤莫不得其宜也所以示之後世而尊卑長幼莫不得其序也案樂以鐘磬為紀綱以琴瑟笙竿為音奏其鞉鼓椌楬則所以節樂壎篪亦竽笙簫管之次而此乃特表六器以為德音之音者蓋先質後文樂而有節之意此所以樂至而禮亦至也
  鐘聲鏗鏗以立號號以立横横以立武君子聽鐘聲則思武臣石聲磬磬以立辨辨以致死君子聽磬聲則思死封疆之臣絲聲哀哀以立廉亷以立志君子聽琴瑟之聲則思志義之臣竹聲濫濫以立會會以聚衆君子聽竽笙簫管之聲則思畜聚之臣鼓鼙之聲讙讙以立動動以進衆君子聽鼓鼙之聲則思將帥之臣君子之聽音非聽其鏗鏘而已也彼亦有所合之也
  此言聽樂之道也號號令也横充滿也聲磬之磬當作罄言其聲罄罄然也亷亷隅也濫者擥聚之義畜聚之臣謂節用愛人容民畜衆者非謂聚斂之臣也讙讙囂也子夏言古樂之足以感人也久矣聽之而恐臥者亦未有得於心耳是故鐘聲鏗以逺達而立號號令嚴斯氣盛而可以立横横斯奮發而可以立武故君子聽鐘聲則思得武臣石聲磬以堅確而立辨辨義斯決以致死故君子聽磬聲則思得死封疆之臣絲聲哀以細密而立亷亷斯有分辨而可以立志故君子聽琴瑟之聲則思得志義之臣竹聲濫以繁雜而立會會斯廣有所及而可以聚衆故君子聽竽笙簫管之聲則思得畜聚之臣鼓鼙之聲讙以振作而立動動斯勇往而可以進衆故君子聽鼓鼙之聲則思得將帥之臣然則君子之聽音固非特聽其鏗鏘而已彼亦必有所契合於心是以各致其思而不能已也案樂器之音所以昭德所以導和而子夏乃云然者蓋恐文侯湛於淫樂而忽封疆之憂惑於聲色而忘文武之士也
  賓牟賈侍坐於孔子孔子與之言及樂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何也對曰病不得其衆也咏歎之淫液之何也對曰恐不逮事也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蹈厲之已蚤何也對曰及時事也武坐致右憲左何也對曰非武坐也
  此言大武之樂而問其舞與聲之所由起也賓牟姓賈名咏歎長聲而歎也淫液流連不絶之貌憲法也賓牟賈蓋古之知樂者嘗侍坐於孔子孔子與之言而及樂曰夫武王大武之舞必先擊鼓而備戒之已久者何也賈對曰惟武王伐紂憂不得士心故先鼓戒士衆久而後出今舞者蓋象此也問備戒之餘歌者必咏歎之淫液之何也對曰武王恐四方諸侯或心未必皆順而不及征伐之大事也問初舞時即手足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蹈地而猛厲其太蚤何也對曰象及時成功而不容緩也問武舞者有時而坐招右列之人如左法而皆坐者何也對曰武王初得天下未敢寧居此疑其本非武坐也案咏歎淫液非舞者自歌也蓋堂下自舞而堂上歌以應之所謂歌言其志舞動其容故合之而當日之事可見也憲舊讀作軒言舞者之跪右足至地而左足軒仰也此左右即下文分左分右之謂恐非指左右兩足也
  聲淫及商何也對曰非武音也子曰若非武音則何音也對曰有司失其傳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子曰唯丘之聞諸萇𢎞亦若吾子之言是也此言商聲之誤其傳以明武王之心也商者西方殺伐之聲舊謂貪商者非是唯語辭萇𢎞周大夫孔子言武樂之聲有淫液而及於商調者何也賈對曰此決非武樂之音也問既非武音則是何音也對曰此由典樂之官失其傳故也若非有司之失而果係武音則是武王嗜殺而其志荒繆矣孔子因曰唯某所聞於萇𢎞者亦若吾子之言其言是也案聲淫及商謂歌奏之聲雜以商調也國語引武王牧野之事音皆尚宮周官大祭祀之樂無商故賈以為有司失其傳也
  賓牟賈起免席而請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則既聞命矣敢問遲之遲而又久何也子曰居吾語女夫樂者象成者也總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蹈厲大公之志也武亂皆坐周召之治也
