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學案 (四庫全書本)/全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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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三十一
  餘姚 黄宗羲 撰
  止修學案
  見羅從學於鄒東廓固亦王門以下一人也而别立宗㫖不得不别為一案今講止修之學者興起未艾其以救良知之弊則亦王門之孝子也
  止修學案
  中丞李見羅先生材
  李材字孟誠别號見羅豐城人南京兵部尚書諡襄敏遂之子登嘉靖壬戌進士第授刑部主事厯官至雲南按察使金騰故患緬而孟養蠻莫兩土司介其間叛服不常先生用以蠻攻蠻之法遣使入蠻莫誘令合孟養襲迤西殺緬之心膂大朗長緬酋遂攻迤西孟養告急先生命将士犄角之土司大破緬於遮浪之上叩闕謝恩貢象二以功陞撫治鄖陽右僉都御史先生與諸生講學諸生因形家言請改叅将公署為書院遷公署於舊學許之事已定叅将米萬春始至萬春政府門生也嗾士卒為亂先生方視事擁入逼之守備王鳴鶴持刀向萬春厲聲曰汝殺李都爺我殺汝乃得免事聞先生閒住而萬春視事如故明年萬厯戊子雲南廵按蘇瓚逢政府之意劾先生破緬之役攘冐蠻功首級多偽有㫖逮問上必欲殺之刑部初擬徒再擬戍皆不聽言者強諍上持愈堅法吏皆震怖刑部郎中髙從禮曰明主可以理奪乃操筆為奏曰材用蠻敗緬不無闢地之功據掲申文自抵罔上之罪臣子報功失實死有餘辜君父宥罪矜疑人将効命天子視奏頗為色動長繋十餘年發戍閩中遂終於林下先生初學於鄒文荘學致良知之學己稍變其說謂致知者致其知體良知者發而不加其本體之知非知體也已變為性覺之說乆之喟然曰總是䑕遷穴中未離窠臼也於是拈止修兩字以為得孔曾之真傳止修者謂性自人生而静以上此至善也發之而為惻隠四端有善便有不善知便是流動之物都向已發邊去以此為致則日逺於人生而静以上之體攝知歸止止於人生而静以上之體也然天命之真即在人視聽言動之間即所謂身也若刻刻能止則視聽言動各當其則不言修而修在其中矣使稍有出入不過一㸃簡提撕修之工夫使之常歸於止而已故謂格致誠正四者平鋪四者何病何所容修茍病其一隨病隨修著書數十萬言大指不越於此夫大學修身為本而修身之法到歸於格致則下手之在格致明矣故以天下國家而言則身為本以修身而言則格致又其本矣先生欲到歸於修身以知本之本與修身為本之本合而為一終覺齟齬而不安也性情二字原是分析不開故易言利貞者性情也無情何以覓性孟子言惻隠羞惡辭讓是非即是仁義禮智非惻隠羞惡辭讓是非之上又有一層仁義禮智也虞廷之言道心即中也道心豈中之所發乎此在前賢不能無差先生析之又加甚耳即如先生之所謂修亦豈能舍此惻隠羞惡辭讓是非之可以為主宰者而求之杳㝠不可知者乎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此四端者亦曽有聲臭乎無聲無臭猶不足以當性體乎猶非人生而静以上乎然則必如釋氏之所謂語言道斷父母未生前而後可以言性也止修兩挈東瞻西顧畢竟多了頭而若單以知止為宗則攝知歸止與聶雙江之歸寂一也先生恐其隣於禪寂故實之以修身若單以修身為宗則形色天性先生恐其出於義襲故主之以知止其實先生之學以止為存養修為省察不過换一名目與宋儒大段無異反多一張皇耳許敬菴曰見羅謂道心人心總皆屬用心意與知總非指體此等立言不免主張太過中固是性之至徳舍道心之㣲更從何處覓中善固是道之止宿離心意與知却從何處明善性無内外心亦無内外體用何從而分乎髙忠憲曰大學格致即中庸明善所以使學者辨志定業分剖為己為人之界精研義利是非之極要使此心光明洞逹無毫髪含糊疑似於隠㣲之地以為自欺之主不然非不欲止欲修而氣禀物欲拘蔽萬端皆緣知之不至也工夫喫𦂳沉著豈可平鋪放在說得都無氣力兩公所論皆深中其病有言先生出獄戍閩仍用督府威儀敬菴撫閩城外迎之勞問垂涕頃之正色曰䝉聖恩得出猶是罪人當貶損思過奈何一路震耀豈待罪之體先生艴然曰迂濶盖先生以師道自任不因患難而改不知者謂其不忘開府門面則失之矣
  論學書百歩激於寸括燕粤判於庭除未有種桃李而得松柏之實者毫釐千里此學之宗趣所以必謹其初也大學之所以先知止程門之所以先識仁者其意亦由此也乎故嘗以為合下的工夫即是到底的學問到底的學問只了結得合下的工夫自昔聖賢懇懇諄諄分漏分更辨析研窮者豈有他事只是辨此毫釐耳上徐存齋 捉定修身為本將一副當精神儘力倒歸自己凝然如有持屹然如有立恍然常若有見翼翼小心昭事上帝上帝臨女母貳爾心視聽言動之間時切簡照提撕管歸於則自然嗜欲不得干狂浪不得奪常止常修漸近道理切不可將本之一字又作懸空之想啟卜度支離之證於坦平地無端横起風波躭延歳月所云月在澄潭花存明鏡急切撈摸不著者正坐此病也答弟孟乾精神兩字去本體尚隔一層心之精神謂之聖先輩
  謂非孔子之語今人動欲辨體只為一向以知為體故槩以游揚活潑者當之此程伯子所以謂認得時活潑潑地認不得時只是弄精魂也答朱汝欽 挈出修身為本齊家不作家想治國不作國想平天下不作天下想自然意念不分漸近本地答丁重甫 大率一到發靈後終日終夜只是向外馳走聞聲隨聲見色隨色即無聲色在前亦只一味思前忖後所以去性轉逺故就性一步則無非善者無非正者離性一歩反是答李汝潜 六經無口訣每謂只有艮其背一句其實即是知止但大學說止善似止無定方易說艮背似止有定所以背為頑然不動之物如宋儒之說未足以盡艮背之妙因而指曰隂方名曰北極如世所云又不免落於虚元之見予嘗看剝復兩卦同為五隂一陽但陽在内能為主則隂無不從陽者故為復陽在外不能為主則隂無不消陽者故為剝如隂陽内外之辨而知止之妙可得識剝復消長之機而艮背之理可求艮背者非專向後只是一個復暫復為復常復為艮晦翁云自有人生来此心常發無刻無時不是向外馳走非知止如何收拾得非艮其背如何止宿得不獲其身不見其人内外兩忘渾然執中氣象此艮背所以為千聖祕宻也知止執中盖是一脈相傳故程伯子以謂與其是内而非外不若内外之兩忘内外兩忘不專形容未感時氣象無我無人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順應心溥萬物而無心矣常止矣仁敬孝慈信隨感流行自然發皆中節真所謂不識不知順帝之則也 人豈有二心人知之知其無二心而虞廷授受何以有人心道心之别須知有二者心無二者性有二者用無二者體此堯之命舜所以只說允執厥中也危㣲者以言乎其幾也道心人心者以言乎其辨也惟精者何正有見於道心人心之不一而恐其或二於中也惟一者何正有慮於道心人心之不一而欲其常一於中也常一常精厥中允執乃無適而非道心之流行而中常用事矣中庸曰率性之謂道故道心者中之用事也劉子所謂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湯亦曰維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恒性民之中天之命也故子思直以喜怒哀樂之未發者當之從古言中未有若此之端的者大學直將心意知物列在目中歸本修身歸止至善意亦如此獨所云道心人心者似正審幾之要大學不及之耳不知心何為而用正為其有不正而正之也意何為而用誠為其有不誠而誠之也知物皆然正而誠者即所謂道心也不正不誠者即所謂人心也但虞廷之所言者畧而大學之所列者詳頭面稍不同致讀者未解耳執字昭然與止不異盖皆不是影響卜度轉換遷移之法答陳汝脩 知即是行行只是知此知行所以本来合體也知到極處只體當得所以行行到極處只了當得所以知此知行所以本来同用也 陽明以命世之才有度越千古之見諸所論著者無一非學聖之真工而獨其所提掲者以救弊補偏乃未惬孔曽之矩要今致知二字雖並列於八目之中而知本知止乃特掲於八目之外以致知為知本於理固所不通謂知止即致知於用亦有未協必欲畧知本而掲致知五尺童子知其不可孔子之所以開宗立教者舍知本之外别何所宗曽氏所以獨得其宗者舍知本之外别何所學三省則修之矩矱一貫則止之淵源世之學致知者既不肯認多識之科而知上立家其致則一失在於習陽明之熟而不覺其信之深於孔曽反入之淺也答董蓉山 二十年前曽見一先輩謂乾知即良知不覺失𥬇乾主始物坤主成物知者主也昔賢之解不謬就令作知字看亦如知府知州之類謂乾知此事即乾管此事也豈得截斷乾知謂天壤間信有乾知與良知作證印乎果然則坤作成物又將何以截之何以解之此真可謂欲明良知而不復究事理之實且不察文理矣乾陽物也坤隂物也程子曰乾者天之性情乾坤兩字已是無名之名而又謂乾有知杜撰無端可為滋甚曰然則如子所云乾知既無良知亦無有乎曰非然也知一也不可以體用分然慮不慮判矣則良不良之所由分譬之情一也亦不可以體用分然有為無為判矣則善不善之所由别情固性之用知亦心之發也鄙所謂分别為知者是也雖良知亦分别也孩提之愛敬非良知乎知親知長知愛知敬分别也乍見之怵惕惻隠非良知乎知孺子之入井知可矜憐分别也故知為分别無分於知之良與不良也若以良知為體又曰良知即是天之明命則大學一經之内於致知之外又掲至善又㸃知本則所謂本與善者又將安所屬乎若云知即是本大學只合說知知又安得說知本若云知即是善大學只合說知止又安得說止善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性亦何名只合說善故孟子道性善大學說至善中庸要明善以謂不明乎善則不能誠乎身也正是不知止於至善則不能修乎身也豈可强心之用為體抑天之命為知困知記曰天吾未見其有良知也地吾未見其有良知也日月星辰吾未見其有良知也山川草木吾未見其有良知也求其良知而不得安得不置天地萬物於度外乎其言似朴其理郤是大率與萬物同體者乃能同萬物之體與萬物作對者即不能同萬物之體知親知長畢竟愛行於親而敬行於長也有分别即有彼此非所謂與萬物作對者乎而欲持之以同萬物之體以是為大人之學所以立教開宗復命歸根之宗窽也可乎不可乎曰然則如子所云知果無分於良與不良則將任其知之良不良而亦無貴於良知矣乎恐於理不盡也曰不然孟子曰人之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良知之名雖云起自孟子而指㸃良知之親切者亦莫過於孟子世之學者但漫曰良知良知曽不思知之之所以良者自何而良所以不良者自何而不良知知之所以良者自於不慮則學之在我者亦當反之於不慮而後可以致知之必良乃直於知上立家用上磨擦分别上求討是欲以求不慮之名而先求之以有慮之實也而可乎孔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又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以知為體孔子不聞知及者當求其所及之事而知非體也仁守者當求其所守之事而仁非體也此等仁知又就用之徳看盖指能擇者為知而能守者為仁也不可便執為實體也智譬則巧亦同此類若必執智為體則所謂聖與仁者又將安所屬乎譬之大學言知本矣又言知止矣孟子言知性矣又言知天矣若脫却止本而直謂大學以知立教以知為體遺去性天而直謂孟子以知立教以知為體不幾於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按圖之似而直指之為駿也乎故大學未嘗廢知也只不以知為體盖知本非體也大學未嘗不致知只不掲知為宗盖知本用不可為宗也惓惓善誘一篇經文定萬古立命之宗總千聖淵源之的只是教人知本只是教人知止身心意知並列於八目之中特掲脩身不復及心意知也此豈無謂而然無所見而為是說乎此其中真有千聖不傳之祕而非豪傑之士必欲繼往聖開来學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者不足以與聞乎斯義也 從古立教未有以知為體者明道先生曰心之體則性也伊川先生曰心如榖種仁則其生之理也横渠先生曰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亦是性為心體之見晦菴先生曰仁者必覺而覺不可以名仁知果心之體也謂知即性可乎仁為生理生理即性也覺不可以名仁知獨可以名仁乎知不可以名仁又可以為心之體乎釋氏本心聖人本天盖伊川先生理到之語古有以公私辨儒釋者有以義利辨儒釋者分界雖清卒未若本心本天之論為覆海翻蒼根極於要領也故其斥釋氏也專以知覺運動言性謂之不曽知性此固章句士所熟聞而熟講者乃獨於學問之際欲悉掃成言以附一家之說盡違儒訓以狥釋學之宗恐少有仁心者有所不忍也吾儒惟本天也故於性上只是道得一個善字就於發用之際覘其善之條理於惻隠也而名其仁於羞惡也而名其義於辭讓也而名其禮於是非也而名其智亦總之只是一個善而巳未嘗云有善無不善將善與不善對說也有仁無不仁將仁與不仁對說也義禮智亦凖此後儒則曰無善無惡者心之體此無他則以其就知上看體知固有良亦有不良夫安得不以無善無惡者為心之體乎今有玉焉本無瑕也只合道得一個白字不可云有白而無黒也有水焉本無汙也只合道得一個清字不可云有清而無濁也清濁對說必自混後言之善惡對說必由動後有之告子學問非淺只為他見性一差遂至以義為外何以明之公都子曰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也以無善無不善為性正後儒之以無善無惡為心之體也在告子則闢之在後儒則宗之在釋氏則謂之異端在後儒則宗為教本唯鄙之論似頗稍公而友朋之間又玩而不信也公者何即所云諸所論著者無一而非聖學之真功而獨其所提掲者以救弊補偏乃未惬孔曽之心要吾輩善學先儒者有志聖學者學其諸所論著學聖之真功可也而必併其所提掲者不諒其救弊補偏之原有不得已也而直據以為不易之定論也可乎心齋非陽明之徒乎其聖學之真功心齋不易也未聞併其所提掲者而宗之不易也雙江非陽明之徒乎其聖學之真功雙江不易也亦未聞併其所提掲者而宗之不易也今而敢廢陽明先生學聖之真功則友朋間宜羣訾而議之矣茍未廢學聖之真功而獨議其所提掲也則心齋雙江兩先生固己先言之矣歸寂非雙江㫖乎而修身為本則非鄙人所獨倡也常有言匹夫無罪懐璧其罪貧子說金人誰肯信僕今日之謂也僕少有識知亦何者而非陽明先生之教之也念在學問之際不為其私所謂學公學公言之而已矣求之心而不得雖其言之出於孔子未敢信也亦陽明先生之教也 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戒慎恐懼要歸不睹不聞昭昭靈靈者斷不是體然除却昭昭靈靈亦無别可用以入止地之法門矣攝知歸止原是不得已而形容之語易詞言之即是個攝靈歸虚攝情歸性也但不可如此道耳悟得此則兩者俱是工夫悟不得則兩者俱成病痛答朱鳴洪 知常止自能慮不必更添覺字本常立即是敬不必更添敬字答賴維新 本末始終括盡吉凶趨避之理三百八十四爻其所判吉凶趨避有一不是此知所先後者乎知所先後則步步皆吉倒亂了本末始終之序則步步皆凶所謂幾者動之㣲吉之先見者也渾是一個止法此其所以能定能静能安著吉先從本立宗不至流到末上只一到末上即神聖工巧亦無有善著矣答友 一歩離身即走向玉皇上帝邉去亦非是盖以我對上帝則上帝亦末也答凃清甫 學問只有工夫雖主意亦工夫也但有自歸宿言者有自條理言者自歸宿上說工夫恰好是個主意自條理上做主意恰好說是工夫此止為主意脩為工夫原非二事也譬之作文未有無主意而可落筆亦未有非落筆修詞順理成章而可以了却主意者也意到然後詞到詞順然後理明不可將主意視作深修詞視作淺又不可謂修詞有可下手而主意則無可用工夫也至於無工夫處是工夫又自是止之深處修之妙手所謂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者也答李汝潜 丁巳秋侍東廓老師於清原㑹上時講不善非才之罪廓翁命某某曰世間事但屬伎倆知解者信乎有能有不能此所以可諉罪於才若夫為子而不孝為臣而不忠是所謂為不善也豈亦可云才不能孝才不能忠而直以不善之罪諉之於才乎 靈之體雖本虚而靈之用必乗氣發竅之後後天之分數居多故任靈則必至從質從質則其流必至滅天除却返本還源歸性攝知别無可收拾之處 學問之講只在辨宗之難宗在致知則雖說知本說知止一切以知為體宗在知本則雖用致知用格物一切以止為歸 主致知是直以有睹聞者為本體矣以有睹聞者為體而欲希不覩聞之用恐本體工夫未易合一也答詹養澹 自有天地以來此氣常運自有人生以來此心常發晦翁此言僕竊以為至到之語未有孤坐兀兀寂然如枯木倚寒巖無一生發者也書云惟天生民無主乃亂彼言雖為命世者發吾徒學問之方豈不如是此大學所以必先知止也知得止則不論動静閒忙自然常有事幹翼翼小心昭事上帝不顯亦臨無射亦保矣 從古立教未有以知為體者余二十年前即不信之矣故有致知者致其知體之說良知者發而不加其本體之知者也非知體也辛酉之歳又覺其非復為性覺之說今思之總是䑕遷穴中未離窠臼陽明先生曰良知即是未發之中即是寂然不動廓然而大公的本體儘力推向體邉其實良知畢竟是用豈可移易大率救敝補偏陽明先生盖是不得已而為說己大有功於當世矣今亦何煩更論只學者入頭本領處不得不當下討明白耳間復書存翁有云先儒曰乃若致知則存乎心悟致知焉盡矣鄙人則曰乃若知本則存乎心悟知本焉至矣盖在致知則以知為體在知本則以知為用以致知為宗則所喫𦂳者要在求知以知本為宗則所喫𦂳者又當明本矣肯信此學直截從止上求竅本地歸宗無端更疉牀上之牀架屋下之屋則所云籠内之光籠外之光知覺之知徳性之知與夫或以獨知為良知或以獨之一字為良知總屬閒談俱可暫停髙閣倘猶未信斯言則烟波萬頃滅没由君附贅懸疣疑團正結真令千佛禁口七聖皆迷豈予末學區區立語斯須所能判决舊答敬菴有云昔之支離者不過支離於訓解今之支離者乃至支離於心體夫支離於訓解昔賢猶且憂之而况支離於心體乎此語真可為痛傷者也儒者之論學事事歸實釋氏之論學事事歸空事事歸實盖直從立教開宗合下見性處便實直說到無聲無臭不覩不聞至隠至㣲處亦無往而非實也故善所必有豈可言無惡所本無又不待說無善則仁義禮智從何植種惻隠羞惡辭讓是非從何發苗無善無惡既均則作善作惡亦等盖總之非吾性之固有也見性一差弊盖至此推原其故則以其只就用上看體直於知覺運動之中認其發機之良者據之以為天命之體豈知天之發露固有人之作用亦多不然則何以同一心也端緒之危㣲稍分而道心人心截然若兩敵者乎即此而觀則知知覺運動不可言性儒者之學斷須本天程朱之論固自有理之到處者也答凃清甫 纔說知本便將本渉虚𤣥纔說知止便爾止歸空寂纔說脩身為本却又不免守局拘方狥生執有此學所以悟之難也答李思忠 體則萬物皆備用則一物當幾格物者格其一物當幾之物也鄙人誠有是說亦因學不明本者故將格物懸空講之無有事實有不得已而為之言其實合家國天下通為一身自是萬物皆備固無煩於解說在家脩之家在國脩之國在天下脩之天下亦自是一物當幾何所容其擬議云然者若有似於言之近工描畫支離亦恐漸逺本實落舊見解此鄙人所以不甚道也只實實落落與他挈出知本為歸宗知止為入竅使人隨事隨物而實止之實修之即所云格致誠正者一切並是實事實工豈不痛快簡易心無不正不必更動正的手脚有不正焉而修之即止之矣意無不誠不必更動誠的手脚有不誠焉而修之即止之矣知無不致不必更動致的手脚有不致焉而修之即止之矣物無不格不必更動格的手脚有不格焉而修之即止之矣是皆所謂格物也致知也然齊家也齊其固有之家治國也治其固有之國平天下也平其固有之天下非因齊治均平之事至而後有是家國天下也此吾所以謂之體則萬物皆備也然當其齊家也不可二之國矣當其治國也不可二之天下矣雖均平齊治之事交至於吾前而吾所以應之者其當幾之際畢竟只是一物而已雖誠正格致之用屢遷變動不居若甚無有典要而究其當幾之際吾所以格之者亦畢竟只是一物而已此無所以謂之用則一物當幾也格物者格其一物當幾之物也可謂理不然乎答李汝潜 癸亥前曽因讀易偶有觸於本末始終之序於時全學未明知止之法亦所未悟只以易語强自支撑謂安其身而後動其身未安寧可不動易其心而後語其心未易寧可不語彷彿十年來乃近止地止地稍固作用處乃漸見輕省也大率同一格物以知本之㫖用之則一切皆已分事以應務之心用之則一切盡人分事 聖人之知要從止岀故必定靜安而後貴其能慮後世之學先從慮上下手知上充拓此實本末始終之辨 予學三十年矣自省已躬絶無有悟願從予學者學予之不悟可也切不可虛誇作慕大希高之想也答友人 誰能不用靈明但用之以向外馳走則為衆人之任情滅天用之以反躬歸復則為君子之立極定命 由仁義而行者即是本天路徑由仁義而襲者即是本心路徑知有良不良總是一知决不可以駐脚本天而動則知自良本知而求良一切皆慮後事而知不可云良矣 須思命脈只是一個善訣竅只是一個止如何反反覆覆必要説歸脩身為本必要揭出脩身為本必悟此而後止真有入竅善真有諦當乃不為墮於邊見也不然無寂感無内外無動靜豈不𤣥妙少失分毫便落捕風鏤塵弄影舞像之中依舊是辨體的家風也答龔葛山 夫天載實體也無聲無臭贊語也後之專言無聲無臭者皆是道贊語而遺其實體者也故談至善而專指為無聲無臭者亦猶是也 允執之中不是專主流行而隨時處中之中自備其内至善之善亦不專主流行而隨感而應之善自存其中以致知為主腦者是知有流行而不知有歸宿者也恐至命一脉遂截然斷路不復有歸復之期矣答董蓉山 先儒謂不得以天地萬物撓己巳立後自能了當得天地萬物者亦是喫𦂳為人之意要在善看不然天地萬物果撓已者乎等待已立乃了天地萬物乎㤀本逐末者狥人者也誠不可為知本知有已不知有人了已者自了者也亦不得謂之知本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是説仁者之體非説仁者之造認得是體即所謂認得為已何所不至認得為造己未立何暇立人己未達何時達人即所謂若不為已自與己不相干名曰求仁去仁逺矣知本兩字即是求仁但稍換却頭面故不但知本者不可狥人即求仁者亦决無有狥人之理摩頂放踵病此兆矣不但求仁者不可守株即知本者亦决無有守株之理抜一毛而利天下不為𡚁有由矣答詹世輯 有疑止脩兩挈為多了頭面者不知全經總是發明止於至善婉婉轉轉直説到修身為本乃為大歸結實下手此吾所以專揭修身為本其實正是實做止於至善故曰知修身為本而止之是也答蔣崇父 一個念頭稍渉虛𤣥便流意見一句話頭稍欠填實便托空詮已之自進工夫由此固疎人之觀視察安亦即便分誠偽矣答董蓉山 雷陽一夕透體通融獨來獨徃得無呈礙答滕少崧 自悟徹知本後學得凑手乃知從前説者作者大抵偽也説本體固恍恍惚惚認似作真説工夫亦恍恍惚惚將無作有或認靜邊有者透不到事上或認見地明者合不到身上大率皆是意可揣得口可説得而實在落手做不得也此其所以為偽也答從弟孟育 有友主保守靈明之説者予曰兄旣主靈明必令無時不明無事不靈未論爪生髪長筋轉脈揺為兄不明兄純孝人也即兄母死初哀一段果祇激於一慟而不容自己乎將主以靈明而必為之加減劑量使之適協乎若不照則是靈有不保若必照則恐孝有未至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䘮乎是兄用情反恒人之情之不若矣其友為之蹙然請質予曰兄母訝亦毋驚此蓋孔聖人之所不能與以知者也而兄必欲與之此其所以異於孔子之學其友曰然則將奈何予曰顔淵死子哭之慟矣孔子全然不知因人喚醒恰好回頭照出自中之則乃曰有慟乎非夫人之慟而誰為惟不識知乃能順則若必識知去則逺矣其友為之豁然乃盡棄從前之學答周三泉 孔子以知止入門而後之儒者却先格物不知止不知則身心尚無歸宿而所謂格物者安得不病於支離本不悟則意緒尚不免於二三而所謂致知者安得不流為意見與張洪陽止此則自虛然却不肯揭虛為本修此則自寂然却不可執寂為宗答涂清浦 學之以修身為本也尚矣復以為必先知本者豈修身為本之外又别有所謂知本乎曰非然也蓋必知本而後有以知家國天下之舉非身外物也知均平齊治之舉非修外事也知本者知修身為本也非知修身為本之外又别有所謂知本也答李汝潜知本一脉當官尤為日著之效只一㸃念頭上向監司處迎揣下向百姓處猜防自謂之用明即所謂能疑為明何啻千里矣與本風光毫髪不相𫎇渉端拱垂裳豈無照智只其所注宿者不於人必於己耳答劉良弼
  大學約言大學首節何謂也以揭言學之大綱也蓋三者備而後學之道全也而即倒歸於知止謂定靜安慮之必自於知止何謂也以申言止之為要也繼之曰物有本末云云者何謂也以敎人知止之法也經世之人無一刻離得物如何止經世之人無一刻離得事如何止蓋物雖有萬矣本末分焉事雖有萬矣始終判焉知本始在所當先即當下可討歸宿直於攘攘紛紛之中示以歸宿至止之竅故曰是敎人以知止之法也古之欲明明德至修身為本何謂也蓋詳數事物各分先後而本歸修身也本在此止在此矣豈有更别求之理其本亂至未之有也蓋决言之也結歸知本若曰知修身為本斯知本矣知修身為本斯知至矣 至善其體而明徳其用也止至善其歸宿而明親其流行也定而後能靜非靜生於定也靜而後能安非安生於靜也要以見必自知止始也舊有語定靜安總是止但漸入佳境耳最得立言之意非止則如人之未有家非止則如種之未得地而慮烏從出乎 止為主意修為工夫 身外無有家國天下修外無有格致誠正均平齊治但一事而不本諸身者即是五霸功利之學格致誠正但一念而不本諸身者即是佛老虛𤣥之學故身即本也即始也即所當先者也知修身為本即知本也知止也知所當先者也精神凝聚意端融結一毫熒惑不及其他浩然一身通乎天地萬物直與上下同流而通體渾然一至善矣故止於至善者命脉也修身為本者歸宿也家此齊焉國此治焉天下此平焉所謂篤恭而平垂衣而理無為而治者用此道也知本義善一也有自主宰言者有自流行言者故止一也有自歸宿言者有自應感言者君臣父子朋友之交所謂止之應感者也故仁敬孝慈信所謂善之流行者也歸宿不明而直於應感之上討止猶主宰不悟而直於流行之際看善也止將得乎聽訟云云則正所謂止之歸宿者也止有歸宿隨其身之所接於為君也而止仁於為臣也而止敬於為子也而止孝於為父也而止慈於與國人交也而止信則無適而非止也舊答某人書謂隨事討止正與後人隨事求中意同未必非中只恐非允執厥中之消息也 至善兩字蓋孔子摹性本色就虞淵底揭出示人猶恐杳杳㝠㝠無可據以循入故又就經事宰物中分别本末始終先後指定修身為本使人當地有可歸宿故止於至善者命脉也修身為本者訣竅也知本乎身即知止乎善 僣謂學急明宗不在辨體宗者何則㫖意之所歸宿者是也從古論學必以格致為先即陽明天啓聰明亦祗以致知為奥大學之㫖意歸宿果在知乎止於至善恐不可以知名之也不可以知名善則止之主意不以知為歸宿也决矣故曰知止而後有定蓋是要將知歸於止不是直以止歸於知此宗之辨也此攝知歸止鄙人之所以敢力提撕也 至善兩字原是直挈性命之宗止於至善者如根之必歸土如水之必濬源極則者何嘗不是善是就流行言也極致者何嘗不是善是以造詣言也落根有地而後可以取勘於流行造詣有基而後可以要歸於極致後之學者大率知有流行而不知有歸復圖為造極而不知有歸宿之根源者也學先知止蓋斬關第一義也 每謂修身為本之學允執厥中之學也非知本固不可以執中而非厥中允執亦未可以言知本也左之非左右之非右前之非前後之非後停停當當直上直下乃成位其中天下之大本立矣格致誠正不過就其中缺漏處檢㸃提撕使之常止於中耳常止即常修心常正意常誠知常致而物自格矣 止不得者只是不知本知修身為本斯止矣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豈有更别馳求之理故止不得者病在本也友朋中有苦知本難者予曰本即至善有何形聲故聖人只以修身為本不肯懸空説本正恐世人遺落尋常揣之不可測知之地以致虛縻意解躭誤光隂只揭出修身為本使人實止實修止得深一分則本之見處透一分止得深兩分則本之見處深兩分定則本有立而不揺靜則本體虛而能固安則本境融而常寂只是一個止的做手隨止淺深本地風光自漸見佳境也切不可懸空撈摸作空頭想也故本不知又是病在止也此予所謂交互法也其實知本者知修身為本而本之也知止者知修身為本而止之也總是一事有何交互之有但因病立方不得不如此提撕令人有做手耳換作法不換主腦且不因藥發病也 齊家不是㨮攬家蓋在家身家即是修之事矣治國不是㨮攬國蓋在國身國即是修之事矣平天下不是㨮攬天下蓋在天下身天下即是修之事矣故家國天下者分量也齊治均平者事緒也余嘗云家國天下者修身地頭也此所以天子與庻人一也説到性分上所以學無等差説到性分上如何分得物我真所謂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矣無二本也 或問致知格物學問之功莫要於此也獨無傳者何與曰知非他也即意之分别者是也物非他也即知之感觸者是也除却家國天下身心意知無别有物矣除却格致誠正修齊治平無别有知矣故格致無傳者一部之全書即所以傳格致也如傳誠意則意物也而所以誠之者即知也傳正心則心物也而所以正之者即知也傳修身則身物也而所以修之者即知也傳齊家傳治國平天下則家國天下者物也而所以齊之治之平之者即知也則格致奚庸傳哉曰然則所以格之致之者何如以用其力耶曰此不攷於經者之過也如戒自欺求自慊慎其獨必其意之所發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而無有不誠而所以格誠意之物而致其知者可知也身之有所忿懥四者所以使心之失其正者此也心不在焉所以使身之失其修者此也而所以格修正之物而致其知者可知也之其所而辟焉身之所以不修者此也家之所以不齊者此也而必由其好惡之正而所以格修齊之物而致其知者可知也正其身以刑家不出家而成敎於國而所以格齊治之物而致其知者可知也絜矩以同好惡而所以格治平之物而致其知者可知也故曰不攷於經者之過也格致義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求易言之矣故灼然本末始終之序而學者不悟也只於此不能知所先後即步步離根到處無可着脚直以其身為萬物之役如馬牛然聽其駈策而馳走矣故就一事一物言固自有個本末終始總事物言又只有個本末終始下條備舉事物各分先後斷以修身為本正為此也悟得此真如走盤之珠到處圓成無有定體亦無定方而本常在我此其所以為經世之竅即悟不徹只捉定修身為本如立表建極相似亦自隨事隨物就此取衷而本常保其不亂 未嘗不是逐事逐件著功而運量精神只是常在一處未嘗不是要得檢束此身俾無敗缺而主腦皈依只是收拾一副當精神使其返本還元無有滲漏此其所以為盡性之學 修身為本只有一個本隨身所接無非末者延平曰事雖紛紜還須我處置畢竟宰天宰地宰人宰物運轉樞機皆是於我離身之外無别有本雖天地君親師亦末也 問致知兩字不但陽明挈之有宋諸儒無不以為學之始事先生獨以為必先知止者何也曰至小經綸也須定個主意豈有歸宿茫然可望集事之理運斤者操柄測景者取中若無知止這一步真所謂無主意的文章正誠格致將一切渙而無統矣更有一説心有不正故用正之之功意有不誠故用誠之之功知有不致物有不格故用致之格之之功今此一時耳試反觀覺心尚有不正否曰無有意有不誠否曰無有知有不致物有不格否曰此中抵對歴歴分明亦似無有不致不格曰如此則學問工夫一時間便為空缺矣問者躍然有悟曰允若先生之言復命歸根全在一止格致誠正不過就其中缺漏處檢照提撕使之常歸於止耳 必有以信身外之無有家國天下也而後本體一必有以信修外之無有格致誠正也而後工夫一本體一則精神不至外有滲漏工夫一則意念不復他有馳求而知止矣
  道性善編孟子説個入井又説個孺子入井又説個乍見入井蓋入井者事之最可矜憐者也孺子於人最無寃親者也而又得於乍見是又最不容於打㸃者也不知不覺發出怵惕惻隱苦口苦心只要形容一個順字蓋不順則外面的便有打㸃粧飾不與裏面的相為對證矣此正所謂以故言性也以利為本也以見非如此不容打㸃則情之所發便未必能順豈可便道情善故信得性而後學有歸宿若以為道情善直於情上歸宗則有惻隱者亦容有不惻隱者矣有羞惡者亦容有不羞惡者矣善不善襍出敎人如何駐脚 性有定體故言性者無不是體情意知能有定用故言情意知能者無不是用惟心為不然以心統性情者也故程子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指體而言者孰為之體性其體也指用而言者孰為之用情意知能其用也虞廷所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人豈有二心此亦所謂指用而言者也孔子操則存舍則亾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心豈有出入此亦所謂指用而言者也孟子曰仁人心也此則所謂指體而言者也而用在其中矣他章之言仁必以屬性惟此章之言仁直以屬心求放心人只漫説畢竟向何方求前念不管後念後念不續前念陽明先生為轉一語甚好曰學問之道無他求仁而已矣亦是見得放之不可為方所也求之無可為依據也惟仁可求惟仁可求者則性之有常善也所謂夫道一而已矣不就一上認取何處歸宗 性者生之理也知生之為性而不知所以生者非知性者也易有太極是生兩儀謂兩儀外别有太極固不可指兩儀而即謂之曰太極亦未可故中庸只説隱微只説未發只説不可覩聞大率顯見覩聞皆所謂發也正告子之所謂生者也凡有知覺運動者孰非生乎若不本其生之由而惟據其迹之所可見則知禮知義者固知覺也而知食知色亦知覺也以至於知有食色而不知有禮義亦知覺也同一知覺同一運動可云何者非生生既是同可云何者非性噫孟子之不以生之謂性則知孟子之以利求故而必本其善之所自來矣 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孟子認定了性善故情可以為善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孟子認定了情善故才無不善只怕人不信得性善無地歸宗故又以知能之良者表之知能之良者則正所謂情之可以為善者也才之無有不善者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孰為之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又孰為之也故曰親親仁也即所謂惻隱之心仁之端者是也性中若無仁孩提之童如何知愛親敬長義也即所謂羞惡之心義之端者是也性中若無義孩提之童如何知敬長達之二字義尤明白只是一個順所謂火然泉達充之足以保四海者是也然充者非是尋取既徃之怵惕惻隱來充達者不是尋取孩提之愛敬來達信其性之本善而知所歸宗達其性之本善而知能之用莫非良矣知本同參視聽言動四字雖若有形之實跡而勿之一字則實動而未形之真心也故體認得真視聽言動之非理即在不覩不聞中而勿之一念即戒慎恐懼之心也此下皆興古疑問未發之前以理言之則為有以象言之則為無所云看者亦於其中而黙探其理之何似耳豈真以象求哉吾嘗於靜中以一真惺惺者而黙與之㑹久之若見其中之盎然而無所間隔者焉若見其中之肅然而無所偏倚者焉又若見其中之特然而無所依隨者焉又若見其中之瑩然而無所遮蔽者焉即其盎然者看作寛裕温柔之氣象可乎即其肅然者看作齋莊中正之氣象可乎即其特然者看作發强剛毅之氣象可乎即其瑩然者看作文理密察之氣象可乎此亦心靈與性真黙㑹若見其似則然耳而豈實有氣象之可見耶 本一也為君在君為臣在臣為父在父為子在子與國人交在交國人若是其無定方也然為君為臣此身為父為子此身與國人交此身實非有二身也何嘗無定分乎故善一也君曰止仁臣曰止敬子曰止孝父曰止慈與國人交曰止信若是其無定名也然仁孝吾身之善敬慈吾身之善信亦吾身之善實非有他善也何嘗無定體乎所以歸本之學隨所處而地異地異而修同隨所遇而時異時異而止同雖日錯綜於人倫事物之交亦日歸宿於根元命脉之處歸宿處雖妙入無聲無臭之微錯綜處實曲盡至賾至動之變可見修法原非粗迹不待兼止言而後知止法原非空寂不待兼修言而後知此經世之實學而盡性至命之正宗也問乍見孺子入井必有怵惕惻隱之心此良知也擴而充之足以保四海致良知也如何不以致良知為是曰擴充之説原從性根上擴充若見入井而有惻隱之心孟子所謂仁之端倪張子所謂天理發見自然之苖裔必欲從端倪上苖裔上擴充充不去矣曰何為充不去曰事物之感於我者何常而善端之發見於感應者非一乍見孺子入井勃然惻隱良矣是心之發石火電光一過即化豈復留滯記憶以為後來張本耶繼此而有王公高軒之過蓋敬之心生矣當是時非可哀也豈容復擴充惻隱以待此大賓耶已而王公以嘑蹴之食加我羞惡之心生矣當是時亦非可哀也豈容復充擴惻隱以應此可羞之感耶藉令見聾瞽吾哀其不成人見孤獨吾哀其無告雖與入井之哀同一機括畢竟是隨感而見前念後念不相照應豈嘗思曰吾前日哀入井矣今當擴充入井之哀以哀此輩𫆀必擴充入井之哀而後能哀後來之可哀勞甚矣狹亦甚矣性體發用不如是矣此下皆崇聞録四端之發固自有性根在也吾養吾性隨在皆至善之流行矣曰然則性何如而養乎曰孟子道性善指天命之體言也天命之性無聲無臭從何處下手只用得一個養字即止至善之止字即成性存存之存字是也養而無害順性而動達之天下見可哀而惻隱見可恥而羞惡見長上而恭敬見賢否而是是非非毫髮不爽所謂從上發慮無徃而非不慮之良知矣良知上豈容更加擴充加擴充便是慮而後知知非良矣 天地人物原是一個主腦生來原是一體而分故曰天地人物皆已也人已如何分析得是故立不獨立與人俱立達不獨達與人皆達視人猶已視己猶人渾然一個仁體程子所謂認得為己何所不至是也若曰已立已達後方能了得天地萬物吾未立何暇立人吾未達何暇達人即此便是自私自利隔藩籬而分爾我與天地萬物間隔不相關接矣便不仁矣所謂若不為己自與己不相干是也 黙識正識認之識仲弓問仁夫子告之以已所不欲勿施於仁義備矣又必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本無賓本無祭如見如承者何事子張問行夫子告之以言忠信行䔍敬雖蠻貃其可行矣又必曰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無言無行忠信䔍敬亦何有此正所謂黙而識之的消息也止於至善之脉絡也學問有這一步纔入微纔知本纔上達天德陽明先生見山中一老叟自云做言忠信行䔍敬工夫三十九年此其人亦可尚矣只此黙識一步未之知耳 問致中和致字曰天命之性不可覩聞此喜怒哀樂之所以為根者也本自未發渾然至善故謂之中君子於此乎戒慎恐懼工夫都從性根上用是曰致中喜怒哀樂發皆中節此順性而動其流行恰當主腦適相脗合而無所乖戾故謂之和君子亦順性之自然率之而已矣率之則道在矣是曰致和致字須如此看若從念上與事為上去致恐去天命之性尚逺 心者性之發靈是活物是用神帝王用之以保民桀紂用之以縱欲宿儒用之以博聞强記舉子用之以弄巧趨新儀秦用之縱横捭闔仙家用之呼吸長生佛氏用之灰心槁性農工醫卜各有所用大學敎人收攝此心歸止至善亦臨亦保如見如承直用他歸根復命庻源潔而流自清根深而葉自茂德無不明民無不親天德王道一以貫之此復性之宗 泉翁云物至而後義生義生而後知有所措夫知有所措而後格之則未履其物不必豫格之也與吾師所格只當機之物頗合此下皆井天萃測俗儒求知於外者也文成求知於内者也學不同而所主在知則同也見羅先生之學攝知歸止故其言曰用知以入止則所云知者原是止之用神主知以求致則所云致者恐非善之歸宿是以止自淺而入深則有定靜安慮之異修由内而及外則有格致誠正修齊治平之分 意為心之運用則統之於心尚未發之於情緒山謂知為意之體者亦謂意為已發故不得不以知為體所以未妥 唐仁卿信石經大學謂置知止能得於格物之前似乎先深而後淺殆不知聖學之止為入竅修為工夫也謂儒者學問思辨之功無所容於八目之内殆不知止惟一法修有多方萬物皆備格其當機之㫖也謂物有本末一條次致知在格物之下以釋格物殆不知此條敎人以知止之法是混止而為修也 近代之流弊既專於知覺上用功而不知以知歸止仁卿之矯偏又專於法象上安命而不知以止求修 此學未嘗不貴虛未嘗不貴寂只以修身為本一切皆為實體未嘗不致知未嘗不格物只以修身為本一切皆為實功 知本不言内外自是内外合一之體知止不言動靜自有動靜合一之妙談止修之法為異説之防莫過於此 善一而已有自主宰言者有自流行言者緝熙敬止所謂善之主宰止之歸宿而仁敬孝慈信則善之流行止之應感者也道有㫖歸原不向逐事精察學有要領只在一處歸宗此孔門之止修博約正一貫之真傳也此下皆日新蠡測聖人常止賢人知止果在一㸃靈光着力乎抑在未發之中下手乎戒懼必於不睹不聞天載自然無聲無臭皆不可以知名也故曰聖人無知 大學專敎知止而修之工夫不過一㸃檢提撕使之常歸於止耳 自古聖賢常見自己不是常知自己不足時時刻刻用省身克已工夫故聖如孔子且以不善不改為憂無大過自歉此豈謙詞真見得渾身皆性命之流行通體皆至善之充用也歸宗處豈不直透性根落手處斷然修身為本 行之用深於解矣乃問畢竟是理如何窮性如何悟先生曰只須從末上去求本從用上去尋體豈恐人求之杳杳㝠㝠故為此切實之詞抑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説即不可求乎某謂不容説者其體之無聲無臭而無聲無臭正吾人所當理㑹故論明德親民必歸宗止善蓋至善其體明德其用止至善其歸宿明親其流行如濓溪既云定之以中正仁義又云主靜立人極夫中正仁義有何不了而必申之主靜豈非靜體未窺則所云仁義中正者終在情識上揀别而非真性命用事乎 既云靜久能自悟又云窮理斯悟不一靜不足盡理必假探索乎曰靜未嘗不盡理特恐認得不真耳果知天性本靜而時時收拾精神管束於此則本根既植條理自生不必屑屑焉攷之經傳而念頭動處概與經傳合即時取經傳發吾知見而經傳所言總與吾心印此之謂一得萬畢此之謂齋戒神明而非别有一段窮索工夫與主靜作對也即如程子所言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亦須問所養所學者何物則養即是學敬即是知用工即是進步不然則敬之為言僅空空兀坐而知之為説須物物討求末學支離從此起矣 論心者不根極於心所自來則欲與理襍出而難據攝心修身為本即是止於至善踐形乃所以盡善形神俱妙莫備於此止到穩時渾身皆善又何心術人品之足言修到極處通體皆仁又奚久暫窮通之足慮 一止一修即一約一博互用而不偏人性上雖不容添一物然一墮形骸便不若天之行所無事故堯曰執中孔曰擇善固執子思慎獨孟子直養無害周子主靜立極皆就太虛中黙黙保任謂其有曾不着相謂其無曾不落空真宰天地人物之根源世儒云一着工夫便乖本體大扺認性命一物無有理窮無理性盡無性理性俱盡方至於命某則謂性命雖無聲臭而其顯於喜怒哀樂人倫日用實有自然之條理從條理處究極源委到得色色完滿無有缺欠則性命即此貫串工夫實與本體合而豈一切掃除也乎此下皆敬學錄王塘南先生曰聖賢千言萬語無非欲人識其性之本體學問千頭萬緒亦只求復其性之本體斯言甚確但性非情識之謂喜怒哀樂隨感隨發而此體凝然不動曰中曰未發聖賢指㸃甚微其工夫亦從微處黙黙體認故塘翁云本性以之情云必從無思無為而入云學者奈何役役於隂陽五行而不㑹太極之原旣㑹太極何患無隂陽五行不培養於心所自來則遏欲與存理勤苦而難成心所自來者性也性所自來者天也天性在人不離於喜怒哀樂而實不著於喜怒哀樂渾然不覩不聞之體所謂人生而靜是也何道何人何微何危自靜者不能不感感者不能不動於是有欲之名焉則所性自然之用也心也非即為私欲也顧有從性而出者有不從性而出者從性而出曰道心即蔽錮之極而終有不可冺滅者在故曰微不從性而出曰人心即禁制之密而常有逐物而流者在故曰危此危微間不可為歸宿地也舎此善而求正心心未有能正者也其正也不必從事於矯就性之無偏倚處即正也舍養性而求盡心心未有能盡者也其盡也不必從事於擴就性之無虧欠處即盡也當知感物動念之時兩者似乎相對而反之天性本然之體豈惟無人即所謂道者亦渾淪而不可窺豈惟不危即所謂微者亦渺茫而不可執是誠生天地人物之大原為入聖之真竅也 格致誠正豈無事實齊治均平豈無規為唯一切以修身為本則規畫注厝一有不當喜怒哀樂一不中節只當責本地上欠清楚非可隨事補苴抵塞罅漏已也此下皆明宗錄人處世中只有自已脚下這一片地光光浄浄可稱坦途離此一步不免荆棘便是險境故已分上謂之素謂之易人分上謂之外謂之險 身是善體無動無靜而無不修即無動無靜而無非止倘若懸空説一止其墮於空虛與馳於汗漫等耳 易之窮理是盡性工夫必其所窮者為此性也書之惟精是惟一工夫必其所精者為此一也博文是約禮工夫必其求禮於文者也道學問是尊德性工夫必其以德性為學者也不然主意不先定一切工夫隨之而轉必執曰修處無非止也則義襲者亦謂之率性矣 大學從本立宗一切格致只從裏面究竟而愈入愈微後儒從知立宗一有知覺便向外邊探討而轉致轉離止善之學性學也反本則與性漸近離本則去性漸遠所以知本為知之至也人心既喪曷為有平旦之氣乎則仁義之本有為之也君子察此可以知性矣氣之清明曷為必於平旦乎則日夜之息為之也君子察此可以知養矣 復之為言徃而返也譬之人各有家迷復者徃而不返喪其家者也頻復者日用一至暫回家者也不逺之復則一向住在家中偶出門去便即回來未嘗移徙故曰不遷未有别處故曰不貳以此見顔子之學常止之學也 鳶之飛魚之躍便是率性不可復問何以飛躍曰率性飛者自飛不知其所以飛躍者自躍不知其所以躍可見者物不可見者性也不但鳶魚爾也此之謂不覩不聞及其至而聖人不知不能者也見此者謂之見性慎此者謂之慎獨先生云以我觀書在在得益以書博我釋卷茫然即讀書一端觀之而謂學不歸本可乎謂本不於身可乎後儒將止至善做明明德親民到極處屬末一段事
  審爾則顔曽並未出仕親民止至善終無分矣此下皆證學記至善兩字形容不得説虛字亦近之然聖人只説至善不説虛正為至善是虛而實的又是實而虛的言善則虛在其中言虛則兼不得實也程子云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説才説性時便已不是性也如云可説即是情不是性矣既不可説故透性只是止 今日學人所以難入門者只為宋儒將居敬窮理分作兩事分作兩時先要究窮物理講得處處明了方來躬行與孔子之敎真是天淵若真正入聖門頭便將平時習氣虛知虛見許多妄想各様才智伎倆盡數掃蕩一絲不掛内不着念外不着相四方上下一切俱無倚靠當時自有滋味可見由此併精直入更不回頭再不用東愁西愁東想西想即外邊事物雖或不能盡知然大本已立將來自有通貫時節 吾儒盡性即是超生死生死氣也非性也性也者命也不因生而生不因死而死原與太虛同體儒學入門即知止知止即知性知性而盡性達天德矣超而上之矣 人自有身以來百骸九竅五臟六腑七情六欲皆生死之根富貴貧賤患難聲色貨利是非毁譽作止語嘿進退行藏辭受取與皆生死之境若逐境留情迷真滯有便是在生死的緣業若順事無情攝末歸本一而不二凝而不流即是出生死的法門蓋真性本寂聲臭俱無更有何物受彼生死 聖學身心本無分别形色即是天性不可謂身乾淨不是心乾淨心乾淨不是身乾淨孔子皜皜肫肫全在仕止久𨒪上見 今人但在天下國家上理㑹自身却在一邊 打叠靜坐取靜為行可以言靜境未可以言靜體人生而靜之靜直言靜體故止地可依不對動靜之靜而言 近來談止修之學者有重止者則略言修遂搆荒唐入禪之誚有重修者則輕言止至騰切實近裏之聲其實於透底一着不能無失夫止修非二體論歸宿工夫不得不判分兩挈究血脉消息却自渾合不離未有不止而能修亦未有不修而能止者第止之歸宿直本修身透體歸根畢竟不落流行之用而誠正格致則有若網之在綱者是則直下真消息也吾儕止未得力畢竟修的工夫還用得較多且重然究竟徹底一著總屬止的隄防此下皆崇行錄只反身一步便是歸根復命便有寂感之妙只離本一步便跟着心意知物走便逐在家國天下去精神分散徃而無歸無復有善着矣 只歸到已分上便是惠廸便吉一走向人分上便是從逆便凶幾微之差霄壤相判 只落了心意知物便有後天流行之用便是可覩可聞有聲有臭的恁是刻苦下工存理遏欲畢竟是用上著脚去先天真體逺矣故聖人之學直從止竅入微後儒之工只向修法下手以此而欲上達聖人心傳不得其門而入者也 性情才三字孟子特地拈出三個眼目一屬情與才便有利有不利敎人只從利上認取性體告子生之謂性分明是指才為性到才上看性性安得有全善者乎 問初學纔要止又覺當修纔去修又便不止未知下手處曰非禮勿視聽言動是止不是止曰是止曰即此是修不是修曰是修曰然則何時何地不是下手處雖然夫子先説個復禮以顔子之聰明不得不復問子一㸃岀視聽言動四字始信是下手妙訣矣此下皆天中習錄視聽言動形而下者孰主宰是孰隆施是便是形而上者豈是懸空另有個形上的道理唯形上即在形下之中故曰修身為本性學也 物雖紛紜豈不各有個天然的本末事雖雜冗莫不各有自然的始終人惟臨局當機莫知所先則精神無處湊泊譬之奕然畫東指西茫無下手只緣認不得那一著該先耳夫既認定一個本始當先而先之則當下便自歸止此固未嘗不用知然却不在知上落脚故曰攝知歸止 本體粹然何所可戒而亦何以可求故其功在止止即戒慎恐懼之謂 心是把捉不得的活物必須止止得住方可言存養蓋形生神發後這靈明只向外走就是睡著時他也還在夢裏走滚故這靈明上無可做手但要識得這靈明從何處發竅便從那發處去止故者以利為本所謂故之利者即惻隱四端之心也容有不惻隱之心矣而豈有不仁義禮智之性哉此心性之辨也此下皆時習錄修身為本之宗須實以身體勘以身體勘必查來歴源頭何如做手訣竅何如將來受用何如以來歴源頭言之將人生而靜以上者為始乎人生而靜以下者為始乎心意知為人生而靜以上者乎蓋人生而靜以下者乎則止至善之為入門第一義也决矣以做手訣法言之至善杳㝠欲止而無據而經世之人日以其心意知與天下國家相搆又頃刻不能止者非從事物上稱量本末始終討岀修身為本至善於何握著而止於何入竅乎則做手訣法之莫有妙於修身為本也信矣以將來受用言之離本立宗離止發慮者之能為天地萬物宗主乎從本立宗從止發慮者之能為天地萬物宗主乎則其受用之莫有大也信矣然則此學信乎其可以定千世不易之宗也












  明儒學案卷三十一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三十二
  餘姚 黄宗羲 撰
  泰州學案
  陽明先生之學有泰州龍溪而風行天下亦因泰州龍溪而漸失其傳泰州龍溪時時不滿其師説益啓瞿曇之祕而歸之師蓋躋陽明而為禪矣然龍溪之後力量無過於龍溪者又得江右為之救正故不至十分決裂泰州之後其人多能赤手以摶龍蛇傳至顔山農何心隱一派遂復非名敎之所能羈絡矣顧端文曰心隱輩坐在利欲膠漆盆中所以能鼓動得人只緣他一種聰明亦自有不可到處以為非其聰明正其學術之所謂祖師禪者以作用見性諸公掀翻天地前不見有古人後不見有來者釋氏一棒一喝當機横行放下拄杖便如愚人一般諸公赤身擔當無有放下時節故其害如是今之言諸公者大概本弇州之國朝叢記弇州蓋因當時爰書節略之豈可為信攷其派下之著者列於下方顔鈞字山農吉安人也嘗師事劉師泉無所得乃從徐波石學得泰州之傳其學以人心妙萬物而不測者也性如明珠原無塵染有何覩聞著何戒懼平時只是率性所行純任自然便謂之道及時有放逸然後戒慎恐懼以修之凡儒先見聞道理格式皆足以障道此大㫖也嘗曰吾門人中與羅汝芳言從性與陳一泉言從心餘子所言只從情耳山農游俠好急人之難趙大洲赴貶所山農偕之行大洲感之徐波石戰没元江府山農尋其骸骨歸葬頗欲有為於世以寄民胞物與之志嘗寄周恭節詩云䝉䝉烟雨鎖江垓江上漁人争釣臺夜静得魚呼酒肆湍流和月掇將來若得春風遍九垓世間那有三歸臺君仁臣義民安堵雉兎芻蕘去復來然世人見其張皇無賢不肖皆惡之以他事下南京獄必欲殺之近溪為之營救不赴廷對者六年近溪謂周恭節曰山農與相處餘三十年其心髓精微决難詐飾不肖敢謂其學直接孔孟俟諸後聖斷斷不惑不肖菲劣已䝉門下知遇又敢竊謂門下雖知百近溪不如今日一察山農子也山農以戍岀年八十餘梁汝元字夫山其後改姓名為何心隱吉州永豐人少補諸生從學於山農與聞心齋立本之㫖時吉州三四大老方以學顯心隱恃其知見輒狎侮之謂大學先齊家乃搆萃和堂以合族身理一族之政冠婚喪祭賦役一切通其有無行之有成㑹邑令有賦外之征心隱貽書以誚之令怒誣之當道下獄中孝感程後臺在胡總制幕府檄江撫出之總制得心隱語人曰斯人無所用在左右能令人神王耳已同後臺入京師與羅近溪耿天臺游一日遇江陵於僧舍江陵時為司業心隱率爾曰公居太學知大學道乎江陵為勿聞也者目攝之曰爾意時時欲飛却飛不起也江陵去心隱舍然若喪曰夫夫也異日必當國異日必殺我心隱在京師闢各門會館招來四方之士方技雜流無不從之是時政由嚴氏忠臣坐死者相望卒莫能動有藍道行者以乩術幸上心隱授以密計偵知嵩有揭帖乩神降語今日當有一奸臣言事上方遲之而嵩揭至上由此疑嵩御史鄒應龍因論嵩敗之然上猶不忘嵩尋死道行於獄心隱踉蹌南過金陵謁何司冦司冦者故為江撫脱心隱於獄者也然而嚴黨遂為嚴氏仇心隱心隱逸去從此踪跡不常所游半天下江陵當國御史傅應禎劉臺連疏攻之皆吉安人也江陵因仇吉安人而心隱故嘗以術去宰相江陵不能無心動心隱方在孝感聚徒講學遂令楚撫陳瑞捕之未獲而瑞去王之垣代之卒致之心隱曰公安敢殺我亦安能殺我殺我者張居正也遂死獄中心隱之學不墮影響有是理則實有是事無聲無臭事藏於理有象有形理顯於事故曰無極者流之無君父者也必皇建其有極乃有君而有父也必㑹極必歸極乃有敬敬以君君也乃有親親以父父也又必易有太極乃不墮於弑君弑父乃不流於無君無父乃乾坤其君臣也乃乾坤其父子也又曰孔孟之言無欲非濂溪之言無欲也欲惟寡則心存而心不能以無欲也欲魚欲熊掌欲也舎魚而取熊掌欲之寡也欲生欲義欲也舎生而取義欲之寡也欲仁非欲乎得仁而不貪非寡欲乎從心所欲非欲乎欲不踰矩非寡欲乎此即釋氏所謂妙有也蓋一變而為儀秦之學矣鄧豁渠初名鶴號太湖蜀之内江人為諸生時不説學趙大洲為諸生談聖學於東壁渠為諸生講舉業於西序朝夕聲相聞未嘗過而問焉已漸有入卒摳衣為弟子一旦棄家出遊遍訪知學者以為性命甚重非拖泥帯水可以成就遂落髪為僧訪李中溪元陽於大理訪鄒東廓劉獅泉於江右訪王東崖於泰州訪蔣道林於武陵訪耿楚倥於黄安與大洲不相聞者數十年大洲起官過衛輝渠適在焉出迎郊外大洲望見驚異下車執手徒行十數里彼此澘然流涕大洲曰誤子者余也徃余言學過高致子於此吾罪業重矣向以子為死罪惡莫贖今尚在亟歸廬而父墓側終身可也吾割田租百石贍子因書劵給之時有大洲問學者大洲乃令渠答之大洲聽其議論大恚曰吾藉是以試子近詣乃荒謬至此大洲入京渠復遊齊魯間初無歸志大洲入相乃來京𠉀謁大洲拒不見屬宦蜀者㩦之歸至𣵠州死野寺中渠自序為學云已亥禮師聞良知之學不解入青城山叅禪十年至戊申入雞足山悟人情事變外有個擬議不得妙理當時不遇明師指㸃不能豁然通曉癸丑扺天池禮月泉陳雞足所悟泉曰第二機即第一機渠遂認現前昭昭靈靈的百姓日用不知渠知之也甲寅廬山禮性空戊午居澧州八年每覺無日新之益入黄安居楚倥茅屋始達父母未生前的先天地生的水窮山盡的百尺竿頭外的所謂不屬有無不屬真妄不屬生滅不屬言語常住真心與後天事不相聯屬向日雞足所叅人情事變的豁然通曉被月泉所誤二十餘年丙寅以後渠之學日漸幽深𤣥逺如今也没有我也没有道泛泛然如虛舟飄瓦而無著落脱胎換骨實在於此渠學之誤只主見性不拘戒律先天是先天後天是後天第一義是第一義第二義是第二義身之與性截然分為二事言在世界外行在世界内人但議其縱情不知其所謂先天第一義者亦只得完一個無字而已嗟乎是豈渠一人之誤哉方與時字湛一黄陂人也弱冠為諸生一旦棄而之太和山習攝心術靜久生明又得黄白術於方外乃去而從荆山遊因得遇龍溪念庵皆目之為竒士車轍所至縉紳倒屣老師上卿皆拜下風然尚𤣥虛侈談論耿楚倥初出其門久而知其偽去之一日謂念菴曰吾儕方外學亦有祕訣待人而傳談聖學何容易耶念菴然之湛一即迎至其里道明山中短榻夜坐久之無所得而返後臺心隱大㑹礦山車騎雍容湛一以兩僮舁一籃輿往甫揖心隱把臂謂曰假我百金湛一唯唯即千金唯命已入京師欲俠術以干九重江陵聞之曰方生此鼓從此撾破矣無何嚴世蕃聞其爐火而艶之湛一避歸胡廬山督楚學以其昔嘗誑念菴也檄有司捕治湛一乃跳而入新鄭之幕新鄭敗走匿太和山病瘵死程學顔字二蒲號後臺孝感人也官至太僕寺丞自以此學不進背地號泣其篤志如此心隱死其弟學博曰梁先生以友為命友中透於學者錢同文外獨吾兄耳先生魂魄應不去吾兄左右乃開後臺墓合葬焉錢同文字懷蘇福之興化人知祁門縣入為刑部主事累轉至郡守與心隱友善懷蘇嘗言學道人堆堆只在兄弟欵中未見有掙上父母欵者管志道字登之號東溟蘇之太倉人隆慶辛未進士除南京兵部主事改刑部江陵秉政東溟上疏條九事以譏切時政無非欲奪其威福歸之人主其中有憲綱一條則言兩司與廵方抗禮國初制也今之所行非是江陵即岀之為廣東僉事以難之使之為法自敝也果未幾御史龔懋賢劾之謫鹽課司提舉明年外計以老疾致仕萬厯戊申卒年七十三東溟受業於耿天臺著書數十萬言大抵鳩合儒釋浩汗而不可方物謂乾元無首之㫖與華嚴性海渾無差别易道與天地準故不期與佛老之祖合而自合孔敎與二敎峙故不期佛老之徒争而自争敎理不得不圓敎體不得不方以仲尼之圓圓宋儒之方而使儒不礙釋釋不礙儒以仲尼之方方近儒之圓而使儒不濫釋釋不濫儒唐宋以來儒者不主孔奴釋則崇釋卑孔皆於乾元性海中自起藩籬故以乾元統天一案兩破之也其為孔子闡幽十事言孔子任文統不任道統一也居臣道不居師道二也刪述六經從遊七十二子非孔子定局三也與夷惠易地則為夷惠四也孔子知天命不專以理兼通氣運五也一貫尚屬悟門實之必以行門六也敦化通於性海川流通於行海七也孔子曽師老聃八也孔子從先進是黄帝以上九也孔子得位必用桓文做法十也按東溟所言亦只是三敎膚廓之論平生尤喜談鬼神夢寐其學不見道可知泰州張皇見龍東溟闢之然決儒釋之波瀾終是其派下人也
  處士王心齋先生艮
  處士王東崖先生襞附樵夫 陶匠 田夫方伯徐波石先生樾
  敎諭王一菴先生棟
  文選林東城先生春
  文肅趙大洲先生貞吉
  叅政羅近溪先生汝芳
  侍郎楊復所先生起元
  恭簡耿天臺先生定向
  處士耿楚倥先生定理
  文端焦澹園先生竑
  尚寳潘雪松先生士藻
  明經方本菴先生學漸
  郎中何克齋先生祥
  給事祝無功先生世祿
  尚寳周海門先生汝登
  文簡陶石簣先生望齡
  太學劉冲倩先生塙
  泰州學案一
  處士王心齋先生艮
  王艮字汝止號心齋泰州之安豐場人七歲受書鄉塾貧不能竟學從父商於山東常携孝經論語大學袖中逢人質難久而信口談解如或啓之其父受役天寒起盥冷水先生見之痛哭曰為人子而令親如此尚得為人乎於是有事則身代之先生雖不得專功於學然黙黙叅究以經證悟以悟釋經歴有年所人莫能窺其際也一夕夢天墮壓身萬人奔號求救先生舉臂起之視其日月星辰失次復手整之覺而汗溢如雨心體洞徹記曰正德六年間居仁三月半自此行住語黙皆在覺中乃按禮經製五常冠深衣大帯笏板服之曰言堯之言行堯之行而不服堯之服可乎時陽明廵撫江西講良知之學大江之南學者翕然從信顧先生僻處未之聞也有黄文剛者吉安人而寓泰州聞先生論詫曰此絶類王廵撫之談學也先生喜曰有是哉雖然王公論良知艮談格物如其同也是天以王公與天下後世也如其異也是天以艮與王公也即日啓行以古服進見至中門舉笏而立陽明出迎於門外始入先生據上坐辯難久之稍心折移其坐於側論畢乃歎曰簡易直截艮不及也下拜自稱弟子退而繹所聞間有不合悔曰吾輕易矣明日入見且告之悔陽明曰善哉子之不輕信從也先生復上坐辯難久之始大服遂為弟子如初陽明謂門人曰向者吾擒宸濠一無所動今却為斯人動矣陽明歸越先生從之來學者多從先生指授已而歎曰千載絶學天啓吾師可使天下有不及聞者乎因問陽明以孔子轍環車制陽明笑而不答歸家遂自創蒲輪招摇道路將至都下有老叟夢黄龍無首行雨至崇文門變為人立晨起徃𠉀而先生適至當是時陽明之學謗議䗬起而先生冠服言動不與人同都人以恠魁目之同門之在京者勸之歸陽明亦移書責之先生始還會稽陽明以先生意氣太高行事太竒痛加裁抑及門三日不得見陽明送客出門先生長跪道旁曰艮知過矣陽明不顧而入先生隨至庭下厲聲曰仲尼不為己甚陽明方揖之起陽明卒於師先生迎哭至桐廬經紀其家而後返開門授徒逺近皆至同門會講者必請先生主席陽明而下以辯才推龍溪然有信有不信唯先生於眉睫之間省覺人最多謂百姓日用即道雖僮僕徃來動作處指其不假安排者以示之聞者爽然御史吳疏山悌上疏薦舉不報嘉靖十九年十二月八日卒年五十八先生以格物即物有本末之物身與天下國家一物也格知身之為本而家國天下之為末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反已是格物底工夫故欲齊治平在於安身易曰身安而天下國家可保也身未安本不立也知安身者則必愛身敬身愛身敬身者必不敢不愛人不敬人能愛人敬人則人必愛我敬我而我身安矣一家愛我敬我則家齊一國愛我敬我則國治天下愛我敬我則天下平故人不愛我非特人之不仁已之不仁可知矣人不敬我非特人之不敬己之不敬可知矣此所謂淮南格物也劉夫子曰後儒格物之説當以淮南為正第少一註脚格知誠意之為本而正修治平之為末則備矣然所謂安身者亦是安其心耳非區區保此形骸之為安也彼居危邦入亂邦見幾不作者身不安而心固不安也不得己而殺身以成仁文王之羑里夷齊之餓心安則身亦未嘗不安也乃先生又曰安其身而安其心者上也不安其身而安其心者次之不安其身又不安其心斯為下矣而以緡蠻為安身之法無乃開一臨難茍免之隙乎先生以九二見龍為正位孔子修身講學以見於世未嘗一日隱也故有以伊傅稱先生者先生曰伊傅之事我不能伊傅之學我不由伊傅得君可謂竒遇如其不遇終身獨善而已孔子則不然也此終蒲輪轍環意見陽明之所欲裁抑者熱處難忘也於遯世不見知而不悔之學終隔一塵先生曰聖人以道濟天下是至尊者道也人能𢎞道是至尊者身也道尊則身尊身尊則道尊故學也者所以學為師也學為長也學為君也以天地萬物依於身不以身依於天地萬物舍此皆妾婦之道聖人復起不易斯言心齋語錄問止至善之㫖曰明明德以立體親民以達用體用一致先師辨之悉矣但謂至善為心之本體却與明德無别恐非本㫖堯舜執中之傳以至孔子無非明明德親民之學獨未知安身一義乃未有能止至善者故孔子透悟此理却於明明德親民中立起一個極來又説個在止於至善止至善者安身也安身者立天下之大本也本治而末治正已而物正也大人之學也是故身也者天地萬物之本也天地萬物末也知身之為本是以明明德而親民也身未安本不立也本亂而末治者否矣本亂末治末愈亂也故易曰身安而天下國家可保也不知安身則明明德親民却不曽立得天下國家的本是故不能主宰天地斡旋造化立敎如此故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者也 問止至善為安身亦何所據乎曰以經而知安身之為止至善也大學説個止至善便只在止至善上發揮知止知安身也定靜安慮得安身而止至善也物有本末故物物而後知本也知本知之至也知至知止也自天子至此謂知之至也乃是釋格物致知之義身與天下國家一物也惟一物而有本末之謂格絜度也絜度於本末之間而知本亂而末治者否矣此格物也物格知本也知本知之至也故曰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也修身立本也立本安身也引詩釋止至善曰緡蠻黄鳥止於丘隅知所以安身也孔子歎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要在知安身也易曰君子安其身而後動又曰利用安身又曰身安而天下國家可保也孟子曰守孰為大守身為大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未之聞同一㫖也 問格字之義曰格如格式之格即絜矩之謂吾身是個矩天下國家是個方絜矩則知方之不正由矩之不正也是以只去正矩却不在方上求矩正則方正矣方正則成格矣故曰物格吾身對上下前後左右是物絜矩是格也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便見絜度格字之義格物知本也立本安身也安身以安家而家齊安身以安國而國治安身以安天下而天下平也故曰修已以安人修已以安百姓修其身而天下平不知安身便去幹天下國家事是之為失本就此失脚將烹身割股餓死結纓且執以為是矣不知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天下國家哉 知本知止也如是而不求於末定也如是而天地萬物不能撓已靜也如是而首出庶物至尊至貴安也如是而知幾先見精義入神仕止久𨒪變通趨時慮也如是而身安如黄鳥色斯舉矣翔而後集無不得所止矣止至善也 問反已是格物否曰物格知至知本也誠意正心修身立本也本末一貫是致愛人治人禮人也格物也不親不治不答是謂行有不得於心然後反已也格物然後知反己反已是格物的工夫反之如何正己而已矣反其仁治敬正己也其身正而天下歸之此正己而物正也然後身安也有疑安身之説者曰夷齊雖不安其身然而安其心矣曰安其身而安其心者上也不安其身而安其心者次之不安其身又不安其心斯為下矣危其身於天地萬物者謂之失本潔其身於天地萬物者為之遺末 知得身是天下國家之本則以天地萬物依於己不以已依於天地萬物 見龍可得而見之謂也潛龍則不可得而見矣惟人皆可得而見故利見大人聖人雖時乘六龍然必當以見龍為家舍 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常知故也知之未嘗復行常行故也 體用不一只是功夫生 人之天分有不同論學則不必論天分 聖人之道無異於百姓日用凡有異者皆謂之異端 天性之體本自活潑鳶飛魚躍便是此體 愛人直到人亦愛敬人直到人亦敬信人直到人亦信方是學無止法 有以伊傅稱先生者先生曰伊傅之事我不能伊傅之學我不由曰何謂也曰伊傅得君設其不遇則終身獨善而已孔子則不然也 天下之學惟有聖人之學好學不費些子氣力有無邊快樂若費些子氣力便不是聖人之學便不樂 不亦説乎説是心之本體孔子雖天生聖人亦必學詩學禮學易逐段研磨乃得明徹之至 舜於瞽瞍命也舜盡性而瞽瞍底豫是故君子不謂命也孔子不遇命也而明道以淑斯人不謂命也若天民則聽命矣大人造命 一友持功太嚴先生覺之曰是學為子累矣因指斵木者示之曰彼却不曽用功然亦何嘗廢事 戒慎恐懼莫離却不覩不聞不然便入於有所戒慎有所恐懼矣故曰人性上不可添一物 天理者天然自有之理也纔欲安排如何便是人欲 百姓日用條理處即是聖人之條理處聖人知便不失百姓不知便為失 有心於輕功名富貴者其流弊至於無父無君有心於重功名富貴者其流弊至於弑父與君 即事是學即事是道人有困於貧而凍餒其身者則亦失其本而非學也 學者問放心難求先生呼之即應先生曰爾心見在更何求乎學者初見先生嘗指之曰爾此時何等戒懼私欲從何處入常常如此便是允執厥中有疑出必為帝者師處必為天下萬世師者曰禮不云乎學也者學為人師也學不足以為人師皆茍道也故必以修身為本然後師道立身在一家必修身立本以為一家之法是為一家之師矣身在一國必修身立本以為一國之法是為一國之師矣身在天下必修身立本以為天下之法是為天下之師矣是故出不為帝者師是漫然茍出反累其身則失其本矣處不為天下萬世師是獨善其身而不講明此學於天下則遺其末矣皆非也皆小成也 明哲者良知也明哲保身者良知良能也知保身者則必愛身能愛身則不敢不愛人能愛人則人必愛我人愛我則吾身保矣能愛身者則必敬身能敬身則不敢不敬人能敬人則人必敬我人敬我則吾身保矣故一家愛我則吾身保吾身保然後能保一家一國愛我則吾身保吾身保然後能保一國天下愛我則吾身保吾身保然後能保天下知保身而不知愛人必至於適已自便利己害人人將報我則吾身不能保矣吾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天下國家哉知愛人而不知愛身必至於烹身割股舎生殺身則吾身不能保矣吾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君父哉明哲保身論 夫仁者愛人信者信人此合内外之道也於此觀之不愛人已不仁可知矣不信人已不信可知矣夫愛人者人恒愛之信人者人恒信之此感應之道也於此觀之人不愛我非特人之不仁已之不仁可知矣人不信我非特人之不信已之不信可知矣勉仁方徐子直問曰何哉夫子之所謂尊身也曰身與道原
  是一件至尊者此道至尊者此身尊身不尊道不謂之尊身尊道不尊身不謂之尊道須道尊身尊纔是至善故曰天下有道以道徇身天下無道以身徇道必不以道狥乎人有王者必來取法學焉而後臣之然後不勞而王如或不可則去仕止久𨒪精義入神見機而作避世避地避言避色如神龍變化莫之能測若以道從人妾婦之道也己不能尊信又豈能使人尊信哉 問莊敬持養工夫曰道一而已矣中也良知也性也一也識得此理則現現成成自自在在即此不失便是莊敬即此常存便是持養真不須防檢不識此理莊敬未免著意纔著意便是私心 問常恐失却本體即是戒慎恐懼否曰且道失到那裏去子謂王子敬近日工夫如何對曰善念動則充之妄念動則去之問善念不動惡念不動又如何不能對曰此却是中却是性戒慎恐懼此而已矣常是此中則善念動自知妄念動自知善念自充妄念自去如此慎獨便是知立大本 程子云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清固水也濁亦不可不謂之水此語恐誤後學孟子則説性善蓋善固性也惡非性也氣質也變其氣質則性善矣清固水也濁非水也泥沙也去其泥沙則水清矣故言學不言氣質以學能變化氣質也明得盡渣滓便渾化張子云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此語亦要善看謂氣質雜性故曰氣質之性 只心有所向便是欲有所見便是妄既無所向又無所見便是無極而太極良知一㸃分分明明停停當當不用安排思索聖神之所以經綸變化而位育參贊者皆本諸此也與俞純夫 只當在簡易慎獨上用功當行而行當止而止此是集義又何遇境動搖閒思妄念之有哉若只要遇境不動搖無閒思妄念此便是告子先我不動心不知集義者也毫釐之差不可不辨答劉子中 來書即事是心更無心矣即知是事更無事矣即見用功精密子直 良知原自無不真實而真實者未必合良知之妙也故程子謂人性上不容添一物答林子仁 先生問在坐曰天下之學無窮惟何學可以時習之江西涂從國對曰惟天命之性可以時習也童子周涖對曰天下之學雖無窮皆可以時習也先生曰如以讀書為學有時作文有時學武如以事親為學有時又事君如以有事為學有時又無事烏在可以時習乎童子曰天命之性即天德良知也如讀書時也依此良知學作文時也依此良知學事親事君有事無事無不依此良知學乃所謂皆可時習也先生喟然嘆曰信予者從國也始可與言專一矣啓予者童子也始可與言一貫矣 人心本自樂自將私欲縳私欲一萌時良知還自覺一覺便消除人心依舊樂樂是樂此學學是學此樂不樂不是學不學不是樂樂便然後學學便然後樂樂是學學是樂嗚呼天下之樂何如此學天下之學何如此樂樂學歌 人心本無事有事心不樂有事行無事多事亦不錯示學者知得良知却是誰良知原有不須知而今只有良知
  在没有良知之外知次先師 先生擬上世廟書數千言僉言孝弟也江陵閲其遺稿謂人曰世多稱王心齋此書數千言單言孝弟何迂濶也羅近溪曰嘻孝弟可謂迂濶乎
  處士王東崖先生襞附樵夫朱恕 陶匠韓樂吾 田夫夏叟
  王襞字宗順號東崖泰州人心齋之仲子也九歲隨父至㑹稽每遇講㑹先生以童子歌詩聲中金石陽明問之知為心齋子曰吾固疑其非越中兒也令其師事龍溪緒山先後留越中幾二十年心齋開講淮南先生又相之心齋没遂繼父講席徃來各郡主其敎事歸則扁舟於村落之間歌聲振乎林木怳然有舞雩氣象萬厯十五年十月十一日卒年七十七先生之學以不犯手為妙鳥啼花落山峙川流饑食渇飲夏葛冬裘至道無餘藴矣充拓得開則天地變化草木蕃充拓不去則天地閉賢人隱今人纔提學字便起幾層意思將議論講説之間䂓矩戒嚴之際工焉而心日勞勤焉而動日拙忍欲希名而誇好善持念藏穢而謂改過心神震動血氣靡寧不知原無一物原自見成但不礙其流行之體真樂自見學者所以全其樂也不樂則非學矣此雖本於心齋樂學之歌而龍溪之授受亦不可誣也白沙云色色信他本來何用爾脚勞手攘舞雩三三兩兩正在勿忘勿助之間曽㸃些兒活計被孟子打併出來便都是鳶飛魚躍若無孟子工夫驟而語之以曽㸃見趨一似説夢蓋自夫子川上一歎已將天理流行之體一日併出曽㸃見之而為暮春康節見之而為元㑹運世故言學不至於樂不可謂之學至明而為白沙之藤蓑心齋父子之提唱是皆有味乎其言之然而此處最難理㑹稍差便入狂蕩一路所以朱子言曽㸃不可學明道説康節豪傑之士根本不貼地白沙亦有説夢之戒細詳先生之學未免猶在光景作活計也朱恕字光信泰州草⿲亻丨匽 -- 偃塲人樵薪養母一日過心齋講堂歌曰離山十里薪在家裡離山一里薪在山裡心齋聞之謂門弟子曰小子聽之道病不求耳求則不難不求無易樵聽心齋語浸浸有味於是每樵必造階下聽之饑則向都養乞漿解裹飯以食聽畢則浩歌負薪而去門弟子覸其然轉相驚異有宗姓者招而謂之曰吾以數十金貸汝别尋活計庻免作苦且可日夕與吾輩遊也樵得金俯而思繼而大恚曰子非愛我我自憧憧然經營念起斷送一生矣遂擲還之胡廬山為學使召之不徃以事役之短衣徒跣入見廬山與之成禮而退韓貞字以中號樂吾興化人以陶瓦為業慕朱樵而從學之後乃卒業於東崖麄識文字有茅屋三間以之償債遂處窑中自味曰三間茅屋歸新主一片烟霞是故人年逾三紀未娶東崖弟子醵金為之完姻久之覺有所得遂以化俗為任隨機指㸃農工商賈從之遊者千餘秋成農隙則聚徒談學一村既畢又之一村前歌後答絃誦之聲洋洋然也縣令聞而嘉之遺米二石金一鍰樂吾受米返金令問政對曰儂窶人無能補於左右第凡與儂居者幸無訟牒煩公府此儂之所以報明府也耿天臺行部泰州大㑹心齋祠偶及故相喜怒失常樂吾拊床呌曰安能如儂識此些子意耶天臺笑曰窮居而意氣有加亦損也東崖曰韓生識之大行窮居一視焉可也樂吾每遇會講有譚世事者輒大噪曰光隂有幾乃作此閒談耶或尋章摘句則大恚曰舍却當下不理會搬弄陳言此豈學究講肆耶在座為之警省夏廷美繁昌田夫也一日聽張甑山講學謂為學學為人也為人須求為真人毋為假人叟撫然曰吾平日為人得毋未真耶乃之楚訪天臺天臺謂汝鄉焦弱侯可師也歸從弱侯游得自然㫖趣弱侯曰要自然便不自然可將汝自然抛去叟聞而有省叟故未嘗讀書弱侯命之讀四書樂誦久之喟然曰吾閲集註不能了了以本文反身體貼如思知人不可不知天竊謂仁者人也人原是天人不知天便不是人如何能事親稱孝子論語所謂異端者謂其端異也吾人須研究自己為學初念其發端果是為何乃為正學今人讀孔孟書祇為榮肥計便是異端如何又闢異端又曰吾人須是自心作得主宰凡事只依本心而行便是大丈夫若為世味牽引依違從物皆妾婦道也又曰天理人欲誰氏作此分别儂反身細求只在迷悟間悟則人欲即天理迷則天理亦人欲也李士龍為講經社供奉一僧叟至㑹拂衣而出謂士龍子曰汝父以學術殺人奈何不諍又謂人曰都㑹講學乃擁一死和尚講佛經乎作此勾當成何世界㑹中有言良知非究竟宗㫖更有向上一著無聲無臭是也叟瞿然起立抗聲曰良知曽有聲有臭耶
  東崖語錄學者自學而已吾性分之外無容學者也萬物皆備於我而仁義禮智之性果有外乎率性而自知自能天下之能事畢矣 性之靈明曰良知良知自能應感自能約心思而酬酢萬變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一毫不勞勉强扭揑而用智者自多事也 纔提起一個學字却似便要起幾層意思不知原無一物原自現成順明覺自然之應而已自朝至暮動作施為何者非道更要如何便是與蛇畫足 意思悠逺襟懷洒落興趣深長非有得於養心之學未或能然道本無言因言而生解執解以為道轉轉分明翻成迷念 良知之靈本然之體也純粹至精雜纎毫意見不得若立意要在天地間出頭做件好事亦是為此心之障王介甫豈不是要做好事只立意堅持愈執愈壞了 鳥啼花落山峙川流饑食渴飲夏葛冬裘至道無餘藴矣充拓得開則天地變化草木蕃充拓不去則天地閉賢人隱人之性天命是已視聽言動初無一毫計度而自無不知不能者是曰天聽明於兹不能自得自昩其日用流行之真是謂不智而不巧則其學不過出於念慮億度展轉相尋之私而已矣豈天命之謂乎將議論講説之間䂓矩戒嚴之際工焉而心日勞勤焉而動日拙忍欲希名而誇好善持念藏穢而謂改過據此為學百慮交錮血氣靡寧 孟子曰我固有之也非由外鑠我也今皆以鑠我者自學固有者為不足何其背哉 天地以大其量山岳以聳其志冰霜以嚴其操春陽以和其氣大凡學者用處皆是而見處又有未融及至見處似是而用處似若不及何也皆坐見之為病也定與勘破竊以舜之事親孔之曲當一皆出於自心之妙用耳與饑來喫飯倦來眠同一妙用也人無二心故無二妙用其不及舜孔之妙用者特心不空而存見以障之耳不務徹其心之障而徒以聖人圓神之效畢竭精神恐其不似也是有影響之似之説 問學何以乎曰樂再問之則曰樂者心之本體也有不樂焉非心之初也吾求以復其初而已矣然則必如何而後樂乎曰本體未嘗不樂今曰必如何而後能是欲有加於本體之外也然則遂無事於學乎曰何為其然也莫非學也而皆所以求此樂也樂者樂此學學者學此樂吾先子蓋嘗言之也如是則樂亦有辨乎曰有有所倚而後樂者樂以人者也一失其所倚則慊然若不足也無所倚而自樂者樂以天者也舒慘欣戚榮悴得喪無適而不可也既無所倚則樂者果何物乎道乎心乎曰無物故樂有物則否矣且樂即道樂即心也而曰所樂者心是牀上之牀也學止於是而已乎曰昔孔子之稱顔囘但曰不改其樂而其自名也亦曰樂在其中其所以喟然而與㸃者亦以此也二程夫子之聞學於茂叔也於此蓋終身焉而豈復有所加也曰孔顔之樂未易識也吾欲始之以憂而終之以樂可乎曰孔顔之樂愚夫愚婦之所同然也何以曰未易識也且樂者心之體也憂者心之障也欲識其樂而先之以憂是欲全其體而故障之也然則何以曰憂道何以曰君子有終身之憂乎曰所謂憂者非如世之膠膠然役役然以外物為戚戚者也所憂者道也其憂道者憂其不得乎樂也舜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徃不樂而吾獨否也是故君子終身憂之也是其憂也乃所以為樂其樂也則自無庸於憂耳 人人本有不假外求故曰易簡非言語之能述非思慮之能及故曰黙識本自見成在我何須擔荷本無逺不至何須充拓㑹此言下便即了了 斯道流布何物非真眼前即是何必等待略著些意便是障礙諸公今日之學不在世界一切上不在書册道理上不在言語思量上直從這裡轉機向自已没緣没故如何能施為作用穿衣喫飯接人待物分青理白項項不昧的叅來叅去自有個入處此非異學語蓋是爾本有具足的良知也先生在慿虛閣㑹講論一貫人各出見先生不應隨因某語觸發閧堂一笑先生曰此却是一貫
  布政徐波石先生樾
  徐樾字子直號波石貴溪人嘉靖十一年進士歴官部郎出仕臬藩三十一年陞雲南左布政使元江府土舍那鑑弑其知府那憲攻刼州縣朝議討之總兵沭朝弼廵撫石簡㑹師分五哨進𠞰那鑑遣經歴張惟至監軍僉事王養浩偽降養浩疑不敢徃先生以督餉至軍慨然請行至元江府南門外鑑不出迎先生呵問伏兵起而害之姚安土官高鵠力救亦戰没我兵連歲攻之不克㑹鑑死諸酋願納象贖罪世宗厭兵遂允之時人為之語曰可憐二品承宣使只值元江象八條傷罪人之不得也先生少與夏相才名相亞得事陽明繼而卒業心齋之門先生操存過苦常與心齋步月下刻刻簡黙心齋厲聲曰天地不交否又一夕至小渠心齋躍過顧謂先生曰何多擬議也先生過渠頓然若失既而歎曰從前孤負此翁為某費却許多氣力先生謂六合也者心之郛廓四海也者心之邊際萬物也者心之形色徃古來今惟有此心浩浩淵淵不可得而窮測也此心自朝至暮能聞能見能孝能弟無間晝夜不須計度自然明覺與天同流一入聲臭即是意念是己私也人之日用起居食息誰非天者即此是真知真識又從而知識之是二知識也人心之痛癢視聽無不覺者此覺之外更有覺乎愚不肖者未嘗離此為體奚謂不知不自知其用處是性故曰蠢動是以動處是覺覺處亦昏昧也此即現成良知之言以不犯做手為妙訣者也心齋嘗謂先生曰何謂至善曰至善即性善曰性即道乎曰然曰道與身孰尊身與道何異曰一也曰今子之身能尊乎否歟先生避席請問曰何哉夫子之所謂尊身也心齋曰身與道原是一件至尊者此道至尊者此身尊身不尊道不謂之尊身尊道不尊身不謂之尊道道尊身尊纔是至善故曰天下有道以道徇身天下無道以身徇道若以道徇人妾婦之道也已不能尊信又豈能使彼尊信哉先生拜而謝曰某甚慚於夫子之敎今以受降一事論之先生職主督餉受降非其分内冐昧一徃即不敢以喜功議先生其於尊身之道得有間矣波石語錄天命一也自道體之大而無外曰天自道體之運而無息曰命憲天者不違帝則知命者自率性真一盡其道者也不能自盡其道則是人也具形體而已矣是以有天人之分也天也命也豈别為一體吾可得追慕而企及之耶不過自求自得而已矣既自求自得而天也命也又果何所指耶神之無方可擬不曰天乎誠之無間可息不曰命乎是曰天命之謂性 知者心之靈也自知之主宰言心自知之無息言誠自知之定理言性自知之不二言敬自知之莫測言神自知之渾然言天自知之寂然言隱自知之徧覆言費自知之不昧言學是故紀綱宇宙者知也知知者學也故曰致知焉 徃古來今上天下地統名曰道是道在人統名曰心故曰人者天地之心既曰天地之心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而何我何萬物乎哉二之則有外有外則非一不一則私矣非道也不道一則非人矣不知一則非道矣不志一則非學矣孟子曰不慮而知夫曰不慮而知若固物然匪一也而能若是乎神哉陽明先生曰致良知者此知即一此知本神知之不昧是曰致矣噫先生之言至矣哉 道也者性也非率性則道其所道者也先儒輩出皆知宗性學矣而知性者或寡矣則其用工不能自得其天命之真亦性其所性者也若夫豪傑則立志直希孔孟何暇竊似弄影於依稀假借之地以聞見推測為知念慮追責為學䂓矩模倣為習是皆外襲者非性也孟軻氏没而知學者鮮矣 聖賢敎來學率性而己人之動靜食息仁義禮智靈明之德感通皆以時出而名立焉無有不感通無有不停當自晝而暮自少而老者也此天命之性如此是智之事智譬則巧而不能使人者須自得也自得之學於良知之自朝而暮能聞能見能孝能弟無間晝夜不須計度自然明覺是與天同流者非天命而何能自信天命之真而自安其日用之常是則渾然與天地合德矣是謂喜怒哀樂未發之中而允執之矣顔子之學盡是矣周子所謂一為要程明道所謂廓然大公物來順應不須防檢不須思索孟子曰性善者皆是也如此則曰知止而後有定夫六合也者心之郛廓四海也者心之邊際萬物也