  此言孔子因賈問而明武樂之義也上遲字待也亂樂之卒章也賓牟賈於是乎起避席而更請曰夫舞之初備戒已久賈言之而夫子不以為非則既聞命矣敢問其終舞者若有所待而立於綴遲而又久者何也子曰居吾以語女夫樂者所以象成功也當將舞時總持干盾如山之嶷立此武王之事也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蹈厲之已蚤乃大公之志也武舞將終左右皆坐而無事於武則周公召公之治也案武王之事詩所謂上帝臨女無貳爾心者也大公之志詩所謂維師尚父時維鷹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者也賈雖知其意而未能指其實又疑左右竝坐之非故夫子復從初告之
  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夾振之而駟伐盛威於中國也分夾而進事蚤濟也久立於綴以待諸侯之至也
  此總言武舞之始終而申明遲久之意也成猶奏也毎奏武曲一終為一成駟當作四一擊一刺為一伐孔子言且夫武之舞也始而北出則備戒而總干山立時也再成象克紂而滅商則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蹈厲時也三成象克商而南反四成象克商以後而於南方之國是為疆理五成而分為左右以象周召則武亂皆坐時也六成復於綴以象天子尊居則樂終而德尊而所謂遲之又久者在此時矣凡武樂之序如此自北出以後二人夾舞者振鐸為節而舞者以戈矛四次擊刺以象威服中國也舞者分夾而進不復遲留以象功之蚤成也六成復綴而久立者則象武王之有文德以待諸侯之自歸也案三成而南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此舞之所以有南籥詩之所以有周南召南也久立以待諸侯即書所謂垂拱而天下治者此正答遲久之問故下文復詳推之舊注以復綴久立與備戒已久為一事則無復倫次而語脈俱不可通矣
  且女獨未聞牧野之語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黄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陳下車而封夏后氏之後於杞投殷之後於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復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禄
  此言武王崇聖賢厚臣民之事也反商即武成篇所謂反商政政由舊也投者舉而徙置之也商容商之賢臣行猶視也政即王制不從政之政孔子言且夫遲久之義有未易以一言盡者女獨未聞牧野以後記事之語乎武王既克殷反商政當其未及下車即思所以備三恪者而封黄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陳下車即思所以存二代者而封夏后氏之後於杞投殷之後於宋幷積土而封王子比干之墓解釋箕子之囚使人廵求商容之所處而追復其位於庶民則弛息其征役於庶士則倍增其禄入凡恩之及於帝王臣庶者如此陳氏澔曰投宋在成王時此蓋因歴敘黄帝堯舜禹湯之次而類言之
  濟河而西馬散之華山之陽而弗復乗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復服車甲衅而藏之府庫而弗復用倒載干戈包之以虎皮將帥之士使為諸侯名之曰建櫜然後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
  此言武王偃武之事也載人曰乘載物曰服衅與釁同以血塗之也凡載兵之法皆刃向外倒載者刃向國不與常同也名命也建讀為鍵籥牡也兵甲之衣曰櫜孔子言武王於是乎濟河而西歸於鎬京馬即散之華山之陽而弗復乘牛即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復服車甲則衅以血藏之府庫而弗復用干戈則倒載而包以虎皮將帥之士則使其有分土而為諸侯且命之曰自此其鍵兵櫜弓與民休息然後天下皆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案傳曰止戈為武武王以武定天下而克商之後即曠然偃武而不疑此周道所以比隆於堯舜也