  者心之形色徃古來今惟有此心浩浩淵淵不可得而窮測也而曰誠神幾曰性道敎如此曰知止此知之體冲虛無朕曰中感應中節曰和知則率性而已豈不至易良能而已豈不至簡聖人不得而見之有志者蓋寡矣 聖學惟無欺天性聰明學者率其性而行之是不自欺也率性者率此明德而已父慈子孝耳聰目明天然良知不待思慮以養之是明其明德一入思擬一落意必則即非本然矣是曰自欺也先師陽明先生只提致良知為古今叅同蓋以此也先生深於自得者也自信此知即性也曰知者自靈明言曰性者自不息言妙用無端條理密察曰理靈明者此覺也聲臭俱無神聖莫測曰明曰誠體以知名有知無體理本用顯仁義由名故曰為能聰明睿知則溥博淵泉而時出之寛裕温柔齊莊中正時出而名之者也語其體固聰明睿知是已 疑吾道特足以經政撫時而不知其定性立命之奧將謂二氏有密敎也而不知人者天地之心得其心則天地與我同流混闢之化相與終始亦何以惑死生乎易曰原始返終故知死生之説其説也謂形有始終耳而性即命也何始終乎故君子盡性則至命矣不知求作聖之學何以望此道之明而自立人極也哉 人之所以為貴者此性之靈而已矣惟靈也故能聰能明能幾能神能謙能益能剛能柔卷舒變化溥博高明出入乎富貴貧賤之境參酌乎徃來消息之時安然於飲食居處怡然於孝悌忠信伊尹以天民之先覺而覺天下者覺此靈明之性而已必自覺矣而始可以語得也孟子指怵惕之心於乍見入井之頃即伊尹覺天下之心也 孔孟之學堯舜之治舉求諸心焉而已心外無事矣求事也者或逐事而二心求心也者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是心也即萬物化也自聖人以至愚夫一者也知天下國家皆我也是曰知心知天地萬物皆心也是曰知學盡心則萬物備我我者萬物之體萬物者我之散殊一物不得其所則將誰委乎曰我不能則自欺其知曰物難盡則自離其體是皆自私自是者之見不責躬而責人不求諸心而求諸事非盡心之謂也告子固有義外之非矣伊川曰在物為理何以異於義外哉子莫固有執中之陋矣伊川曰堂之中為中國之中為中何以異於執一哉信理在外也何以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信中可擬而明也何以曰故神無方而易無體 學所以明道也道者率性而已耳目之無不覩聞者聰明則然也父子之無不愛親者慈孝則然也是固若大路然而民生日用不能不由之者也然道即聰明慈孝也顔子之仰鑽瞻忽何為而歎其難道信高矣美矣孟子曰徐行後長何為而指其近 問以堯舜事業為一㸃浮雲只是所性不存之意曰浮雲語適然也做到時雍風動處聖人皆順應而我無與此正是允執厥中 問氣清則通清極則神恐神不可以言氣也何如曰運動者曰氣虛靈者曰神皆擬而名之者也不神則無物矣誰其運動學而未至無欲則思雜雜則不清雜則不神非二也 問朱子謂朝廷若要恢復中原須要罷了三十年科舉此説如何曰謂須得真才可圖恢復必須學術中來今日卓越之資皆溺習於科舉而不知返噫弊而害也久矣誠正之學不講如人才何 問知涵養而不務講求將認欲作理則如之何曰如認欲作理則涵養箇甚講求正精察乎理欲而存乎此心者也這學問中自不能缺一的莫認講求作談天説地也問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似指氣質之性而言何如
  曰五行隂陽一太極也一而未嘗不殊殊而未嘗不一也猶人也耳目口鼻未嘗可同見聞覺知未嘗有二心也質者性之器氣者性之運孰得而二之而離之者哉若曰天地之性又曰有氣質之性則誤矣 百姓日用莫非天命之流行但無妄即誠也知此則入道有門矣問銓司選官避嫌者皆是私心若係其親子弟如何
  不避嫌得曰人心虛靈别嫌明微乃時措妙用若此等商量自著不得此皆有欲之心從格套中商量而求其可豈義之與比若此等心避不避皆私也 問理性命章萬一各正如何謂之各正曰各賦此理而生蠢動與人靈性各具是天命無二也品物之殊曰萬均得所賦曰各正
  敎諭王一菴先生棟
  王棟字隆吉號一菴泰州人從事心齋嘉靖戊午由歲貢授南城訓導轉泰安陞南豐敎諭所至以講學為事先生之學其大端有二一則稟師門格物之㫖而洗發之言格物乃所以致知平居未與物接只自安正其身便是格其物之本格其物之本便即是未應時之良知至於事至物來推吾身之矩而順事恕施便是格其物之末格其物之末便即是既應時之良知故致知格物不可分析一則不以意為心之所發謂自身之主宰而言謂之心自心之主宰而言謂之意心則虛靈而善應意有定向而中涵自心虛靈之中確然有主者名之曰意耳昔者先師蕺山曰人心徑寸耳而空中四達有太虛之象虛故生靈靈生覺覺有主是曰意故以意為心之所發為非是而門下亦且齗齗而不信於是有答董標心意十問答史孝服商疑逮夢奠之後惲日初為劉子節要尚將先師言意所在節去之真索解人而不得豈知一菴先生所論若合符節先生曰不以意為心之所發雖自家體驗見得如此然頗自信心同理同可以質諸千古而不惑顧當時亦無不疑之然其久於門下者不能以釋然下士聞道而笑豈不然乎周海門作聖學宗傳多將先儒宗㫖凑合己意埋没一菴又不必論也
  王一菴先生語錄陽明先生提掇良知二字為學者用功口訣真聖學要㫖也今人只以知是知非為良知此猶未悟良知自是人心寂然不動不慮而知之靈體其知是知非則其生化於感通者耳 良知無時而昧不必加知即明德無時而昏不必加明也大學所謂在明明德只是要人明識此體非刮去其昏如後人磨鏡之喻夫鏡物也心神也物滯於有迹神妙於無方何可論比故學者之於良知亦只要識認此體端的便了不消更著致字先師云明翁初講致良知後來只説良知傳之者自不察耳 先師以安身釋止至善謂天下國家之本在身必知止吾身於至善之地然後身安而天下國家可保故止至善者安其身之謂也欲安其身則不得不自正其身其有未正又不容不反求諸身能反身則身無不正身無不正則處無不安而至善在我矣古今有志於明德親民而出處失道身且不保者不明止至善之學故也 先師之學主於格物故其言曰格物是止至善工夫格字不單訓正格如格式有比則推度之義物之所取正者也物即物有本末之物謂吾身與天下國家之人格物云者以身為格而格度天下國家之人則所以處之之道反諸吾身而自足矣 舊謂意者心之所發敎人審幾於動念之初竊疑念既動矣誠之奚及蓋自身之主宰而言謂之心自心之主宰而言謂之意心則虛靈而善應意有定向而中涵非謂心無主宰頼意主之自心虛靈之中確然有主者而名之曰意耳大抵心之精神無時不動故其生機不息妙應無方然必有所以主宰乎其中而寂然不動者所謂意也猶俗言主意之意故意字從心從立中間象形太極圈中㸃以主宰乎其間不著四邊不頼倚靠人心所以能應萬變而不失者只縁立得這主宰於心上自能不慮而知不然孰主張是孰綱維是聖狂之所以分只争這主宰誠不誠耳若以意為心之發動情念一動便屬流行而曰及其乍動未顯之初用功防慎則恐怳忽之際物化神馳雖有敏者莫措其手聖門誠意之學先天易簡之訣安有此作用哉 誠意工夫在慎獨獨即意之别名慎即誠之用力者耳意是心之主宰以其寂然不動之處單單有個不慮而知之靈體自做主張自裁生化故舉而名之曰獨少間攙以見聞才識之能情感利害之便則是有所商量倚靠不得謂之獨矣世云獨知此中固是離知不得然謂此個獨處自然有知則可謂獨我自知而人不及知則獨字虛而知字實恐非聖賢立言之精意也知誠意之為慎獨則知用力於動念之後者悉無及矣故獨在中庸謂之不覩不聞慎在中庸謂之戒慎恐懼慎本嚴敬而不怠之謂非察私而防雜者也 慎獨註云謹之於此以審其幾後儒因謂審察心中幾動辯其善惡而克遏之如此用功真難凑泊易大傳曰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凟其知幾乎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則幾字是交際事幾上見非心體上有幾動也心體上有幾動則是動於念楊慈湖所以謂之起意而非大學中庸所謂獨也大傳又曰夫易聖人所以極深而研幾也朱子解云所以極深者至精也所以研幾者至變也以變釋幾非事幾乎後又謂於心幾動處省檢而精察之以是為研謬亦甚矣 問遺錄一詩言念頭動處須當謹似亦以意為心之所發如何曰謹念是戒其莫動妄念非於動後察善惡也亦是立定主意再不忘動之義且予所謂意有主意非自泛然各立一意便可言誠蓋自物格知至而來乃決定是修身立本之主意也中庸即曰誠身孟子即曰反身而誠不本諸身便是妄了不以意為心之所發雖是自家體驗見得如此然頗自信心同理同可以質諸千古而不惑豈以未嘗聞之先師而避諱之哉 象山謂在人情事變上用功正孟子必有事焉之意必有事焉非謂必以集義為事言吾人無一時一處而非事則亦無一時一處而非心無一時一處而非心則亦無一時一處而非學故凡日用動静云為一切人情事變孰非吾心性中所有之事孰非職分内當為之事故謂之必有事焉猶言須臾離事不得件件隨知順應而不失其宜是則所謂集義者也故孟子以後能切實用功而不渉於虛想虛見虛坐虛談者無如象山 明翁初講致良知曰致者至也如云喪致乎哀之致其解物格知至曰物格則良知之所知者無有虧缺障蔽而得以極其至矣觀此則所謂致良知者謂致極吾心之知俾不欠其本初純粹之體非於良知上復加致也後因學者中徃徃不明致字之義謂是依著良知推致於事誤分良知為知致知為行而失知行合一之㫖故後只説良知更不復言致字今明翁去久一時親承面命諸大名賢皆相繼逝海内論學者靡所稽慿故有虛空冐認良知以為易簡超脫直指知覺凡情為性混入告子釋氏而不自知則不言致字誤之也二者之間善學者須㑹取 或疑心翁以格物為反身之學用於應事接物時甚好但若平居未與物接只好説個良知更有何物可格曰格物原是致知工夫作兩件拆開不得故明翁曰致知實在於格物格物乃所以致知可謂明矣且先師説物有本末言吾身是本天下國家為末可見平居未與物接只自安正其身便是格其物之本格其物之本便即是未應時之良知至於事至物來推吾身之矩而順事恕施便是格其物之末格其物之末便即是既應時之良知致知格物可分拆乎况先師原初主張格物宗㫖只是要人知得吾身是本專務修身立本而不責人之意非專零零碎碎於事物上作商量也夫何疑哉 問前輩多言敬則中心有主今曰誠意則心有主將主敬不如主誠乎曰不然誠與敬俱是虛字吾非謂誠能有主謂誠此修身立本之意乃有主也誠字虛意字實譬如方士説丹意是鉛永丹頭誠則所謂文武火𠉀而已又通考之北宮黝之有主是主必勝孟施舍之有主是主無懼曾子聞大勇於夫子是主自反而縮孟子之異於告子是主行慊於心皆必有一件物事主宰於中乃有把柄今只徒言敬則中心有主不知主箇甚麽將以為主箇敬字畢竟懸空無附著何以應變而不動心乎吾輩今日格物之學分明是主修身之立本誠意是所以立之之功不須説敬而敬在其中蓋自其真實不妄之謂誠自其戒慎不怠之謂敬誠則敬敬則誠其功一也又程子嘗言學者先須識仁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這便是以仁為主誠敬是所以存之之功究竟來孔之言縮孟之言慊程之言仁皆與大學修身為本統脈相承若合符節思之當自躍然 學者一得良知透露時時處處昭朗光耀諸所動作皆在知中故曰蓋有不知而作者我無是也茍此天性真知不能徹底皎潔而藉見聞為知則不過知之次者耳聖人原不藉見聞為知故其敎人也雖鄙夫有問皆可叩兩端而竭焉 先儒發變化氣質之論於學者極有益但若直從氣質偏處矯之則用功無本終難責效故只反身格物以自認良知尋樂養心而充滿氣和則自然剛暴者温柔懦者立驕矜者㢲簡傲者謙鄙吝者寛惰慢者敬諸所偏重咸近於中矣以是知學必涵養性源為諸本而以氣質變化為徵驗 自責自修學之至要今人詳於責人只為見其有不是處不知為子而見父母不是子職必不共為臣而見君上不是臣職必不盡他如處兄弟交朋友畜妻子茍徒見其不是則自治已疎動氣作疑自生障礙幾何不同歸於不是哉有志於為已者一切不見人之不是然後能成就一個自家是子貢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蓋夫子敎人只在言動事為上從實理㑹而性天之妙自在其中故曰下學而上達更不懸空説個性與天道使人求高求逺學者理㑹得時則夫子之文章何者不是性天之流行外文章而别求性天則妄矣吾人今日何可汲汲於談天説性而失孔門敎化之常 問如何是安靜以養微陽曰詩云小心翼翼昭事上帝只時謹慎保守此個靈根常是閒閒静静欣欣融融便是得其所養今人只要向外馳騁安得陽長隂消且如人一時収攝精神略見虛明光景便將平日才智襯貼起來多聞見者馳騁於聞見能立事功者馳騁於事功善作詩者馳騁於詩㑹寫字者馳騁於字以至要立門户要取功名等等恢宏皆作勞攘精神逐外白日鬼迷當如陽復何哉 楊墨之差易見故自孟子一辨之後無人復入其門鄉愿媚世盜名雖間有人效之然亦自省有愧高明有志之士自不屑為獨告子之學近似率真坑陷多少有志好學人豪鶻鶻𦊅𦊅撞入其門恬不為怪此其為害特深至今不息也凡今之不肯精細入思從容中道而但任氣作用率意徑情且侈號於人曰吾自良知妙用矣管甚人是人非吾自性天流行矣管甚無破無綻少循規矩則謂之拘執道理少盡報施則謂之陪奉世界凡若此者謂非告子不求於心不求於氣之學乎嗚呼安得起孟子於九原而辨正之也 一友聞格物之説喜曰看來格物二字只是個致知底致字曰然曰學既明白如此須作第一事榦庶不虛負所聞曰作第一事還有第二第三須是看得事即學學即事日用間一切動静云為總只是這一個學方是無間斷無歇手處友乃躍然 庸德庸言是小小尋常言行無甚關係時節今人之所忽處正古人之所謹處故學必於微小去處不少放過方始入精 一友好直己之是語之曰是非之在人心自明自辨何須自家理直子直其是誰肯認非此余少時害過切骨病痛曽記與林東城論一事於舟中余明辨自已之是東城則渾厚莫辨謂辨得自已極是不難為了别人予執滯不能服時李天泉在坐兩解之曰二公皆是也渾厚則仁之意多辨明則義之意多予曰巧哉仁可以該義義不可以該仁吾二人之優劣既較然矣何得謂皆是乎東城大笑曰公依舊又在這裏辨個優劣要做甚麽公可謂只是生薑樹上生但自此吾當進於明辨公亦當進於渾厚則彼此俱有益耳予於是始大悟其差亟起謝敎自是悔改數十年來不敢不渾厚也 易傳曰天下何思何慮非敎人一切不思慮也學而不思則罔心之官則思慎思研慮皆學者用功所在安得糊塗易傳之意蓋言天下之理同歸而塗自殊一致而慮自百我這裡真是廓然大公則自然物來順應我這裡真是寂然不動則自然感而遂通更有何事可思何物可慮而有待於計較安排者耶今不玩本章全文而截其何思何慮四字欲人槁木死灰其心於一切無所思慮之地豈理也哉或云此是聖人地位亦伊川發得太早之説也㑹得時何思何慮正吾人為學切近工夫蓋必實見得天性良知果是自能感通自能順應果是無絲毫巧智復有待於計較安排此方是真機妙用真性流行而内外兩忘澄然無事矣不然終日應酬都只是憧憧徃來自私用智何足以言學乎 不識不知然後能順帝之則今人只要多増聞見以廣知識攙雜虛靈真體如何順帝則乎蓋人有知識則必添却安排擺布用智自私不能行其所無事矣故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程子曰明得盡渣滓便渾化此格言也然不必質美者能之良知本體人人具足不論資質高下亦不論知識淺深信得及悟得入則亦明得盡矣有不能者百倍其功終有明盡時節到得明盡便亦都無渣滓所謂明則誠也學者但當盡力此明不必更求其次只緣當時説箇其次惟莊敬以持養之遂使無限英雄不敢自任質美從事於渾化之功但擇取其所謂次者而終身用力焉所謂明盡只是認得良知的確無遮蔽處耳 聖人神化之精不出於上交不諂下交不凟之兩言吾先師論明哲保身亦不出於愛敬之一道若他人論幾論哲必著𤣥微奧妙之辭愈深逺而愈不實矣 或問本體曰體用原不可分良知善應處便是本體孔門論學多就用處言之故皆中正平實後儒病求之者逐事支離不得其要從而指示本體立論始微而高虛𤣥逺之蔽所自起矣 由仁義行自是良知天性生機流出不假聞見安排行仁義者遵依仁義道理而行不由心生者也一是生息於中一是襲取於外二者王覇聖凡之别非安勉生熟之分也 聖人所不知不能即愚夫愚婦與知能行之事 心不在焉須知不在何處人言心要在腔子裏心茍在腔子裏面則凡腔子之外可盡無心耶夫心之本體静虛無物則為不放失無在而無不在也若或一有所著馳於彼則不存於此有所在則有所不在矣此之謂不在 古人好善惡惡皆在已身上做工夫今人好善惡惡皆在人心作障礙 程子每見人静坐便道善學善字當玩如云魯男善學柳下惠一般學本不必静坐在始學麄心浮氣用以定氣凝神可也周子主静之説只指無欲而言非静坐也今人謬以静坐養心失之逺矣 問欲致良知必須精察此心有無色貨名利之私夾雜方是源頭潔浄曰此是以良知為未足而以察私補之也良知有潔浄而無私不必加察俱要認得良知真爾不認良知而務察其私其究能使色貨名利之私一切禁遏而不得肆乎安望廓清之有日哉 問閒思襍慮何以却之曰聖人之聖不必論此心之生機頃刻不息所謂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是其神明不測自合如此若一槩盡欲無之必求至於杳然無念非惟勢有不能即能之正所謂槁木死灰自絶其生生不息之機而可乎但不必思閒慮襍徒自勞攘耳一友覓有過言愧悔不樂曰莫煩惱前頭失處且喜樂今日覺處此方是見在真工夫煩惱前頭失處尚在毁譽上支持未復本體喜樂見在覺處則所過者化而真體已呈露矣二者相去不亦逺乎 自古農工商賈業雖不同然人人皆可共學孔門弟子三千而身通六藝者纔七十二其餘則皆無知鄙夫耳至秦滅學漢興惟記誦古人遺經者起為經師更相授受於是指此學獨為經生文士之業而千古聖人與人人共明共成之學遂冺没而不傳矣天生我師崛起海濱慨然獨悟真宗孔孟直指人心然後愚夫俗子不識一字之人皆知自性自靈自完自足不假聞見不煩口耳而二千年不傳之消息一朝復明矣
  誠意問答歲在庚午春王正月芝蘭獨茂苔草争妍梴偶侍側一菴夫子起而歎曰格物之學已信於人人矣誠意以心之主宰言不猶有疑之者乎梴曰豈特他人疑之雖以梴之乆於門下者亦不能以釋然蓋以意為心之所發則未發為心之本體心意有所分别而後誠正不容混也先儒謂心如榖種意其所發之萌芽矣乎師曰子知榖之萌芽已發者為意而不知未發之中生生不息機莫容遏者獨不可謂之意乎 梴曰己發之和即有未發之中者在亦嘗聞之矣然大學一書專在情上理㑹故好惡足以括之意之所在非好則惡意不近於情耶師曰意近乎志即經文之所謂有定也行者之北之南必須先有定主意定而後静且安則修身矣 梴曰嘗與呉友三江論人之視聽言動莫非吾意之所運視聽言動必以禮則亦莫非吾誠之所在也故大學誠意即中庸誠身似於師説近之乎然以意近乎志古者十五志於大學豈待格物之後而志始立耶師曰志意原不相逺語錄嘗言之矣惟學貴知本誠身誠意固一也然不知誠意以修身為國家天下之本則則身不止於至善而每蹈於危險之地矣身且不保而况於保家保國保天下乎今人知格物反己之學而猶不免於動氣責人者只為修身主意不誠如果真誠懇惻凡有逆境惟知責己而不知責人是於感應不息上用工不然斷港絶河棄交息逰而非聖人運世學矣 梴曰言之至此心體洞然自知格致處事議事頗有究竟而不容少有所混然以之處人亦然今聞師訓庶有所悔而改乎但感應不息上用功吾儒之所以異於二氏者正在於此却當於心體上著力豈宜於效驗上較之耶師曰心迹一而後知吾儒之妙非二氏可及也若人情有感必應則恒人皆能處之矣惟感之而不應而吾之所以感之者惟知自盡其分而不暇於責人望人而後謂之學無止法為人父止於慈不當因其子之賢愚而異愛為人子止於孝不當因其父之寛嚴而異敬君臣朋友皆然一求諸身而無責人之妄念是之謂反身而誠樂莫大焉蓋反身則此心一而不二不二非誠乎樂即此之謂自謙也 梴曰用力之方指示下愚當何所先乎師曰誠意工夫全在慎獨獨即意也此惟吾心一㸃生機而無一毫見聞情識利害所混故曰獨即中庸之所謂不覩不聞也慎即戒謹恐懼 梴曰誠意之後正心之功亦大段著力不得譬之行者之南立定主意必期至南而止更無一毫牽引此誠也然至中途或有君上之召或有父兄之命則又當變通而不容泥滯落於有所正心之功其不滯而已乎師曰不滯亦是但能決定以修身立本為主意則自無念不必察私防欲心次自然廣大傳曰心廣體胖其㫖深哉茍不由誠意自慊而專務強正其心則是告子之學也烏足以語此 梴曰論至於此學問雖有所受而體認則存乎人何前之苦析經文而不求實用哉梴之所以疑而信信而疑者蓋以世之主講者輒好異説以新聞見况朱子之學猶未可以輕議也常讀章句因其所發釋明德實其所發釋誠意又考諸小註意是主張恁也然則朱子皆非歟師曰朱子所註未為不是但後之學者遂分所發有善惡二端殊不知格致之後有善而無惡若惡念己發而後著力則猶恐有不及者矣 梴曰禁於未發之謂豫發而後禁則扞格而不勝用力於未發者集義之君子自慊者也用力於已發者襲取之小人見君子而後厭然之類也吾人今日願為君子耶為小人耶當知所以自辯也但意之所主果屬將發未發之間乎未發則不得謂意矣師曰未發已發不以時言且人心之靈原無發之時當其發也必有寂然不動者以為之主乃意也此我所以以意為心之主宰心為身之主宰也子姑無言語求之久之自當有得門人李梴記
  銓部林東城先生春
  林春字子仁號東城泰州人家貧童子時傭於王氏王氏見其慧使與子共學刻苦自勵嘉靖壬辰舉㑹試第一除户部主事改禮部又改吏部請告歸起補郎中辛丑卒官年四十四先生師心齋而友龍溪當其始學日以朱墨㸃記其動念臧否醇雜久之乃悟曰此治病於標者也盍反其本乎自束髪至蓋棺未嘗一日不講學雖在吏部不以熱官避嫌襆被宿寺觀與同志終夜刺刺不休荆川曰子仁學幾二十年其膠解凍釋未知如何然自同志中語質行者必歸之羲觀其論學工夫綿密不渉安排不落睹聞明道之行所無事慈湖之不起意庶幾近之心齋之門未之或先也
  林東城集自驗接人雖寛大不忙而中心亦自有梗自省雖不敢隨俗計較而功名之念又不能忘故平時包裹之喻至此乃見其真 近覺精神泄漏夢寐不清作事應物時有氣不順暢辭不合序人有受之不堪我亦悔之無及固知平時工夫不能實際以至如此然少知檢察則又矜持不泰無與物同春之意於心不化已亦不能容矣 心齋先生語鄙人云當官以來子以為順事乎蓋未嘗自以為過也予曰然識有未盡勢有未能此則鄙人之過也夫子曰非是之謂也即舉乾卦六爻譬作六臣鄙人者屬九四躍龍云也龍而躍求自試者也故有許多責備之意形見之機若非自以為過而善補之鮮有不得其禍者予曰兢兢業業不敢放過惟以正自守不求人知不徇人意以正事之而已僅足支持夫子言之於吾心有戚戚也夫子曰是亦足矣未知合易而坦然行也使能知合易道不以為盡心不以為難處實實落落以為補過更覺精神予豁然有悟乃知從仕之難今始見其易易也 為己之學不相假借無俟旁求饑食渴飲由我而已何嘗與於人知不知哉惟其為己之間又知已非我所得私亦有私之不可得者如善與人同舍己從人之類乃為真切何計人已之分耶道理無窮工夫不息望道未見聖人之心其道體本
  如是也使真有所得而守之將無所事於守矣惟聖人無所事守吾人尚有待於守也所謂不俟造作不必假借者如目自能視視之而已豈待加視而後明耳自能聽聽之而已豈待加聽而後聰心自能思思之而已豈待加思而後睿哉神明無待於外求直養自復其本體通乎晝夜之道而知者也近世學者不信本心具足惟於心外尋求聰明自用者失其本心修補粧綴者滯其實用久而忘返習以為常反曰學專在是真有孤聖門精一之㫖矣 靜中體認吾人日用間意念起時無纎毫私見便是静便是制外也未發氣象此亦可觀非養至冥冥寞寞始可言静 明覺即戒懼亦是工夫亦是本體初無所異必戒懼而後明覺則明覺時誰明覺也 環溪主静静而無静可也否則打帖久而氣魄弱某人主動動而無動可也否則發散久而神識淺人心平日固有紛擾習染時心少不省察則逐逐相隨牽引無已或茫茫蕩蕩不知所極惟著察此念虛明在中舉無所著及事一觸從而應之不見其有不以為功久則自以為是者或自見其非假之外者亦自得於内真如冲漠無朕萬象森然 文王望道未見此正心無私處茍有見而為之不免比合牽引落於聞見雖公亦私也所謂當理者心外無理理外無事事外無仁即心是理即理是事即事是仁一而已矣故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既為一體則物之是非善惡如體之疾痛疴癢無不自知何理可當何心可私一見決矣 近見此心無一物可見亦無工夫可著只如此平等做去一歩一歩一事一事自有條理自有不容己處無許多智識計較如天之廣大高明其間之生生化化者自不費手段也 心果無事百體自舒雖造次顚沛亦自裕如不見有事如此則神完知藏自能應事亦自無不照者故真學不於照上論真惟於無照上致決果是無照即是真體耳自能聽目自能明心自能照何假纎毫氣力哉 今為學者但於事事物物上起念如何作用乃是工夫據其自信亦曰用功証之於易亦曰研幾即是致知即是聖人矣不知此正生死之關誠偽之辨不可不察道無方體亦何形象故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此便是道便是工夫有不待人之用心而始凑合以此加彼云也 求仁之功非認意見以為是則從遷就以為宜恐無思無為之體未能合一惟於一體求之果無見於人過而恐我愛之未深果無見於己是而恐躬行之未當兢兢業業日改月化以求一體之無私不計衆心之何若如此而己 日來工夫惟於平等上實際做去更不加減分毫著纎毫氣力使精藏氣定智發心安若無所事事者蓋無道之可見亦無學之可名不求見解只依本色人雖不知吾自知之人雖不信吾自信之而已 自心自信當下即得清明隨事自能泛應故曰清明在躬志氣如神言本心俱足萬化流行也後世學術只為自信不及苦心小而事大幾微之善不足以應之取益於傳記之言比擬於變通之跡事有近似者引之而强合道無方體者執之而等倫縱能凑合成章不免神氣消索物既不親我亦不化終與道為二也 人心無迹何處著念感而遂通此乃真念故曰不必動念也使有念可動則未應之先念在何處既應之後念又何生寂然不動而已矣學者習染之深以著意為真切不知自喪其真以比擬為用功不知自迷其性 道本無體亦不可見茍以有心而求終是有生有死有起有滅惟悟本來原無一物凡今日之聞見聰明皆障蔽之實況於世情物欲又其甚者乎

  明儒學案卷三十二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三十三
  餘姚 黄宗羲 撰
  㤗州學案二
  文肅趙大洲先生貞吉
  趙貞吉字孟静號大洲蜀之内江人生而神頴六歳誦書日盡數卷登嘉靖十一年進士第選庶吉士授編修因上惑方術疏請敷求真儒不報遷右春坊右中允管司業事二十九年京師戒嚴嫚書要貢集百官議闕下日中莫發一論者先生出班大言曰城下之盟春秋恥之華亭問何竒畫先生曰為今之計皇上出御正殿下詔引咎録周尚文之功以勵邉帥釋沈束之獄以開言路輕損軍之令重賞功之格飭文武百司為城守遣官宣諭諸将監督力戰其他無可為畫者上即陞先生左春坊左諭徳兼河南道監察御史給賞功銀五萬兩令其隨宜區處宣諭将士方廷議罷先生盛氣謁相嵩於西苑直中嵩辭不見先生怒叱門者㑹通政趙文華趨入顧謂先生曰公休矣天下事當徐議之先生愈怒罵曰汝權門犬何知天下事嵩聞大恨欲敗其事故不與督戰事權亦不與一䕶卒先生單騎出城僦民車致銀總兵仇鸞所歴諸營傳諭而返明日復命上怒謂功賞未見措置第為周尚文沈束懷怨詔錦衣衛逮杖謫廣西荔波縣典史量移徽州通判稍遷南京文選司主事進郎中陞光祿寺少卿通政司叅議右通政光祿寺卿户部右侍郎皆在南京四十年始入為户部右侍郎又以忤嵩罷隆慶改元起吏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掌詹事府事上幸學暫掌祭酒事出為南京禮部尚書召入兼翰林院學士協管詹事府事尋拜文淵閣大學士先生在閣與高文襄共事而議多不合其大者謂御兵分𨽻五府數變之後至嘉靖庚戌别立戎政㕔以十餘萬衆統於一人盡變祖制夫兵權貴於分練兵亦貴於分此古法也疏下廷臣議行而本兵霍冀不悦及給事中楊鎔論冀冀遂誣先生主使上終直先生而罷冀文襄以徐文貞草世廟遺詔改政改臣為讐君將欲加罪先生拂衣起曰若是則先帝大禮大獄諸案即宋之奷黨碑也文襄色變而止文襄以閣臣兼掌吏部事使先生兼掌都察院事文襄欲修怨廷中之異已者非時考察科道先生執筆文襄終不得志其争給事中呉時來至於日中於是文襄使其客韓楫劾先生為庸横先生言人臣庸則不能横横非庸臣之所能也臣兢兢唯拱言是聽僅以考察一事與之相左臣真庸臣也若拱者然後可謂之横也已詔馳驛歸杜門著述擬作二通以括古今之書内篇曰經世通外篇曰出世通内篇又分二門曰史曰業史之為部四曰統曰傳曰制曰誌業之為部四曰典曰行曰藝曰銜外篇亦分二門曰説曰宗説之為部三曰經曰律曰論宗之為部一曰單傳直指書雖未成而其緒可尋也萬厯四年三月十五日卒年六十九贈少保諡文肅先生之學李贄謂其得之徐波石按先生之論中也曰世儒解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而不知言中為何物今夫置器於地平正端審然後曰此器不偏不倚度物之數長短適中然後曰此物無過不及今舍其器物未問其作何名狀而但稱曰不偏不倚無過不及則茫茫虛號何所指歸若以為物物有天然之則事事有當可之處夫天然之則在此物者不能以該於彼物當可之處在此事者不能以通於他事若以為道心為主而人心聽命則動静云為之際自無過不及之差此又以中為學問之效寧有三聖心傳不指其體而僅言其效乎波石之論中也亦曰伊川有堂之中為中國之中為中若中可擬而明也易不當曰神無方而易無體矣故知先生有所授受也先生初不自諱其非禪學嘗與徐魯源相遇魯源言學問當有所取有所舍先生厲聲曰吾這裡無取無舍宛然宗門作用也其答友人云僕之為禪自弱冠以來敢欺人哉試觀僕之行事立身於名敎有悖謬者乎則禪之不足以害人明矣僕蓋以身證之非世儒徒以口説諍論比也先生謂禪不足以害人者亦是有説朱子云佛學至禪學大壞蓋至於今禪學至棒喝而又大壞棒喝因付囑源流而又大壞就禪敎中分之為兩曰如來禪曰祖師禪如來禪者先儒所謂語上而遺下彌近理而大亂真者是也祖師禪者縱横捭闔純以機巧小慧牢籠出没其間不啻逺理而失真矣今之為釋氏者中分天下之人非祖師禪勿貴遞相囑付聚羣不逞之徒敎之以機械變詐皇皇求利其害寧止於横水猛獸哉故吾見今之學禪而有得者求一樸實自好之士而無有假使達摩復來必當折棒噤口塗抺源流而後佛道可興先生之所謂不足以害人者亦從彌近理而大亂真者學之古來如大年東坡無垢了翁一輩皆出於此若其逺理而失真者則斷斷無一好人也先生嘗遊嵩高抱犢伏牛諸山德清蔡子木問道述七圖示之其一混元圖○其二出庚圖□其三浴魄圖□其四伊字三㸃之圖□其五□字輪相之圖□其六周子太極圖其七河圖謂一以攝六六以顯一一者真空也六者妙有也世間法與出世法皆備矣先生蓋見溈仰山圖相創立宗㫖與太極圖相似故扭合為一而不顧其理之然否也夫太極只一圈耳一圈之外不可更加一圈也仰山之圖相九十七一圓分主一事不得謂之混元矣是故形同而實異也出庚浴魄魏伯陽以月象附㑹納甲趙汝楳朱風林皆嘗駁之與太極益不合矣英雄欺人徒自欺耳大洲雜錄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不欺其心為忠能度人之心為恕夫不欺自心與能度他心者豈今之人盡不能者哉循是義也堂堂平平以入夫子之門是千載而夕昕也 學術之歴古今譬之有國者三代以前如玉帛俱㑹之日通天下之物濟天下之用而不必以地限也孟荀以後如加關譏焉稍察阻矣至宋南北之儒殆遏糴曲防獨守谿域而不令相徃來矣陳公甫嘗歎宋儒之大嚴夫物不通方則用窮學不通方則見陋且諸子如董揚以下蘇陸以上姑不論晦翁法程張矣而不信程張尊楊謝矣而力闢楊謝凡諸靈覺明悟通解妙達之論盡以委於禪目為異端而懼其一言之汚也顧自日看案上六經論孟及程氏文字於一切事物理㑹以為極致至太極無極隂陽仁義動静神化之訓必破碎支離之為善稍渉易簡疎暢則動色不忍言恐墮異端矣夫謂靈覺明妙禪者所有而儒者所無非靈覺明妙則滯窒昏愚豈謂儒者必滯窒昏愚而後為正學耶 天地萬物本吾一體也而吾何以知天地萬物之然哉天地非仁將恐折萬物非仁將恐歇吾心非仁吾身將恐蹶吾何以知吾身之然哉吾視非仁盲從目生吾聽非仁聾從耳騰吾言非仁口過瞢瞢吾動非仁身過殷殷嗚呼微翳眯睛則八方易位一念顛倒而人已成敵執迷為真賊以代子四竅塵投一妙覺死樂出於虛蒸則成菌既死之心不可復振蝸窟蚓穴去仁幾何鳶飛魚躍於仁何若古之有道去彼取此三才歸根一日克己吾何心知有道之然哉以其無己也故能成其已嗚呼吾有大已俯萬物而觀天地者也大己不浹小已揭揭小已既克大已潑潑古之善克者視於無形聽於無聲動無軌轍言非述稱四用反一一真流行無體無方禮嘉而亨少有意必固我作類妙用齊滯具為痿痺此為不仁而株橛小已是故無已為克真已為大至大為仁體無對待不見大小焉知内外性此曰聖復此曰賢小子至愚擇焉執焉昔者吾友從事於此敢告非狂為仁由己克已銘







  明儒學案卷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三十四
  餘姚 黄宗羲 𢰅
  泰州學案三
  叅政羅近溪先生汝芳
  羅汝芳字惟徳號近溪江西南城人嘉靖三十二年進士知太湖縣擢刑部主事出守寧國府以講㑹鄉約為治丁憂起復江陵問山中功課先生曰讀論語大學視昔差有味耳江陵黙然補守東昌遷雲南副使悉修境内水利莽人掠迤西迤西告急先生下教六宣慰使滅莽分其地莽人恐乞降轉參政萬厯五年進表講學於廣慧寺朝士多從之者江陵惡焉給事中周良寅劾其事畢不行潛住京師遂勒令致仕歸與門人走安城下劒江趨兩浙金陵往來閩廣益張皇此學所至弟子滿座而未嘗以師席自居十六年從姑山崩大風㧞木以九月卒年七十四少時讀薛文清語請萬起萬滅之私亂吾心乆矣今當一切决去以全吾澄然湛然之體决志行之閉闗臨田寺置水鏡几上對之黙坐使心與水鏡無二久之而病心火偶過僧寺見有榜急救心火者以為名醫訪之則聚徒而講學者也先生從衆中聽良久喜曰此真能救吾心火問之為顔山農山農者名鈞吉安人也得㤗州心齋之傳先生自述其不動心於生死得失之故山農曰是制欲非體仁也先生曰克去已私復還天理非制欲安能體仁山農曰子不觀孟子之論四端乎知皆擴而充之若火之始燃泉之始逹如此體仁何等直截故子患當下日用而不知勿妄疑天性生生之或息也先生時如大夣得醒明日五鼓即徃納拜稱弟子盡受其學山農謂先生曰此後子病當自愈舉業當自工科第當自致不然者非吾弟子也己而先生病果愈其後山農以事繋留京獄先生盡鬻田産脫之侍養獄中六年不赴廷試先生歸田後身已老山農至先生不離左右一茗一果必親進之諸孫以為勞先生曰吾師非汝輩所能事也楚人胡宗正故先生舉業弟子已聞其有得於易反北面之宗正曰伏羲平地著此一畫何也先生累呈註脚宗正不𢍆三月而後得其傳嘗苦格物之論不一錯綜者久之一日而釋然謂大學之道必在先知能先知之則盡大學一書無非是此物事盡大學一書物事無非是此本末終始盡大學一書之本末終始無非是古聖六經之嘉言善行格之為義是即所謂法程而吾儕學為大人之妙術也夜趨其父錦卧榻陳之父曰然則經傳不分乎曰大學在禮記中本是一篇文字初則概而舉之繼則詳而實之總是慎𨕖至善之格言明定至大之學術耳父深然之又嘗過臨清劇病怳忽見老人語之曰君自有生以來觸而氣每不動勌而目輙不瞑擾攘而意自不分夣寐而境悉不忘此皆心之錮疾也先生愕然曰是則余之心得豈病乎老人曰人之心體出自天常隨物感通原無定執君以夙生操持強力太甚一念耿光遂成結習不悟天體漸失豈惟心病而身亦隨之矣先生驚起叩首流汗如雨從此執念漸消血脈循軌先生十有五而定志於張洵水二十六而正學於山農三十四而悟易於胡生四十六而證道於㤗山丈人七十而問心於武夷先生先生之學以赤子良心不學不慮為的以天地萬物同體徹形骸忘物我為大此理生生不息不須把持不須接續當下渾淪順適工夫難得湊泊即以不屑湊泊為工夫胸次茫無畔岸便以不依畔岸為胸次解纜放船順風張棹無之非是學人不省妄以澄然湛然為心之本體沉滯胸膈留戀景光是為鬼窟活計非天明也論者謂龍溪筆勝舌近溪舌勝筆微談劇論所觸若春行雷動雖素不識學之人俄頃之間能令其心地開明道在視前一洗理學膚淺套括之氣當下便有受用顧未有如先生者也然所謂渾淪順適者正是佛法一切現成所謂鬼窟活計者亦是寂子速道莫入隂界之呵不落義理不落想像先生真得祖師禪之精者蓋生生之機洋溢天地間是其流行之體也至流行而至畫一有川流便有敦化故儒者於流行見其畫一方謂之知性若徒見氣機之鼓盪而玩弄不已猶在隂陽邉事先生未免有一間之未逹也夫儒釋之辨真在毫釐今言其偏於内而不可以治天下國家又言其只是自私自利又言只消在迹上斷終是判斷不下以愚論之此流行之體儒者悟得釋氏亦悟得然悟此之後復大有事始究竟得流行今觀流行之中何以不散漫無紀何以萬殊而一本主宰厯然釋氏更不深造則其流行者亦歸之野馬塵埃之聚散而已故吾謂釋氏是學焉而未至者也其所見固未嘗有差蓋離流行亦無所為主宰耳若以先生近禪並棄其說則是俗學之見去聖亦逺矣許敬菴言先生大而無統博而未純已深中其病也王塘南言先生早嵗於釋典𤣥宗無不探討緇流羽客延納弗拒人所共知而不知其取長棄短迄有定裁㑹語出晚年者一本諸大學孝弟慈之㫖絶口不及二氏其孫懐智嘗閱中峯廣録先生輙命屏去曰禪家之說最令人躱閃一入其中如落䧟阱更能轉頭出來復歸聖學者百無一二可謂知先生之長矣楊止菴上士習疏云羅汝芳師事顔鈞談理學師事胡清虚即宗正談焼煉採取飛昇師僧元覺談因果單傳直指其守寧國集諸生㑹文講學令訟者跏趺公庭斂目觀心用庫藏充餽遺歸者如市其在東昌雲南置印公堂胥吏雜用歸來請託煩數取厭有司每見士大夫輙言三十三天憑指箕仙稱呂純陽自終南寄書其子從丹師死於廣乃言日在左山其誕妄如此此則賓客雜沓流傳錯誤毁譽失真不足以掩先生之好學也
  近溪語録問今時談學皆有個宗㫖而先生獨無自我細細㸔來則似無而有似有而無也羅子曰如何似無而有曰先生隨言對答多歸之赤子之心曰如何似有而無曰纔説赤子之心便説不慮不學却不是似有而無茫然莫可措手耶曰吾子亦善於形容矣其實不然我今問子初生亦是赤子否曰然曰初生既是赤子難說今日此身不是赤子長成此時我問子答是知能之良否曰然曰即此問答用學慮否曰不用曰如此則宗㫖確有矣曰若只是我問你答隨口應聲個個皆然時時如是雖至白首終同凡夫安望有道可得耶曰其端只在能自信從其機則始於善自覺悟虞廷言道原說其心惟微而所示工夫却要惟精惟一有精妙的工夫方入得微妙的心體曰赤子之心如何用工曰心為身主身為神舎身心二端原樂於㑹合苦於支離故赤子孩提欣欣長是歡笑蓋其時身心猶相凝聚及少少長成心思雜亂便愁苦難當世人於此隨俗習非往往馳求外物以圗安樂不思外求愈多中懐愈苦老死不肻囬頭惟是有根器的人自然會尋轉路曉夜皇皇或聽好人半句言語或見古先一叚訓詞憬然有個悟處方信大道只在此身此身渾是赤子赤子渾解知能知能本非學慮至是精神自來體貼方寸頓覺虚明天心道脈信為潔净精微也己曰此後却又如何用工曰吾子只患不到此處莫患此後工夫請㸔慈母之字嬰兒調停斟酌不知其然而然矣 問學問有個宗㫖方好用工請指示曰中庸性道首之天命故曰道之大原出於天又曰聖希天夫天則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至者也聖則不思自得不勉而中者也欲求希聖希天不尋思自己有甚東西可與他打得對同不差毫髪却如何希得他天初生我只是個赤子赤子之心渾然天理細㸔其知不必慮能不必學果然與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至的體叚渾然打得對同過然則聖人之為聖人只是把自己不慮不學的見在對同莫為莫致的源頭久久便自然成個不思不勉而從容中道的聖人也赤子出胎最初啼呌一聲想其呌時只是愛戀母親懐抱却指著這個愛根而名為仁推充這個愛根以來做人合而言之曰仁者人也親親為大若做人的常是親親則愛深而其氣自和氣和而其容自婉一些不忍惡人一些不敢慢人所以時時中庸其氣象出之自然其功化成之渾然也 問吾人在世不免身家為累所以難於為學曰却倒說了不知吾人只因以學為難所以累於身家耳即如纔歌三十六宫都是春夫天道必有隂陽人世必有順逆今曰三十六宫都是春則天道可化隂而為純陽矣夫天道可化隂而為陽人世獨不可化逆而為順耶此非不近人情有所勉強於其間也吾人只能專力於學則精神自然出拔物累自然輕𣺌莫說些小得失憂喜毁譽榮枯即生死臨前且結纓易簀曵杖逍遥也 問臨事輙至倉皇心中更不得妥貼静定多因養之未至故如是耳曰此養之不得其法使然因先時預有個要静定之主意後面事來多合他不著以致相違相競故臨時衝動不寧也曰静定之意如何不要孟子亦說不動心曰心則可不動若只意思作主如何能得不動孟子是以心當事今却以主意去當事以主意為心則雖養百千萬年終是要動也 問善念多為雜念所勝又見人不如意暴發不平事已輙生悔恨不知何以對治曰譬之天下路徑不免石塊髙低天下河道不免灘瀬縱横善推車者輪轅迅飛則塊磊不能為礙善操舟者篙槳方便則灘瀬不能為阻所云雜念忿怒皆是説前日後日事也工夫𦂳要只論目前今且説此時相對中心念頭果是何如曰若論此時則恭敬安和只在專志聽教一毫雜念也不生曰吾子既已見得此時心體有如是好處却果信得透徹否大衆欣然起曰據此時心體的確可以為聖為賢而無難事也曰諸君目前各各奮躍此正是車輪轉處亦是槳勢快處更愁有甚麽﨑嶇可以阻得你有甚灘瀬可以滯得你况民之秉𢑴好是懿徳則此個輪極是易轉此個槳極是易揺而王道蕩蕩平平終身由之絶無﨑嶇灘瀬也故自黄中通理便到暢四肢發事業自可欲之善便到大而化聖而神今古一路學脈真是簡易直截真是快活方便奈何天下推車者日數千百人未聞以﨑嶇而廽轍行舟者日數千百人未聞以灘瀬而停棹而吾學聖賢者則車未曾推而預愁﨑嶇之阻舟未曾發而先懼灘瀬之横此豈路之扼於吾人哉亦果吾人之自扼也問吾人心與天地相通只因有我之私便不能合曰若論天地之徳雖有我亦隔他不得曰如何隔不得曰即有我之中亦莫非天地生機之所貫徹但謂自家愚蠢而不知之則可若謂他曾隔斷得天地生機則不可曰極惡之人雷霆且撃之難說與天不隔曰雷擊之時其人驚否曰驚被擊之時其人痛否曰痛曰驚是孰為之驚痛是孰為之痛然則雷能擊死其人而不能擊死其人之驚與痛之天也已 一友每常用工閉目觀心羅子問之曰君今相對見得心中何如曰炯炯然也但嘗恐不能保守奈何曰且莫論保守只恐或未是爾曰此處更有虚假安得不是且大衆俱在此坐而中炯炯至此未之有改也羅子謂天性之知不容昧但能盡心求之明覺通透其機自顯而無蔽矣是故聖賢之學本之赤子之心以為根源又徴諸庶人之心以為日用若坐下心中炯炯却赤子原未帶來而與大衆亦不一般也吾人有生有死我與老丈存日無多須知炯炯渾非天性而出自人為今日天人之分便是将來神鬼之闗也今在生前能以天明為明則言動條暢意氣舒展比至殁身不為神者無㡬若今不以天明為明只沉滯襟膈留戀景光幽隂既久殁不為鬼者亦無㡬矣其友遽然曰怪得近來用工若日中放過處多則夜臥夣魂自在若日中光顯太盈則夣魂紛亂顛倒令人不堪非遇先生㡬枉此生矣 問用工思慮起滅不得寧貼曰非思慮之不寧由心體之未透也吾人日用思慮雖有萬端而心神止是一個遇萬念以滯思慮則滿腔渾是起滅其功似屬煩苦就一心以宰運化則衆動更無分别又何起滅之可言哉易曰天下何思何慮殊途而同歸一致而百慮夫慮以百言此心非無思慮也惟一致以統之則返殊而為同化感而為寂渾是妙心更無他物欲求纎毫之思慮亦了不可得也 一友執持懇切久覺過苦求一脫灑工夫曰汝且莫求工夫同在講㑹隨時卧起再作商量旬日其友躍然曰近覺生意勃勃雖未用力而明白可愛曰汝信得當下即是工夫否曰亦能信得不知何如可不忘失曰忘與𦔳對汝欲不忘即必有忘時不追心之既往不逆心之将來任他寛洪活潑真是水流物生充天機之自然至於恒久不息而無難矣 問别後如何用工曰學問須要平易近情不可著手太重如麄茶淡飯隨時遣日心既不勞事亦了當久久成熟不覺自然有個悟處葢此理在日用間原非深逺而工夫次第亦難以急廹而成學能如是雖無速化之妙却有雋永之味也 問某用工致知力行不見有個長進處曰子之致知知個甚的力行行個甚的曰是要此理親切曰如何是理曰某平日說理只事物之所當然便是曰汝要求此理親切却舍了此時而言平日便不親切舍了此時問答而言事物當然又不親切曰此時問答如何是理之親切處曰汝把問答與理㸔作兩件却求理於問答之外故不親切不暁我在言説之時汝耳凝然聽著汝心炯然想著則汝之耳汝之心何等條理明白也言未透徹則黙然不答言纔透徹便隨衆欣然如是則汝之心汝之口又何等條理明白也曰果是親切曰豈止道理為親切哉如此則辯到底如此請教不怠又是致知力行而親切處矣 問吾儕或言觀心或言行已或言博學或言守静先生皆未見許然則誰人方可以言道耶曰此捧茶童子却是道也一友率爾曰豈童子亦能戒慎恐懼耶羅子曰茶房到此㡬層㕔事衆曰三層曰童子過許多門限階級不曾打破一個茶甌其友省悟曰如此童子果知戒懼只是日用不知羅子難之曰他若不是知如何㑹捧茶捧茶又㑹戒懼其友語塞徐為解曰知有兩様童子日用捧茶是一個知此則不慮而知其知屬之天也覺得是知能捧茶又是一個知此則以慮而知其知屬之人也天之知是順而出之所謂順則成人成物也人之知却是返而求之所謂逆則成聖成神也故曰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人能以覺悟之竅而妙合不慮之良使渾然為一方是睿以通微神明不測也 問今若全放下則與常人何異曰無以異也曰既無以異則何以謂之聖學也曰聖人者常人而肻安心者也常人者聖人而不肻安心者也故聖人即是常人以其自明故即常人而名為聖人矣常人本是聖人因其自昧故本聖人而卒為常人矣 諸友静坐寂然無譁将有欲發問者羅子止之良久語之曰當此静黙之時澄慮反求如平時燥動今覺凝定平時昏昧今覺虚明平時怠散今覺整肅使此心良知炯炯光徹則人人坐間各抱一明鏡於懐中却請諸子将自己頭面對鏡觀照若心事端荘則如冠裳濟楚意態自然精明若念頭塵俗則蓬頭垢面不特㫄觀者恥笑而自心惶恐又何能頃刻安耶曰三自反可是照鏡否曰此個鏡子與生俱生不待人照而常自照人纎毫瞞他不過故不忠不仁亦是當初自已放過自反者反其不應放過而然非曰其始不知後因反已乃知也曰吾儕工夫安能使其常不放過耶曰羞惡之心人皆有之誰肻蓬頭垢面以度朝夕耶 一廣文自叙平生為學已能知性羅子問君於此時可與聖人一般否曰如此説則不敢曰既知是性豈又與聖人不似一般曰吾性與聖一般此是從赤子胞胎時説若孩提稍有知識已去聖逺矣故吾儕今日只合時時照管本心事事歸依本性久則聖賢乃可希望時方飲茶遜讓羅子執茶甌問曰君言照管歸依俱是恭敬持甌之事今且未見甌面安得遽論持甌恭敬也曰我於甌子也曾見來也曾持來但有時見有時不見有時持有時忘記持不能如聖人之恒常不失耳曰此個性只合把甌子作譬原却不即是甌子甌子則有見有不見而性則無不見也甌子則有持有不持而性則原不待持也不觀中庸説率性謂道道不可須臾離今云見持不得恒常則是可以離矣可離則所見所持原非是性曰此性各在當人稍有識者誰不能知况用功於此者乎曰君言知性如是之易此性之所以難知也孟子之論知性必先之以盡心苟心不能盡則性不可知也知性則知天故天未深知則性亦不可為知也君試反而思之前日工夫果能既竭其心思乎今時受用果能知天地之化育乎若果知時便骨肉皮毛渾身透亮河山草樹大地囘春安有見不能常持不能久之弊苟仍是舊日境界我知其必然未曾知也廣文沉思未有以應童子捧茶方至羅子指而謂一友曰君自視與童子何如曰信得更無兩様頃之復問曰不知君此時何所用工曰此時覺心中光明無有沾滯曰君前云與捧茶童子一般説得儘是今云心中光明又自已翻帳也友遽然曰並無翻帳曰童子現在請君問他心中有此光景否若無此光景則分明與君兩様廣文曰不識先生心中工夫却是如何曰我的心也無個中也無個外所用工夫也不在心中也不在心外只説童子獻茶來時隨衆起而受之從容啜畢童子來接時隨衆付而與之君必以心相求則此無非是心以工夫相求則此無非是工夫若以聖賢格言相求則此亦可説動静不失其時其道光明也廣文怳然自失 廣文再過訪自述近得個悟頭甚是透徹羅子問其詳對曰向時見未真確毎云自已心性時得時失中無定主工失安能純一殊不知耳目口鼻心思天生五官職司一様試説吾此耳此目終日應接事物誰曾一時無耳目哉耳目既然則終日應接事物又誰曾一時無心思哉耳目心思既皆常在則内外主宰已定而自已工夫豈不漸漸純熟而安全也哉羅子笑曰此悟雖妙恐終久自生疑障廣文不服羅子曰今子悟性固常在獨不思善則性在時為之而不善亦性在時為之也以常在而主張性宗是又安得謂性善耶廣文自失問将奈何曰是不難葢常在者性之真體而為善為不善者性之浮用體則足以運用用不能以遷體也試思耳之於聲目之於色其千變萬化於前者能保其無美惡哉是則心思之善不善也然均聽之均視之一一更均明曉而辨别之是則心思之能事性天之至善而終日終身更非物感之可變遷者也廣文曰先生之悟小子也是死而復生之矣 羅子令太湖講性命之學其推官以為迂也直指慮囚推官與羅子侍推官靳羅子於直指曰羅令道學先生也直指顧羅子曰今㸔此臨刑之人道學作如何講羅子對曰他們平素不識學問所以致有今日但吾輩平素講學又正好不及他今日直指詰之曰如何不及曰吾輩平時講學多為性命之談然亦虚虚談過何曾真切為著性命試㸔他們臨刑徃日種種所為到此都用不著就是有大名位大爵禄在前也都沒幹他們如今都不在念只一心要求保全性命何等真切吾軰平日工夫若肯如此那有不到聖賢道理直指不覺嘉歎推官亦肅然羅子行鄉約於海春書院面臨滇海青苖滿目客有
  指柏林而告曰前年有司遷學議伐宫𡓜樹以充用羣鳥洗巢而去分守李同野止勿伐羣鳥一夕歸巢如故言訖飛鳴上下樂意相闗昆陽州守夏漁請曰恒謂聖賢非人可及故究情考索求之愈勞而去之益逺豈知性命諸天本吾固有日用之間言動事為其停當處即與聖賢合一也羅子曰停當二字尚恐未是夏守瞿然曰言動事為可不要停當耶曰可知言動事為方纔可説停當則子之停當有時而要有時而不要矣獨不覩茲柏林之禽鳥乎其飛鳴之相闗何如也又不觀海疇之青苖乎其生機之萌茁何如也子若拘拘以停當求之則此鳥此苖何時而為停當何時而為不停當耶易曰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窮造化之妙原是貫徹渾融而子蚤作而夜寐嬉笑而偃息無往莫非此體豈待言動事為方思量得個停當又豈直待言動事為停當方始説道與古先賢哲不殊若如是用功如是作見則臨言動事為固是錯過而既臨言動事為亦總是錯過矣夏守憬然自省作而言曰子在川上不舎晝夜吾人心體未嘗一息有間今當下生意津津不殊於禽鳥不殊於新苗往時萬物一體之仁果覺渾淪成片矣欲求停當豈不是個善念但善則便落一邊既有一邊善便有一邊不善既有一叚善便有一叚不善如何能得晝夜相通如何能得萬物一體顔子得此不息之體其樂自不能改若説以貧自安而不改淺之乎窺聖賢矣 問人欲雜時作何用藥曰言善惡者必先善而後惡言吉凶者必先吉而後凶今盈宇宙中只是個天便只是個理惟不知是天理者方始化作欲去如今天日之下原只是個光亮惟瞽了目者方始化作暗去 癸丑羅子過臨清忽遘重病倚榻而坐恍若一翁來言曰君身病稍康心病則復何如羅子不應翁曰君自有生以來遇觸而每氣不動當勌而目輙不瞑擾攘而意自不分夣寐而境悉不忘此皆君心痼疾也羅子愕然曰是則予之心得曷言病翁曰人之心體出自天常隨物感通原無定執君以𪧐生操持強力太甚一念耿光遂成結習日中固無紛擾夣裡亦自昭然君今謾喜無病不悟天體漸失豈惟心病而身亦不能久延矣葢人之志意長在目前蕩蕩平平與天日相交此則陽光宣朗是為神境令人血氣精爽内外調暢如或志氣沉滯胸臆隠隠約約如水鑑相涵此則隂靈存想是為鬼界令人脈絡糾纒内外膠泥君今隂陽莫辨境界妄縻是尚得為善學者乎羅子驚起汗下從是執念潛消血脈循軌 問夫子臨終逍遥氣象曰夫形骸雖顯而其體滯礙本心雖隠而其用圓通故長戚戚者務活其形者也坦蕩蕩者務活其心者也形當活時尚苦滯礙况其僵仆而死耶心在軀殻尚能圓通况離形超脱則乘化御天周遊六虛無俟推測即諸君此時對面而其理固明白現前也又何疑哉 問有人習静久之遂能前知者為不可及曰不及他不妨只恐及了倒有妨也曰前知如何有妨曰正為他有個明了所以有妨葢有明之明出於人力而其明小無明之明出於天體而其明大譬之暗室張燈自耀其光而日麗山河反未獲一覩也已 萬言䇿問疾羅子曰此道炳然宇宙原不隔乎分塵故人已相通形神相入不待言説古今自直逹也後來見之不到往往執諸言詮善求者一切放下胸目中更有何物可有耶 謂懐智曰汝於人物切不可起揀擇心須要賢愚善惡一切包容直到物我兩忘方是汝成就處智卧病先生問曰病中工夫何如智曰甚難用工先生曰汝能似無病時便是工夫 古今學者曉得去做聖人而不曉得聖人即是自已故往往去尋作聖門路殊不知門路一尋便去聖萬里矣 余自始入仕途今計年嵗將及五十竊觀五十年來議律例者則日宻一日制刑具者則日嚴一日任稽察施拷訊者則日猛一日毎當堂階之下牢獄之間覩其血肉之淋漓未嘗不鼻酸額蹙為之歎曰此非盡人之子與非曩昔依依於父母之懐戀戀於兄妹之𠊓者乎夫豈其皆善於初而不皆善於今哉及覩其當疾痛而聲必呼父母覔相依而勢必先乎兄弟則又信其善於初者而未必皆不善於今也已故今諦思吾儕能先明孔孟之説則必將信人性之善信其善而性靈斯貴矣貴其靈而軀命斯重矣茲誠轉移之機當汲汲也隆冬氷雪一綫陽囘消即俄頃諸君第目前日用惟見善良歡欣愛養則民之頑劣必思掩藏上之嚴峻亦必少輕省謂人情世習終不可移者恐亦無是理矣 向從大學至善推演到孝弟慈嘗由一身之孝弟慈而觀之一家未嘗有一人而不孝弟慈者由一家之孝弟慈而觀之一國未嘗有一人而不孝弟慈者由一國之孝弟慈而觀之天下亦未嘗有一人而不孝弟慈者又由縉紳士大夫以推之羣黎百姓又由孩提少長以推之壮盛衰老孩提少長皆是愛親敬長以能知能行此孝弟慈也又時乘閒暇縱歩街衢肆覽大衆其間人數何啻億兆之多窺覷其中總是父母妻子之念固結維係所以勤謹生涯保䕶軀體而自有不能已者故某自三十登第歸山中間侍養二親敦睦九族入朝而徧友賢良逺仕而躬禦魑魅以至年載多深經厯久逺乃歎孔門學庸全從周易生生一語化将出來葢天命不已方是生而又生生而又生方是父母而已身已身而子子而又孫以至曾而且元也故父母兄弟子孫是替天命生生不已顯現個膚皮天命生生不已是替孝父母弟兄長慈子孫通透個骨髓直𥪡起來便成上下今古横亘将去便作家國天下孔子謂仁者人也親親之為大其将中庸大學已是一句道盡孟氏謂人性皆善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其将中庸大學亦是一句道盡 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先儒觀未發氣象不知當如何觀曰子不知如何為喜怒哀樂未發又如何知得去觀其氣象也耶我且詰子此時對面相講有喜怒也無有哀樂也無曰俱無曰既謂俱無便是喜怒哀樂未發也此未發之中是吾人本性常體若人識得此個常體中中平平無起無作則物至而知知而喜怒哀樂出焉自然與預先有物横其中者天淵不侔矣豈不中節而和哉故忠信之人可以學禮中心常無起作即謂忠信之人如畫之粉地一様潔潔净净紅㸃著便紅緑㸃著便緑其節不爽其文自著節文自著而禮道寧復有餘藴也哉 今堂中聚講人不下百十堂外往來亦不下百十今分作兩截我軰在堂中者皆天命之性而諸人在堂外則皆氣質之性也何則人無貴賤賢愚皆以形色天性而為日用但百姓則不知而吾輩則能知之也今執途人詢之汝何以能視耶必應以目矣而吾輩則必謂非目也心也執途人詢之汝何以能聽耶必應以耳矣而吾輩則必謂非耳也心也執途人而詢之汝何以能食何以能動耶必應以口與身矣而吾輩則必謂非口與身也心也識其心以宰身則氣質不皆化而為天命耶昧其心以從身則天命不皆化而為氣質耶心以宰身則萬善皆從心生雖謂天命皆善無不可也心以從身則衆惡皆從身造雖謂氣質乃有不善亦無不可也故天地能生人以氣質而不能使氣質之必歸天命能同人以天命而不能保天命之純全萬善若夫化氣質以為天性率天性以為萬善其惟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也夫故曰天地設位聖人成能 問因戒謹恐懼不免為吾心寧静之累羅子曰戒謹恐懼姑置之今且請言子心之寧静作何状某生漫應以天命本然原是太虚無物羅子謂此説汝原來事與今時心體不切生又厯引孟子言夜氣清明程子教觀喜怒哀樂未發以前氣象皆是此心體寧静處曰此皆抄書常套與今時心體恐亦不切諸士子沉黙半晌適郡邑命執事供茶循序周旋畧無差僣羅子目以告生曰諦觀羣胥此際供事心則寧静否諸生欣然起曰羣胥進退恭肅内固不出而外亦不入雖欲不謂其心寧静不可得也曰如是寧静正與戒懼相合而又何相妨耶曰戒謹恐懼相似用功之意或不應如是現成也曰諸生可言適纔童冠歌詩之時與吏胥進茶之時全不戒謹耶其戒謹又全不用功耶葢說做工夫是指道體之精詳處說個道體是指工夫之貫徹處道體人人具足則豈有全無功夫之人道體既時時不離則豈有全無功夫之時故孟子云行矣而不著習矣而不察所以終身在於道體功夫之中儘是寧静而不自知其為寧静儘是戒懼而不自知其為戒懼不肯體認承當以混混沌沌枉過一生問平日在慎獨用工頗為專篤然雜念紛擾終難止息如何乃可羅子曰學問之工須先辨别源頭分暁方有次第且言如何為獨曰獨者吾心獨知之地也又如何為慎獨曰吾心中念慮紛雜或有時而明或有時而昏或有時而定或有時而亂須詳察而嚴治之則慎也曰即子之言則慎雜非慎獨也葢獨以自知者心之體也一而弗二者也雜其所知者心之照也二而弗一者也君子於此因其悟得心體在我至隠至微莫見莫顯精神歸一無須臾之散離故謂之慎獨也曰所謂慎者葢如治其昏而後獨可得而明也治其亂而後獨可得而定也若非慎其雜又安能慎其獨也耶曰明之可昏定之可亂皆二而非一也二而非一則皆雜念而非所謂獨知也獨知也者吾心之良知天之明命而於穆不已者也明固知明昏亦知昏昏明二而其知則一也定固知定亂亦知亂定亂二而其知則一也古今聖賢惓惓切切只為這些子費却精神珍之重之存之養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總在此一處致慎也曰然則雜念詎置之不問耶曰吏胥之在於官府兵卒之在於營伍雜念之類也憲使升堂而吏胥自肅大将登壇而兵卒自嚴則慎獨之與雜念之類也今不思自作憲使主将而惟𨽻胥兵卒之求焉不亦悖且難也哉 問吾儕為學此心常有茫蕩之時須是有個工夫作得主張方好羅子曰據汝所云是要心中常常用一工夫自早至晚更不忘記也耶曰正是如此曰聖賢言學必有個頭腦頭腦者乃吾心性命而得之天者也若初先不明頭腦而只任爾我潦草之見或書本膚淺之言胡亂便去做工夫此亦儘為有志但頭腦未明則所謂工夫只是汝我一念意思耳既為意念則有時而起便有時而滅有時而聚便有時而散有時而明便有時而昏縱使專心記想著力守住畢竟難以長久况汝心原是活物且神物也持之愈急則失愈逺矣曰弟子所用工夫也是要如大學中庸所謂慎獨不是學問一大頭腦也曰聖人原日教人慎獨本是有頭腦而爾輩實未見得葢獨是靈明之知而此心本體也此心徹首徹尾徹内徹外更無他有只一靈知故謂之獨也中庸形容謂其至隠而至見至微而至顯即天之明命而日鑒在兹者也慎則敬畏周旋而常目在之顧諟天之明命者也如此用功則獨便是為慎的頭腦慎亦便以獨作主張慎或有時勤怠獨則長知而無勤怠也慎或有時作輟獨則長知而無作輟也何則人無所不至惟天不容偽慎獨之功原起自人而獨知之知原命自天也况汝輩工夫當其茫蕩之時雖説已是怠而忘勤已是輟而廢作然反思從前怠時輟時或應事或動念一一可以指如則汝固說心為茫蕩而獨之所知何甞絲毫茫蕩耶則是汝輩孤負此心而此心却未孤負汝輩天果明嚴須當敬畏敬畏 儒謂心體寂静之時方是未發難說平常即是也曰中庸原先說定喜怒哀樂而後分未發與發豈不明白有兩叚時𠉀也耶况細觀吾人終日喜怒哀樂必待感物乃發而其不發時則更多也感物則欲動情勝将或不免而未發時則任天之便更多也中庸欲學者得見天命性真以為中正平常的極則而恐其不知喫𦂳貼體也乃指著喜怒哀樂未發處使其反觀而自得之則此叚性情便可中正平常可平常中正亦便可立大本而其出無窮逹大道而其應無方矣 問喜怒哀樂未發是何等時𠉀亦何等氣象耶羅子曰此是先儒㸔道太深把聖賢憶想過竒便說有何氣象可觀也葢此書原呌做中庸只平平常常解釋便是妥貼且更明快葢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命不已則性不已性不已則率之為道亦不已而無須臾之或離也此個性道體段 -- 𠭊 or 叚 ?原長是渾渾淪淪而中亦長是順順暢暢而和我今與汝終日語黙動静出入起居雖是人意周旋却自自然然莫非天機活潑也即於今日直到老死更無二様所謂人性皆善而愚婦愚夫可與知與能者也中間只恐怕喜怒哀樂或至拂性違和若時時畏天奉命不過其節即喜怒哀樂總是一團和氣天地無不感通民物無不歸順相安相養而太和在宇宙間矣此只是人情纔到極平易處而不覺功夫却到極神聖處也噫亦亦何苦而不把中庸解釋中庸亦又何苦而不把中庸服行中庸也哉 問此理在天地間原是活潑原是恒久無欠缺無間歇何如羅子曰子覺理在天地之間則然矣不識反之於身則又何如曰某觀天地間只等反諸身心便是茫然曰子觀天地間道理如是豈獨子之身心却在天地外耶曰吾身固不在天地外但覺得天地自天地吾身自吾身未渾成一個也曰子身與天地固非一個但鳶魚與天地亦非一個也何中庸却説鳶魚與天地相昭察也耶曰鳶魚是物類於天地之性不㑹斲喪若吾人不免氣習染壊似難並論也曰氣習染壊雖則難免但請問子應答之時手便翼然端拱足便竦然起立可曾染壊否曰此正由平日習得好了曰子於拱立之時目便炯然相視耳便卓然相聽可曾由得習否曰此却非由習而後能曰既子之手也是道足也是道耳目又也是道如何却謂身不及乎鳶魚而難以同乎天地也哉豈惟爾身即一堂上下貴賤老幼奚止千人㸔其手足拱立耳目視聽都是伶俐難說不活潑於鳶魚不昭察於天地也一生詰曰孟子云物之不齊物之情也若曰渾然俱是個道則中庸栽者培之傾者覆之皆非耶曰讀書須上下文氣理㑹此條首言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註謂篤為加厚若如舊說則培是加厚栽他覆是加厚傾他夫豈天地生物之本心哉當照中庸他章說天地無不覆幬方見其生生不已之心葢天地之視物猶父母之視子物之或栽或傾在人能分别之而父母難分也故曰人莫知其子之惡父母莫能知其子之惡而天地顧肯覆物之傾也耶此段 -- 𠭊 or 叚 ?精神古今獨我夫子一人得之故其學只是求仁其術只是行個恕其志只是要個老便安少便懐朋友便信其行藏南子也去見佛□也應召公山弗擾也欲往楚狂雖離之也去尋他荷蕢雖避之也去追他真是要個個入於善而於已更不知一毫吝惜於人亦更不知一毫分别故其自言曰有教無類推其在在精神将我天下萬世之人欲盡納之懐抱之中所以至今天下萬世之人個個親之如父愛之如母尊敬之如天地非夫子有求於我人亦非吾人有求於夫子皆莫知其然却真是渾成一團太和一片天機也問孝弟如何是為仁的本處羅子曰只目下思父母生我千萬辛苦而未能報得分毫父母望我千萬髙逺而未能做得分毫自然心中悲愴情難自己便自然知疼痛心上疼痛的人便㑹滿腔皆惻隠遇物遇人决肯方便慈恵周䘏⿰氵専 -- 溥濟又安有殘忍戕賊之私耶曰如此却恐流於兼愛曰子知所恐却不㑹流矣但或心尚殘忍兼愛可流焉耳 問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又曰仁者渾然與物同體意果何如羅子曰天地之大徳曰生夫盈天地間只是一個大生則渾然亦只是一個仁中間又何有纎毫間隔故孔門宗㫖惟是一個仁字孔門為仁惟一個恕字如云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逹而逹人分明說已欲立不須在已上去立只立人即所以立已也已欲逹不須在已上去逹只逹人即所以逹已也是以平生功課學之不厭誨人不倦其不厭處即其所以不倦處也其不倦處即其所以不厭處也即今人說好官相似說官之㢘即其不取民者是也而不取於民方見自㢘說官之慈即其不虐民者是也而不虐乎民方見自慈統天徹地膠固圓融自内及外更無分别此方是渾然之仁亦方是孔孟宗㫖也 某初日夜想做個好人而科名宦業皆不足了平生却把近思録性理大全所說工夫信受奉行也到忘食寢忘死生地位病得無奈却㸔見傳習録說諸儒工夫未是始去尋求象山慈湖等書然於三先生所謂工夫每有罣礙病雖小愈終沉滯不安時年已弱冠先君極為憂苦幸自幼䝉父母憐愛過甚而自心於父母及弟妹亦互相憐愛真比世人十分切至因此毎讀論孟孝弟之言則必感動或長要涕淚以先只把當做尋常人情不為𦂳要不想後來諸家之書做得著累喫苦在省中逢著大㑹師友發揮却翻然悟得只此就是做好人的路徑奈何不把當數却去東奔西走而㡬至忘身也哉從此囘頭将論語再來細讀真覺字字句句重於至寳又㸔孟子又㸔大學又㸔中庸更無一字一句不相照映由是却想孔孟極口稱頌堯舜而說其道孝弟而已矣豈非也是學得没奈何然後遇此機竅故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又曰規矩方圓之至聖人人倫之至也其時孔孟一段 -- 𠭊 or 叚 ?精神似覺渾融在中一切宗㫖一切工夫横穿直貫處處自相凑合但有易經一書却貫串不來天幸楚中一友胡宗正來從某改舉業他談易經與諸家甚是不同後因科舉辭别及在京得第殊悔當面錯過皇皇無䇿乃告病歸侍老親因遣人請至山中細細叩問始言渠得異傳不敢輕授某復以師事之閉户三月亦㡬忘生方𫎇見許反而求之又不外前時孝弟之良究極本原而已從此一切經書皆必歸㑹孔孟孔孟之言皆必歸㑹孝弟以之而學學果不厭以之而教教果不倦以之而仁仁果萬物一體而萬世一心也已 問孔顔樂處羅子曰所謂樂者竊意只是個快活也豈快活之外復有所謂樂哉生意活潑了無滯礙即是聖賢之所謂樂却是聖賢之所謂仁葢此仁字其本源根柢於天地之大徳其脈絡分明於品彚之心元故赤子初生孩而弄之則欣笑不休乳而育之則歡愛無盡葢人之出世本由造物之生機故人之為生自有天然之樂趣故曰仁者人也此則明白開示學者以心體之真亦指引學者以入道之要後世不省仁是人之胚胎人是仁之萌蘗生化渾融純一無二故只思於孔顔樂處竭力追尋顧却忘於自已身中討求著落誠知仁本不逺方識樂不假尋 問静工固在心中體認有要否羅子曰無欲為静則無欲為要但所謂欲者只動念在軀殻上取足求全者皆是雖不比俗情受用然視之冲淡自得坦坦平平相去天淵也 問如何用力方能得心地快樂羅子曰心體原只平等故用力亦須輕省葢此理在人雖是本自具足然非形象可拘所謂樂者只無愁是也若以欣喜為樂則必不可久而不樂隨之矣所謂得者只無失是也若以境界為得則必不可久而不得隨之矣 問大學之首知止中庸之重知天知人而論語却言吾有知乎哉無知也博觀經書言知處甚多而不識不知惟詩則一言之然未有若夫子直言無知之明决者請問其㫖曰吾人之學專在盡心而心之為心專在明覺如今日㑹堂百十其衆誰不暁得相見暁得坐立暁得問答暁得思量此個明覺暁得即是本心此個本心亦只是明覺暁得而已事物無小大之分時𠉀無久暫之間眞是徹天徹地而貫古貫今也但此個明覺暁得其體之涵諸心也最為精妙其用之應於感也又極神靈事之既至則顯諸仁而昭然若常自知矣事之未來而茫然渾然知若全無矣非知之果無也心境暫寂而覺照無自而起也譬則身之五官口可閉而不言目可閉而不視惟鼻孔無閉香來即知嗅之其知實常在也耳孔無閉聲來即知聽之其知亦實常在也然嗅之知也必須香來始出時或無香便無嗅之知矣聽之知也必須聲來始出時或無聲便無聽之知矣孔子當鄙夫之未問却真如音未臨乎耳香未接乎鼻安得不謂其空空而無知耶及鄙夫既問則其事其物兩端具在亦即如音之逺近從耳聽以區分香之美惡從鼻嗅以辨别鄙夫之兩端不亦從吾心之所知以叩且竭之也哉但學者須要識得聖人此論原不為鄙夫之問而只為明此心之體葢吾心之能知人人皆認得亦人人皆說得至心體之無知則人人認不得人人皆說不得天下古今之人只縁此處認不眞便心之知也常無主宰而擾以致喪眞只縁此處說不出便言之立也多無根據而支離以至畔道若上智之資深造之力一聞此語則當下知體即自澄徹物感亦自融通所謂無知而無不知而天下之真知在我矣 羅子曰仁心體也克復便是仁仁者完得吾心體使合著人心體合著處便是歸此只在我心體上論不是說天下皆歸吾仁問做人路頭極是多端而慎獨二字聖賢尤加意焉葢人到獨知縱外邉千萬彌縫或也好㸔中心再躱閃不過難免慚惶局促慎獨或可以為成人切實工夫曰獨固常慎然而大端只二道仁與不仁而已矣仁之現於獨者謂何念頭之恩愛慈祥者是也不仁之現於獨者謂何念頭之嚴刻峻厲者是也曰獨者無過是知既知則是非善惡自然分别明白念頭又豈容混曰此不是混葢天地以生為徳吾人以生為心其善善明白該長惡惡明白該短其培養元和以完化育明白該恩愛過於嚴刻慈祥過於峻厲也慎獨者不先此防閑是則不喪三年而緦且小功也况望其能成人而入聖也古人以好字去聲呼作好惡字去聲呼作惡今汝欲獨處思慎則請先自查考從朝至暮從暮逹旦胸次念頭果是好善之意多果是惡惡之意多亦果是好善惡惡之心般多若般多只扯得平過謂之常人萬一惡多於好則腦怒填胸將近於惡人若果好多於惡則生意滿腔方得做好人矣獨能如此而知自此而慎則人将不自此而成也耶 問仲由大禹好善之誠與人之益似禹大舜無異乃謂舜有大焉何也羅子曰孟子所謂大小葢自聖賢氣象言之如或告已過或聞人善分明有個端倪有個方所若舜只以此善同乎天下盡通天下而歸於此善更無端倪亦無方所觀其所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何待有過可告又何必聞善再拜也而聖人之所以異於吾人者葢以所開眼目不同故隨寓隨處皆是此體流動充塞一切百姓則曰莫不日用鳶飛魚躍則曰活潑潑地庭前草色則曰生意一般更不見有一毫分别所以謂人皆可以為堯舜我輩與同類之人親疎美惡已自不勝越隔又安望其察道妙於鳶魚通意思於庭草哉且出門即有礙胸次多氷炭徒亦自苦平生焉耳豈若聖賢坦坦蕩蕩何等受用何等快活也 問由良知而充之以至無所不知由良能而充之以至無所不能方是大人不失赤子之心此意何如羅子曰若有不知豈得謂之良知若有不能豈得謂之良能故自赤子即已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也時坐中競求所謂赤子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也莫得其實静坐歌詩偶及於萬紫千紅總是春之句羅子因撫然歎曰諸君知紅紫之皆春則知赤子之皆知能矣葢天之春見於草木之間而人之性見於視聽之際今試抱赤子而弄之人從左呼則目即盻左人從右呼則目即盻右其耳葢無時無處而不聽其目葢無時無處而不盻其聽其盻葢無時無處而不轉展則豈非無時無處而無所不知能也哉 問聖賢工夫如戒慎恐懼種種具在難說只靠自信性善便了况㸔朋輩只肯以工夫為先者一年一年更覺進益空談性地者冷落無成髙明更自裁之羅子沉黙一時對曰如子之言果為有見請先以末二句商之葢此二句本是學問兩路彼以用功為先者意念有個存主言動有所執持不惟已可自考亦且衆共見聞若性地為先則言動即是現在且須更加平淡意念亦尚安閒尤忌有所做作豈獨人難測其淺深即已亦無從增長縱是有志之士亦不免舎此而之彼矣然明眼見之則真假易辨就如子所舉戒慎恐懼一段 -- 𠭊 or 叚 ?工夫豈是憑此四字便可去戰慄而慢為之耶也須小心查考立言根脚葢其言原自不可離來道之所在性之所在也性之所在天命之所在也既天命常在則一有意念一有言動皆天則之畢察上帝之監臨又豈敢不兢業捧持而肆無忌憚也哉如此則戒慎恐懼原畏天命天命之體極是元微然則所畏工夫又豈容草率今只管去用工夫而不思究其端緒即如勤力園丁以各色膏腴堆積芝蘭自說壅培之厚而秀茁纎芽且将消阻無餘矣 夜坐誦牛山一章衆覺肅然羅子浩然歎曰聖賢警人每切而未思耳即梏亡二字今㸔只作尋常某提獄刑曺親見桎梏之苦上至於項下至於足更無寸膚可以活動輒為涕下中有悟者曰然則從軀殻上起念皆梏亡之類也曰得之矣葢良心寓形體形體既私良心安得活動直至中夜非惟手足休歇耳目廢置雖心思亦皆斂藏然後身中神氣乃稍得以出寧逮及天暁端倪自然萌動而良心乃復見矣囘思日間形役之苦又何異以良心為罪人而桎梏無所從告也哉曰夜氣如何可存曰言夜氣存良心則可言心存夜氣則不可葢有氣可存則晝而非夜矣 問孔門恕以求仁先生如何致力曰方自知學即泛觀蟲魚愛其羣隊戀如以及禽鳥之上下牛羊之出入形影相依悲鳴相應渾融無少間隔輙惻然思曰何獨於人而異之後偶因逺行路途客旅相見即忻忻談笑終日疲倦俱忘竟亦不知其姓名别去又輒惻然思曰何獨於親戚骨肉而異之噫是動於利害私於有我焉耳從此痛自刻責善則歸人過則歸已益則歸人損則歸已久漸純熟不惟有我之私不作間隔而家國天下翕然孚通甚至膚髪不欲自愛而念念以利濟為急焉三十年來覺恕之一字得力獨多也 問謂不慮而知不學而能可同於聖人今我輩此體已失須學且慮不然則聖不可望矣羅子曰子若只學且慮則聖終不可望矣為學第一要得種子禮謂人情者聖王之田也必仁以種之孔門教人求仁正謂此眞種子也則曰仁者人也人即赤子而心之最先初生者即是親愛故曰親親為大至義禮智信總是培養種子使其成熟耳曰大人者不失赤子之心孟子果已說定但今日却如何下手曰知而弗去是也曰知之似亦不難曰知固不難然人因其不難故多忽之便去多其見聞務為執守久之只覺外求者得力而自然良知愈不顯露學者果有作聖眞志切須回頭在目前言動舉止之間覺得渾然與萬物同一天機鼓動充塞兩間活潑潑地眞是不待慮而自知不必學而自能則可以完養而直至於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境界縱是平常名利貨色昏迷到此自然不肯換去所以曰好仁者無以尚之又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直是簡易明快故曰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也 問良知即是本來面目今說良知是矣何必復名以本來面目耶羅子曰良知固是良知然良知却實有個面目非杜𢰅而強名之也曰何以見之曰吾子此時此語亦先胸中擬議否曰亦先擬議曰擬議則良知未嘗無口矣擬議而自見擬議則良知未嘗無目矣口目宛然則良知未嘗無頭面四肢矣豈惟擬議然哉予試問子以家相去葢千里也此時身即在家而家院堂室無不朗朗目中也又試問子以國相去葢萬里也此時身即在國而朝宁班行無不朗朗目中也故只說良知不說面目則便不見其體如此實落其用如此神妙亦不見得其本來原有所自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忘而現在相對面目止其發竅之所而滯隔近小原非可與吾良知面目相並相等也問形色何以謂之天性羅子曰目視耳聽口言身動此形色也其孰使之然哉天命流行而生生不息焉耳坐中偶有歌人心若道無通塞明暗如何有去來乃詰之曰子謂明暗果有去來否也曰雖暫去來而本體終㑹自復曰汝目果常明耶抑有時而不明耶曰無時而不明曰汝之目常無不明而汝心之明却有去來是天性離形色而形色非天性矣衆皆怳然有省又復告之曰目之明亦有去來時也今世俗至晚則呼曰眼盡黒矣其實則眼前日光之黒與眼無力而見日之黒正眼之不黒處也故曰知之為知之即日光而見其光也不知為不知即日黒而見其黒也光與黒任其去來而心目之明何常増减分毫也 問陽明先生莫謂天機非嗜欲須知萬物是吾身其㫖何如羅子曰萬物皆是吾身則嗜欲豈出天機外耶曰如此作解恐非所以立教曰形色天性孟子已先言之今日學者直須源頭清潔若其初志氣在心性上透徹安頓則天機以發嗜欲嗜欲莫非天機也若志氣少差未免軀殻著脚雖強從嗜欲以認天機而天機莫非嗜欲矣 問君子自強不息乃是乾乾此乾乾可是常知覺否曰未有乾乾而不知行却有知行而非乾乾者曰此處如何分别曰子之用功能終日知覺而不忘記終日力行而不歇手乎曰何待終日即一時已難保矣曰如此又可謂乾乾已乎曰此是工夫不熟熟則恐無此病矣曰非也中庸教人原先擇善擇得精然後執得固子之病原在擇處欠精今乃咎他執處不固子之心中元有兩個知有兩個行曰如何見得有兩個曰子纔說發狠去照覺發狠去探求此個知行却屬人纔說有時忘記却忽然想起有時歇手却惕然警醒此個知行却是屬天曰如此指破果然已前知行是落人力一邊但除此却難用功了曰虞廷說道心惟微微則難見所以要精精則始不雜方纔能一一則無所不統亦有何所不知何所不行耶其知其行亦何所不久且常耶只因此體原極微渺非如耳目聞見的有跡有形思慮想像的可持可據所以古今學人不容不舎此而趨彼也 問復之時義大矣尋常言復者多自天地萬物為言今堂額謂復心者則自吾身而言也羅子曰宇宙之間總是乾陽統運吾之此身無異於天地萬物而天地萬物亦無異於吾之此身其為心也只一個心而其為復也亦只一個復經云復見天地之心則此個心即天心也此心認得零碎故言復亦不免分張殊不知天地無心以生物為心今若獨言心字則我有心而汝亦有心人有心而物亦有心何啻千殊萬異善言心者不如把個生字來替了他則在天之日月星辰在地之山川民物在吾身之視聽言動渾然是此生生為機則同然是此天心為復故言下著一生字便心與復即時混合而天與地我與物亦即時貫通聨屬而更不容二也已 問先王以至日閉闗商旅不行后不省方還是實事亦是取象曰是因象以為事而實盡人以奉天也葢雷潛地中即陽復身内㡬希隠約固難以情意取必又豈容以知識伺窺故商旅行者欲有所得者也后省方者欲有所見者也不行不省則情忘識冺情忘識冺則人静天完而復将漸純矣子今切切然若謂有端可求皇皇然若謂有象可暏是則商旅紛行而后省㫄午也復何自而能休且敦耶 問某常反觀胸中固有靈衷炯炯之時乃不久而昏懵固有循循就道之時乃不久而躁妄如是其不一耶曰夫君子之學原自有個頭腦若頭腦一差無怪學問之難成矣今子不能以天理之自然者為復而獨於心識之炯然處求之則天以人勝眞以妄奪安能終日而不妄終日而不散耶曰如何乃得頭腦曰頭腦豈是他人指示得的請子但渾身視聽言動都且信任天機自然而從前所喜的胸次之炯炯事務之循循一切不做要𦂳久則天自為主人自聽命所謂不識不知而順帝之則矣 問精氣為物㳺魂為變何如曰吾人之生原隂陽兩端體合而成其一精氣妙凝有質所謂精氣為物者也其一靈魂知識變化所謂㳺魂為變者也精氣之質涵靈魂而能運動是則吾人之身也顯現易見而屬之於陽㳺魂之靈依精氣而歸知識是則吾人之心也晦藏難見而屬之於隂其赤子之初則陽盛而隂微心思雖不無而專以形用也故常欣笑而若陽和亦常開爽而同朝日又常活潑而類輕風此陽之一端見於有生之後者然也及年少長則隂盛而陽微雖形體如故而運用則專以心思矣故愁蹙而欣笑漸減迷蒙而開爽益稀滯泥而活潑非舊此隂之一端見於有生之後者然也人能以吾之形體而妙用其心知簡淡而詳明流動而中適則應接在於現前感通得諸當下生也而可望以入聖殁也而可望以還虚其人将與造化為徒焉已矣若人以已之心思而展轉於軀殻想度而遲疑暁了而虛泛則理毎從於見得㡬多渉於力為生也而難望以入聖殁也而難冀以還虚其人将與凡塵為徒焉已矣曰如先生之論是以身為陽而在所先以心為隂而在所後乃古聖賢則謂身止是形心乃是神形不可與神並况可以先之乎曰子惡所謂神哉夫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亦超萬物而為言者也隂之與陽是曰兩端兩端者即兩物也精氣載心而為身是身也固身也固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而具僃焉者也靈知宰身而為心是心也亦身也亦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而具備焉者也精氣之身顯於晝之所為心知之身形於夜之所夢然夢中之身即日中之身但以屬隂故其氣弱其象微而較之日中之舉止毫髪無殊也日中之身即夣中之身但以屬陽故其氣徤其體充雖徤且充而較之夣中之舉止毫髪無殊也是分之固隂陽互異合之則一神所為所以屬隂者則曰隂神屬陽者則曰陽神是神也者渾融乎隂陽之内交際乎身心之間而充溢瀰漫乎宇宙乾坤之外所謂無在而無不在者也惟聖人與之合徳故身不徒身而心以靈乎其身心不徒心而身以妙乎其心是謂隂陽不測而為聖不可知之神人矣 問中為人所同有今日之論與古聖之言原是無異至反而求之不惟衆人不得即聰明才辯者亦往往難之何哉羅子曰學至心性已是精微而况中之為理又其至者乎故雖聰明而不能為思雖才辯而莫可為言以其神妙而無方耳但自某㸔來到喜得他神妙無方乃更有端倪可求也葢謂之無方則精不住於精而麄亦無不有也微不專於微而顯亦無不在也善於思且求者能因其理而設心其心亦廣大周遍而不滯於一隅隨其機而致力其力亦活潑流動而不拘於一切人力天機和平順適不求中而自無不中矣 死無所在無所往 邸中有以明鏡止水以存心太山喬岳以立身青天白日以應事光風霽月以待人四句揭於壁者諸南明指而問曰那一語尤為喫𦂳廬山曰只首一明字時方飲茶先生手持茶杯指示曰吾儕說明便向壁間紙上去明了奈何不即此處明耶南明憮然先生曰試舉杯輙解從口不向鼻上耳邊去飲已即置杯盤中不向盤外其明如此天之與我者妙矣哉 一衲子訪先生臨别先生求教衲子曰没得說你官人常有好光景有好光景便有不好光景等待在俺出家人只這等先生頓首以謝 先生既中式十年不赴殿試一旦謁東廓於書院坐定問曰十年專工問學可得聞乎對曰只悟得無字東廓曰如此尚是門外人時山農在座聞之出而恚曰不逺千里到此何不打㸃㡬句好話却倒了門面聞者為之失笑 塘南曰學以悟性為宗顧性不易悟也先生曰吾向者自以為悟性然獨見解耳今老矣始識性曰識性如何曰吾少時多方求好色奉目今目漸暗多方求好聲奉耳今耳漸聾多方求好味奉齒今齒漸落我尚未死諸根皆不顧我而去獨此君行住坐臥從隨不舍然後覿面相識非復向日鏡中觀化矣耿天臺行部至寧國聞耆老以前官之賢否至先生耆老曰此當别論其賢加於人數等曰吾聞其守時亦要金錢曰然曰如此惡得賢曰他何曾見得金錢是可愛的但遇朋友親戚所識窮乏便隨手散去 先生與諸公請教一僧僧曰諸公皆可入道惟近溪不可先生問故僧曰載滿了先生謝之將别僧謂諸公曰此語惟近溪能受何諸公却不敢進 有學於先生者性行乖戾動見詞色飲食供奉俱曲從之居一歳将歸又索行資先生給之如數門人問先生何故不厭苦此人曰其人暴戾必多有受其害者我轉之之心勝故不覺厭苦耳一隣媪以夫在獄求解於先生詞甚哀苦先生自嫌
  數干有司令在座孝㢘解之售以十金媪取簪珥為質既出獄媪來哀告夫咎其行賄詈罵不已先生即取質還之自貸十金償孝㢘不使孝㢘知也人謂先生不避干謁大扺如此 先生過麻城民舎失火見火光中有兒在床先生拾拳石號於市出兒者予金視石一人受石出兒石重五兩先生依數予之其後先生過麻城人争覩之曰此救兒羅公也
  侍郎楊復所先生起元