  散軍而郊射左射貍首右射騶虞而貫革之射息也禆冕搢笏而虎賁之士説劍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覲然後諸侯知所以臣耕籍然後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敎也
  此言武王脩文之事也革甲鎧也禆衣衮之屬也孔子言武王偃武之後繼以脩文於是乎散放軍伍而習射於郊在左而射歌貍首以為節在右而射歌騶虞以為節而軍射之主於貫革者從此息也禆衣冠冕搢笏於帶而虎賁之士皆因之而説劍也不寧唯是又崇祀文王於明堂而民乃知孝制為朝覲之禮而後諸侯知所以臣舉行耕籍之典而後諸侯知所以敬此三者乃天下之大敎也案貫革之射息如言射不主皮矣大射三侯北面東上故貍首為左騶虞為右
  食三老五更於大學天子袒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冕而總干所以敎諸侯之弟也若此則周道四達禮樂交通則夫武之遲久不亦宜乎
  此言養老之敎而總結武舞所以遲久之意也酳食畢而以酒盪口也孔子言武王食三老五更於大學以天子之尊親為之袒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以致其養為之戴冕而總干以致其樂此所以敬老而敎諸侯之弟也惟武王當日崇聖賢厚臣民偃武事脩文敎雍容詳盡若此故周道旁行而四達禮樂翔洽而交通蓋有以德服人而庶幾乎恭已無為之化者則夫武之遲而又久不亦宜乎合而觀之其始也備戒之久以見聖人無尚武之心其終也立綴之久以見聖人唯德化之務其間所謂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蹈厲盛威中國者亦皆不俄頃而功成此所以商聲之淫必知其非武聲而左右皆坐正所以為武坐也
  君子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致樂以治心者也致禮以治躬則莊敬莊敬則嚴威心中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
  此言禮樂之切於身心而不可斯須去也致者推而極之之謂子諒韓詩外傳作慈良君子曰禮樂和序之理有不可以斯須或去諸身者蓋樂由中出故致樂以治心而一於和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以生矣易直子諒之心既生則善端充長而樂樂則心理相浹而安安則自得之固而久久則無所勉强而天天則不可思議而神惟其天故不言而自信惟其神故不怒而自威所謂致樂以治心者也禮自外作故致禮以治躬而密於節則自然莊敬莊敬則自然嚴威若其心中有斯須之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乘而入之矣外貌有斯須之不莊不敬而易慢之心乘而入之矣洵乎禮樂不可以斯須去也朱子曰心要平易無艱深險阻所以説不和不樂則鄙詐之心入之矣不莊不敬則易慢之心入之矣入之一字正見得外誘使然非本心實有此惡雖非本有然心既為所奪而得以為主於内則非心而何
  故樂也者動於内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樂極和禮極順内和而外順則民瞻其顔色而弗與爭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故德煇動於内而民莫不承聽理發諸外而民莫不承順故曰致禮樂之道舉而錯之天下無難矣
  此推治心治躬之由而幷言其效也煇與輝同樂也者乃由人心之和動於内而作者也禮也者乃由此理之順動於外而制者也致樂則極其和致禮則極其順内和而外順則民瞻其顔色相感於一和而弗與爭也望其容貌相感於一順而民不生易慢焉是故有得於樂則德煇動於内而民莫不承聽有得於禮則理發諸外而民莫不承順故曰致禮樂之道即舉此而措之天下吾知其無難矣案顔色發於心容貌形於身亦分承内外而言