  楊起元字貞復號復所廣東歸善人萬厯丁丑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厯國子監祭酒禮部侍郎最後召為吏部侍郎兼侍讀學士未上而卒年五十三先生之父傳芬名湛氏之學故幼而薫染讀書白門遇建昌黎允儒與之談學霍然有省因問子之學豈有所授受乎允儒曰吾師近溪羅子也無何先生在京而近溪至先生大喜遂稱弟子時江陵不說學以為此陷阱不顧也近溪既歸先生歎曰吾師且老今若不盡其傳終身之恨也因訪從姑山房而卒業焉嘗謂鄒南臯曰師未語予亦未嘗置問但覺會堂長幼畢集融融魚魚不啻如春風中也先生所至以學淑人其大指謂明徳本體人人所同其氣禀拘他不得物欲蔽他不得無工夫可做只要自識之而已故與愚夫愚婦同其知能便是聖人之道愚夫愚婦之終於愚夫愚婦者只是不安其知能耳雖然以夫婦知能言道不得不以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言性是即釋氏作用為性之說也先生之事近溪出入必以其像供養有事必告而後行顧涇陽曰羅近溪以顔山農為聖人楊復所以羅近溪為聖人其感應之妙錙銖不爽如此
  楊復所證學編友人以忘㑹語為歉曰予見子之未嘗忘也子夙則興興則盥盥則櫛櫛則衣冠衣冠則或治事或見賓言則言動則動食則食嚮晦則息明發復然予見子之未嘗忘也友人曰此與㑹語何與曰是不忘斯可矣又何事㑹語哉 人本無心因家國天下而有心心本無所因不識心而妄以為有所誠意之極即心無其心渾然以天下國家為心是謂正心以家國天下為心者是合家國天下為一身矣葢家本齊也因吾身好惡之偏而不齊國本治也因吾身好惡之偏而不治天下本平也因吾身好惡之偏而不平惟不於彼起見而苐求諸身無作好無作惡保合吾身之太和而已此之謂真修 問抑亦先覺曰即伊尹所謂先覺也人人有之至虚至靈謂之先覺又謂之良知逆億者情識之私習而有者也不逆不億則良知自然流行而先覺矣子貢之億則屢中不能先覺而孔子之毎事問乃先覺也 格亦有通徹之義通而謂之格猶治而謂之亂也格物者已與物通一無二也如此則無物矣有則滯滯則不通無則虚虚則通物本自無人見其有格物者除其妄有而歸其本無也歸其本無此謂知本 體之為言禮也天地萬物一體者天地萬物一於禮也仁者以禮為體不以形骸為體故曰克已復禮為仁 天地萬物真機於一時一事上全體融攝但應一聲轉一瞬無不與萬物同體顧人不善自識取耳 天下之人性固已平矣好智者欲為之平適所以亂之也聖人以常平者視天下而不敢以有為亂之恭之至也 或問世儒所言聖人之道是乎非乎曰是則不可謂之不是然非其本也譬之言日自其光景言之亦不可謂非日也畢竟非日體曷若以身為日而光景皆自此出哉問以身為日柰何曰不識自身原是日體而欲以身為之者正所謂逐光景者也 明徳之明一明也明明徳之明又一明也明徳之明明之出乎天者也明明徳之明明之繫乎人者也繫乎人者必由學問之力以求其明學問一毫之未至即其明亦未徹若其出於天者則虛靈之體人人完具聖非有餘凡非不足豈容一毫人力哉人之有是明徳也猶其有是面貎也由學問以求明猶欲自識其面貎者援鏡以自照也一照之後不過自識其面貎而已不能以分毫加之然則未識之前亦豈容以分毫損哉識與不識而面貎自如明與不明而明徳自若今人不逹明字之義遂疑明徳之體有拘有蔽有昬必待人之磨淬洗滌然後明也如此則明徳乃人造作而成安得言天哉是不求自識其面貎而徒欲以粉澤膏脂粧㸃雖粧㸃妍美與自己面貎了不相干要之皆不逹此一明字之誤也 問明徳既本明矣又欲求明之何也曰此聖人修道立教之事也太古之時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故其本明者足矣無事於教也天下之生乆矣習染漸深智識漸啟求欲漸廣而民始苦也聖人者思有以救之而救之之道又非刑政之所能齊也於是乎自明其明徳而鼓舞天下以共明之然後天下知識漸忘而安於作息耕鑿之常用其本明者以自樂實聖人救之也然本明之徳實不因明而有所增如人之有面貎何以照鏡為哉然出入闗津當自圗形像必假鏡自照然後圗得其真其實相貎不照亦是如此深山窮谷之中人民無有鏡者亦是如此所以云明徳雖不明亦未嘗不明也然苦樂闗津吾人何以度越則明明徳之鏡其可少哉以俗眼觀世間則充塞天地皆習之所成無一是性者以道眼觀世間則照天徹地皆性之所成無一是習者 文必博則取舎無所措其意禮必約則思議無所與其㡬 當下者學之㨗法無前無後無善無不善而天地之大萬物之富古往今來之久道徳功業之崇廣人情世態之變幻管是矣非天下之至巧不足以語此 承諭有本體有工夫良知不學不慮固不待修證而後全若任作用為率性倚情識為通微不能隨時翕聚以為之主倐忽變化将至於蕩無所歸致知之功不如是之踈也此殊不然陽明曰不睹不聞是本體戒慎恐懼是工夫戒慎恐懼是本體不睹不聞是工夫陽明之下此轉語者葢見本體工夫原是強名求其合一且不可得而安得有二也試自揆之吾性果有本體工夫乎哉盡天地萬物皆在妙湛靈明之中就此中間請剖剝出何者為本體離此中間請披揀出何者為工夫本體中無工夫耶工夫中無本體耶即相等待如獨木橋彼此陵奪本體中有工夫耶工夫中有本體耶即共淆雜如冷爐金磊塊支撑夫良知既謂之靈根矣翕聚緝熙豈其所不能哉既不能則不當妄加之以靈之名既不靈則又孰有靈之者以翕聚之緝熙之也如人眼目久瞪發勞自知閉瞬不待詔教不須起作形體尚爾無有工夫何况良知瞪勞閉瞬同歸靈妙本體工夫如何分别夫任作用為率性倚情識為通微豈其不能隨時翕聚之過哉不見性之過也不能見性雖隨時翕聚即謂之作用即謂之情識若見性雖作用情識無一而非翕聚也翕聚亦可不翕聚亦可翕聚時如閉目不翕聚時如開目同是本體同是工夫今不責人學不見性而責人不隨時翕聚不知翕聚甚物又不知這翕聚的如何做主發散翕聚總屬前塵前塵皆客如之何其主之也所謂倐忽變化蕩無所歸者即前塵變滅之象也不歸咎其翕聚之非而致疑於良知之失認客為主終身不放豈有寧定之期哉而以此為致良知之功謬矣 明徳不離自身自身不離目視耳聽手持足行此是天生來真正明徳至於心中許多通理却是後來知識意見過而不化者不可錯認為明徳也故大學單提身字可謂潔净精微之至矣學雖極於神聖而理必始於可欲今吾儕一堂之上何其可欲如此也目之所視因可欲而加明耳之所聽因可欲而加聰聲之所發因可欲而加暢心之所思因可欲而加敏何善如之但能信此可欲之善原有諸已不待作為於是由可欲而充之在父母則以可欲施於父母而孝行矣在兄弟則以可欲施於兄弟而弟行矣君臣朋友夫婦皆然至於待人接物一切不忘可欲之念而仁愛行矣直至神聖亦可欲之至於化而不可知也舉凡有生之類同一可欲之機洋洋在前優優乎充塞宇宙雖欲違之其可得耶 心到盡時無是心者無非心者即此是性即此是天一以貫之矣此後更無餘事惟随時隨遇發歡喜心活活潑地存養事天而已此是春生夏長氣象然則結果一著直是一刀兩斷也不管甚心也不管甚性確然以一身為立獨往獨來一絲不掛便是立命此是秋殺冬藏手段 大人通天下為一身若分别人我太重則自己心先不平何以平天下所謂修身為本者将此分不平心修去之乃成其大譬之植樹者修去㫄枝餘蘖根本便自盛大而發榮滋長足以庇䕃千畝矣心為萬物主其大無對獨往獨來無能操者以下秣陵記聞問如何了生死曰識得原無生死便是了 問知變化之道者知神之所為曰即汝一言一動便是變化汝能識汝言動處便是知神之所為 有僧辨情辨性曰要曉得情也是性




  明儒學案卷三十四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三十五
  餘姚 黃宗羲 撰
  泰州學案四
  恭簡耿天䑓先生定向
  耿定向字在倫號天臺楚之黃安人嘉靖丙辰進士擢監察御史以大理寺丞謫州判累遷至太僕少卿僉都御史丁憂起廵撫福建又丁憂起僉都御史晉左副都轉刑部侍郎陞南京右都御史以戸部尚書總督倉場告歸家居七年卒年七十三贈太子少保諡恭簡先生所厯首輔分宜華亭新鄭江陵呉縣皆不甚齟齬而江陵奪情先生致書比之伊尹之覺世以天下自任者不得不冒天下之非議諫奪情者此學不明故也意在少殺其禍然近於誦六藝以文姦言矣及掌留院以御史王藩臣參三中丞不送揭帖為蔑視堂官上疏糾之清議以為脅持言官逢時相之欲顧涇凡作客問質之先生無以難也先生之學不尚𤣥逺謂道之不可與愚夫愚婦知能不可以對造化通民物者不可以為道故費之即隠也常之即妙也粗淺之即精微也其說未嘗不是而不見本體不免打入世情隊中共行只是人間路得失誰知天壤之分此古人所以貴刀鋸鼎鑊學問也是故以中行為學稍一不徹骨髓其下場不及狂狷多矣先生因李卓吾鼓倡狂禪學者靡然從風故毎毎以實地為主苦口匡救然又拖泥帶水於佛學半信半不信終無以壓服卓吾乃卓吾之所以恨先生者何心隠之獄唯先生與江陵厚善且主殺心隠之李義河又先生之講學友也斯時救之不難先生不敢沾手恐以此犯江陵不說學之忌先生以不容己為宗斯其可已者耶先生謂學有三闗一即心即道一即事即心一慎術慎術者以良知現現成成無人不具但用之於此則此用之於彼則彼故用在欲明明徳於天下則不必别有制心之功未有不仁者矣夫良知即未發之中有善而無惡如水之必下針之必南欲明明徳於天下而後謂之良知無待於用故凡可以之彼之此者皆情識之知不可為良先生之認良知尚未清楚雖然亦縁傳習後録記陽明之言者失真如云儀秦亦是窺見得良知妙用處但用之於不善耳先生為其所誤也
  天臺論學語孔孟之學真實費而隠宋學未脫二氏蹊徑者以其隠而隠也嘗謂𠅤能云本來無一物此是又有無一物者在如孔子云汎愛衆而親仁顔子若虛若無犯而不校如此方是無一物此類何等顯其實何等微宋儒多只說向入微處終是未脫見耳 兄之文似輸却陽明一著陽明把筆時却是不曾要好兄尚有要好心在也遷史之文亦是無意要好班固便要好浸滛至於六朝只是要好極耳與胡廬山 夫與百姓同然處吾黨何能加得些子惟是百姓日用不知耳日用處聖人原與百姓同其所用處聖人自與百姓異區區所謂擇術者非能有加於百姓日用之外也意於百姓日用者而辨所用耳 世之言道譬之以管窺天者苐知一隙之為天不知觸處皆天也亦有知觸處之皆天者而躭虛執見不自反身理㑹視聽言動之皆天也或有知視聽言動之皆天者而乃鹵莾恣睢不知視聽言動之禮之為天則也與焦弱侯 竊詳彼教大端以寂滅滅已處為宗吾孔孟之學惟以此不容已之仁根為宗耳聖人之尋常日用經世宰物何一非此不容已者為之乎然即此不容已之仁根莫致莫為原自虚無中來不容著見著見便自是兩截矣聖人以此立教使人由之不使知之如宰我短䘮夫子第即其不安處省之墨氏薄塟孟子苐原其顙有泚處省之至其所以不安處其顙所以有泚處非不欲使知不可加知也仝上 聖人之道由無逹有聖人之教因粗顯精與周栁塘 廿年前曾觧盡心章云學者須從心體盡頭處了徹使知性之真體原是無思無為便知上天之載原是無聲無臭渾然一貫矣所謂心體盡頭處者葢昔人所謂思慮未起鬼神不知不覩不聞處也近來自省於人倫日用多少不盡分處乃語學者云吾人能於子臣弟友不輕放過務實盡其心者是其性真之不容自己也性真之不容自已原是天命之於穆不已非情縁也故實能盡心而知性知天一齊了徹矣 近溪安身立命處是無念余所謂心體盡頭處是也其日用受享提掇人處只是自然生機余所謂心體不容自己處是也葢無念之生機乃是天體天體之生機即是無念原是一貫說到此處難著言詮只好黙契靈識耳 横渠曰聚亦吾體散亦吾體是生死無分别也明道曰萬物為一體是人我無分别也然夫子曰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又曰非禮勿視聽言動孟子曰親其兄之子謂若隣之赤子乎此則分别而實則不分别也何者此則自然之真機非縁名義道理而生分别者 知是隨身貨知尤是行之妙 栁塘云念之不動者為性葢既云念矣而中又有不動者在疑二之矣 來教云性無得失無是非誠然顧念之萌於欲也寧無邪正乎念之生於見也寧無偏全乎學者從念上研㡬閑邪袪偏亦是復性實功似未可破除如足下教㫖只從性上辨迷悟則誠為直截真詮得上乗矣與揚復所 知至至之則不識不知無聲無臭者此其顯現知終終之則開物成務日用云為者此其真宰 定宇云知是知非之知是以照為明誠然夫照從何生孟子曰日月有明容光必照因明生照由照探明原是一貫非判然兩截也今謂以照為明相去千里提掇似太重矣與龍溪 余惟反之本心不容已者雖欲堅忍無為若有所使而不能反之本心不自安者雖欲任放敢為若有所制而不敢是則膚淺之綱領惟求其不失本心而已矣與李卓吾 昔大洲云只要眼明不貴踐履余則曰眼孔易開骨根難換公所取人者眼孔余所取人者全在骨根 學悟主腦則才識氣魄皆道之用主腦未徹則才識氣魄俱道之障也昔富鄭公中年居洛時為堯夫所激發所得益深曾有書云某不遇某不過一村漢耳念菴甞對人言某四十年前葢濫俗人鄭公初年立朝風節震耀一時而自謂一村漢則其所以求不村不俗者必有所在矣與胡杞泉 此學只是自己大發願心真真切切肯求便日進而不自知矣葢只此肯求便就是道了求得自己漸漸有些滋味自家放歇不下便是得了與周少魯 今之學者談說在一處行事在一處本體工夫在一處天下國家民物在一處世道寥寥更無倚靠凡道之不可與愚夫愚婦知能不可以對造化通民物者皆邪說亂道也葢費中隠常中妙粗淺中之精微本是孔孟萬古不易正脉但非實是撑天拄地棄身忘家逼真發學孔子之願者未易信此與喬户部 三代以降學術分裂高者虚無卑者繁縟夫子出而單提為仁之宗仁者人也欲人反求而得其所以為人者戰國功利之習權謀術數孟子出而又提一義使知羞惡而有所不為六朝以下清虚任放决裂名教宋儒出而提掇主敬之㫖主敬禮也其後日趨於格式形迹真機埋没陽明出而提掇良知之㫖良知智也由仁而義而禮而智各舉其重實則一貫也今為致知之學者又以意誠見解承當崇虛躭無思以救之宜莫如信引其影響歸之實地示諸生古聖賢之悟只悟得自已不足是故若無若虚子臣弟友悟得不能盡今世學者所悟只增得一畨虚知見添得一種浮氣耳大人通天下為一身吾人只若不識自家這個真身懜懜而生即令百嵗枉死耳聖人苦心破口說個格物格物即求仁之别名也仁者人也識人便是識得此身面目答唐元卿 近溪一日立白下大中橋覩往過來續者𬿚𬿚侁侁因指示同志曰試觀此千百萬人者同此歩趨同此來往細細觀之人人一歩一趨無少差失個個分分明明未見跌撞性體如此廣大又如此精微可黙識矣一友曰否否此情識也如此論性相隔逺矣有述以問余余曰亡者東走追者亦東走走者同而所以走則異也茲來往橋上者或訪友親師或貿遷交易或傍花隨栁或至滛蕩邪辟者漫謂一切皆是此則黙識之未真也此原不論來往之人只是見吾性體無往不是若一分别便是情識如鳶 與同飛魚躍亦可分别否 志 胡清虛浙之義烏人初為陳大叅門子以惡瘡逐出倚一道人率之遊匡廬終南遂有所得浙中士紳翕然宗之陶念齋王龍溪俱納贄受教晚與近溪及其二子遊廣東曺溪至肇慶近溪長子病死次子痛其兄𬋖香掌上灼爛而死清虛亦死鄧豁渠言常住真心與後天不相聨屬此極邪之說
  近日談禪者百般病症皆由此葢心事判内外岐孟子所云離明道所云兩截者是也與子健 以上皆書 心體廣大神妙豈可把捉幽囚於腔子方寸地其曰求即求以學也學覺也又曰學以聚之惟學則聚矣此心之放以昏昧而放也一覺焉則觸目而是何在非心此心之失以放逸而失也一覺焉則隨在皆心何有於放 人心未交於感也湛然虛耳何俟於洗而亦何容於洗也自知識起而吉凶悔吝之感生是故憂患攻取憧憧往來而虚者汨矣聖人示之以卜筮之法使人之於感也知識不用歸於其天而憂悔攻取相忘於無眹之中其為洗心也不已妙歟 吾人合下反身黙識心是何心惟此視聽言動所以然處便是此心發竅處也此心發竅處便是天地之心之發竅處也 知體透露出頭不為聲色臭味埋沒方能率令得耳目口鼻使視聽言動各循其則此即出世而後能經世也 子游疑子夏只在儀節上教人不令識本體此初悟時語也子夏以本末原是一貫即草木之根與杪原非兩截故使從洒掃應對上收攝精神漸使自悟此悟後語也 反身内觀一無所有唯此些子炯然在此始信人之所為人者唯此明哲體耳此體透徹此身乃為我有不然身且不得而有保此軀殻何用 聖人一生汲汲皇皇惟求無忝所生不求出離生死 楊太宰博謂余曰吾嘗接遇僚屬視其色若有隔礙然者反而自省曰是必吾中有閡而施之者倨也吾慮下之而色思温焉彼觀彼色亦因以易而神情融洽矣由是以觀外者内之符而人者已之鑑孟子所以不動心者原所由之路逕與世人殊也使
  孟子所學在事功一路欲建王覇之業則須據卿相之位乃能操得致之權也顧心一繋於卿相之位則得失毁譽交戰於前雖欲強勉不動不亦難乎孟子生平惟學孔子一路則不藉名位不倚功能仕固可止亦可久固可速亦可譬之行者日緩歩於康荘東西南北惟其所適即有𩗗風巨浪傾檣摧楫心何由動哉 學有三闗近世在聞識上研窮以為知在格式上修檢以為行此不知即心即道也反觀近裏者又多躭虛執見此不知即事即心也事故皆心也顧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心剖判於此事亦剖判於此事剖判於此人亦剖判於此矣學孔子之學猶業巫函之術者也不必别為制心之功未有不仁者矣舎孔子之術以為學雖均之為仁有不容不墮於矢匠之術者矣故其究也慎術 至善即本來無物處也知此乃能親民人之不親皆由中有物耳故先知止 朝紳日趨闕下不勝疲苦問節勞之術於方士方士曰第時時黙識已身如天大則自不勞矣 魏中丞與余入朝余謂之曰常時入朝獨行則覺勞與友同行則勞頓減與同志同行則勞益減何以故中丞曰人已原是相通 人而名之曰人以仁也人而去仁則耳目口鼻儼然人也而實非人矣惡乎成名謂其無以成人之名也 温故知新之故即孟子所云天下之言性則故而已之故也惻隠羞惡辭讓是非非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故曰故温者反之本心而尋繹温養之謂也夫一反之固有之性而求之即心有餘師獨夫夜行空谷中未免惴惴心動五尺童子隨其後
  則貼然厝一星於寒灰則滅羣火在盆中可以竟夜觀此則以友輔仁可識矣 人為習氣所移多好放逸時一自警䇿便是禮人為情慾所牿多致抑鬱時一自舒暢便是樂 自悟之根蒂而言原無聲臭者曰命自命之流行而言原自不已者曰性口味目色耳聲是人之生機使口不知味目不辨色耳不聞聲便是死人安得不謂之性然則窮到根蒂上此等俱從無生故立命處色聲臭味不能染著合命處方是真性也仁義禮智天道更何聲臭可言故謂之曰命然既著落父子君臣身上來便已降在衷了故忠孝之心自不容已非無形迹可見合性處方是命也 今人乍見孺子入井怵惕惻隠之心動處即是天根歸原處即是月窟纔叅和納交要譽惡聲意思便是人根鬼窟矣吾人應用云為動作食息孰非此根此窟用事俗人懵懵日用不知而賢智者又添一畨意識見解起爐作竈千條萬緒頓令此根不得生生此窟不得潔净齷齪幽暗喫苦一生更無些子受用所以賢智之過與愚不肖等也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生生之理原是如此即欲掙上尋空寂自是不容已如何上得去即欲退下恣情慾自是不自安如何下得來 吾人於一日十二時中精神志意皆有安頓處方有進歩處 吾人真真切切為已雖僕厮𨽻胥皆有可取處皆有長益我處若放下自己只求别人賢人君子皆不免指摘 不作好不作惡平平蕩蕩觸目皆是此吾人原來本體與百姓日用同然者也 只此無聲無臭是為真常凡渉色象名號者卒歸消滅只此不為不欲是為本心凡務濶大放散者終墮坑塹 天地間大之治亂興衰生死成敗小之稱𮗸贊毁升沉得䘮皆相對待然有對之中故有無對者以主宰其上吾人若渾在有對中未免為造化輪轉 人只是換這一副心腸人情事變原與俗人一様以下皆劉調父述言 今人到是不為學的處事到安妥反是一種為學的人纔遇些小事便處得過當此何以故只是著了些意思不曉得堯舜與人同耳 問有不善未嘗不知這不善處顔子與吾人還同否曰不同如鄉黨自好之人發言舉事一不當也㑹知得又如做官的人在上官處稍失禮亦㑹知得顔子要學舜有不如舜處即算做不善 問夫子賢於堯舜曰試觀吾輩今日朋友還是享用孔子的還是享用堯舜的 精一執中實是淺近道理堯舜一心在安天下如何粗得一些如何夾雜得一些此便是堯舜精一農夫一念在播種便是有農夫之精一啇賈一念在求利便是有商賈之精一但其精神安頓處不同 治天下在用人然自己眼不明不㑹知人如何能用人 一友問予儘修行然畢竟不聞道曰修行矣更聞甚道孔子所求乎子臣弟友咸曰未能今子能之又更何學其友有省 良知隨事皆然須用在欲明明徳於天下上則知乃光大此誤認知識為良知也知即明徳若言明徳須用在明徳上無乃牀上之牀乎 吉水諸公之學大率不欲享用現成良知别尋主宰此亦懲冒認良知猖狂自恣者之過耳良知若非現成又豈有造作良知者乎予嘗謂良知如靈魂然顧投胎何如如骨根不正至於猖狂自恣非良知之罪也亦如靈魂投胎時所遇則然耳 泰和王篤菴問虚字難彀手曰吾二十年前曾作致虚工夫一起坐一語黙無不放虛字在胸中自覺工夫不踈眼前見人皆㪚漫不用工頗有輕世自賢之心一日忽省曰此却是致實何曾致虛因悟顔子之問寡問不能舜之好問好察乃真虚也以下皆蘭舟雜述 問明體難得到乎曰某為御史出廵值天暑一指揮扶轎見其不耐勞許之乗馬其後指揮隨他御史竟中暍而死即此一事觀之明體一存可以為人立命區區守明覺於一腔亦復何益問三自反之學臨境實難曰但㸔舜為法於天下可傳後世數語是何等志願所以肯自反今人身子願是鄉人所以要與鄉人相校 陸五臺問三聖人同處孟子言之詳矣至孔子所以異處畢竟何在曰孔子只是見得已與聖人同處亦與凡人同故以此學即以此教要使人人皆如此耳處士耿楚倥先生定理
  耿定理字子庸號楚倥天臺之仲弟也少時讀書不成父督過之時時獨行空谷中憂憤不知所出問之則曰吾奈何不明白若有眼瞎子不知其所謂不明白者何也自是或静坐一室終歳不出或求友訪道累月忘歸其始事方湛一最後於鄧豁渠得一切平實之㫖能收視返聽於何心隠得黑漆無入無門之㫖充然自足有問之者曰聞子欲作神仙耶曰吾作天仙不作地仙人仙曰天仙云何曰直從太極入不落隂陽五行天臺聞而呵之曰學不向事親從兄實地理㑹乎曰學有原本堯舜相傳祗是一中子思為之註曰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今人孰從未發前覷一目哉曰中庸亦只言庸言庸行逹道九經而已曰獨不觀其結語為無聲無臭耶先生論學不煩言說當機指㸃使人豁然卓吾好談說先生不發一言臨别謂之曰如何是自以為是不可入堯舜之道卓吾黙然天臺携之見劉初泉先生云且勿言我二人是兄弟時初泉卧病天臺言吾與一醫者同來先生榻前數語初泉驚起已知為天臺之弟謂天臺曰慧能和尚乃是舂米漢哉大開眼人恐不可以弟畜之李士龍來訪先生未與一語及學士龍恚曰吾冐險千里來此踰月不聞一言見教何外我甚先生笑而不答瀕行送之河滸問曰孔子云不曰如之何如之何此作何解士龍舉朱註云云先生曰畢竟是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士龍因有省京師大㑹舉中義相質在㑹各呈所見先生黙不語忽從座中崛起拱立曰請諸君觀中因嘆曰舎當下言中沾沾於書本上覔中終主罔矣在㑹因有省者先生機鋒迅利如此
  耿楚倥論學語廬山駁天臺所性不存語謂當官盡職即為盡性不則為二心為妄念矣即孔子為委吏莫非性之所存楚倥曰孔子為委吏而夢周公却不為二心為妄念乎 卓吾寓周柳塘湖上一日論學柳塘謂天臺重名教卓吾識真機楚倥誚栁塘曰拆籬放犬 楚倥早嵗曾遇異人質之曰孔子問禮於老聃老聃不言禮而直曰良賈深藏若虚君子盛徳容貎若愚何也曰若愚若虚此禮之真體也 問伊尹先覺所覺何事曰伊尹之覺非聞見知解之覺也即其若撻之恥納溝之痛此其覺也 胡廬山㑹天臺楚倥於漢江之滸相與訂學宗㫖天臺曰以常知為學廬山曰吾學以無念為宗楚倥曰吾學以不容已為宗不容已者從無聲無臭發根從庸言廣行証果禹稷之猶饑猶溺伊尹之若撻若溝視親骸而泚顙遇嘑蹴而不屑見入井而怵惕原不知何來委不知何止天命之性如此也故曰於穆不已如摸擬孔氏之匡廓非此不容已者為之血脈則捧土掲木為偶而已 孔氏之無聲無臭亦是有形有象孔氏之有形有象原自無聲無臭 龍溪言顔子心常止故不遷心常一故不貳先生曰否人試觀當怒時中更有個止體在當過時中更有個一體在是二本也即能之其怒其過非真機矣顔子所好唯學即生平之怒以學而怒學外無怒也生平之過以學而過學外無過也可見一生精神只是此學更無滲漏處也 黙識識天地之化育也夫囿於造化之中而不自識者凡夫也識之而出入造化者聖人也是故不藉名位不矜功能即學以誨即誨以學立已立人逹已逹人葢贊天地之化育於無疆矣夫贊天地之化育者非獨上之君相賢聖即下之農工商賈細之聾瞽侏跛凡寓形宇内而含靈者皆有以贊天地之化育而不自識也 克已者無我也無我則渾然天下一體矣故曰天下歸仁羲文周孔四聖人者之於易亦各言其已也道雖一致而時位不同故作用亦自不同隨時變易以從道俟之萬世而不惑不謬者其孔易乎孔子之於易也學焉耳試取大小象傳玩之卦卦學也爻爻學也學不厭教不倦立已立人逹已逹人易之生生也如是 潜見惕躍飛亢自聖人一身觀之隨時變易時象之矣合千聖觀之與世推移各一象矣 序卦周易也首乾坤終未濟即周事可覩矣雜卦序孔易也上經首乾坤次比師次臨觀而終之困下經首咸恒而終之夬何以明孔易也乾剛坤柔質弗齊也剛柔善惡均歸之中孔氏之教也比以類聚故樂師任裁成寧無憂乎或智臨於上或相觀以摩無行不與有求則應教乃知困也感之無心居之有恒終以剛决柔純乎乾矣是師道也亦君道也 天臺因舉扇悟曰原來通體皆是良知曰通天徹地皆是良知 天臺曰人言念菴静坐曾見光景遂有所得曰只理㑹當下光景耳
  文端焦澹園先生竑
  焦竑字弱侯號澹園南京旗手衛人萬厯己丑進士第一人京兆欲為樹棹楔謝以賑饑原籍山東亦欲表於宅改置義田授翰林修撰癸已開史局南充意在先生先生條四議以進史事中止私成獻徴録百二十卷甲午簡為東宫講讀官嘗於講時有鳥飛鳴而過皇太子目之先生即輟講皇太子改容復聽然後開講取故事可為勸戒者繪圗上之名養正圗解丁酉主順天試先生以陪推㸃用素為新建所不喜原推者復搆之給事中項應祥曺大咸紏其所取險怪先生言分經校閲其所摘非臣所取謫福寧州同知移太僕寺丞後陞南京司業而年已七十矣先生積書數萬卷覽之畧遍金陵人士輻輳之地先生主持壇坫如水赴壑其以理學倡率王弇州所不如也㤗昌元年卒年八十一贈諭徳南渡時補諡文端先生師事耿天臺羅近溪而又篤信卓吾之學以為未必是聖人可肩一狂字坐聖門第二席故以佛學即為聖學而明道闢佛之語皆一一絀之明道闢佛之言雖有所未盡大槩不出其範圍如言佛氏直欲和這些秉彞都消煞得盡先生曰如此是二乘斷滅之見佛之所訶夫佛氏所云不斷滅者以天地萬物皆我心之所造故真空即妙有向若為天地萬物分疏便是我心之障何嘗不欲消煞得盡即如定性書情順萬事而無情一語亦須㸔得好孔子之哭顔淵堯舜之憂文王之怒所謂情順萬事也若是無情則内外兩截此正佛氏之消煞也明道言盡其心者知其性也佛所謂識心見性是也若存心養性則無矣先生曰真能知性知天更説甚存養一翳在眼空華亂墜夫存心養性正所以盡心之功識仁篇所言存久自明是也若未經存養其所謂知者想像焉而已石火電光而已終非我有存養其無翳之本體無翳乃可謂之存養安得以存養為翳乎明道言傳燈録千七百人無一人逹者臨死不能尋一尺布帛裹頭先生謂是異國土風是也然此千七百人者生於中國而習異國土風胡謂乎無乃服桀之服也先生又謂明道嘆釋氏三代威儀非不知其美而故為分異夫明道之嘆嘆儒者不能執禮而釋氏猶存其一二也豈以三代之禮樂歸之哉朱國禎曰弱侯自是真人獨其偏見不可開耿叔臺在南中謂其子曰世上有三個人說不聽難相處問為誰曰孫月峰李九我與汝父也
  焦弱侯論學語學期於上逹譬掘井期於及泉也泉之弗及掘井何為性命之不知學将安用 為惡無礙也為善獨有礙乎為善懼有著心也為惡不懼有著心乎以彼所托意出禪宗禪宗無是也内典云無我無作無受者善惡之業亦不亡無作無受者言於有為之中識無為之本體云爾未嘗謂惡可為善可去也又云善能分别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言分别之中本無動揺云耳未嘗謂善與惡漫然無别也答耿師 佛氏所言本來無物者即中庸未發之中之意也未發云者非撥去喜怒哀樂而後為未發當喜怒無喜怒當哀樂無哀樂之謂也故孔子論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而曰天下何思何慮於憧憧往來之中而直指何思何慮之本體也伯淳斥佛其言雖多大扺謂出離生死為利心夫生死者所謂生滅心也起信論有真如生滅二門未逹真如之門則念念遷流終無了歇欲止其所不能已以出離生死為利心是易之止其所亦利心也然止亦非殄滅消煞之云也艮其背非無身也而不獲其身行其庭非無人也而不見其人不捐事以為空事即空滅情以求性情即性殄滅消煞則二乘之斷見矣同上 吾人應事雖屬紛紜乃其樞紐之者却是一物所謂隨事體驗云者於紛紜中識取此一物而已得此入手如馬有銜勒即縱横千里無不如意此顔子之所謂禮也工夫只是復禮能約於禮則視聽言動頭頭是道奚繁且勞之慮焉原憲不識源頭却以支派求之用力愈勤去之愈逺何者人之在道如魚之在水疑生智隔乃覺其離茍破疑城即登彼岸非無疑之外更有彼岸可登也答陳景湖 仕而優即為學不必離仕求學也學而優即為仕不必離學求仕也優者無困於心而自得之之謂答人問 人之不能治世者只為此心未得其理故私意糾棼觸逄成窒茍得於心矣雖無意求治天下而本立道生理所必然所謂正其本萬事理也藉令悟於心而不可以治天下則治天下果何以而良知為無用之物矣禮也者體也天則也是禮也能視聽能言動能孝弟能賢賢能事君能交友可以為堯舜可以通天地可以育萬物人人具足人人渾成所謂與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乃其體自如是非我强與之一也學者不知目之自視又為視以視之不知耳之自聽又為聽以聽之不知口之自言身之自動又為言動以言動之此所謂已也夫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苟率於已則知識耳矣意必固我耳矣何天則之能順乎 人之性體自定自息大學之知止易之艮正論此理非強制其心之謂也不然既為神明不測之物則豈人力所能束縛之而茍其為束而縛之則亦不可言定不可言息矣 問但盡凡情别無聖解乃日求聖解而凡情不盡奈何曰語非不佳苐所指凡情不同耳其人固問曰即聖解是也安於所傷則物不能傷物不能傷而物亦不傷之 詩言徧為爾徳在日用飲食日用飲食何人不爾而獨指之為徳則悟不悟之謂耳在聖非豐在凡非嗇悟之非增迷不非損雖然未有不悟而道為我有者所以貴知味也性未易知不得不精思以求之非隨事體察之謂知性則人倫日用不必致力而自當若本之未立但逐事檢㸃自以為當只落世儒義襲窠臼而於道愈逺矣覺字最難說今人世情畧能放下道理畧能分疏便自謂覺此猶夣中語耳若是真覺無不了了如睡者醒眼一開萬象分明厯厯皆見何有漸次 某往日㸔世人無一當意然只是自心未穏妥非干人事净名經云仁者心有髙下故見此土為不净耳若真能致中和者豈有不位之天地不育之萬物哉
  答友人問釋氏王伯安言佛氏言無吾儒豈能加個有且以出離生死為念則於無上不免加少意所以與吾聖人異曰出離者人法俱空能所雙遣何以言加 古云黄老悲世人貪著以長生之說漸次引之入道余謂佛言出離生死亦猶此也葢世人因貪生乃修𤣥𤣥修既徹即知我自長生因怖死乃學佛佛慧既成即知我本無死此生人之極情入道之徑路也儒者或謂出離生死為利心豈其絶無生死之念耶抑未隠諸心而漫言此以相欺耶使果毫無悦生惡死之念則釋氏之書政可束之髙閣苐恐未悟生死終不能不為死生所動雖曰不動直強言耳豈其情乎又當知超生死者在佛學特其餘事非以生死脅持人也 周茂叔言㸔一部華嚴經不如㸔一艮卦如何曰此言是也學者茍能知艮卦何須佛典苟能知自性又何須艮卦 程伯淳言釋氏說道如以管窺天祗是直上去如何曰否道無上下 伯淳言佛氏直欲和這些秉彞都消煞得盡然以為道畢竟消煞不得如何曰安得此言如此是二乘斷滅之見正佛之所訶也 伯淳言佛有個覺之理可謂敬以直内矣然無義以方外如何曰覺無内外 伯淳言佛唯務上逹而無下學然則其逹豈有是也曰離下學無上逹佛說種種方便皆為未悟者設法此下學也從此得悟即名上逹學而求逹即掘井之求及泉也泉之弗及掘井奚為道之弗逹學將安用 伯淳言盡其心者知其性也佛所謂識心見性是也若存心養性則無矣曰真能知性知天更說甚存養盡心知性所謂明得盡渣滓便渾化是也存心養性所謂其次荘敬以持養之是也即伯淳之言可以相證然釋氏亦有保任之說是否曰古語不云乎一翳在眼空華亂墜 伯淳言傳燈千七百人無一人逹者不然何以削髪緇服而終曰削髪緇服此異國土風文中子所云軒車不可以適越冠冕不可以之夷者也然要知彼笑軒車冠冕不若我之笑削髪緇服者耶故老聃至西戎而效彼言禹入躶國忻然而解裳局曲之人葢不可道此 伯淳言佛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務如何曰學不能開物成務則神化何為乎伯淳甞見寺僧趨進甚恭嘆曰三代威儀盡在是矣又曰灑掃應對與佛家黙然處合則非不知此理而必為分異如是皆慕攻異端之名而失之者也不知天下一家而顧遏糴曲防自處於偏狹固執之習葢世儒牽於名而不造其實往往然矣乃以自私自利譏釋氏何其不自反也 伯淳言釋氏之學若欲窮其說而去取之則其說未能窮固已化而為佛矣且於跡上攻之如何曰伯淳未究佛乘故其掊擊之言率揣摩而不得其當大似聽訟者兩造未具而臆决其是非贓證未形而懸擬其罪案誰則服之為士師者謂宜平反其獄以為古今之一快不當隨俗爾爾也
  尚寳潘雪松先生士藻
  潘士藻字去華號雪松徽之𭒀源人萬厯癸未進士司理温州入為監察御史廵視北城有二奄闌出宮門調女婦執之羣奄奪去先生移文司禮監司禮以聞上怒曰東厰職何事而發自外廷耶命杖二奄一奄死奄人由是恨之因火灾陳言共摘疏中語為歸過賣直謫廣東照磨晉南京吏部主事改尚寳司丞陞少卿卒年六十四先生學於天臺卓吾初至京師入講學之㑹如逺方人驟聽中華語錯愕不知所謂得友祝延之世禄時時為述所聞隨方開釋稍覺拘廹輙少寛之既覺心懈輙鞭䇿之久之轉展閉塞憤悶日甚延之曰經此一畨苦楚是一生得力顧却無可得說一日自西長安街馬上忽省曰原來只是如是何須更索馳質之延之延之曰近是曰戒慎恐懼如何用功曰識此渠自會戒慎自會恐懼相與撫掌已相戒曰此念最易墮落須時時提醒醖釀日深庶有進歩出京别天臺天臺曰至淮謁王敬所入安豐訪王東厓此老頗竒即戱語亦須記過金陵再叩焦弱侯只此便是博學之先生一一如教始覺宇宙之無窮從前真䧟井之鼃也
  潘去華雪松堂日録問何當使心在腔子裏不至出入無時耿師天臺曰心體原是活潑一出一入神觸神應生生之機至妙今欲其常入無出是死却生機矣 耿師為教不事言詮只欲於尋常言動認出真性流行聚朋談究不為要𦕈之論要於當下便識本心自著自察便是下手用力處嘗謂朋友之益但當於其精神觸發與其用意懇至處得之只此便是真性顯行不在區區同異校勘也 初謁卓吾質所見一切掃之他日友人發四勿之㫖卓吾曰只此便是非禮之言當時心殊不服後乃知學者非用倒藏法盡將𪧐聞𪧐見平生深閉牢據者痛加割剝不留一些在骨髓裏作梗殆未可與語至學問已見頭腦用過工夫依舊為我受用卓吾言讀書須以我觀之始得某曰正為今未有我在 愚夫愚婦可知可能此皆不由學習任意觸發更無遮葢矯強最可觀性只為尋常不著不察自己真性不顯此等皆蒙蔽了覺百千計較皆從此生 須從大處悟入却細細從日用𤨏屑一一不放過三千三百皆仁體也聖人所以下學而上逹 黙識二字終身味之不盡纔渉擬議非黙識纔管形迹非黙識纔一放過非黙識纔動聲色非黙識纔以意氣承當非黙識終日如愚叅前倚衡如見如承亦臨亦保此黙識景象也 為善須要直截發揮得出只從心之不可忍處脫體做去不必瞻前顧後凡事無所為而為到底天自有安排恰好處所以君子修之吉 此學有日新之機此機一息便非天命本體拈弄得熟此中如風火輪相似眼前不愜意處隨就銷鑠眼前可意處不當毫毛直是歇手不得 困而不學民斯為下記云學然後知困今人尚未知困在不患無位患所以立立者四無倚附屹然是非毁譽之中所謂八風吹不動也非一㸃靈明自作主張鮮不仆矣仁不可見要觀其用處用之藏即仁也 喜怒哀樂
  純是天機流行不著已不著人便是逹天徳曰天徳何處著得人為何處著得已見 須是酬酢紛紜中常常提醒收拾久之自有不存之存 人身常要𥪡立得起少有放鬆昏怠之氣隨之矣惟能常常挺然𥪡立不令放倒此凝神馭氣之要訣 立身自有易簡之道切弗冀望只是聽命切勿觀望只是信心程子言敬是惺惺法惺惺是吾人性根無有冺昧時即天命之不已者也人從無始刼以來便受五濁六鑿之累自性常埋没不顯故須識此惺惺之體以惺惺不昧之功存之 學者不知一念之差已為蹠之徒也故視得志之人負於國家往往竊嘆之豈知已之汲汲營利是其植根而得志之時不過成就結裹之耳 吾身喜㡬動而一念和氣充襲於人人於我了無間隔覺有忻忻向榮之意此便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若值怒時眼前暴氣充塞父子兄弟情意阻間不通俱作惡念相向此便是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不從
  明經方本菴先生學漸
  方學漸字逹卿號本菴桐城人也少而嗜學長而彌敦老而不懈一言一動一切歸而證諸心為諸生祭酒二十餘年領歳薦棄去從事於講學見世之談心往往以無善無惡為宗有憂焉進而証之於古遡自唐虞及於近世摘其言之有闗於心者各拈數語以見不覩不聞之中有莫見莫顯者以為萬象之主非空然無一物者也然先生之言煞是有病夫心體本空而其中有主宰乎是者乃天之䧏衷有無虚實通為一物者也渣滓盡化復其空體其為主宰者即此空體也若以為虛中有實岐虛實而二之豈心體之本然哉故先生以不學不慮理所固然欲亦有之但當求之於理不當求之於不學不慮不知良知良能之不學不慮此繼善之根也人欲之卒然而發者是習熟之心為之豈不學不慮乎先生欲辨無善無惡心之體而自墮於有善有惡心之體矣是皆求實於虛之過也先生受學於張甑山耿楚倥在㤗州一派别出一機軸矣
  心學宗人心道心非謂心有二也危髙大也人心之量本自髙大其中道理則極精微心危而微故謂之中何以執之必也惟精乎精於求微乃充滿其惟危之量而道始歸於一一則中矣此允執厥中之㫖也談道之士慕髙大而忽精微必至於蕩而多岐矣此理在天為明命在人為明徳顯然共見無所用隠也人自弗之顧耳文王敬止者非止以事止以心也一心發之為仁敬
  孝慈信是一止而衆止五者根於一止則衆止總一止矣 理無上下學乎下所以逹乎上中人以上可以語上謂其悟上於下之内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謂其慕上於下之外也 隂陽以理言故謂之道此道生生毫無殺機故曰善得此而成性其善可知此君子之道也理寓於氣氣不能不殊得氣之偏者所見亦偏仁者以道為仁智者以道為智得氣之濁者日用乎道而不知其為道故性善之理不明於天下而知道者鮮矣知者徳之知非見聞之知也物者吾心所接之物非泛言天下之物也格正也去不正以歸於正也致知者非可以空虚想像而致在正其所接之物使各當於理而得其宜焉則致知有實功矣 上天之載大徳敦化實有為之載者藏於無聲無臭之中非無聲無臭之為載也君子敬信篤恭實有是徳涵於人所不見之中非徒不顯而已也 孟子指理義根於心而後之人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此異說所由起也或問物理者何曰物在外物之理在心提吾心則能物物是理在心而不在物也 心出於理則放心入於理則存求放心者常存仁義而已 心外無性心外無天一時盡心則一時見性天一事盡心則一事見性天無時無處不盡心則無時無處不見性天存之養之常盡心而已矣夭夀修身純於盡心而已矣此孔門之心法也 仁義禮智根於心異端以心為空是無根也 誠者善之本體㡬者誠之發用本體既善發用亦善但既發則其善有過有不及就其過不及名之為惡是善本滴派惡乃孽支善其本來惡則半途而來非兩物相對而出也 識仁則見本原然非一識之後别無工夫必勿忘勿𦔳誠敬存之則識者永識實有諸身不然此心終奪於物欲雖一時有識祗為虚見而不能實有諸身矣 灑掃應對是下灑掃應對之心是上 心要在腔子裏腔子天理也 根本是未發之枝葉枝葉是已發之根本但見冲漠無朕不見其中有萬象之根是謂根本無枝葉後來欲芟枝葉以還根本也可乎 張子所謂大其心即孟子盡其心也大者非馳騖空虚但視天下無非我而已盡者非窮極分量但隨在不有我而已仲尼之道盡於忠恕忠恕則大其心矣盡其心矣與天地萬物相流通而性天現前矣 性具於心謂之道心善學者求道於心不求道於事物善事心者日用事物皆心也 此理涵於物先流於物後超於物外貫於物中自今求之其在物先物外者不可測而在物後物中者有可見因其可見求其不可測因物後以知物先因物中以知物外切實易簡所謂中庸之學也今之學者異於是以物後為迹而元想於物之先以物中為粗而馳騖於物之外見以為髙也而日用則疎矣 主一者主於理也不主於理但空其心以事來不亂物去不留為心之妙境而揆事應物不免失則惡在為聖人之學乎 慎獨者聖學之要當其燕居獨處之時内觀本體湛然惺然此天理也存理而欲自退是第一著工夫内觀此中稍有染著此人欲也檢察欲念從何起根掃而去之復見本體遏欲以還理是第二著工夫兩者交修乃慎獨之全功也 流行者氣也主宰者理也知理之為主則知從事於氣者之非學矣 未萌之先誰為防之方萌之際誰為克之唯天理為之主時時提醒則人欲自去中庸大學非有二功所謂格物者不過於應物時戒慎恐懼求當於天理而已矣 虚靈中有理為事之根奈何以虛靈為無乎集註明徳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今學者刪之曰明徳者虚靈不昧之徳也刪去理字則無禮刪去事字則無用但云虛靈不昧則混於釋氏靈明之說而非大學之本㫖矣 理無常形此心至當處即天理也然有欲中之理有理中之欲循理則苦心亦天然從欲則適情亦安排非致知者孰能識之 良知純任天理世有真實而不盡合於天理者其真實所發祗成自私自利而非天命人心之本然若夫誠則明明則誠良知即真實真實即良知 聖賢曰心異端亦曰心相似而難辨說者以為本體同而作用不同天下豈有一根而榖莠兩出者乎葢心一而見殊學始岐於天下人之觀心猶觀天管窺則天管牖窺則天牖登㤗山而後見天之大大不可測仰而睨之曰太清太虛不知清虚天之象也非天之所以為天也唯聖人獨觀清虚之宰而曰誠者天之道曰於穆不已曰大哉乾元夫不已之誠所稱繼善非乎是一元之理百物之所生也四時之所運也天之所以為天也唯心亦然觀心於一曲管牖之窺也其小者也八荒我闥㤗山之眺乎眺而不得八荒之際還而内顧莫可端倪則以為不覩不聞至矣夫心之不可覩聞也從其觀於外也葢有莫見莫顯者藏於不覩不聞之中所謂未發之中天下之大本是也從外而觀亦淺之乎其觀者烏覩心之所以為心哉彼異端者雖亦曰明心不明乎善而空之則見以為心者謬矣王龍溪天泉証道記以無善無惡心之體為陽明晚年之宻𫝊陽明大賢也其於心體之善見之真論之確葢已素矣何乃晚年臨别之頃頓易其素不顯示而宻傳倘亦有所附㑹而失真歟桐川語録南臯輯宗儒語畧欲學者由茲直證本心夫以諸儒之語証吾心不若以吾心証吾心之為証也以吾心之所發還而証吾心之所存以吾心之所存出而証吾心之所發乃所為真也執隣之影索隣之神則眩執吾之影索吾之神則亦眩况執隣影証吾神而索之乎君子所以貴自得也孟子以不慮之知不學之能為良亦指不學不慮之最善者而言凡惻隠羞惡辭讓是非之心卒然而感自然而應皆不假於慮學從理根而發是良知良能愛親敬長乃其發見之真切者至於耳目口鼻四肢之欲亦非慮而知學而能但從欲根而發不得為良知良能凡言良者重於善非重於不慮不學即慮知學能而善亦謂之良可也 知其所由由而能知乃為聖學若求知於所由之外則墮於虛見而非知行合一之知矣 道形上器形下謂器不能該乎道者非也凡人所學總屬之下莫載莫破皆下也其理不可見聞則上也不徒曰上而曰形上形即器也安得求道於器之外乎 天理人欲原無定名以其有條理謂之理條理之自然謂之天動於情識謂之欲情識感於物謂之人故天理而滯焉即理為欲人欲而安焉即欲為理凡欲能蔽其心而理則心之良也 心者人之神居中應外至虚而至實者也楞嚴七徴歸於無著之地彼以空立教巧設辨難卒歸於空以為明心其實祗見一偏耳夫心無在而無不在唯無不在則七徴莫非心之所在惟無在則偏於無著之地亦非心之所在 徐令問知行並進聖人之學也何獨重良知乎曰君侯稱知縣不稱行縣何也易曰乾以易知良知乾道也行特知之實事耳二氏皆言心也而所見於心者異皆言性也而所見於性者異皆一也而所見為一者異皆静也而静中所見者異人心合有無隠顯而一之儒者見心之全體故曰仁人心也又曰仁者人也釋氏見心之空不見空之所有故於人道一切掃而空之老氏見心之虚不見虛之所含故推天下國家而外之譬之天儒見天之全空虛是天四時百物皆是天釋老但知天為空虛遂以四時百物為幻妄所見固不同也性則心之所具之理儒言性善是見性之本原性本善故位育總歸於善釋以空為性雖謂山河大地皆佛性其意悉歸之空老氏鍊神還虛則又以氣之清虚者為性見益淺矣儒所謂一者理也釋所謂一者空也老氏守一則守中耳守一滯於氣歸一溺於空總著一偏孰若一理貫通萬事變化不測而無所偏乎陽明曰循理之謂静從欲之謂動儒之静主於理釋之静則寂滅而枯槁老之静則專氣致柔反矯天理而去之然則三家之言雖均之心性均之一均之静而其㫖則霄壤矣
  郎中何克齋先生祥
  何祥號克齋四川内江人官至正郎初事南野於太學大洲謂之曰如南野汝當執贄專拜為師可也先生如其言南野笑曰予官太學即師也何更以贄為先生謂太學生徒衆矣非此不足以見親切也南野乃受之凡南野大洲一言一動先生必籍記之以為學的京師講㑹有拈識仁定性者先生作為講義皆以良知之㫖通之大洲有詩贈之云君辭佳麗地來補昔巢居予亦同方侶高懸合軼車已指𧢲里訣新註紫陽書灼艾消殘病紉衣返太初忘形非避俗覿體即真如荷菂種已大杞苖耘正疏烟波用無盡棹笠溪有餘願附𤣥真子扁舟縱所如先生之學雖出於大洲而不失儒者矩矱耿定力曰大洲法語危言砭人沉痼先生温辭粹論輔人參苓其使人反求而自得本心一也
  何克齋講學為學在求放心如思慮過去未來事都是放心但只存得此心常見在便是善學了 人只是一個心心只是一個志此心推行得去便是盛徳大業故自古上士不患不到聖賢患此心不存不患做不出功業患此心不見道耳 人於良心上用則聰明日增於機心上用則聰明日減 祥問南野師曰良知即是志若起心動念却是妄曰志不是起心動念志是明之果確處 南野師謂祥曰謂一貫如繩引珠然繩自繩珠自珠是兩物不足以明一貫又謂以一貫萬然一與萬亦有對待不足以明一貫夫子葢言吾道只是一件曾子以忠恕明之說者謂忠是一恕是貫非也忠恕只是一心如冬時思量父母寒便能度親之心去做温的道理夏熱亦如是忠恕如何分得而已矣是貫字之義凡日用倫物皆此忠恕再無他道又謂曾子學久然後聞此亦不然史記曾子少孔子四十六嵗逮孔子卒時只二十七嵗耳則聞一貫方在年少之時葢此道必體立而後用行未有學於用而得之者學者初學便當知此一貫學方得不差 大洲先生出城過生舎家兄問養生先生笑曰莫怕死人之壽甚長時祥聞之知先生别有所指也問曰此道體不息也工夫如何用先生曰適見公聽得分明只此聽得明底便是工夫祥悟曰道不逺人聽聰者是工夫不用安排自然者是自此不復騎驢覔驢矣 大洲先生曰學者先須識得良知本體又曰能居敬則舉動自不輕易而所行自簡矣
  通解論學書昨所解明道先生識仁書雖章意頗明然解中未及仁之源頭處葢求仁雖識得源頭則發用流行處自昧不得所謂源頭先儒已明言之矣横渠張子云虛者仁之源康節邵子云惻隠來何自虛明覺處真張子所謂虚邵子所謂虛明覺處乃仁之源頭也欲識此源頭須端坐澄心黙察此心虛明本體識得虛明本體即是仁體即是未發之中矣所謂静亦定者此也由此隨感而應疾痛之事感而惻隠生不義之事感而羞惡生交際感而恭敬生善惡感而是非生千變萬化莫非仁之用也故曰義禮智信皆仁也又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無一事非仁也然用未嘗離了虚明本體如明鑑之應物妍𡟎畢見空體自如此即動亦定也故程子謂體用一原顯微無間但於静中識得個源頭動處方得不迷耳白沙先生云學者須於静中養出個端倪方有商量處所謂端倪者非虛明之呈露乎然須識得心之本體原自虛明非是人為做出來的静坐時只歇下雜念本體自見切莫将心作虛明想若将心作虛明想即此想念反障虚明矣程子因人思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答云既思即是已發矣正謂此也然欲歇妄念不可強制但只常常□著精神不使昏沉妄念自歇何者真心是主妄念是客主常在客安能久停故妄念起時良知自覺一覺妄息當體虚明象山陸子云知非則本心自復又何用強制乎古云不怕念起惟恐覺遲朱子亦云警覺操存反其昏妄此則用工之要也然妄念既覺之時不當復計前妄若既覺而計妄則即此計念不離於妄是以妄追妄妄念愈不停矣古人譬之無風起波正謂此也夫既已息妄又不計妄此時之心静定清明如太虛一般既無體質亦無邊際此則心之本體即當安汝止矣不當舎此更求真也若更起心求真即起求之心是又一妄矣無起求心當下虛明本體即得到此又不得著此虚明之意象也若著此意象亦屬妄想執此為工夫是認賊做子以病為藥何日得見本來面目乎透此一闗漸識心體即此隨感而應莫非此體所謂一以貫之也然於妄念未免乗間而起比之静時尤為心害何也静坐之時妄念雖萌猶未臨境故雖起易滅應物之時念與境交易於染著故一起難滅於此尤當加研㡬之功故忿心初起則必懲慾心初動則必窒見善則必遷有過則必改必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求自慊而後已如是則克已工夫無間於動静妄念始不能為心害矣濂溪周子有云君子乾乾不息於誠然必懲忿窒慾遷善改過而後至至哉言也聖學工夫不越是矣舎是則虚談矣識之識之然此學人多不講縱講之亦不肯奮然向往以求自得葢縁未辨世間真假故逐假迷真耳此正受病之原也吾将有以明之孟子不云乎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焉窮居不損焉分定故也邵子亦云身在天地後心在天地先天地自我出自餘安足言是知心性也者體無加損為天地根非至真乎孟子又云人之所貴者非良貴也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是知名利也者予奪由人等於浮雲不亦假乎世人倒見認假為真决性命以赴之卒老不悔不知天下有至貴至富不加不損無予無奪而異乎彼者顧舎之不求不亦可哀耶汝宜髙著明眼於此真假路頭明辨决斷一意為真是求不得不止則真假不惑念頭自清前之所謂妄念者漸消釋矣妄消真復便識得仁體反身可誠而樂莫大焉矣便能性定廓然大公物來順應而合天地之常矣至此則天下何以尚之不此之務乃悠悠而與世之無志者躭著眼前虚花便執以為究竟之事豈不可惜豈不可惜汝資禀篤實強毅辨此非難從此决志未晚也工夫依此做去當有悟處勉之勉之
  給事祝無功先生世禄
  祝世禄字延之號無功鄱陽人由進士萬厯乙未考𨕖為南科給事中當緒山龍溪講學江右先生與其羣從祝以直惟敬祝介卿眉夀為文麓之㑹及天臺倡道東南海内雲附景從其最知名者則新安潘去華蕪隂王徳孺與先生也去華初入京師雖親講㑹不知為學之方先生隨方開釋稍覺拘廹輙少寛之既覺心懈輙鞭䇿之終不為之道破使其自得先生謂吾人從有生來習染纒絆毛髪骨髓無不受病縱朋友善攻人過亦難枚舉惟是彼此互相虚下開一條受善之路此真洗滌腸胃良劑故終身不離講席天臺以不容已為宗先生從此得力身在心中一語實發先儒所未發至謂主在道義即𮛫䇿士之機權亦為妙用此非儒者氣象乃釋氏作用見性之說也古今功業如天空鳥影以機權而幹當功業所謂以道殉人遍地皆糞土矣
  祝子小言學者不論造詣先定品格須有鳯凰翔於千仭氣象方可商求此一大事不然渾身落世情窠臼中而因人起名因名起義輙號於人曰學何異濁纓泥滓之渦振衣風塵之路冀還純白無有是處 患莫患於不自振洪範六極弱居一焉一念精剛如弛忽張風飛雷動𡚒迅激昂羣疑以亡諸欲以降百行以昌更有何事 世之溺人久矣吾之志所以度吾之身不與風波滅没者也操舟者柁不使去手故士莫要於持志 元來無窮上天下地往古來今總游我無窮之中目終日視萬色而視不匱耳終日聽萬聲而聽不匱口終日言萬緒而言不匱身終日動萬應而動不匱是何物者耶奈何立志不堅覿體不親将此無窮者以瓦礫委之歟故曰宇宙未嘗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 學在知所以用力不見自心力將何用試觀不識一字凡夫臨不測之淵履欲墮之崖此時此心惺惺翼翼不著纎毫入聖微機政復如是不則逐名義而捉意會為力彌勞去道彌逺 學人恒言用心用心實難祗用耳目爾日光萬古長圓月受日光三五缺焉心與耳目之用似之 見人不是諸惡之根見已不是萬善之門 儒者論是非不論利害此言非也是非利害自有真真是而真利應真非而真害應以此提衡古今如鼓答桴未有爽者人知縱欲之過不知執理之過執理是是非種子是非是利害種子理本虚圓執之太堅翻成理障不縱欲亦不執理恢恢乎虚已以游世世孰能戕之 謬見流傳心在身中身中直一團心耳原來身在心中天包地外身地也心天也海起浮漚身漚也心海也未有此身先有此心幻身滅後妙明不滅所以孔子許朝聞而夕可荘生標薪盡而火傳 天之運川之流木之華鳥之韻目之盻鼻之息疾痛之呻吟豈因名義為之自有不能已也吾志吾道乃因人為起滅不名為志 問内持一念外修九容可以為學乎曰唯唯否否念不可持也容可修而不可修也仁守荘莅知實先之弗然者妄持一念賈胡襲燕石之珍徒飭九容徘優作王公之状為偽而已矣 徳輶如毛非以毛比徳也知徳不徹有這一絲在便損全力須是悟到無聲無臭處 問所存者神曰情識不生如空如水問所過者化曰雁度長空影落寒水雁無留迹水無留影 人必身與心相得而後身與世亦相得不然身與心為讐將舉身與世亦相讐得則俱得讐則俱讐讐苦之趣也得樂之符也學不二境乃見學力肅之乎賔友之念忽之乎衆庶之臨得之乎山水之間失之乎袵席之上吾甚恥之 中庸非有二也識此理而保任之為戒慎恐懼之中庸識此理而玩弄之為無忌憚之中庸 王新建在事業有佐命之功在學問有革命之功葢支離之說漫灌入人心髓久矣非有開天闢地大神力大光明必不能為吾道輯此法輪 大人無多伎倆只不失其赤子之心若曰擴而充之便蛇足矣然則本體外更無工夫乎曰大人原無本體赤子自有功夫 石中有火擊之乃見乍見孺子入井莫不怵惕惻隠之心孟子特於石火見處㸃之欲人因擊之火悟火在石中不擊亦有夫擊之火火之可見者也不擊之火火之不可見者也見可見之火不過見火之形見不可見之火而後見火之性 雲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鳥笑谷答樵謳萬境自閒人心自閙 恒言學問葢有學必有問問由學生也毎見友朋相聚不切身從自家神理不通功夫做不去處討求而低眉緘口乂手齊足壇場冷落於是或拈話柄或掉書囊設為問目其問不必闗於學其答不必闗於問浪問浪答徒長一畨游談惡習何益底裏事 學者漫自隨人言句轉且只道本體是什麽物工夫是如何下原來本體自不容已不容已處是工夫若以工夫存本體是猶二之權勢之門其利害入幕之客不能見而千里之外見
  之仁義之門其是非摳衣之士不能定而百世之下定之 作用須觀其所主所主在道義即蹈跡䇿士之機權亦為妙用所主在權利即依心聖人之名教祗為借資矣 古人言句還之古人今人言句還之今人自家如何道道得出是名真信真信者無不信一信忽斷百疑道不出方發真疑真疑者無乎不疑百疑當得一信學莫病於認識作知知與識疑而致甚逺知從性生
  識從習起知渾識别知化識留嬰兒視色而不辨為何色聞聲而不辨為何聲夫知視知聽知也辨色辨聲識也非知也真知之體即能辨不加不能辨不損也明儒學案卷三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三十六
  餘姚 黄宗羲 𢰅
  泰州學案五
  尚寳周海門先生汝登
  周汝登字繼元號海門嵊縣人萬厯丁丑進士授南工部主事厯兵吏二部郎官至南尚寳司卿先生從兄周夢秀聞道於龍溪先生因之遂知向學已見近溪七日無所啟偶問如何是擇善固執近溪曰擇了這善而固執之者也從此便有悟近溪嘗以法苑珠林示先生覽一二葉欲有言近溪止之令且看去先生竦然若鞭背故先生供近溪像節日必祭事之終身南都講會先生拈天泉證道一篇相發明許敬菴言無善無惡不可為宗作九諦以難之先生作九解以伸其説以為善且無惡更從何容無病不須疑病惡既無善不必再立頭上難以安頭本體著不得纎毫有著便凝滯而不化大㫖如是陽明言無善無惡心之體原與性無善無不善之意不同性以理言理無不善安得云無善心以氣言氣之動有善有不善而當其藏體於寂之時獨知湛然而已亦安得謂之有善有惡乎且陽明之必為是言者因後世格物窮理之學先有乎善者而立也乃先生建立宗㫖竟以性為無善無惡失却陽明之意而曰無善無惡斯為至善多費分疏増此轉轍善一也有有善之善有無善之善求直截而反支離矣先生九解只解得人為一邊善源於性是有根者也故雖戕賊之久而忽然發露惡生於染是無根者也故雖動勝之時而忽然銷隕若果無善是堯不必存桀亦可亡矣儒釋之判端在於此先生之無善無惡即釋氏之所謂空也後來顧涇陽馮少墟皆以無善無惡一言排摘陽明豈知與陽明絶無干與故學陽明者與議陽明者均失陽明立言之㫖可謂之繭絲牛毛乎先生教人貴於直下承當嘗忽然謂門人劉塙曰信得當下否塙曰信得先生曰然則汝是聖人否塙曰也是聖人先生喝之曰聖人便是聖人又多一也字其指㸃如此甚多皆宗門作用也
  証學録王調元述㤗州唐先生主㑹每言學問只在求個下落如何是下落去處曰當下自身受用得著便是有下落止懸空説去便是無下落 人到諸事沉溺時能廻光一照此一照是起死廻生之𤫊丹今人乍見孺子入井必然驚呼一聲足便疾行行到必然挽住此豈待爲乎此豈知有善而行之者乎故有目擊時事危論昌言者就是只一呼拯民之溺八年於外者就是只疾行哀此㷀獨者就是只一挽此非不足彼非有餘此不安排彼不意必一而已矣今人看得目前小事業大忽却目前著意去做事業做得成時亦只是覇功小道 此心一刻自得便是一刻聖賢一日自得便是一日聖賢常常如是便是終身聖賢 洪舒民問認得心時聖賢與我一般但今人終身誦學到底只做得鄉人何也曰只是信不及耳汝且道今日滿堂問答詠歌一種平心實意與杏壇時有二乎曰無有二也曰如此則何有鄉人之疑曰只為他時便不能如是曰違則便覺依舊不違曰常常提起方可曰違則提起不違提個什麽 問天根月窟曰汝身渾是太極念頭初萌纔發此問便是月窟問處寂然念慮俱忘便是天根寂而萌萌而寂便是天根月窟之往來萬事萬化皆不外此處處皆真頭頭是道這便是三十六宫都是春 熊念塘言世界缺陷吾人當隨分自足心方寛泰曰此心缺䧟世界缺陷自然滿足世界滿足不干世界事 一物各具一太極者非分而與之之謂如一室千燈一燈自有一燈之光彼此不相假借是為各具萬物統體一太極者非還而合之之謂如千燈雖異共此一燈之光彼此毫無間異是為統體問理氣如何分别曰理氣雖有二名總之一心
  心不識不知處便是理纔動念慮起知識便是氣雖至塞乎天地之間皆不越一念曰心何便是理如視是心而視所當視有視之理當循聽是心而聽所當聽有聽之理當循心豈便是理乎曰此正學問窽要不可不明信如所言則是心外有理理外有心矣凡人視所不當視聽所不當聽聲色牽引得去皆知識累之也知識忘而視聽聰明即心即理豈更有理為心所循耶曰理必有氣心之知識可無耶曰即理即氣所謂浩然之氣是也不識知之識知所謂赤子之心是也非槁木死灰之謂曰動處是氣静處是理否曰静與動對静亦是氣曰人睡時有何知識曰無知識何能做夢曰不做夢時如何曰昏沉即是知識無著便是理 問此事究竟如是曰心安稳處是究竟 問學力只是起倒奈何曰但恐全不相干無有起倒可言今説有個起便自保任有倒便好扶植莫自諉自輕 問亦偶有所見而終不能放下者何曰汝所見者是知識不是真體曰只此坐飲時如何是知識如何是真體曰汝且坐飲切莫較量便落知識但忘知識莫問真體 個事從人妄度量那知家計本尋常祇將渇飲饑餐事説向君前笑一場寄鄒南臯論心半月剡江頭歸去翺翔興未休來徃只應明
  月伴孤懸千古不曽收送淳之 梧桐葉葉動髙風一放豪吟寥廓中萬叠雲山森滿目慿誰道取是秋空秋空 水邊林畔老幽棲衣補遮寒飯療饑一種分明眼前事勞他古聖重提撕老吟 良宵樽酒故人同小艇沿回島嶼空看月不勞人重指渾身都在月明中泛舟石潭
  九解南都舊有講學之㑹萬厯二十年前後名公畢集㑹講尤盛一日拈舉天泉証道一篇相與闡發而座上許敬菴公未之深肯明日公出九條目命曰九諦以示㑹中先生為九解復之天泉宗㫖益明具述於左云諦一云易言元者善之長也又言繼之者善成之者性書言徳無常師主善為師大學首提三綱而歸於止至善夫子告哀公以不明乎善不誠乎身顔子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孟子七篇大㫖道性善而已性無善無不善則告子之説孟子深闢之聖學源流厯厯可考而知也今皆捨置不論而一以無善無惡為宗則經傳皆非 維世範俗以為善去惡為隄防而盡性知天必無善無惡為究竟無善無惡即為善去惡而無跡而為善去惡悟無善無惡而始真教本相通不相悖語可相濟難相非此天泉證道之大較也今必以無善無惡為非然者見為無善豈慮入於惡乎不知善且無而惡更從何容無病不須疑病見為無惡豈疑少却善乎不知惡既無而善不必再立頭上難以安頭故一物難加者本來之體而兩頭不立者妙宻之言是為厥中是為一貫是為至誠是為至善聖學如是而已經傳中言善字固多善惡對待之善至於發心性處善率不與惡對如中心安仁之仁不與忍對主静立極之静不與動對大學善上加一至字尤自可見蕩蕩難名為至治無得而稱為至徳他若至仁至禮等皆因不可名言擬議而以至名之至善之善亦猶是耳夫惟善不可名言擬議未易識認故必明善乃可誠身若使對待之善有何難辨而必先明乃誠耶明道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説纔説性時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説性只是説繼之者善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悟此益可通於經傳之㫖矣解一諦二云宇宙之内中正者為善偏頗者為惡如氷炭黑白非可以私意増損其間故天地有貞觀日月有貞明星辰有常度嶽峙川流有常體人有真心物有正理家有孝子國有忠臣反是者為悖逆為妖怪為不祥故聖人教人以為善而去惡其治天下也必賞善而罰惡天之道亦福善而禍滛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自古及今未有能違者也而今曰無善無惡則人将安所趨舎者歟 曰中正曰偏頗皆自我立名自我立見不干宇宙事以中正與偏頗對是兩頭語是増損法不可増損者絶名言無對待者也天地貞觀不可以貞觀為天地之善日月貞明不可以貞明為日月之善星辰有常度不可以常度為星辰之善嶽不以峙為善川不以流為善人有真心而莫不飲食者此心飲食豈以為善乎物有正理而鳶飛魚躍者此理飛躍豈以為善乎有不孝而後有孝子之名孝子無孝有不忠而後有忠臣之名忠臣無忠若有忠有孝便非忠非孝矣賞善罰惡皆是可使由之邊事慶殃之説猶禪家談宗㫖而因果之説實不相礙然以此論性宗則粗悟性宗則宻趨舍二字真是學問大病所不可有也解二諦三云人心如太虚元無一物可著而實有所以為天下之大本者在故聖人名之曰中曰極曰善曰誠以至曰仁曰義曰禮曰智曰信皆此物也善也者正中純粹而無疵之名不雜氣質不落知見所謂人心之同然者也故聖賢欲其止之而今曰無善則将以何者為天下之大本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且不能無主而况於人乎 説心如太虚説無一物可著説不雜氣質不落知見已是斯㫖矣而卒不放捨一善字則又不虚矣又著一物矣又雜氣質又落知見矣豈不悖乎太虚之心無一物可著者正是天下之大本而更曰實有所以為天下之大本者在而命之曰中則是中與太虚之心二也太虚之心與未發之中果可二乎如此言中則曰極曰善曰誠以至曰仁曰義曰禮曰智曰信等皆以為更有一物而不與太虚同體無惑乎無善無惡之㫖不相入以此言天地是為物不貳失其至矣解三諦四云人性本善自蔽於氣質陷於物欲而後有不善然而本善者原未嘗冺滅故聖人多方誨廸使反其性之初而已袪蔽為明歸根為止心無邪為正意無偽為誠知不迷為致物不障為格此徹上徹下之語何等明白簡易而今曰心是無善無惡之心意是無善無惡之意知是無善無惡之知物是無善無惡之物則格致誠正工夫俱無可下手處矣豈大學之教專為中人以下者設而近世學者皆上智之資不待學而能者歟 人性本善者至善也不明至善便成蔽陷反其性之初者不失赤子之心耳赤子之心無惡豈更有善耶可無疑於大人矣心意之物只是一個分别言之者方便語耳下手工夫只是明善明則誠而格致誠正之功更無法上中根人皆如是學舎是而言正誠格致頭腦一差則正亦是邪誠亦是偽致亦是迷格亦是障非明之明其蔽難開非止之止其根難㧞豈大學之所以教乎解四諦五云古之聖賢秉持世教提撕人心全靠這些子秉彛之良在故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惟有此秉彞之良不可殘滅故雖昏愚而可喻雖强暴而可馴移風易俗反薄還淳其操柄端在於此奈何以為無善無惡舉所謂秉彞者而抹殺之是説倡和流傳恐有病於世道非細 無作好無作惡之心是秉彞之良是直道而行著善著惡便作好作惡非直矣喻昏愚馴强暴移風易俗須以善養人以善養人者無善之善也有其善者以善服人喻之馴之必不從如昏愚强暴何如風俗何至所謂世道計則請更詳論之葢凡世上學問不立之人病在有惡而閉藏學問用力之人患在有善而執著閉惡者教人為善去惡使有所持循以免於過惟彼著善之人皆世所謂賢人君子者不知本自無善妄作善見捨彼取此拈一放一謂誠意而意實不能誠謂正心而心實不能正象山先生云惡能害心善亦能害心以其害心者而事心則亦何由誠何由正也夫害於其心則必及於政與事矣故用之成治效止驩虞而以之撥亂害有不可言者後世若黨錮之禍雖善人不免自激其波而新法之行即君子亦難盡辭其責其究至於禍國家殃生民而有不可勝痛者豈是少却善哉范滂之語其子曰我欲教汝為惡則惡不可為教汝為善則我未嘗為惡葢至於臨刑追考覺無下落而天下方且恥不與黨效尤未休真學問不明而認善字之不徹其蔽乃一至此故程子曰東漢尚名節有雖殺身不悔者只為不知道嗟乎使諸人而知道則其所造就所康濟當更何如而秉世教者可徒任其所見而不喚醒之将如斯世斯民何哉是以文成於此指出無善無惡之體使之去縳解粘歸根識止不以善為善而以無善為善不以去惡為究竟而以無惡証本來夫然後可言誠正實功而收治平至效葢以成就君子使盡為臯夔稷𢍆之佐轉移世道使得躋黄虞三代之隆上有不動聲色之政而下有何有帝力之風者舎兹道其無由也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詳味夫子之言無訟者無善無惡之效也嗟乎文成兹㫖豈特不為世道之病而已乎解五諦六云登髙者不辭歩履之難渉川者必假舟檝之利志道者必竭修為之力以孔子之聖自謂下學而上逹好古敏求忘食忘寢有終其身而不能已者焉其所謂克已復禮閑邪存誠洗心藏宻以至於懲忿窒慾改過遷善之訓昭昭洋洋不一而足也而今皆以為未足取法直欲頓悟無善之宗立躋聖神之地豈退之所謂務勝於夫子者邪在髙明醇謹之士著此一見猶恐其渉於疎畧而不情而况天資魯鈍根噐淺薄者隨聲附和則吾不知其可也 文成何嘗不教人修為即無惡二字亦足竭力一生可嫌少乎既無惡而又無善修為無迹斯真修為也夫以子文之忠文子之清以至原憲克伐怨欲之不行豈非所謂竭力修為者而孔子皆不與其仁則其所以好古敏求忘食忘寢與夫克已復禮閉邪存誠洗心而藏宻者亦自可思故知修為自有真也陽明使人學孔子之真學疎畧不情之疑過矣解六諦七云書曰有其善䘮厥善言善不可矜而有也先儒亦曰有意為善雖善亦粗言善不可有意而為也以善自足則不𢎞而天下之善種種固在有意為善則不純而吉人為善常惟日不足古人立言各有攸當豈得以此病彼而概目之曰無善然則善果無可為為善亦可已乎賢者之疑過矣 有善䘮善與有意為善雖善亦私之言正可証無善之㫖堯舜事業雖蟠天極地究之不過一㸃浮雲過太虚耳謂實有種種善在天下不可也吉人為善為此不有之善無意之善而已矣解七諦八云王文成先生致良知宗㫖元與聖門不異其集中有云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良知即是未發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動之本體但不能不昏蔽於物欲故須學以去其昏蔽又曰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者以其心之純乎天理而無人欲之私也學聖人者期此心之純乎天理而無人欲則必去人欲而存天理又曰善念存時即是天理立志者常立此善念而已此其立論至為明析無善無惡心之體一語葢指其未發廓然寂然者而言之而不深惟大學止至善之本㫖亦不覺其矛盾於平日之言至謂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則指㸃下手工夫亦自平正切實而今以心意知物俱無善惡可言者竊恐其非文成之正傳也 致良知之㫖與聖門不異則無善惡之㫖豈與致良知異耶不慮者為良有善則慮而不良矣無善無惡心之體一語既指未發廓然寂然處言之已發後豈有二耶未發而廓然寂然已發亦只是廓然寂然知未發已發不二則知心意知物難以分析而四無之説一一皆文成之祕宻非文成之祕宻吾之祕宻也何疑
  之有於此不疑方能㑹通其立論宗㫖而得其宿歸工夫始不至於謬不然以人作天認欲為理背文成之㫖良多矣夫自生矛盾以病文成之矛盾不可也解八諦九云龍溪王子所著天泉橋㑹語以四無四有之説判為兩種法門當時緒山錢子已自不服易不云乎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神明黙成葢不在言語授受之際而已顔子之終日如愚曾子之真積力久此其氣象可以想見而奈何以𤣥言妙語便謂可接上根之人其中根以下之人又别有一等説話故使之扞格而不通也且云汝中所見是傳心祕藏顔子明道所不敢言今已説破亦是天機該發世時豈容復祕嗟乎信斯言也文成發孔子之所未發而龍溪子在顔子明道之上矣其後四無之説龍溪子談不離口而聰明之士亦人人能言之然而聞道者竟不知為誰氏竊恐天泉會語畫蛇添足非以尊文成反以病文成吾儕未可以是為極則 人有中人以上中人以下二等所以語之亦殊此兩種法門發自孔子非判自王子也均一言語而信則相接疑則扞格自信自疑非有能使之者葢授受不在言語亦不離言語神明黙成正存乎其人知所謂神而明黙而成則知顔子之如愚曾子之真積自有入微之處而云想見氣象抑又逺矣聞道與否各宜責歸自己未可疑人兼以之疑教至謂顔子明道所不敢言等語自覺過髙然要之論學話頭未足深怪孟子未必過於顔閔而公孫丑問其所安絶無遜讓直曰姑舍是而學孔子曹交未足比於萬章輩而孟子教以堯舜不言等待而直言誦言行行是堯而已然則有志此事一時自信得及誠不妨立論之髙承當之大也若夫四無之説豈是鑿空自創究其淵源實千聖所相傳者太上之無懐易之何思何慮舜之無為禹之無事文王之不識不知孔子之無意無我無可無不可子思之不見不動無聲無臭孟子之不學不慮周子之無静無動程子之無情無心盡皆此㫖無有二義天泉所證雖陽明氏且為祖述而况可以龍溪氏當之也耶雖然聖人立教俱是應病設方病盡方消初無實法言有非真言無亦不得已若惟言是泥則何言非礙而不肖又重以言或者更増蛇足之疑則不肖之罪也夫解九
  文簡陶石簣先生望齡
  陶望齡字周望號石簣㑹稽人也萬厯己丑進士第三人授翰林編修轉太子中允右諭徳兼侍講妖書之役四明欲以之陷歸徳江夏先生自南中主試至境造四明之第責以大義聲色俱厲又謂朱山隂曰魚肉正人負萬世惡名我寧紹將不得比於人數矣茍委之不救陶生願棄手板拜疏與之同死皆俛首無以應故沈郭之得免巽語者李九我唐抑所法語者則先生也已告歸踰年起國子祭酒以母病不出未㡬卒諡文簡先生之學多得之海門而汎濫於方外以為明道陽明之於佛氏陽抑而隂扶葢得其彌近理者而不究夫毫釐之辨也其時湛然澄宻雲悟皆先生引而進之張皇其教遂使宗風盛於東浙其流之弊則重富貴而輕名節未必非先生之過也然先生於妖書之事犯顔持正全不似佛氏舉動可見禪學亦是清談無闗邪正葢其為學始基原從儒術後來雖談𤣥説妙及至行事仍舊用著本等心思如蘇子瞻張無垢皆然其於禪學皆淺也若是張天覺純以機鋒運用便無所不至矣
  石簣論學語妄意以隨順真心任諸縁之並作為行持觀萬法之自無為解脱自覺頗為省便 知事理不二即易欲到背塵合覺常光現前不為心意識所使即不易伊川康節臨命時俱得力若以見解論恐當代諸公儘有髙過者而日逐貪嗔已不免縱任求生死得力不亦難乎古人見性空以修道今人見性空以長慾可嘆已與焦弱矦 學求自知而已儒皆津筏邊事到則舍矣不肖雖愚昧然灼知倫物即性道不敢棄離亦不敢以此誤人願先生勿慮也與徐魯源 堂皇之雜遝簿領之勤勞時時大用顯行但少有厭心忽心因觸而動恚心因煩而起躁心即是習氣萌生處即是學不得力處損之又損覺袪除稍易時即得力時也與余舜仲 我朝别無一事可與唐宋人争衡所可跨跱其上者惟此種學問出於儒紳中為尤竒偉耳與何越觀 吾輩心火熠熠思量分别殆無間歇行而不及知知而不及禁非心體本來如是葢縁此路行得太熟耳今以生奪熟以真奪妄非有純一不已之功何異杯水當輿薪之火哉然所謂工夫者非是起心造意力與之争只是時時念念放下去放不得自然須有著到與弟我明 百姓日用處即聖神地位處聖神地位處即學者入手處何者無思無為不容有二也與幼美 正嘉以還其賢者徃徃以琴張曾晳之見談顔氏之學而人亦窺見行之不揜以求所謂不貳者而未盡合於是言足以明矣而不信信矣而不免於疑諸君子者宜亦有責焉鄧文藻序 道之不明於天下也事事而道道也事事則道妨事道道則事妨道不知事者道之事道者事之道道之外必無事事之外必無道不可二也是道也堯謂之中孔謂之仁至陽明先生揭之曰良知皆心而已中也仁也心之徽稱乎詔之以中而不識何謂中詔之以仁而不識何謂仁故先生不得已曰良知良知者心之圖繪也猶不識火而曰炎也不識水而曰濕也體用内外理事道噐精粗微顯皆舉之矣勲賢祠記 夫自私用智生民之通蔽也自私者存乎形累用智者紛乎心害此未逹於良知之妙也混同萬有昭察天地靈然而獨運之謂知離聞冺覩超絶思慮寂然而萬應之謂良明乎知而形累捐矣明乎良而心害遺矣陽明祠記 今之談學者多以忻厭為戒然子以忻厭猶痛癢也平居無疾小小痛癢便非調適若麻木痿痺之人正患不知痛癢耳稍知則醫者相慶矣書扇
  太學劉冲倩先生塙
  劉塙字静主號冲倩㑹稽人賦性任俠慨然有四方之志所至尋師問友以意氣相激發人争歸附之時周海門許敬菴楊復所講學於南都先生與焉周楊學術同出近溪敬菴則有異同無善無惡之説許作九諦周作九解先生合兩家而刻之以求歸一而海門契先生特甚曰吾得冲倩而不孤矣受教兩年未稱弟子一日指㸃投機先生曰尚覺少此一拜海門即起立曰足下意真比時輩不同先生下拜海門曰吾期足下者逺不可答拜及先生歸海門授以六字曰萬金一諾珍重先生報以詩曰一笑相逢日何言可復論千金唯一諾珍重自師門先生雖瓣香海門而一時以理學名家者鄒南臯李儲山曹真子焦弱矦趙儕鶴孟連洙丁敬與無不叅請識解亦日進海門主盟越中先生助之接引後進學海門之學者甚衆而以入室推先生然流俗疾之如讐亦以信心自得不加防檢其學有以致之也先生由諸生入太學七試塲屋不售而卒葉水心曰使同甫晚不登進士第則世終以為狼疾人矣不能不致嘆於先生也
  證記與人露聲色即聲色矣聲色可以化導人乎臨事動意氣即意氣矣意氣可處分天下事乎 何者為害求利是已何者為苦尋樂是已何者為怨結恩是已釋氏之火裏開蓮不過知得是火便名為蓮矣有身在火上而不猛力避之者乎其不猛力避者猶恐認火作土耳 人只向有光景處認本體不知本體無光景也人只向有做作處認工夫不知工夫無做作也 當下信得及更有何事聖賢説知説行止不過知此行此無剰技矣只因忒庸常忒平易轉令人信不及耳力足舉千鈞之鼎矣有物焉其小無内而轉窘於力之無可用明足察秋毫之末矣有物焉其大無外而轉束於明之無可入 名節吾道之藩籬斯語大須味舍名節豈更有道只著名節不可耳 世極深極險矣我只淺易世極竒極怪矣我只平常世極濃極艶矣我只淡泊世極﨑極曲矣我只率直允若兹不惟不失我而世且無奈我何 問安身立命畢竟在何處曰一眼看去不見世間有非自家有是世間有得自家有失處安立之而已矣本來平易不著些子做手方可耐久 揣事情中毛
  髪而不墮機智通人情浹骨髓而不落煦沬此為何物聖人之於世也宥之而已矣君子之於俗也耐之而
  已矣 人當逆境時如犯弱症纔一舉手便風寒乗虚而入保䕶之功最重大却最輕微 言尤之媒也既已有言矣自僅可寡尤而不能無尤無尤其黙乎行悔之根也既已有行矣自僅可寡悔而不能無悔無悔其静乎 説易諸家舊傳心别有門但看乾動處總只用純坤 四大聚散生死之小者也一念離合生死之大者也忘其大而惜其小此之謂不知生死 平平看來世間何人處不得何地去不得只因我自風波便惹動世間風波莫錯埋怨世間 天下無不可化之人不向人分上求化也化我而已矣天下無不可處之事不向事情上求處也處我而已矣 無暴其氣便是持志工夫若離氣而言持志未免捉揑虚空 心到明時則境亦是心 與人終日酬酢全要保得自己一段生意不然意思綢繆禮文隆腆而一語之出懐許多顧忌一語之入起許多猜疑皆殺機也








  明儒學案卷三十六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三十七
  餘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學案
  王湛兩家各立宗㫖湛氏門人雖不及王氏之盛然當時學於湛者或卒業於王學於王者或卒業於湛亦猶朱陸之門下逓相出入也其後源逺流長王氏之外名湛氏學者至今不絶即未必仍其宗㫖而淵源不可沒也
  文簡湛甘泉先生若水
  太僕吕巾石先生懐
  侍郎何吉陽先生遷
  郡守洪覺山先生垣
  主政唐一菴先生樞
  侍郎蔡白山先生汝楠
  侍郎許敬菴先生孚逺
  恭定馮少墟先生從吾
  文選唐曙臺先生伯元
  端潔楊止菴先生時喬
  文定王順渠先生道
  甘泉學案一
  文簡湛甘泉先生若水
  湛若水字元明號甘泉廣東增城人從學於白沙不赴計偕後以母命入南雍祭酒章楓山試睟靣盎背論竒之登𢎞治乙丒進士第初楊文忠張東白在闈中得先生卷曰此非白沙之徒不能為也拆名果然選庶吉士擢編修時陽明在吏部講學先生與吕仲木和之乆之使南安册封國王正德丁亥奉母䘮歸廬墓三年卜西樵為講舎士子来學者先令習禮然後聽講興起者甚衆嘉靖初入朝陞侍讀尋陞南京祭酒禮部侍郎厯南京禮吏兵三部尚書致仕平生足跡所至必建書院以祀白沙從遊者殆徧天下年登九十猶為南嶽之遊将過江右鄒東廓戒其同志曰甘泉先生来吾輩當憲老而不乞言母輕有所論辨也庚申四月丁巳卒年九十五先生與陽明分主教事陽明宗㫖致良知先生宗㫖隨處體認天理學者遂以王湛之學各立門戸其間為之調停者謂天理即良知也體認即致也何異何同然先生論格物條陽明之説四不可陽明亦言隨處體認天理為求之於外是終不可强之使合也先生大意謂陽明訓格為正訓物為念頭格物是正念頭也茍不加學問思辨行之功則念頭之正否未可據夫陽明之正念頭致其知也非學問思辨行何以為致此不足為陽明格物之説病先生以為心體萬物而不遺陽明但指腔子裏以為心故有是内而非外之誚然天地萬物之理實不外於腔子裏故見心之廣大若以天地萬物之理即吾心之理求之天地萬物以為廣大則先生仍是舊説所拘也天理無處而心其處心無處而寂然未發者其處寂然不動感即在寂之中則體認者亦惟體認之於寂而已今曰隨處體認無乃體認於感其言終覺有病也
  湛甘泉心性圖説性者天地萬物一體者也渾然宇宙其氣同也心也者體天地萬物而不遺者也性也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譬之榖焉具生意而未發未發故渾然而不可見及其發也惻隐羞惡辭讓是非萌焉仁義禮智自此焉始分矣故謂之四端端也者始也良心發見之始也是故始之敬者戒懼慎獨以養其中也中立而和發焉萬事萬化自此焉逹而位育不外是矣故位育非有加也全而歸之者耳終之敬者即始之敬而不息焉者也曰何以小圈曰心無所不貫也何以大圈曰心無所不包也包與貫實非二也故心也者包乎天地萬物之外而貫夫天地萬物之中者也中外非二也天地無内外心亦無内外極言之耳矣故謂内為本心而外天地萬事以為心者小之為心也甚矣










  求放心篇孟子之言求放心吾疑之孰疑之曰以吾之心而疑之孰信哉信吾心而已耳吾常觀吾心於無物之先矣洞然而虚昭然而靈虚者心之所以生也靈者心之所以神也吾常觀吾心於有物之後矣窒然而塞憒然而昏塞者心之所以死也昏者心之所以物也其虛焉靈焉非由外来也其本體也其塞焉昏焉非由内往也欲蔽之也其本體固在也一朝而覺焉蔽者徹虛而靈者見矣日月蔽於雲非無日月也鑑蔽於塵非無明也人心蔽於物非無虛與靈也心體物而不遺無内外無終始無所放處亦無所放時其本體也信斯言也當其放於外何者在内當其放於前何者在後何者求之放者一心也求者又一心也以心求心所為憧憧往来朋從爾思秪益亂耳况能有存耶夫欲心之勿蔽莫若寡欲寡欲莫若主一