  樂也者動於内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故禮主其減樂主其盈禮減而進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禮減而不進則銷樂盈而不反則放故禮有報而樂有反禮得其報則樂樂得其仄則安禮之報樂之反其義一也
  此言禮樂有相濟之道也樂由中出而動於内禮自外作而動於外故禮者撙節退讓主於收斂而減殺樂者欣喜歡愛主於宣播而盈滿然禮雖主於減人則當自勉强而以進為文樂雖主於盈人則當自抑止而以反為文蓋禮減而不進則威儀必至於銷鑠樂盈而不反則意氣必至於放縱故禮有以為減之報而樂有以為盈之反禮得其報則返諸心而樂樂得其反則循乎理而安禮之報樂之反二者相須總歸於無過不及其為當然之義一也程子曰禮樂只在進反之間便得性情之正朱子曰禮主其減者禮主於撙節退避檢束然以其難行故須勇猛力進始得故以進為文樂主其盈者樂主於舒暢發越然一向如此必至於流蕩故以反為文禮之進樂之反便得情性之正
  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樂必發於聲音形於動靜人之道也聲音動靜性術之變盡於此矣故人不耐無樂樂不耐無形形而不為道不耐無亂先王恥其亂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使其聲足樂而不流使其文足論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瘠亷肉節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氣得接焉是先王立樂之方也
  此言樂之因人心而作而有以正其性術也夫樂者乃生於情之所樂而人所不能免也人情有所樂必發於聲音而為詠歌形於動靜而為舞蹈道固然也有聲音動靜則性術感通之變盡見於此矣故人情不能無樂樂不能不形於外形而不為道則不能無亂惟先王恥其亂也故制為雅頌之聲以道迪之使其聲足樂而不至於流放使其文足論而不至於怠息使其樂律之清濁高下或宛轉而曲或徑出而直或豐而繁或殺而瘠或稜隅而亷或圓滑而肉或止而節或作而奏皆足以感動人之善心而不使放心邪氣得接焉是乃先王立樂之方法也案其文足論即所謂可以語可以道古也蓋古人之為樂者必有事實而非虛詞故可以講論而知其意如孔子之説大武其一端也
  是故樂在宗廟之中君臣上下同聽之則莫不和敬在族長鄉里之中長幼同聽之則莫不和順在閨門之内父子兄弟同聽之則莫不和親故樂者審一以定和比物以飾節節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親萬民也是先王立樂之方也
  此言樂之有益於倫理也一者心也樂因人心而作故足感乎人心而以和召和如君臣上下之貴於敬也長幼之貴於順也父子兄弟之貴於親也固也有樂以在於宗廟之中而聽之者莫不和敬在於族長鄉里之中而聽之者莫不和順在於閨門之内而聽之者莫不和親則樂之為益逺矣故樂者必審情之一以定其和然後比物之殊以飾其節至於節奏之合若五色相間而成文則樂之和極矣所以合和父子君臣而倫紀脩明附親萬民而人心悦服也是乃先王立樂之方法也案此言先王作樂達於鄉黨閭巷閨門此所以風移而俗易也闗雎之詩用之鄉人邦國亦是如此
  故聽其雅頌之聲志意得廣焉執其干戚習其俯仰詘伸容貌得莊焉行其綴兆要其節奏行列得正焉進退得齊焉故樂者天地之命中和之紀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此言詩樂之所闗者大以申結上文之意也綴表也所以表行列也兆域也舞者進退所至也立樂之方如此故聽其雅頌之聲有所感發而想慕則志意得廣焉執其干戚以為容習其俯仰詘伸以為禮則容貌得莊焉依其綴兆之所定隨其節奏之所宜則行列得正焉進退得齊焉故推其極而言之則樂之所闗為至大乃天地之命中和之紀之所在而實人情之所不能自已也案命注云敎命紀是總要之名蓋天地之命即易所謂太和也性情得樂而後安故曰中和之紀