  甘泉論學書格物之義以物為心意之所著兄意只恐人舍心求之於外故有是説不肖則以為人心與天地萬物為體心體物而不遺認得心體廣大則物不能外矣故格物非在外也格之致之心又非在外也於物若以為心意之著見恐不免有外物之疾與陽明 學無難易要在察見天理知天之所為如是涵養變化氣質以至光大爾非杜撰以相罔也於夫子川上之嘆子思鳶魚之説及易大人者天地合徳處見之若非一理同體何以云然故見此者謂之見易知此者謂之知道是皆發見於日用事物之間流行不息百姓日用不知要在學者察識之耳涵養此知識要在主敬無間動静也寄王純甫 學者之病全在三截兩截不成片段静坐時自静坐讀書時又自讀書酬應時又自酬應如人身血氣不通安得長進元来只是敬上理會未透故未有得力處又或以内外為二而離之吾人切要只於執事敬用功自獨處以至讀書酬應無非此意一以貫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吾儒開物成務之學異於佛老者此也答徐曰仁 上下四方之宇古往今来之宙宇宙間只是一氣充塞流行與道為體何莫非有何空之云雖天地弊壊人物消盡而此氣此道亦未嘗亡則未嘗空也寄陽明 古之論學未有以静為言者以静為言者皆禪也故孔門之教皆欲事上求仁動静著力何者静不可以致力纔致力即已非静矣故論語曰執事敬易曰敬以直内義以方外中庸戒慎恐懼慎獨皆動以致其力之方也何者静不可見茍求之静焉駸駸乎入於荒忽寂滅之中矣故善學者必令動静一於敬敬立而動静渾矣此合内外之道也答徐督學 從事學問則心不外馳即所以求放心如子夏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仁在其中者非謂學問之外而别求心於虛無也答仲鶡 心存則有主有主則物不入不入則血氣矜忿窒礙之病皆不為之害矣大抵至𦂳要處在執事敬一句若能於此得力如樹根著土則風雨雷霆莫非發生此心有主則書冊山水酬應皆吾致力涵養之地而血氣矜忿窒礙乆將自消融矣答陳惟浚 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如車兩輪夫車兩輪同一車也行則俱行豈容有二而謂有二者非知程學者也鄙見以為如人行路足目一時俱到涵養進學豈容有二自一念之微以至於事為講習之際涵養致知一時並在乃為善學也故程子曰學在知所有養所有 朱元晦初見延平甚愛程子渾然同體之説延平語云要見理一處却不難只分殊處却難又是一塲鍜鍊也愚以為未知分殊則亦未知理一也未知理一亦未必知分殊也二者同體故也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所以體夫此也敬義無内外也皆心也而云内外者為直方言之耳皆同上 執事敬最是切要徹上徹下一了百了致知涵養此其地也所謂致知涵養者察見天理而存之也非二事也答鄧瞻兄弟 明道所言存乆自明何待窮索須知所存者何事乃有實地首言識得此意以誠敬存之知而存也又言存乆自明存而知也知行交進所知所存皆是一物其終又云體之而樂亦不患不能守大段要見得這頭腦親切存之自不費力耳答方西樵 夫學不過知行知行不可離又不可混説命曰學於古訓乃有獲非知之艱行之惟艱中庸必先學問思辨而後篤行論語先博文而後約禮孟子知性而後養性始條理者知之事終條理者聖之事程子知所有而養所有先識仁而以誠敬存之若僕之愚見則於聖賢常格内尋下手庶有自得處故隨處體認天理而涵養之則知行並進矣答顧箬溪 道無内外内外一道也心無動静動静一心也故知動静之皆心則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動静則澄然無事而後能止故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止之道也夫不獲其身必有獲也不見其人必有見也言有主也夫然後能止復王宜學 夫所謂支離者二之之謂也非徒逐外而忘内謂之支離是内而非外者亦謂之支離過猶不及耳必體用一原顯微無間一以貫之乃可免此答陽明 夫學以立志為先以知本為要不知本而能立志者未之有也立志而不知本者有之矣非真志也志立而知本焉其於聖學思過半矣夫學問思辨所以知本也知本則志立志立則心不放心不放則性可復性復則分定分定則於憂怒之来無所累於心性無累斯無事矣茍無其本乃憧憧乎放心之求是放者一心求之者又一心也則情熾而益鑿其性性鑿則憂怒之累無窮矣答鄭啓範 格者至也即格於文祖有苖之格物者天理也即言有物舜明於庶物之物即道也格即造詣之義格物者即造道也知行並進學問思辨行皆所以造道也故讀書親師友酬應隨時隨處皆求體認天理而涵養之無非造道之功誠正修工夫皆於格物上用家國天下皆即此擴充無兩段工夫此即所謂止至善嘗謂止至善則明德親民皆了者此也如是方可講知至孟子深造以道即格物之謂也自得之即知至之謂也居安資深逢原即修齊治平之謂也答陽明 夫至虛者心也非性之體也性無虛實説甚靈耀心具生理故謂之性性觸物而發故謂之情發而中正故謂之真情否則偽矣道也者中正之理也其情發於人倫日用不失其中正焉則道矣勿忘勿助其間則中正處也此正情復性之道也復鄭啓範 謹獨格物其實一也格物者至其理也學問思辨行所以至之也是謂以身至之也所謂窮理者如是也近而心身逺而天下暫而一日乆而一世只是格物一事而已格物云者體認天理而存之也答陳宗亨 所云主一是主一個中與主一是主天理之説相𩔖然主一便是無一物若主中天理則又多了中與天理即是二矣但主一則中與天理自在其中矣答鄧恪昭 明德新民全在止至善上用功知止能得即是知行合一乃止至善之功古之欲明明德二節反復推到格物上意心身都来格物上用功上文知止定安即其功也家國天下皆在内元是一段工夫合外内之道更無七段八段格物者即至其理也意心身於家國天下隨處體認天理也所謂致者意心身至之也世以想像記誦為窮理者逺矣寄陳惟浚 集者如虛集之集能主敬則衆善歸焉勿忘勿助敬之謂也故曰敬者德之聚也此即精一工夫若尋常所謂集者乃於事事上集無乃義襲耳此内外之辨也然能主敬則事事無不在矣今更無别法只於勿忘勿助之間調停為𦂳要耳答問集義 本末只是一氣擴充此生意在心為明德在事為親民非謂静坐而明德及長然後應事以親民也一日之間開眼便是應事即親民自宋来儒者多分兩段以此多陷支離自少而長豈有不應事者應事而為枝葉皆是一氣擴充答陳康涯 天地至虛而已虛則動静皆虚故能合一恐未可以至静言 虛實同體也佛氏岐而二之已不識性且求去根塵非得真虛也世儒以佛氏為虛無烏足以及此 格物即止至善也聖賢非有二事自意心身至家國天下無非隨處體認天理體認天理即格物也蓋自一念之微以至事為之著無非用力處也陽明格物之説以為正念頭既於後靣正心之説為贅又况如佛老之學皆自以為正念頭矣因無學問思辨行之功隨處體認之實遂併與其所謂正者一齊錯了以上答王宜學 陽明謂隨處體認天理是求於外若然則告子義外之説為是而孟子長之者義乎之説為非孔子執事敬之教為欺我矣程子所謂體用一元顯微無間格物是也更無内外蓋陽明與吾看心不同吾之所為心者體萬物而不遺者也故無内外陽明之所謂心者指腔子裏而為言者也故以吾之説為外答楊少黙以隨處體認為求之於外者非也心與事應然後天理見焉天理非在外也特因事之来隨感而應耳故事物之来體之者心也心得中正則天理矣人與天地萬物一體宇宙内即與人不是二物故宇宙内無一事一物合是人少得底 云敬者心在於是而不放之謂此恐未盡程子云主一之謂敬主一者心中無有一物也故云一若有一物則二矣勿忘勿助之間乃是一今云心在於是而不放謂之勿忘則可矣恐不能不滯於此事則不能不助也可謂之敬乎 程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故古本以修身説格物今云格物者事當於理之謂也不若云隨處體認天理之盡也體認兼知行也當於理是格物後事故曰物格而後知至云敬而後當於理敬是格物工夫也 聖賢之學元無静存動察相對只是一段工夫凡所用功皆是動處蓋動以養其静静處不可著力才著力便是動矣至伊川乃有静坐之説又别開一個門靣故僕誌先師云孔孟之後若更一門蓋見此也 勿忘勿助只是説一個敬字忘助皆非心之本體此是心學最精宻處不容一毫人力故先師又發出自然之説至矣来諭忘助二字乃分開看區區會程子之意只作一時一段看蓋勿忘勿助之間只是中正處也學者下手須要理㑹自然工夫不須疑其為聖人熟後事而姑為他求蓋聖學只此一個路頭更無别個路頭若尋别路終枉了一生也答聶文蔚 明道看喜怒哀樂未發前作何氣象延平黙坐澄心體認天理象山在人情事變上用工夫三先生之言各有所為而發合而觀之合一用功乃盡也所謂隨處體認天理者隨未發已發隨動隨静蓋動静皆吾心之本體體用一原故也若謂静未發為本體而外已發而動以為言恐亦岐而二之也答孟津 石翁名節道之藩籬者云藩籬耳非即道也若謂即道然則東漢之名節晨門荷蕢之髙尚皆為得道耶蓋無其本也答王順渠 天理二字聖賢大頭腦處若能隨處體認真見得則日用間叅前倚衡無非此體在人涵養以有之於已耳上白沙先先
  答陽明王都憲論格物兩承手教格物之論足認至愛然僕終有疑者疑而不辨之則不可欲辨之亦不可不辨之則此學終不一而朋友見責王宜學則曰講求至當之歸先生責也方叔賢則亦曰非先生辨之其誰也辨之則稍以兄喜同而惡異是已而忽人是已而忽人則已自聖而人言逺矣而陽明豈其然乎乃不自外而僣辨之蓋兄之格物之説有不敢信者四自古聖賢之學皆以天理為頭腦以知行為工夫兄之訓格為正訓物為念頭之發則下文誠意之意即念頭之發也正心之正即格也於文義不亦重複矣乎其不可一也又於上文知止能得為無承於古本下節以修身説格致為無取其不可二也兄之格物訓云正念頭也則念頭之正否亦未可據如釋老之虛無則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諸相無根塵亦自以為正矣楊墨之時皆以為聖矣豈自以為不正而安之以其無學問之功而不知所謂正者乃邪而不自知也其所自謂聖乃流於禽獸也夷惠伊尹孟子亦以為聖矣而流於隘與不恭而異於孔子者以其無講學之功無始終條理之實無智巧之妙也則吾兄之訓徒正念頭其不可者三也論學之最始者則説命曰學於古訓乃有獲周書則曰學古入官舜命禹則曰惟精惟一顔子述孔子之教則曰博文約禮孔子告哀公則曰學問思辨篤行其歸於知行並進同條共貫者也若如兄之説徒正念頭則孔子止曰德之不修可矣而又曰學之不講何耶止曰黙而識之可矣而又曰學而不厭何耶又曰信而好古敏求者何耶子思止曰尊德性可矣而又曰道問學者何耶所講所學所好所求者何耶其不可者四也考之本章既如此稽之往聖又如彼吾兄確然自信而欲人以必從且為聖人復起不能易者豈兄之明有不及此蓋必有蔽之者耳若僕之鄙説似有可采者五訓格物為至其理始雖自得然稽之程子之書為先得同然一也考之章首止至善即此也上文知止能得為知行並進至理工夫二也考之古本下文以修身申格致為於學者極有力三也大學曰致知在格物程子則曰致知在所養養知在寡欲以涵養寡欲訓格物正合古本以修身申格物之㫖為無疑四也以格物兼知行其於自古聖訓學問思辨篤行也精一也博約也學古好古信古也修德講學也黙識學不厭也尊德性道問學也始終條理也知言養氣也千聖千賢之教為不謬五也五者可信而吾兄亦不省焉豈兄之明有不及此蓋必有蔽之者耳僕之所以訓格者至其理也至其理云者體認天理也體認天理云者兼知行合内外言之也天理無内外也陳世傑書報吾兄疑僕隨處體認天理之説為求於外若然不幾於義外之説乎求即無内外也吾之所謂隨處云者隨心隨意隨身隨家隨國隨天下蓋隨其所寂所感時耳一耳寂則廓然大公感則物来順應所寂所感不同而皆不離於吾心中正之本體本體即實體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而謂求之外可乎致知云者蓋知此實體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乃吾之良知良能也不假外求也但人為氣習所蔽故生而䝉長而不學則愚故學問思辨篤行諸訓所以破其愚去其蔽警發其良知良能者耳非有加也故無所用其絲毫人力也如人之夢寐人能喚之醒耳非有外與之惺也故格物則無事矣大學之事畢矣若徒守其心而無學問思辨篤行之功則恐無所警發雖似正實邪下則為老佛楊墨上則為夷惠伊尹是也何者昔曽參芸𤓰誤㫁其根父建大杖撃之死而復甦曽子以為無所逃於父為正矣孔子乃曰小杖受大杖逃乃天理矣一事出入之間天人判焉其不可講學乎詰之者則曰孔子又何所學心焉耳矣殊不知孔子至聖也天理之極致也仁熟義精也然必七十乃從心所欲不踰矩人不學則老死於愚耳矣若兄之聰明非人所及固不敢測然孔子亦嘗以學自力以不學自憂矣今吾兄望髙位崇其天下之士所望風而從者也故術不可不慎教不可不中正兄其圖之兄其圖之則斯道可興此學可明矣若兄今日之教僕非不知也僕乃嘗迷方之人也且僕獲交於兄十有七年矣受愛於兄亦可謂深矣嘗愧有懐而不盡吐将為老兄之罪人天下後世之歸咎乃不自揣其分傾倒言之若稍有可采乞一俯察若其謬妄宜擯斥之吾今可以黙矣謹啓
  語錄衝問舜之用中與囘之擇乎中庸莫亦是就自己心上斟酌調停融合人心天理否先生曰用中擇中庸與允執厥中皆在心上若外心性何處討中事至物来斟酌調停者誰耶事物又不曽帶得中来故自堯舜至孔顔皆自心學 盤問日用切要工夫道通曰老先生之教惟立志煎銷習心體認天理之三言者最為切要然亦只是一事每令盤體而熟察之乆而未得其所以合一之義敢請明示先生曰此只是一事天理是一大頭腦千聖千賢共此頭腦終日終身只是此一大事更無别事立志者志乎此而已體認是工夫以求得乎此者煎銷習心以去其害此者心只是一個好心本来天理完完全全不待外求顧人立志與否耳孔子十五志於學即志乎此也此志一立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直至不踰矩皆是此志變化貫通只是一志志如草木之根具生意也體認天理如培灌此根煎銷習心如去草以䕶此根貫通只是一事 心問如何可以逹天德道通云只體認天理之功一内外兼動静徹終始一息不容少懈可以逹天德矣 盤問何謂天德何謂王道道通謂君且理㑹慎獨工夫来敢問慎獨之與體認天理果若是同與先生曰體認天理與謹獨其功夫俱同獨者獨知之理若以為獨知之地則或有時而非中正矣故獨者天理也此理惟已自知之不但暗室屋漏日用酬應皆然慎者所以體認乎此而已若如是有得便是天德便即有王道體用一原也 一友問何謂天理衝答曰能戒慎恐懼者天理也友云戒慎恐懼是工夫衝曰不有工夫如何得見天理故戒慎恐懼者工夫也能戒慎恐懼者天理之萌動也循此戒慎恐懼之心勿忘勿助而認之則天理見矣熟焉如堯之兢兢舜之業業文王之翼翼即無往而非天理也故雖謂戒慎恐懼為天理可也今或不實下戒慎不覩恐懼不聞之功而直欲窺見天理是之謂先獲後難無事而正即此便是私意遮蔽烏乎得見天理耶先生曰戒慎恐懼是工夫所不覩不聞是天理工夫所以體認此天理也無此功夫焉見天理 舜臣謂正應事時操存此心在身上作主宰隨處體認吾心身天理真知覺得吾心身生生之理氣所以與天地宇宙生生之理氣脗合為一體者流動於腔子形見於四體被及於人物遇父子則此生生天理為親遇君臣則此生生天理為義遇師弟則此生生天理為敬遇兄弟則此生生天理為序遇夫婦則此生生天理為别遇朋友則此生生天理為信在處常則此生生天理為經在處變則此生生天理為權以至家國天下華彛四表莅官行法班朝治軍萬事萬物逺近巨細無往而非吾心身生生之理氣根本於中而發見於外名雖有異而只是一個生生理氣隨感隨應散殊見分焉耳而實非有二也即此便是義以方外之功即此便是物来順應之道而所以行天下之逹道者在是焉愚見如此未審是否先生曰如此推得好自隨處體認以下至實非有二也皆是可見未應時只一理及應事時纔萬殊中庸所謂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正為此後儒都不知不信若大公順應敬直義方皆合一道理宜通上章細玩之體用一原 一友問察見天理恐言於初學難為下手衝答曰夫子之説科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天理二字是就人所元有者指出以為學者立的耳使人誠有志於此而日加體認之功便須有見若其不能見者不是志欠真切便是習心障蔽知是志欠真切只須責志知為習心障蔽亦只責志即習心便消而天理見矣 先生曰天理二字人人固有非由外鑠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故人皆可以為堯舜途之人可以為禹者同有此耳故途之人之心即禹之心禹之心即堯舜之心總是一心更無二心蓋天地一而已矣記云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古今宇宙内只同此一個心豈有二乎初學之與聖人同此心同此一個天理雖欲强無之又不得有時見孺子入井見餓殍過宗廟到墟墓見君子與夫夜氣之息平旦之氣不知不覺萌動出来遏他又遏不得有時志不立習心蔽障又忽不見了此時莭蓋心不存故也心若存時自爾見前唐人詩亦有理到處終日覔不得有時還自来須要得其門所謂門者勿忘勿助之間便是中門也得此中門不患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責志去習心是矣先須要求此中門 一友患天理難見衝對曰須於心目之間求之天理有何影形只是這些虛靈意思平鋪著在不容你増得一毫減得他一毫輕一毫不得重一毫亦不得前一歩不得却一步亦不得須是自家理㑹先生曰看得儘好不増不減不輕不重不前不却便是中正心中正時天理自見難見者在於心上功夫未中正也但謂天理有何形影是矣又謂只是這些虛靈意思平鋪著在恐便有以心為天理之患以知覺為性之病不可不仔細察釋氏以心之知覺為性故云蠢動含靈莫非佛性而不知心之生理乃性也平鋪二字無病 孚先問戒慎不覩恐懼不聞敬也所謂必有事焉者也勿忘勿助是調停平等之法敬之之方也譬之内丹焉不覩不聞其丹也戒慎恐懼以火養丹也勿忘勿助所謂文武火𠉀然否先生曰此段看得極好須要知所謂其所不覩其所不聞者何物事此即道家所謂真種子也故其詩云鼎内若無真種子如將水火煮空鐺試看吾儒真種子安在尋得見時便好下文武火也勉之勉之 衝嘗與仲木伯載言學因指雞母為喻云雞母抱卵時全體精神都只在這幾卵上到得精神用足後自化出許多雞雛来吾人於天地間萬事萬化都只根源此心精神之運用何如耳吕陸以為然一友云説雞母精神都在卵上恐猶為兩事也此又能補衝言所不逮者先生曰雞卵之譬一切用功正要如此接續許大文王只是緝熈敬止雞抱卵少間㫁則這卵便(⿰卵叚)「毈」訛字了然必這卵元有種子方可若無種的卵將来抱抱之雖勤亦(⿰卵叚)「毈」訛字了學者須識種子方不枉了工夫何謂種子即吾此心中這一㸃生理便是靈骨子也今人動不動只説涵養若不知此生理徒涵養個甚物釋氏為不識此種子故以理為障要空要滅又焉得變化人若不信聖可為請看無種子雞卵如何抱得成雛子皮毛骨血形體全具出殻来都是一團仁意可以人而不如鳥乎精神在卵内不在抱之者或人之言亦不可廢也明道先生言學者須先識仁 衝問儒釋之辨先生曰子可謂切問矣孟子之學知言養氣首欲知詖淫邪遯之害心蓋此事苐一歩生死路頭也往年曽與一友辨此渠云天理二字不是校仙勘佛得来吾自此遂不復講吾意謂天理正要在此岐路上辨辨了便可泰然行去不至差毫釐而謬千里也儒者在察天理佛者反以天理為障聖人之學至大至公釋者之學至私至小大小公私足以辨之矣昨潘稽勲石武選亦嘗問此吾應之曰聖人以天地萬物為體即以身當天地萬物看何等廓然大公焉得一毫私意凡私皆從一身上起念聖人自無此以是無意必固我之私若佛者務去六根六塵根塵指耳目口鼻等為言然皆天之所以與我不能無者而務去之即已一身亦奈何不得不免有意必固我之私猶强謂之無我耳何等私小二子聞言即悟歎今日乃知如此先正未嘗言到或問學貴煎銷習心心之習也非固有也形而後有者也外鑠而中受之也如秦人之悍也楚人之詐也心之習於風氣者也處富而鄙吝與處約而好侈靡者心之習於居養者也故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煎銷也者煉金之名也金之精也有汚於鉛者有汚於銅者有汚於糞土之侵蝕者非鍊之不可去也故金必百鍊而後精心必百鍊而後明先生曰此説得之認得本體便知習心習心去而本體完全矣不是將本體来換了習心本體元自在一習心蔽之故若不見耳不然見赤子入井便如何□發出来故煎銷習心便是體認天理功夫到見得天理時習心便退聽如煎銷鉛銅便是鍊金然必須就鑪錘乃得鍊之之功今之外事以求静者如置金於宻室不就鑪錘雖千萬年也只依舊是頑雜的金衝未發之中唯聖人可説得若是聖人而下都是致和底工夫然所謂和者不戾於中之謂乃是就情上體貼此中出来中立而和生也到得中常在時雖併謂之致中和亦可也然否先生曰道通所謂情上體貼此中出来一句與中立而和生皆是其餘未精致中和乃修道立教之功用道至中和極矣更又何致耶若以未發之中為聖人分上致和工夫為聖人而下學者分上則又欠明了所不睹不聞即未發之中也道之體也學者須先察識此體而戒慎恐懼以養之所謂養其中也中立而和生焉若謂自然而中則惟聖可能也若功夫則正是學者本源𦂳要處動以養其静道通徒見戒慎恐懼字以為致和耳 或問認思慮寧静時為天理為無我為天地萬物一體為鳶飛魚躍為活潑潑地自以為灑然者因言遇動輙不同何也衝應之曰譬之行舟若這個舟風恬浪静時或將就行得若遇狂風迭浪便去不得也要去須得柁柄在手故學莫先於立主宰若無主宰便能胸中無他閒思雜想亦只討得個清虛一大氣象安得為天理安可便説鳶飛魚躍程明道先生嘗言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與必有事焉而勿正意同昔聰明如文公直到晚年纔認得明道此意未知道必有事焉是何事先生曰天理亦不難見亦不易見要須切已實用必有事焉而勿正功夫乃可真見都是鳶飛魚躍不然亦只是説也先生曰衝切謂初學之士還須令静坐息思慮漸教以立志體認天理煎銷習心及漸令事上磨鍊衝嘗厯厯以此接引人多見其益動静固宜合一用工但静中為力較易蓋人資質不同及其功用純雜亦異須是因才成就隨時㸃化不可拘執一方也然雖千方百計總是引歸天理上来此則不可易正猶母雞抱卵須是我底精神合併他底精神一例用方得如何先生曰静坐程門有此傳授伊川見人静坐便歎其善學然此不是常理日往月来一寒一暑都是自然常理流行豈分動静難易若不察見天理隨他入關入定三年九年與天理何干若見得天理則耕田鑿井百官萬物金革百萬之衆也只是自然天理流行孔門之教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黄門毛式之云此是隨處體認天理甚看得好無事時不得不居處恭即是静坐也執事與人時如何只要静坐使此教大行則天下皆静坐如之何其可也明道終日端坐如泥塑人及其接人渾是一圑和氣何等自然 昨日孚先以長至在邇作飯會席間因講復其見天地之心衝謂諸友云人心本自坦坦平平即所謂天地之心不待復而後見也聖人見人多迷而不復恐其滅絶天理不得已又就其復處指㸃出来欲令人便循著擴充將去也吾輩若能守得平坦之心常在即不消言復只怕無端又生出别念来耳故顔子克已只是不容他軀殻上起念諸友以為然如何先生曰冬至一陽初動所謂来復時也天地之心何時不在特於動物時見耳人心一念萌動即是初心無有不善如孟子乍見孺子将入於井便有怵惕惻隱之心乍見處亦是初心復時也人之良心何嘗不在特於初動時見耳若到納交要譽惡其聲時便不是本来初心了故孟子欲人就於初動處擴充涵養以保四海若識得此一㸃初心真心便是天理由此平平坦坦持養將去可也若夫不消言復一語恐未是初學者事雖顔子亦未知此道顔子猶不逺復毋髙論要力行實地有益耳 潘稽勲講天理須在體認上求見舎體認何由得見天理也衝對曰然天理固亦常常發見但人心逐外去了便不見所以要體認纔體認便心存心存便見天理故曰不能反躬天理滅矣又曰復其見天地之心體認是反躬而復也天地之心即我之心生生不已更無一毫私意叅雜其間此便是無我便見於天地萬物共是一體何等廣大髙明認得只個意思常見在而乾乾不息以存之這纔是欛柄在手所謂其幾在我也到那時恰所謂開闔從方便乾坤在此間也宇宙内事千變萬化總根源於此其妙殆有不可言者然只是一個熟如何先生曰此節所問所答皆是然要用功實見得方有益中間云纔體認便心存心存便見天理不若心存得其中正時便見天理也如此體認工夫尤更直截其後云云待見天理後便見得親切也 陳子才問先生嘗言見得天理方見得人欲如何衝謂纔體認便見得天理亦便見得人欲蓋體認是天理萌動人心得主宰時也有主宰便見人欲文王緝熈只體認不已便接續光明去便容不得一毫人欲此便是敬止從此到至善只一條直路因竊自歎曰明見得只一條路在前靣還只不肯走病果安在耶願賜鞭策先生曰文王緝熈敬止便是止至善便是體認天理工夫若見得時李延平所謂一毫私意亦退聽也豈不便見得人欲乎若人之酒醒便知是醉也若謂明見得這條路在前靣如何不肯走或是未曽上路也又何遲𮞉顧慮無乃見之未明或有病根如憂貧之𩔖在内為累故耶若欲見之明行之果須是把習心打破兩層三層乃可向往也 一友語經哲曰須無事時敬以直内遇有事方能義以方外經哲曰恐分不得有事無事聖人心事内直則外自方學者恐義以方外事亦是做敬以直内工夫與修辭立誠亦是做忠信進德工夫纔見得心事合一也老先生隨處體認天理之訓盡此二句之意更見打透明白不知是否先生曰隨處體認天理兼此二句包了便是合内外之道敬以包乎義義以存乎敬分明不是兩事先儒未曽説破予一向合看如此見得遺書中謂釋氏敬以直内則有之義以方外則無有為决非程子語也吾子看到此難得 一友問明道先生言天理二字却自家體貼出来今見朋友中開口便説天理某却疑先生教人要察見天理者亦是人自家體貼乎此耳非謂必欲人圖寫個天理與人看也如何衝對曰誠然誠然天理何嘗有定形只是個未發之中中亦何嘗有定體人但常以心求中正為主意隨時隨事體認斟酌調習此心常合於中正此便是隨處皆天理也酒誥所謂作稽中德亦是如此求也自求見也自見得也自得他人不能與其力便是見得亦不能圖寫與人看雖然説工夫處却不能瞞得人也未知是否先生曰天理只是自家體認説便不濟事然天理亦從何處説得可説者路頭耳若連路頭也不説便如何去體認其全不説者恐是未曽加體認工夫如未曽行上路的人更無疑問也所云心求中正便是天理良是然亦須逹得天理乃可中正而不逹天理者有之矣釋氏應所無住而生其心是也何曽逹得天理 若愚問中庸尊德性道問學一章朱子以存心致知言之而未及力行者厥義維何幸夫子教之先生曰後世儒者認行字别了皆以施為班布者為行殊不知行在一念之間耳自一念之存存以至於事為之施布皆行也且事為施布豈非一念為之乎所謂存心即行也 若愚問天理心之主也人欲心之賊也一心之微衆欲交攻日侵月蝕賊漸内據主反退聽旦晝所為時或發見殆一杯水於輿薪之火耳如弗勝何今欲反其故復其真主者主之賊者賊之如之何其用力也先生曰這個天理真主未嘗亡特為賊所蔽惑耳觀其時或發見可知矣體認天理則真主常在而賊自退聽不是外邊旋尋討主入室来又不是逐出賊使主可復也只頃刻一念正即主翁便惺便不為賊惑耳二者常相為消長 問劉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性之所以立也子思曰中者天下之大本用之所以行也體用一源顯微無間學者從事於勿助勿忘之間而有得夫無聲無臭之㫖則日用應酬莫非此中發見流行之妙不啻執規矩以為方圓蓋曲當也然堯舜允執之中孟子無權之中似執事物上説故後世有求中於外者不知危精微一皆心上功夫而權之一字又人心斟酌運量之妙以中乎不中者則既已反其本矣舎此不講而徒於事物上每每尋個恰好底道理雖其行之無過不及而固已入於義外之説恐終亦不免於執一而已矣臆見如此未知何如先生曰聖人之學皆是心學所謂心者非偏指腔子裏方寸内與事為對者也無事而非心也堯舜允執厥中非獨以事言乃心事合一允執云者脗合於心與心為一非執之於外也所謂權者亦心也廉伯所云斟酌運量之本是也若能於事物上察見自然天理平時涵養由中而出即由仁義行之學何有不可若平時無存養功夫只到事来靣前纔思尋討道理即是行仁義必信必果之學即是義外即是義襲而取之者也誠偽王伯之分正在於此 敢問中庸不覩不聞與詩無聲無臭之㫖何以異天理本無形聲可以擬議但只恁地看恐墮於無若於無中想出一個不覩不聞景象則亦滯於有矣無即佛氏之所謂空有即其所謂相也二者皆非也然則不無而無不有而有其心之本體乎其在勿助勿忘之間乎近来見得如是幸夫子明以教我先生曰此事正要理㑹廉伯能以疑問知是善理㑹矣在人為不覩不聞在天為無聲無臭其實一也如舊説不覩不聞無聲無臭却墮於虛無而不自知矣然於不覩不聞而必曰其所是有實體也於無聲無臭而必曰上天之載是有實迹也何墮於無這個不覩不聞之實體程子所謂亦無有處有亦無無處無乃心之本體不落有無者也須於勿忘勿助之間見之要善體認吾於中庸測難已説破惟諸君於心得中正時識取本體自然見前何容想象 奉謂孟子所謂持其志毋暴其氣者亦無本末之分不過欲人存中以應外制外以養中耳使知合觀並用之功也公孫丑疑而問者未逹乎此而已矣先生曰志氣不是兩物志即氣之精靈處志之所至氣亦至焉故持志即無暴氣都一齊管攝如志欲手持則持志欲足行則行豈不内外一致存中應外固是制外之心非由中乎不必分内外清問昨日坐中一友言夜睡不著老先生謂其未曽
  體認天理故睡不著清因舉蔡季通先睡心後睡眼文公以為古今未發之妙言之老先生不以為然者豈以其岐心目為二理耶先生曰吾意不以為然者非以岐心目為二理也只先著一個睡字便是安排事事亦復如是所謂體認天理者亦非想象想象亦便是安排心中無事天理自見無事便自睡得著何意何必 毛式之日来功夫儘切身衝家居全得此友往来商確耳但渠銖較寸量念頭尚未肯放下多病精神不足可惜也願先生療以一言渠若見得完全却會守得牢固先生曰毛君素篤信吾學隨處體認天理此吾之中和湯也服得時即百病之邪自然立地退聽常常服之則百病不生而滿身氣體中和矣何待手勞脚攘銖較寸量乎此心天理譬之衡尺衡尺不動而銖銖寸寸自分自付而衡尺不與焉舜之所以無為而天下治者此也此劑中和湯自堯舜以来治病皆同天理人心不在事心兼乎事也 朱𩿾問道通云隨處體認天理即孔門博約一貫之義者然則博學於文約之以禮須合作一句看始明請示其的先生曰隨處體認天理與博約一貫同皆本於精一執中之傳博文約禮還是二句然則一段工夫一齊並用豈不是同一體認天理 先生嘗言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此便是良知亦便是天理衝竊以為是非之心其在人也雖私欲亦䝉蔽他不得譬諸做强盗人若説是强盗他便知怒又如做官人要錢底渠亦怕人知覺及見人説某官何等清亷渠亦知敬而自愧可見他本心自是明白雖其貪利之心亦蔽他不得此正是他天理之心未嘗冺滅處學者能常常體察乎此依著自己是非之心知得眞切處存養擴充將去此便是致良知亦便是隨處體認天理也然而外人多言先生不欲學者之言良知者豈慮其體察未到将誤認於理欲之間遂以為真知也耶先生曰如此看得好吾於大學小人閒居章測難備言此意小人至為不善見君子即知掩不善又知著其善又知自愧怍人視已如見肺肝又如賊盗至為不道使其乍見孺子將入井即有怵惕惻隠之心豈不是良知良知二字自孟子發之豈不欲學者言之但學者徃徃徒以為言又言得别了皆説心知是非皆良知知得是便行到底知得非便去到底如此是致恐師心自用還須學問思辨篤行乃為善致 老先生儒佛之辨明矣衝竊以為論佛氏曰當先根究其初心不合從軀殻起念且緩責其苦根塵絶倫理之辠盖由其舉足之差遂使其謬至此極也故衝每與朋儕言學須先探訊其志然後與論工夫若其志不正雖與講得極親切只是替他培壅得私已的心反幇助潤餙得他病痛後來縱欲敗度傷殘倫理或反有甚於佛者孔子於門人徃徃誘其言志孟子欲人察於善利之間者殆為是耳故自學教人皆宜先正其志何如先生曰佛氏初心軀殻起念即是苦根塵絶理倫之辠是同條共貫事然問辠者先須按其實迹贓證乃可誅之也今只誅其軀殻起念則彼又有無諸相之説必不肯服從事聖人之書者亦有縱欲敗度傷殘倫理然不可謂之儒聖人必不取之而佛者之教正欲人人絶滅倫理如水火之不相同子比而同之且抑揚之間詞氣過矣正志之説甚好 衢問先生教人體認天理衢只於無事時常明諸心看認天理萬物一體之義至有事時只就此心上體會體會便應去求個是便了不識然否先生曰吾所謂天理者體認於心即心學也有事無事原是此心無事時萬物一體有事時物各付物皆是天理充塞流行其實無一事 經哲向前領師尊教每令察見天理哲苦天理難見正坐失於空中摸索耳近就實地尋求始覺日用間一動一止一事一物無非這個道理分明有見但猶有一等意思牽滯未肯真實認他做主耳非難見也竊以人生天地間與禽獸異也人得天地之中耳中乃人之生理也即命根也即天理也不可頃刻間斷也若不察見則無所主宰日用動作忽入於過不及之地而不自知矣過與不及即邪惡之去禽獸無幾矣故千古聖賢授受只一個中不過全此天然生理耳學者講學不過講求此中求全此天然生理耳入中之門曰勿助勿㤀中法也以中正之法體中正之道成中正之教也體認天理即體認中也但字中虛天理字真切令人可尋求耳不知是否先生曰體認正要如此真切若不用勿㤀勿助之規是無也 經哲與一友論擴充之道經哲以擴充非待發見之後一端求充一端也只終日體認天理即此是敬敬即擴充之道非敬之外又有擴充功夫也所謂操存涵養體認擴充之只是一事如戒懼慎獨以養中中立而和自發無徃而非仁義禮智之發見矣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重在足字非必保四海而後為充也只是求復吾廣大髙明之本體耳不知是否先生曰今之所謂致良知者待知得這一是非便致將去此所謂待發見之後一端求充一端也只一隨處體認天理擴充到盡處即是保四海即是廣大髙明之本體 津問鳶飛魚躍活潑潑地學者用功固不可不識得此體若一向為此意擔閣而不用參前倚衡的工夫終無實地受用須是見鳶飛魚躍的意思而用參前倚衡的工夫雖用參前倚衡的工夫而鳶飛魚躍之意自在非是一邊做參前倚衡的工夫一邊見鳶飛魚躍的意思乃是一併交下惟程明道謂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㤀勿助長未嘗致纖毫人力最盡先生曰鳶飛魚躍與參前倚衡同一活潑潑地皆察見天理工夫識得此意而涵養之則日進日新何擔閣之云不可分為二也所舉明道必有事焉勿正勿㤀勿助長元無絲毫人力之説最好勿正勿㤀勿助中間未嘗致絲毫人力乃必有事焉之工夫的當處朱𫝊莭度二字最好當此時節所謂參前倚衡所謂鳶飛魚躍之體自見矣 先生曰陽明謂勿㤀勿助之説為懸虛而不知此乃所有事之的也舍此則所有事無的當工夫而所事者非所事矣子嘉問程子曰勿助勿㤀之間乃是正當處正當處即天理也故參前倚衡與所立卓爾皆見此而已必見此而後可以語道或以勿助勿㤀之間乃虛見也須見天地萬物一體而後為實見審如是則天地萬物一體與天理異矣人惟不能調習此心使歸正當是以情流私勝常自扞格不能體天理萬物而一之若能於勿助勿㤀之間真有所見則物我同體在是矣或於此分虛實者獨何與故圖説曰性者天地萬物一體者也心也者體天地萬物而不遺舍勿助勿㤀之間何容力乎伏惟明示以决所疑先生曰惟求必有事焉而以勿助勿㤀為虛陽明近有此説見於與聶文尉侍御之書而不知勿正勿㤀勿助乃所有事之工夫也求方圓者必於規矩舍規矩則無方圓舍勿㤀勿助則無所有事而天理滅矣下文無若宋人然非徒無益而又害之可見也不意此公聰明未知此要妙未見此光景不能無遺憾可惜可惜勿㤀勿助之間與物同體之理見矣至虛至實須自得見 子嘉問克已復禮一功也已克而禮自復禮復而後已可言克矣盖一心之中理欲不容並立也或者専言克已必已私克盡而後禮可復則程子生東滅西之語何謂乎若謂初學之士習心已乆不免已私之多故先言克已以覺之即先正所謂非全放下終難湊泊之謂也以此為講學始終之要恐非中正也殊不知言復禮則克已在其中言克已則復禮不外矣若得其要於勿助勿㤀之間雖言克已亦可也若不得其要不知所克者何物縱云克已亦不過把持而已焉能盡克而不生乎若謂顔子之功尚亦如此况其他乎盖顔子之姿生知之亞故已一克而即去不萌所謂不貳過是也非若後世一一而克之之謂也或以謂存天理無所捉摸不若克已之謂切是盖未得其功於勿助勿㤀之間者也若果能有見於勿助勿㤀之間則已私又何容乎嘉以為既真有所見復於受病深者而克之則日漸月磨已不知而自克也嘉之所見或亦偏墮而不知伏惟詳示先生曰克已復禮固不是二事然所謂克已者非謂半上半下也去之盡乃謂之克也已私纔盡天禮立復若其不繼又復如初惟隨處體認天理最要𦂳能如是則克復在其中矣謂體認天理不如克已者盖未知此且克已惟以告顔子而不以告仲弓諸人盖非人人所能也今人只説克已耳又何曽克來若待到知是已私時其機已徃又安能克惟是祗悔耳 子嘉問隠顯無間動静一功子所雅言也或者不求立其本體而専磨煉於事遂詆静坐者為非夫静坐而不求諸人事而後可以言偏矣若専用力於事而不求見本體則與静坐之弊均矣又何誚彼耶不知所謂磨煉者又何物耶况所謂隨處體認天理非専於事也體認也者知行並進之謂也識得此天理隨時隨處皆知行並進乎此天理也若曰隨事則偏於事而非中正矣毫釐千里之差所係不細伏惟垂教先生曰體認天理而云隨處則動静心事皆盡之矣若云隨事恐有逐外之病也孔子所謂居處恭乃無事静坐時體認也所謂執事敬與人忠乃有事動静一致時體認也體認之功貫通動静隐顯只是一段工夫 問周子曰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静静而生隂静極復動一動一静互為其根分隂分陽兩儀立焉夫動静一也而為動而為陽静而生隂則動静各自為一物矣謂常體不易者為静妙用不息者為動則所謂静極復動動極復静者不可通矣夫所謂分隂分陽两儀立焉者其以天地之形體言之乎抑以其性情言之乎以其形體言之則天主動地主静動静分矣以其性情言之則所謂隂變陽合而生金木水火土者又何謂也願示先生曰觀天地間只是一氣只是一理豈常有動静隂陽二物相對盖一物而两名者也夫道一而已矣其一動一静分隂分陽者盖以其消長迭運言之以其消故謂之静謂之隂以其長故謂之動謂之陽亘古亘今宇宙内只此消長觀四時之運與人一身之氣可知何曽有两物來古今宇宙只是一理生生不息故曰動静無端隂陽無始見之者謂之見道問白沙先生有語云静坐乆之然後吾心之體隐顯
  呈露常若有物觀此則顔之卓爾孟之躍如盖皆真有所見而非徒為形容之辭矣但先生以静坐為言而今以隨處體認為教不知行者之到家果孰先而孰後乎明道先生曰天理二字是某體貼出來是其本心之體亦隐然呈露矣而十二年之後復有獵心之萌何也意者體貼出來之時方是尋得入頭去處譬如仙家之説雖是見得元關一竅更有許多火𠉀温養工夫非止謂畧窺得這個景象便可以一了百了也如何如何先生曰虛見與實見不同静坐乆隠然見吾心之體者盖先生為初學言之其實何有動静之間心熟後雖終日酬酢萬變朝廷百官萬象金革百萬之衆造次顛沛而吾心之本體澄然無一物何徃而不呈露耶盖不待静坐而後見也顔子之瞻前忽後乃是窺見景象虛見也至於愽約之功既竭其才之後其卓爾者乃實見也隨處體認天理自初學以上皆然不分先後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即隨處體認之功連静坐亦在内矣 問無在無不在只此五字循而行之便有無窮難言之妙白沙先生所謂髙明之至無物不覆反求諸身不在於人欲也無不在者無不在於天理也郡竊謂此五字當渾全以㑹其意不當分析以求其義分析則支離矣既有學問思辨之功意不向别處走不必屑屑於天理人欲之分析也此𦂳關終身受用之地更願發揮歸於同志者共之先生曰此段看得好五字不可分看如勿助勿㤀四字一般皆説一時事當此時天理見矣常常如此恒乆不息所以存之也白沙先生所謂欛柄在手者如此此乃聖學千古要訣近乃聞不用勿助勿㤀之説将孰見之孰存之乎是無欛柄頭腦學者不可不知 問神易無方體學者用無在無不在之功夫當内外動静渾然之兩㤀也盖工夫偏於静則在於静矣工夫偏於動則在於動矣工夫偏於内則在於内矣工夫偏於外則在於外矣非所謂無在無不在也非所謂無不體也非所謂活潑潑地也切料如此不知其果然否乎先生曰神易最可玩此當以意㑹不可以言盡也當知易是甚神又是甚皆是勿㤀勿助無在無不在之間見之何内外動静之分會得時便活潑潑地 問天地之心動而無動静而無静之妙貫晝夜寒暑古今而無不然也而此獨以亥子為然者必有説矣願聞所謂亥子中間者先生曰動静之間即所謂幾也顔子知幾正在此一著 道通復問惟意必固我故不能貫通心事合一持養否先生曰惟不於心事合一持養心地不能灑然而物來順應則每事擬議啇量憧憧憒憒便是意必固我 先生曰先師白沙先生與子題小圓圖屋詩有云至虛元受道又語予云虛實二字可徃來看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子謂太虛中都是實理充塞流行只是虛實同原 先生曰戊子嵗除召各部同志諸君飲於新泉共論大道飲畢言曰諸君知忠信為聖道之至乎學者徒大言誇人而無實徳無忠信故也故主忠信忠信所以進徳直上逹天徳以造至誠之道忠信之外無餘事矣既而語羅民止周克道程子京曰忠信者體認天理之功盡在是矣中心為忠心中故實是謂之信心之不實全是不中不正之心為之問如何中心曰勿㤀勿助之間則心中矣 孟津問心之本體莫非天理學者終日終身用功只是要循著天理求復本體而已本體何分於動静乎明道云須看喜怒哀樂未發前作何氣象延平之教黙坐澄心體認天理象山誨學者曰須在人情事變上用功夫喜怒哀樂情也亦事也已發者也一則欲求諸已發一則欲看諸未發何與竊意三先生之教一也明道為學者未識得本體看未發之前氣象正欲體認本體也認得本體方好用功延平亦明道意也象山恐學者未識於實地用功即墮於空虛漭蕩便有岐心事為二之病人情事變乃日用有實地可㩀處即此實地以體認吾心本然之天理即人情事變無不是天理流行無不是未發前氣象矣若不從實地體認出來竊恐病痛未除猶與本體二也幸賜明教先生曰師云來問亦看得好三先生之言各有所為而發合而觀之合一用功乃盡也吾所謂體認者非分已發未發未分動静所謂隨處體認天理者隨已發未發隨動隨静盖動静皆吾心之本體體用一原故也如彼明鏡然其明瑩光照者其本體也其照物與不照物任物之來去而本體自若心之本體其於未發已發或動或静亦若是而已矣若謂静未發為本體而外已發而動以為言恐亦有岐而二之之弊也前軰多坐此弊偏内偏外皆支離而非合内外之道矣吾心性圖備言此意幸深體之 先生曰主一主一個天理陽明常有此言殊不知無適之謂一若心主一個天理在内即是物即非一矣惟無一物乃是無適乃是主一這時節天理自見前矣觀此則動容貌整思慮未便是敬乃所以生敬也 問由求亦要為邦曽㸃要灑然為樂其志夐不同者豈聖人以其事迹觀之顧有取於窮居樂善而不取於用世行志者耶但其間有大意存焉謂理之無在無不在也夫有㸃之樂奚必舍去國事適清閒之地浴沂詠歌而後樂之乎為邦亦是曽㸃合當為的使由求赤得㸃之意則何嫌於用世但三子見得一處㸃見得無處不是此理使㸃只認得彼處自樂亦猶夫三子之屑屑事為矣而謂之見大意乎孔子仕止乆速未嘗留意孟子大行不加窮居不損是何物也可因與窺與㸃之意矣請問是否先生曰曽㸃正為不曽見得無處不是此理意思故須求風浴詠歸始樂若見得則隨處體認天理流行則為邦為政何徃而非風浴之樂㸃雖樂優於三子然究竟言之過猶不及耳終是未能一貫若以此為堯舜氣象則又認錯堯舜了也 問人心與天地萬物同一體是則然矣但學者用功只當於勿㤀勿助上著力則自然見此心虛明之本體而天地萬物自為一體耳故曰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曰古人見道分明曰已見大意曰見其大皆指見此心本體言之爾若為學之始而遽云要見天地萬物為一體恐胸中添一天地萬物與所謂守一中字者不相逺矣是否先生曰吾意正如此勿㤀勿助心之中正處這時節天理自見天地萬物一體之意自見若先要見是想像也王陽明遂每每欲矯勿㤀勿助之説惑甚矣 問為學之始雖不可遽云要見天地萬物一體然為學之初亦不可不知天地萬物與吾一體盖不知此體則昧於頭腦矣故程子曰學者須先識仁體先生亦嘗教孚先曰鼎内若無真種子却教水火煮空鐺又曰須黙識一㸃生意此乃知而存也韋推官止見得程子所謂存乆自明以下意思乃存而知也竊疑如此未知是否先生曰固是大頭腦學者當務之急然始終也須於勿㤀勿助處見先生曰知崇而禮卑中行之士也行者中路也以上便可到聖人地位狂者有智崇而無禮卑狷者有禮卑而無智崇孔子思得狂狷盖欲因其一偏之善抑揚進退之狂狷交用則智崇禮卑天地合徳便是中行可踐迹而入聖人之室矣 先生曰楊慈湖豈是聖賢之學乃真禪也盖學陸象山而又失之者也聞王陽明謂慈湖逺過於象山象山過髙矣又安可更過觀慈湖言人心精神是謂之聖是以知覺為道矣如佛者以運水搬柴無非佛性又蠢動含虛無非佛性然則以佛為聖可乎先生曰聰明聖知乃逹天徳故入道係乎聰明然聰明亦有大小逺近深淺故所見亦復如此曽記張東海謂定性書動亦定動亦是定有何了期王陽明近謂勿㤀勿助終不成事夫動静皆定㤀助皆無則本體自然合道成聖而天徳王道備矣孔孟之後自明道之外誰能到此可知是本習經厯二君亦號聰明亦止如此故人之聰明亦有限量 先生曰有以知覺之知為道是未知所知者何事孟子言予將以斯道覺斯民則所覺者道也儒釋之分正在此 懐問體認天理最難天理只是吾心中正之體不屬有無不落方體纔欠一毫已便不是纔添一毫亦便不是須是義精仁熟此心洞然與之為體方是隨處體認天理或曰知勿㤀勿助之間則見之竊謂勿㤀勿助固是中規然而其間間不容髪又不是箇有硬格尺可量定的只這工夫何縁便得正當先生曰觀此可見吾契曽實心尋求來所以發此語天理在心求則得之夫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但求之自有方勿㤀勿助是也千古惟有孟子發揮出來須不廢絲毫人力欠一毫已便不是纔添一毫亦不是此語最是只不㤀助時便添減不得天理自然見非有難易也何用硬格尺量耶孟子曰物皆然心為甚吾心中規何用權度