  夫樂者先王之所以飾喜也軍旅鈇鉞者先王之所以飾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儕焉喜則天下和之怒則暴亂者畏之先王之道禮樂可謂盛矣
  此論樂而兼及禮以總結章首之意也禮有五軍居其一故以軍旅鈇鉞言禮儕類也夫樂者先王之所以飾喜而宣其豫也軍旅鈇鉞者先王之所以飾怒而建其威也故先王之喜怒必當理而各從其類焉惟非善不喜斯喜而天下和之惟非惡不怒斯怒而暴亂者畏之先王治天下之道禮樂其可謂至盛矣方氏慤曰喜合乎樂則非作好也怒合乎禮則非作惡也五禮特言軍者對喜而言怒故也
  子贛見師乙而問焉曰賜聞聲歌各有宜也如賜者宜何歌也師乙曰乙賤工也何足以問所宜請誦其所聞而吾子自執焉寛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靜廉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温良而能斷者宜歌齊夫歌者直已而陳德也動已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
  此言歌詩陳德之理而幷推其應也師乙樂師名乙四詩唯頌為正餘皆有正有變師乙所稱俱指正者言之直已謂直而行之畧與率性相似人之氣稟不同故德性亦異先王之世使各因其性之所近而歌其所宜之詩所以保德也是以子貢見師乙而問焉曰賜聞聲歌之意藴與人之德性各有所宜如賜者宜何所歌也師乙曰乙賤工也何足以知子所宜請為誦述其所聞者而吾子自執焉可乎聞之寛大而不妄動柔順而不詭隨者則宜歌頌廣大而不撓於動疏通而不失之誣者則宜歌大雅㳟儉而能好禮者則宜歌小雅正直而安靜廉介而謙遜者則宜歌風肆直而濟之以慈愛者則宜歌商温良而濟之以決斷者則宜歌齊夫歌者先直已以敷陳其德然後以歌涵養而保全之至動已而有得於中則心和氣順而天地應之而位四時得序而和星辰不忒而理萬物各正而育皆有感通於一氣者蓋詩歌之為益如此案國風雅頌凡三言靜者非靜則不能𣹢泳而深造也動已者天理流行之意
  故商者五帝之遺聲也商人識之故謂之商齊者三代之遺聲也齊人識之故謂之齊明乎商之音者臨事而屢斷明乎齊之音者見利而讓臨事而屢斷勇也見利而讓義也有勇有義非歌孰能保此
  此申言商齊聲歌之益也商人疏謂宋人宋是商之後保猶安也師乙言國風雅頌人皆知其所由作矣至若商者乃五帝所遺之聲也商人述而識之故謂之商齊者乃三代所遺之聲也齊人述而識之故謂之齊明乎商之音者則是非立辨自能臨事而屢斷明乎齊之音者則取與必明自能見利而讓夫臨事而屢斷乃勇之德也見利而讓乃義之德也勇與義雖我固有之然非歌其孰能保全乎此者案商齊之歌非徒濟其偏而已蓋皆因其德而成之肆直而能慈愛則固有斷而不至傷物者温良而能斷則固有讓而不至失已者歌足以保其久而不變所謂成於樂者是也
  故歌者上如抗下如墜曲如折止如槀木倨中矩句中鉤纍纍乎端如貫珠故歌之為言也長言之也説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子貢問樂此言歌之音節與其名義也倨方也舊注微曲者非句微曲也子貢問樂題上事也師乙言歌之聲有斗然而升者則上如抗有頓然而落者則下如墜其轉音之清則曲如折其收音之靜則止如槀本有安置整齊而方者則倨中矩有宛轉㢠環而圓者則句中鉤其聲氣密聫而句字明潔則纍纍乎相續而端正如貫珠音節如此可謂妙矣抑又有其名義焉夫歌之為言長言之也原其初則心感於物而説故言之言不足以發其所説故長言之而歌於是乎作焉至於長言之而又不足則形於聲與氣而嗟歎之嗟歎之而又不足則形於手之舞足之蹈而不知誰之所為矣凡乙所聞詩歌之義如此案歌由心生至於手舞足蹈則舞之理亦有不外於是者此篇先儒或以為公孫尼子次𢰅其言樂也通天地貫人情辨政治前後互相發明而詞達理粹蓋孔門之遺書而非漢人所能及也
  日講禮記解義卷四十二
<經部,禮類,禮記之屬,日講禮記解義>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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