  明儒學案卷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三十八
  餘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學案二
  太僕吕巾石先生懐
  吕懐字汝德號巾石廣信永豐人嘉靖壬辰進士自庶吉士出為給事中復入春坊以南司業掌翰林院事遷南太僕寺少卿致仕先生受學於甘泉以為天理良知本同宗㫖學者工夫無有著落枉自説同説異就中指㸃出一通融樞要只在變化氣質故作心統圖説以河圖之理明之一六同宗二七同道三八為朋四九為友各居一方五十在中如輪之有心屋之有脊兼統四方人之心是五十也隂陽合德兼統四端命曰人極至於氣質由身而有不能無偏猶水火木金各以偏氣相勝偏氣勝則心不能統之矣皆因心同形異是生等差故學者求端於天不為氣質所局矣先生之論極為切實可以盡横渠之藴然尚有説夫氣之流行不能無過不及故人之所禀不能無偏氣質雖偏而中正者未嘗不在也猶天之寒暑雖過不及而盈虛消息卒歸於太和以此証氣質之善無待於變化理不能離氣以為理心不能離身以為心若氣質必待變化是心亦須變化也今曰心之本来無病由身之氣質而病則身與心判然為二物矣孟子言陷溺其心者為歲未聞氣質之陷溺其心也蓋横渠之失渾氣質於性先生之失離性於氣質總由看習不清楚耳先生所著有律吕古義厯考廟議諸書巾石論學語竊為天道流行命也與心俱生性也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實一本耳前後五者皆性於已而命於天世之人但知以前五者為人性而不知節之以天理以後五者為天命而不知求之於人心故孟子謂聲色臭味安佚之欲與心俱生人之性也然有本之天理而不可易者君子固不謂由於人性恣然自肆而不思所以節之於理也仁義禮智天道之懿一理流行天之命也然有根於人心而不容偽者君子固不謂出於天命而不思所以性之於已也夫心即理理即心人心天理無非中者然性本人心而有不出於理者是形氣之私而非性之真命出天理而有不根於心者是拘蔽之妄而非命之正性命合一天人不閒知而行之此孟子之所以亞聖也答毛介川 氣之存亡間不容髪一念之得則充塞天地一念苟失即墮落體膚是故孟子論養氣必以集義為事此氣流行生生不息是吾之本心也義與心俱何以待集蓋忘助間之耳忘助人也勿忘勿助則義集人欲冺而天理流行矣程子謂勿忘勿助與鳶飛魚躍意同正謂是也答曽廓齋 此理此心流行天地黙而識之隨處充足烟花林鳥異態同情俛仰之間萬物一體不言而喻若只恁地操持恐不免只是義襲工夫到底得聖門所為難耳同上 不覩不聞即吾心本来中正之體無生無弗生無存無弗存茍有絲毫人力便是意必固我而生存之理息矣故君子戒謹恐懼常令惺惺便是生存之法答戚南山 天以生物為心生生不息命之所以流行而不已也聚散隐顯莫非仁體性之所以與心俱生也循是出入是實有不得已而然者道之無内外無終始也直立天地貫始終内外而一之者人之所以為仁也毫髪與道不相入便是不仁便自不貫便屬滅息是故君子盡心知性知天存心養性事天皆所為以道仁身俟此命之流行也答唐一菴 天命之中無不包貫此吾心本體也此心同此理同其為包貫亦無弗同流行神理豈有豐嗇厚薄哉惟其流行而既形焉於是二氣分五行判交錯不齊而理之神有不能盡然者矣非其本體之神有豐嗇厚薄也蓋隂陽五行適得其初則中中則心存心存則本體洞然而無所障蔽知微知彰知柔知剛其神固不改也隂陽稍偏皆屬障蔽偏隂知柔偏陽知剛其障淺薄者易化深長者難化及其化也淺薄者可盡而深長者雖功深力至欲其本體清明瑩然如初畢竟不能譬如濁水昏溷之極雖澄清之乆畢竟不如泉流初出山下之體也謂繋於所禀神理之數不齊雖得理氣合而不分然不免墮於理氣混而無别之𡚁與蔣道林 心統鄙説正為發明性善本於天理其言偏仁偏義氣質等語縁只事指㸃病根之所從来蓋性統於心本来無病由有身乃有氣質有氣質乃有病有病乃有修是故格致誠正所以修身戒懼慎獨所以修道身修道立則静虛動直天理得而至善存矣非以氣質為惡性與性善待並出也同上 静坐工夫正要天機流行若是把定無念即此是念窒塞天機竟添一障且如平旦好惡與人相近與見孺子入井有怵惕惻隐之心盡屬動處何曾把定無念蓋一隂一陽謂道繼善成性乃是天則合下是個聖人之資禀天地至中至和之氣以生性道流行止於至善何動何静只為吾人禀氣不免有偏勝去處旦晝紛紛客氣浮動念慮相仍盡屬軀殻間有良心透露去處也自混過旋復埋沒故程子静坐之説正欲和靖於静中透露天機庶幾指㸃下手工夫方有著落其説實自孟子夜氣四端發揮出来雖然天德不可强見須涵泳從容不著一物優而游之厭而飫之恍然而悟悠然而得方是實見此則所謂莫見莫顯人所不知而已獨知之者只此意流行不塞便是王道吾軰但得此意常在不令埋沒即就日用感應正處識取亦得不必拘拘專任静坐間耳與楊朋石 古今天下人才不相上下辟如倉公之笥藥食品𩔖與今天下之毉之笥不甚相逺也而其生人殺人之功頓殊察脉診病主方用藥有當有不當耳居今之時治天下之事茍使盡當天下之才挽囬之勢當必有可觀未可遂謂今天下盡無人也與歐陽南野 不肖妄意聖學嘗從諸賢之教作大公順應工夫日用應酬胷中頗覺定静乆乆從容校勘雖有一二偶合去處然以揆之聖賢之道以為便只如此則盡未也因而不能自信反求其故又三十餘年始悟心同形異知愚賢不肖之所自生以氣質有蔽之心只持無念便作大公順應此其所以終身由之而不可以底於道也答周都峰 昔人謂安土敦仁天下一人而已蓋種種病痛都從自家軀殻上生試從天下一人上理㑹東西南北到處即家進退窮通何往非我如此省却多少魔障答趙雪屏 来諭性無氣質知有聞見氣質不能累性良知必籍聞見而後致愚不敢以為然夫聞見者形氣之所感發也形氣不偏合下盡如聖人隨感而應此雖紛華波蕩之中猶自無聲無臭上天之載於是乎存而何聞見之與有若或氣質偏勝則感應失中此其軀殻物而不化之氣暗著心體所以往往自謂聲臭俱寂而不知其閉目静坐猶自墮落聞見學問思辨兀兀窮年終日終身只逐聞見上奔責良知之致又將焉藉哉竊見古来聖賢求仁集義戒懼慎獨格致誠正千言萬語除却變化氣質更無别勾當也復黄損齋 易言直内方外通書言静虛動直皆兼舉互言畢竟是有内有外有動有静欲一之不能若固儱侗不分以為一則言静不必言動言内不必言外言動與外不必又言静與内致一之功要有不在區區分上求同而有無隐顯通一無二乃必有道矣心也者隂陽五行之中也有無隐顯一以貫之理也孰非心者氣質偏駁則感應失中内外動静不得其理而一之道病是故君子隨分致力直之方之虛之直之理得心存氣變質化無内外無動静純一不二而學之能事畢矣然則存省之㫖亦何病於致一哉世之學者不責支離之病於氣質而求一於虛直直方之間廼責支離於内外動静必求合於併於分以致一此其所以言愈神而道愈逺功愈密而幾愈離也與黄滄溪 方今吾輩學問不可謂盡無豪傑之才真切之士出於其間只為學術欠明往往一出門来便以現成聖人認在身上却不去實反之身心極深研幾以求自得是以自謂物来順應而不知已離大公之體自謂感而遂通而不知非復天下之故所以中庸卒章既言學者立心為已而必繼之以知逺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德意可識矣答謝顯 近與一學者詩云直須對境無差錯方是山中善讀書仲木究竟此學有年方今嘗自視對境何如大學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今之為政者其當官未必盡不如古人要之其清其慎其勤縁只是做官曷嘗有保赤子之心在此所以雖極力繃把支持而卒不免於敝也答沈仲木 詩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只今吾子但有好惡念頭須從父母心中流出方是實學答趙敏行 竊嘗以奕喻之羲畫八卦是棋盤定局文王八卦又説出一個行路車是直行馬是日行象是田行之𩔖周易六十四卦如對局下棋又説出一個棋勢變處是如此時要如此行是如彼時又要是如彼行雜卦𫝊却是發明周易卦變只是一個吉凶消長進退存亡之道是故六十四卦者三十二卦闔闢之謂也有吉有凶有消有長有進而存有退而亡是故剛柔憂樂與求見雜起止盈衰之𩔖種種不同而其為一闔一闢一往一来無非道之變動夫子觀時察變其於易也思過半矣答詹孟仁 太極之極即下文陽極生隂隂極生陽之極極處便是生處此隂陽統㑹之中所謂天地之心不能不静之間是也故言易有太極陽為隂根隂為陽根一理流行生生不息是則動静無端隂陽無始故言太極本無極也答葉徳和 種種計較利害得失之私都向氣質上生德性用事百般病痛都消是故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直則直讓則讓只有靣前一個道理曷嘗有個直之不可讓之不可道理在昔日太王避狄何曽生著一個讓之不可之心世守勿去何須多著一個直之不可之心讓之不可直之不可畢竟是計較利害得失之私氣質所生也同上 古人無入不自得境界元不是一切丢放度外只求一快活便了其曰素位而行千緒萬端物各付物不知有多少條理在反身循理莫非天則流行之實活潑潑地有絲毫人力不得而與焉者此之謂自得這個境界若不由戒懼慎獨格致誠正上得来恁他説何活潑潑地若丢放得下便是强自排遣同上 天理良知本同宗㫖誠得原因著脚則千溪萬徑皆可入國徒徇意見不惟二先生之説不能相通古人千門萬户安所適從今即使子良知天理之外更立一方亦得然無用如此故但就中指㸃出一通融樞要只在變化氣質學問不從這上著脚恁説格致説戒懼説求仁集義與夫致良知體認天理要之只是虛弄精神工夫都無著落同上 繋辭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天則也天則流行隂陽未有偏勝闔闢往来本自生生不息形聚質成軀殻氣生隂陽交駁志以氣行而天道或幾於息矣以故一旦軀殻既敝積隂不化之氣不可反升於天依草附木為鬼為祟頓令此身飄流散落弗獲歸根復命與草木同朽腐而已矣天之生物使之一本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繼善成性不以生存不以死亡生生化化通乎死生晝夜而知者歸根復命之謂也雖謂之不死可也釋氏説法度人宗㫖不過以藴空之説為根本聲音之道為作用不落鬼道為法門今所傳心經字母其本教也而其為末法又不過窺見世俗積惡任氣死則物而不化鬰隂愴悽㳺魂如夢直以鐃鼓聲音散之是驅之速於滅亡而已豈有所為聖賢安身立命之道哉予昔為太僕時直宿𨽻告以夜中有鬼投石𨽻舎終夜不息𨽻舎之西為亭池空地直繞衙後予視之見有空房一直幽隂閴寂蓋人跡所不臨之地予問此何房有老𨽻密告以故予曰噫嘻積隂聚而不散以聲音散之當止乃令直夜敲撃帮鈴呌噪其中旬日之間鬼不復投石予豈嘗修齋念佛效法超度邪聲音散之已焉耳答祝介卿 道心惟㣲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也聲臭皆屬氣質為輕躁為怠忽粗率浮動百孔千瘡皆從此發危莫甚焉是故精者不粗之名一者不二之名不粗不二更無聲臭可言氣質變化而天載存矣執中之道也答葉徳㣲 予年十八九時切慕聖賢之學日渉蹊徑旋開旋塞一日讀延平語録教人觀喜怒哀樂未發氣象予竊嘗試之積日累月稍覺氣質漸次清明問學漸次得力是故喜怒哀樂未發豈真㝠然無覺之謂也茍真㝠然無覺則戒慎恐懼孰其尸之白沙曰戒慎恐懼閑邪存其誠而已是故莫見乎隠莫顯乎微誠之不可掩也曲能有誠推而致之形著動變誠斯立焉至誠之德著於四方悠逺博厚髙明而一本之道備矣是故不知反觀不可與語於閑存不知閑存不可與語於戒懼此吾儒存省思誠之學與異端枯寂藴空毫釐千里之辨其曰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非可觀者幾何其不流而為虛無之續也李静齋榮奬序 一友曰日用應事只從心之安處便是良知又一友曰予往於心之不安處求而得之東廓曰良知者心之真知也天然自有之中也良知發於心之所安固也非其所安之正而發也者非心之真也發於心之所安固也非其所以不安之正而發也者非心之真也皆病也氣質誘之也是故戒懼慎獨之慎從真學者只常常戒慎不離無分寂感一以貫之此其為致良知而已矣東廓先生文集序 廣信婁一齋先生受業康齋之門歸與其徒論學饒陽永豐潘夏二先生遊焉潘德夫方正嚴毅終日終身出入凖䋲規矩夏東巖則性度春和涵養純粹人以明道方之懐嘗謁先生於家先生飲之其姪貞獻新釀秫酒請為令先生時方督學山東笑語懐曰某此去不能為新竒酒令但循古套行酒期於浹洽不亦可乎先生兩楹對語有天人一處須由敬内外忘時始是仁之句先生指謂懐曰某平生問學只此二語是用功最得力處東巖文集序 聖人之道在心心之道在天地天地之道見於隂陽隂陽之道著於易河圖之數易數也而天地聖人之道存焉是故易有太極太極者天地之心隂陽所始實無始也隂陽所終實無終也一理動静兩儀肇分一二三四五水火木金土生焉六七八九十水火木金土成焉生者為動為陽為天成者為静為隂為地動陽之陽一二為太陽陽之隂三四為少隂静隂之隂六七為太隂隂之陽八九為少陽中分二儀横列四象一變一合八卦相盪天太陽之隂一水生象乾太陽之隂二火生象兑少隂之陽三木生象離少隂之隂四金生象震地太隂之隂六水成象坤太隂之陽七火成象艮少陽之隂八木成象坎少陽之陽九金成象㢲天卦四地卦四一六同宗位北水二七同道位南火三八為朋在東木四九為友居西金陽極於五隂極於十如輪之在心如屋之在脊合之有中分之無迹兼綂四方有極無極土之所以成始成終太極之象也方其天道流行動而生陽一二三四陽動斯極太極生隂造化萬物陽變為感應隨隂合洪纎髙下各肖形色六七八九四隂一氣地道終事隂極陽至天根動萌精純粹美是故心生形成萬物咸備少陽木之性仁太陽金之性義少隂火之性禮太隂水之性智信兼四德五性是具心統性情道根天地乾道為性坤道為精是故仁之端惻𨼆寛裕温柔有容少陽木之應也義之端羞惡發强剛毅有執太陽金之應也禮之端恭敬齋荘中正有敬少隂火之應也智之端是非文理密察有别太隂水之應也剛柔之中隂陽合德兼統四端命曰人極人極者心也是故知覺運動不足以盡心隂陽有統剛柔有中三極一本原始要終心之則也是故禽獸蠢𩔖有知覺亦有運動生同大原成襲偏氣隂塞陽拘識心私已草木之無知識偏塞之極也人亦物也動静變合周流復始隂剥陽生虛含萬理此其形合神存靈通知𩔖也然陽竒隂耦天清地濁陽以隂成天從地作游氣因依互有純駁純者聖駁者愚心同形異是生等差故木多偏仁金多偏義火多偏禮水多偏智陽多偏剛隂多偏柔多微者偏多甚者惡五性感動弗由於則人心妄天理塞此其所以去禽獸蠢𩔖不逺也是故善學者恒求其端於天正心正此修身修此擇善擇此固執執此理得心存氣質變化行此四德徹上徹下無餘欠無假借天人同歸死生晝夜孟子言盡心知性知天存心養性事天修身立命至矣哉心統圖識
  侍郎何吉陽先生遷
  何遷字益之號吉陽德安人嘉靖辛丒進士除戸部主事歴官至南刑部侍郎萬厯甲戍卒年七十四先生從學於甘泉京師靈濟之㑹乆虛先生入倡同志復之先生之學以知止為要止者此心感應之幾其明不假思而其則不可亂非止則退藏不密藏不密則真幾不生天則不見此與江右主静歸寂之㫖大略相同湛門多講研幾而先生以止為幾更無走作也其疏通陽明之學謂舎言行而别求一心外功力而專任本體皆非王門種子亦中流之一壺也張鹵疏先生撫江右不滿人望惜哉
  吉陽論學語自釋氏出儒者襲之相率以虛為知而卒無以體物𡚁亦乆矣近代致知格物之學復明學者𩔖知求諸應感之幾以順性命而成化育於是天聰明之藴庶幾為天下利而空寂窠臼若将摧而易之由孟軻氏以来未有臻斯㫖者蓋孔門遺意也此義既明誦説漸廣世之學者乃或不能究其微而髙明之士又益過之承接依稀之見自信當下侈然以為流行而反之天則往往疎漏粗浮將使明明徳於天下之學又復一晦而彼空寂者流反將以其所獨至者掩之此豈致知格物本㫖哉予嘗遡而求之道有本末學有先後大學教人以知止為先而後定静安慮由之知止而後能定静安慮者致知以格物也定静安慮而後能得者格物而後知至也是故知止之義雖髙明之士有不能舍之以徑趨者甚哉聖人為學者慮至深逺也止者此心應感之機其明不假思而其則不可亂善而無善所謂至善也有所不止焉思以亂之非其本體也是故聖人亟指之而欲以其知及之信其本無不止之體而究其有所不止之由即感應之間察流行之主使所謂不思而明有則而不可亂者卓然見於澄汰廓清之餘而立於齋莊凝聚之地是則知止之義蓋致知格物者所必先而聖人之所為亟指也由是而定静安慮其為消融長裕雖甚敦篤精密思以效與能之才而不可廢然非知止抑孰從而竭之蓋不知止則其思不一其思不一則其主不藏其主不藏則其幾不生其幾不生則其則不見如是而曰定静安慮皆誣而已學焉而不得其㫖其流未有不至於漫焉以自誣者夫以梏亡反覆之體侈然於感應之間而欲責其當下流行之幾以充致知格物之量是索照於塵鑑而計溝澮之必江河也惡可得哉彼髙明之士茍能反身而絜比之亦可自悟矣贈滄守胡子序陽明之學要於心悟而取撰於致知將以探言行所
  本闢夫滯見聞而習度數者之非而究其知出於自然亦以信其所不息而擴其所必燭彼舎言行而别求一心與夫外功力而任本體皆非其㫖也嗣後一傳百訛師心即聖不假學力内馳見於元漠而外逃失於躬行後生不察遂謂言行不必根究而聖人之學不足逹於用由是繼之以畔夫良知曰致蓋必舉其靈晰圓神出於自然者恍然澄定於廓清凝聚之餘而日見其叅立於前而後養以長裕漸以銷融使其精㣲中庸皆將畢於竭才以幾渾合如是則所謂心悟者非百倍其功不可入而至於長裕銷融固未嘗忘所有事也此豈無假於學哉龍岡摘稿序 理一而分殊知先後者其庶乎知止始條理也立主宰以統流行非遺外也先立乎其大者爾定静安慮終條理也流行中精此主宰非離根也致其用焉爾儱侗似理一防檢似分殊逺矣哉然則奈何曰由知止焉精之而已矣 知者行之主行者知之用良知良能其體一也致知格物其功夫亦一也學者能使其明覺之幾歸於精實則知行一矣虛見非知也襲義非行也二之故也二之者離其體之謂也故立本以利其用君子務焉 成已即能成物非推也傳有之有諸已而後求人無諸已而後非人奈何曰道有本末學有先後始也盡其性而物體焉所以道之也既也察諸物而性盡焉所以齊之也齊而不道謂之無本覇術是已道而不齊謂之遺末二氏是已有始有卒聖學其幾矣乎 周一已之善仁歟贊一世之化知歟天地萬物有根竅焉往古来今有宗統焉君子中天下定四海仁知之事也乃所性則不與焉些子頭柄全其為人之道而已故人也者天地之靈也萬物之命也往古之藏来今之凖也知此謂之知學信此謂之信道 學必有見見不以黙是神識也非性之明覺也學必有造造不以深是襲取也非性之真養也學必有措措不以時是力矯也非性之動以天也性者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見而無見是為真知造而無造是為實詣措而無措是為當幾故習以學者不離乎節槩名義勲庸藝文之間而不得夫節槩名義勲庸藝文之迹此於其質不已化而趨於中乎 居仁由義窮居即大行也視逹道何損焉成器而動大行即窮居也視求志何加焉 夫學性情而已矣不怨不尤孔子所以學天也不遷不貳顔子所以學聖也 性天命也𢎞之存乎人不慮而知其誰命之故不信天則學無從不竭人則道不致知天焉盡矣人我立達天所為也性其仁乎然立逹不先近無可取譬能此乃謂求仁遺已急人非天所為爾故求仁莫先反身 退藏於密神智出焉惟洗心得之乃見天則天則無本末然其主不藏則其幾不生退藏其至乎洗心要矣 造詣涵養皆自見始忘見而修以身至之日虛日新不見其止造詣極矣涵養奚俟焉即見為守不可語悟以是為涵養末矣 生之謂性原無對待克伐怨欲之心即惻隐羞惡之心只從不慮出来則為性從軀殻上起則為妄顔子不絶妄念只妙悟此性性性生生則雖習心未浄自無住脚處如此乃能立本經綸知化育也務絶念并本来生機一齊滅熄遂使天地之化都無從發生安得為仁



  明儒學案卷三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三十九
  餘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學案三
  郡守洪覺山先生垣
  洪垣字峻之號覺山徽之婺源人嘉靖壬辰進士以永康知縣入為御史轉温州知府閒住歸凡四十六年而後卒年近九十先生為弟子時族叔熺從學文成歸而述所得先生頗致疑與精一博約之説不似其後執贄甘泉甘泉曰是可傳吾釣䑓風月者丁未秋偕同邑方瓘卒業東廣甘泉建二妙樓居之庚申甘泉約遊武夷先生至南安聞甘泉訃走其家哭之越兩月而歸先生為體認天理是不離根之體認蓋以救師門隨處之失故其工夫全在㡬上用㡬有可見未㡬則無見也以㡬為有無接續之交此即不睹不聞為未動念時獨為初動念時之舊説也不知周子之所為㡬者動而未形有無之間以其湛然無物故謂之無以其烱然不昧故謂之有是以有無合言不以有無分言也若自無而至有則仍是離根之體認矣先生調停王湛二家之學以隨處體認恐求理於善惡是非之端未免倚之於顯是矣以致良知似倚於㣲知以知此理以無心之知為真知不原先天不順帝則致此空知何用夫知主無心所謂不學不慮天載也帝則也以此知為不足恃將必求之學慮失却道心之㣲則倚之於顯者可謂得矣得無自相矛盾乎方瓘字時素號明谷初從甘泉於南都甘泉即令其為諸生向導甘泉北上及歸家皆從之而往以學為急遂不復仕
  覺山理學聞言學者覺也夷惠謂之心安則可謂之悦則不可蓋悦重知不重行知通乎行故悦行亦悦也行局乎知則雖知亦未免為障耳白沙之見端倪於悦近之父母根也根孝弟是不離根發生處故生生之謂仁舍此便是無根之學仁義禮樂何實之有 君子去仁惡乎成名非成君子之名也古人名即是實仁是體名是事安仁利仁是體處約處樂是事 萬殊一本是理理一分殊是功分殊即在理一中有感應無分合内外兼該是貫處蓋一則内外兼該也若云以一理貫萬事是二之矣 忠是體恕是用否曰不分體用皆於感應上見之體則無可言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行之即忠也 天道無名而忠恕有路故曰違道不逺然於命脉則一爾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心一也在居處為恭在執事為敬在與人為忠日用只此三者中間更無空閒間斷便得仁體流通 下學上逹至淡至簡豈人所可與知惟自知之惟天知之天知即於自知中見之天人二途中間更無别路去人所以還天人所不知者即天知也 行不貫徹恐於事上著了脚故有礙子張問行子貢問行夫子惟告以忠信與忠恕忠恕流通即自無礙脚處 設無此身何意之有為其有身也故人已形而好惡之意起焉是已與人流通之關鍵也通則格不通則不格通則格乎天地不通則否塞消亡知者察好惡而開意之金鑰也知則覺而軀殻忘矣故意有善惡知則惟有善而無惡知善知惡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如何曰知善知惡真知也即真知一路致之以通格乎物若添為善去惡二字似又加一轉身致與格二矣 慎獨誠意皆喜怒哀樂上消磨不落虛見戒慎不睹不聞須從大志願上未接物而本體自在已接物而本體自如不渉覩聞乃戒懼也 戒懼不覩不聞猛然一爐真火自然㸃雪不容 喜怒皆天性流行少離體便是遷便是出位遷對止而言觀於未發之中不但是怒時忘怒觀理 從人欲上起念便踏危機從天理上起念便踏安機機動之初自以為細微可以僥倖無事故忽忽為之遂至於不可止不知害已在其中智者只觀理欲於毫芒而利害不與利害展轉則昏塞愈甚 言顧行行顧言顧不在言行而在體認天理一顧俱得 經綸大經其大不在功業而在此心心無私則日用細微皆大經也 無惡於志譬如日月著不得纖翳故能無聲無臭 志在幾先工夫則於幾時原非起念 不能而教不言而信本體全功不分動静孟子不動心在集義有事上告子不動心在不動心上不得勿求是欲效廓然而實私也歸之内焉耳矣彼長我長彼白我白是欲效順應而實逆也成之外焉耳矣是内便非外不得勿求便彼長彼白一病也 勿求於氣是持志而志與氣二故曰志一則動氣氣一動即心動矣孟子之養氣是志至而氣與志一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氣安即心安矣蓋心志皆氣之所萃故不動氣者是不動心之要訣也 不得勿求似不動心而實病心似物各付物而實外物 志氣一舟也志至氣次是有舵之舟運用伸縮只見舟不見有舵氣一動志斯無舵矣志一動氣執舵而用之者非其人也 其為氣也配義與道於天地絪緼時觀之無理氣分合處 孔孟言敬言集義言精一博約皆是渾流片段工夫不是逐事逐時照管有時事者感應耳常寂常感 助者無根之謂集義工夫止於根上著力則雖奮迅勇果亦是生意震發槩謂之助不可 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此情字是繼之者善善字上来忽然之間真情發見即繼之之意若施之事為離幾已逺其情不可得而見矣 平旦未與物接無好惡可見而何以曰與人相近只是其氣清明無所好惡便是相近 舎生取義以生與義並論是不得已喚醒常人語若在賢者則真是生順死安論義理不論生死豈有身與義對者放者意也非心也求之者心也致知之事也故曰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以心使心非矣 盡性無工夫工夫在盡心上 吾人與萬物為體身之精靈萬物之根也反身而誠天機流行發育萬物故樂仁體也 行之著是生機露習之察是生機精到神處 楊氏為我人自為人物自為物牛自為牛馬自為馬而不以我與之是亦物各付物而實出於意見故無情 子莫執中是事上求中事上豈能有中来嘗記吕涇野馬西田崔後渠過朝廷香案一曰下馬一曰虛位講論未定其一曰予一脚下馬一脚不下如何可知執中自是無此理 命之流行有剛柔純駁而生生之本未嘗不在故剛柔純駁可以言偏而不可以言惡 道無不在隨位而在三百八十四爻總是一個思不出其位故曰位當位不當古人身無間也 問定性曰率性之謂道率性而行便不消言定定亦率也非率而定雖定未免有病 心不入細微還從聲色利名習見粗處蔽之 分殊在理一上流行如水各滿其器然 禁止矜持雖非善學然亦有可用之時與截瘧相似一截則元氣自復 天地之塞吾其體無欠缺處即是塞知此則知帥矣不必更見有塞體段 風波不起本體和平自在 無知而無不知有無一體老子恃其所不知以為知其知猶有著處蓋退以為進也於寂體不似 變化氣質亦須有造命手從天命上轉透思慮不定何在曰只為心中有物在爾吾人居常有思做盗者否以其無此念也須廓然坦然強把著不得問視聽為氣聰明為性何如曰視聽氣也亦性也視聽之聰明氣之粹而性之正者也以視聽為非性則形色天性非矣 思從意起則滯思從心體則通 萬物不能礙天之大萬事不能礙心之虚 人處大運中吉凶悔吝無一息暫停聖人只隨地去看道理亦無停息所行有滯礙處必思有以通之其智益明 若要撥開頭上路先須推到面前墻面前何墻墻在吾心耳心不蔽則家國天下皆在吾格致中矣故物格意誠而心廣體胖 朱子謂儒以理為不生不滅釋氏以神識為不生不滅夫理因神識以發儒豈能外神識以自存者但我儒理與神識為一物而釋之神識恐理為之障耳理豈為障障之者意也 體認天理是不離根之體認 人只能一心一路如九河就道淊淊中行更無泛思雜念未應則此知渾然與物為體既應則此知粲然物各付物若云意之所在謂之物似有無知無物之時其為物不二與萬物載焉只是一物 五行相資相濟一時具備所以純粹中和而能為四時之消息流行也有微著而無彼此有偏全而無欠缺若謂春夏秋冬各以一物自為生克勝負謬矣蓋消息即是生克也 變化氣質不如致良知之直截何如曰是當下頓悟之説也人之生質各有偏重如造形之器亦有志至而氣未從者譬之六月之氷安得一照而遽融之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夫子亦且不敢如此説故其變化直至七十不踰矩 東廓嘗云古人惜隂一刻千金一年之間有許多金子既不賣人又不受用不知放在何處只是花費無存可惜 婁一齋髙冠佩劍所至傾仰至姑蘇桑悦来訪引僻書相難一齋未答悦曰老先生德性工夫有之道問學則未也一齋遂不與語 陽明嘗朗誦孟子終篇學者問之曰如今方㑹讀書一讀書去能不囘頭尹先生曰耳順心得如誦已言 吾人心地常使有餘格地歩常使有餘閒隨吾所往自然寛博有容平舗自在事變之来是非亦可照察不可竭盡心力彼此俱廹廹窄窄無展布處 大事小視之則可以見大變事常視之則可以處變若小而為大常而為變則不惟来叢脞之失而且有多事之害 人之聰明各有所從發之竅精於此或暗於彼故聖學專從全體上不在聰明陽明云果是調羙鼎鼐手段只將空手去應副鹽梅汁米之𩔖不患其不備也 聖人亦何嘗有過人的念慮有過人的事功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滿眼生意竹頭木屑皆家計也 被事占地歩多只是心狹 至善無形何物可止不動於欲天則自如止水無波是也 不以軀殻起念即一念天下歸仁 學者無天下之志即是無為已之志 念從知轉則念正知從念轉則知忘 明道獵心原不成念故謂之過吾人有過便連心撥動故謂之惡 此心流行之精而有條理可見者為文威儀動作猶文之表末耳故惟精惟幾為博文 先輩語言須虛心細玩不可輕忽置去一擔黄連通喫了方説甜語 百姓與知何以謂之日用不知曰百姓之病無根之病百姓之善亦無根之善主宰未立學問未講故也有起念處即便有斷念時 感應是有物時見不是
  有物時起起則有生滅矣真知脱悟自然必照 日食之時以扇作圖圈承之其地影之圈亦隨日體盈虧以為偏全可知本體不足雖垂照廣徧終是偏也 自私者必用智 明道曰性静者可以為學性静便近本體非惡動也 以公言仁不足以見仁體以惺與覺言仁不足以見仁之全體惟夫子以愛人言仁周子以愛言仁仁之實理自在不必更説是仁之用又添出一個心之德愛之理 心之虛處是性否曰惟真虛斯能與天地萬物同流虛即性也然性無虛實 天地無心却有主宰在牛生牛而不生馬桃生桃而不生李要亦天地生生變化只有此數而已 真知流行即是知行並進幾乃生幾寂體之流行不已者感而遂通妙在遂字
  易之藏往知来俱在此中誠神幾也生幾須存誠為主工夫不難於有事無事而難於有無接續之交於中
  蓋有訣竅焉志在幾先功在幾時言志則不分有事無事而真機自貫如大學所為如好好色如惡惡臭皆真機也善幾著察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此顔子知幾先天之學今之學者止於意氣作為上論志不於天行乾乾主宰上論志非志則幾不神非志非幾而欲立未發之中於未應之先以為應事主而應之者無心焉非影響即虚見所謂體天理者豈是事物上推求豈是意念上展轉只從生機上時時照察幾是則通體皆是幾非則通體皆非蓋幾者性情之流行通乎知行而無息者也 學者每言無知知是虛靈開天闢地生生不死底物事窮神知化過此以往未之或知是到無聲臭無可言處未至於此豈可便説無知恐不免於信心妄用耳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𩔖天無偏而地氣有偏然天至於生時即已入地氣矣天氣須從未生時觀来 人之過各於其黨黨生於性之偏豈惟食色雖佛老楊墨皆於吾人虛體仁義上偏重之亦不是性外突来物事無形安有影 道在求自得爾静體渾融虚通無間原不在喧寂上故有用博約如有所立者有用黙坐澄心體認天理者各隨其資禀方便以入其言静以養動者亦黙坐澄心法也不善用之未免絶念滅性枯寂强制之弊故古来無此法門然則如之何道以自然為至知其自然動不以我斯無事矣故學在知止不在求静 慎獨是静功是動功曰言静言動又恐學者於動静時便生起滅惟幾則無間一體故也 問致知有起處如何曰知無不在致之之功則在於幾時蓋幾有可見未幾則無見也夫其所可見即其所未見者耳故致所見而其所未見者在矣動静無有一體 氣質變化有要否曰枯槁之發生以陽氣質之變化以知知透而行至渣滓融矣故曰陽明勝則德性用乾道也如雞抱卵亦然 人之才智聰慧不同莫亦繼善原初帶来否曰非也猶之生物然濃淡華素色色各别者地氣耳天無形地氣有形人之質禀軀殻地氣也故學求端於天
  論學書精粗一理顯微無二故善學者從粗淺入細微不善學者從細漸成議論實用功者從日用察鳶魚不實用功者從鳶魚成虛見此中正之道所以難也答甘泉垣竊以為戒懼事迹之功易而戒懼念慮之功難戒
  懼念慮之功易而戒懼本體之功難夫戒懼乎本體者非志之主宰不能也此處果無隠處亦無懈時顧在人自作之耳近時謝惟仁有書論今人只於義理上論學不在合下工夫上論學只於學上論病痛不於已志真切上論病痛又竊以為今之學者止於意氣作為上論志不於天行乾乾主宰上論志所以終未有湊泊處柬鄒東廓 竊念此生真惟有此一念可以對越上帝細細條餙猶是掩善著惡地面縱饒此身全無破綻畢竟於仁體乾體上無干也噫乾道之學如百年鮮有聞者自道丈發之而吾人猶以大人之體翻為童觀之窺乃遂謂之曰儒其自小也甚矣寄鄒東廓 格物即精一工夫柬黄乆菴心齋之學同志每以空疎為疑近得執事所論修道
  工夫小物必謹則發心齋之藴非執事而誰苐於不睹不聞另立見解尚與區區之意未合夫不睹不聞性之體也惟其不睹不聞故能體物不遺體物不遺即率性之道也人惟有此不睹不聞體物不遺之體而或不能不以忘助失之故戒謹恐懼所以存於此身猶之曰修身修心養性云耳非謂必有一物而後可存養也今曰性如明珠原無塵染有何睹聞著何戒懼故遂謂平時只是率性所行及時有放逸不睹不聞然後戒謹恐懼以修之夫既如明珠矣既無塵染矣不待戒懼矣其所謂放逸者又何從而有之而又知之所謂率者又何事守平時無事難以言功止合率性性本俱足不必語修則誠似矣然物交知誘非有戒懼存於其間則其所率所謂道者果知其為性道之本否乎果如此説非惟工夫間斷不續待放逸不睹不聞而後修其幾亦緩矣知及仁守荘莅動禮此夫子自内逹外示人以性道全體合下便是合一用功非謂有知及仁守而又有荘莅動禮也君子終日乾乾忠信進德修詞之誠聖賢以此之教吾人尚爾悠悠動輒見過若謂只任自然便謂之道恐終渉於百姓日用不知區區為此説者非謂率非自然也慎獨精一不容意見之為自然者自然之至也答顔釣 戒懼不睹不聞只觀主宰不論體段只求致虚不論著力内省不疚無惡於志志者主宰也剛健純粹通一身動静隠顯而運用之若云真有所見則影響其将不免矣炯炯靈靈中中正正之何物乎在目乎在念乎非目非念何見乎此恐未易言也答徐温泉文清 未感之先别無可言惟有一真志在耳故鄙人嘗謂志在幾先而功在幾時志從好學有之幾從好學得之故夫子獨稱顔子惟好學又曰知幾其神乎非志則幾不神也非志非幾而影立未發之中於未應之先以為應事主而應之者無心焉非影響即虚見與葛洞岡張連山鄭浣溪諸友 善學者事從心生故天下之事從心轉不善學者心從事動故吾人之心從事換只在内外賔主之間非天然之勇不能也答謝特峰鉉 非生機呈露條逹而據為之真志且曰是能立焉恐猶之意氣所發誠偽由分非可强者世縁仍仍機竅便熟道家所謂今之學道以天理為門庭以人影為行徑斯亦對證之劑如何答程介齋 聖賢之怒從仁上發故善善惡惡皆仁之用吾人之怒從已意上發故忿懥賤惡皆氣之動此理欲所由分也今執事只當理㑹仁體理㑹自己分事則性静感寂相去不逺若於怒時觀理蓋為未知用功者設此法門如知仁體則已不必言此矣答謝子録 昨遽以甘泉翁集序上請𫎇不見却復賜教云當知湛王二公之所以同又知其所以異吾人又當自知曽於二公異同處用功孰得孰失誠為確語愚固自審之矣慨自慎獨之㫖不明於天下雖曽力行篤信師法古人猶謂有不得預聞於道者自二公以所不睹不聞性之體發之學者曉然知天德王道真從此心神化相生相感不復落於事功形迹之末其有功於後學不淺此非其所同乎雖然其所同在此而其所異與吾人用功之有得失者亦在此何者微之顯誠之不可揜聖人之學脉也於微顯處用功内省不疚無惡於志又進而敬信渾然至於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以復此顯微之體此聖學工夫也夫方工夫本體講論大明之時而猶異同明晦終有未盡合者固由於學之不善其亦救偏補弊之過有以致之與陽明公之言曰獨知之知至静而神無不良者吾人順其自然之知知善知惡為良知因其所知而為善以去惡為致良知是於行上有功而知上無功蓋其所謂知自夫先天不雜於欲時言之是矣至復語人以不識不知及楊慈湖之不起意為得聖學無聲臭命脉一時學者喜於徑便遂概以無心之知為真知不原先天不問順帝之則如尊教所為任性而非循性者是過懲意識之故也故嘗謂陽明公門弟之學似倚於微而無失之倚非良矣愚故尊之喜之取以為益雖嘗學焉而未得也甘泉公竊為此懼乃大掲堯舜授受執中心法惓惓補以中正之語故其言曰獨者本體也全體也非但獨知之知為知乃獨知之理也纔知即有物物無内外知體乎物而不遺是之謂理即上文所不睹不聞之所下文未發已發之中和末章上天之載是也中庸不云或學而知之乎之者逹道也理也學者致良知也致知而學以求知此天理是乃致知在格物君子學以致其道之謂若謂學以致此良知斯無謂矣後来學者因有執中之説亦惑於感應之際舎初念而逐善惡是非之端以求所謂中正者恐未免渉於安排而非性體之自然故嘗謂甘泉公門弟之學似又倚於顯而有失之倚非中矣愚實尊之信之視以為法雖嘗學焉而未至也顯之失尚有規矩可循微之失則漸入於放而蕩矣雖然微之失未必無所由起而顯之失乃誠吾人之不善為擇也忘助俱無中斯見矣擇斯得矣夫忘助俱無者非心之規矩乎雖云正心本於誠意致知然良知不能為一身主宰其所以致知擇中而為一身主宰者在心故堯舜開心學之源曰人心道心夫子曰其心三月不違仁謂仁與良知天理非心不可然心者實天理良知之管攝也求之心則二公之異同亦可得其一二矣其可併以支離病哉乞訂證數言以俟百世答徐存齋閣老 必於未感之先而求心事相關之處則已渉於起意未免反為心病明道曰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順應能順應處即相關處矣以心應事猶是心小答永嘉陳生旦 危大也人心為形器為費道心為義理為隱答白齋弟圭 時時未發時時已發之説似大儱侗不如還是未感寂然不動已感油然遂通寂然不動無時節内外感而遂通有時節而無内外無時節内外故流行昭著不已之本體不可見而有物所謂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有時節而無内外故流行昭著變化之妙用可見而無因所謂感物而動性之欲也答子明叔熺動静體用縁只是本體流行如春夏秋冬非謂必以静之體而致用也語黙感應運而不已何者為先何者為後若謂之黙以為語體當其黙時復何用語當其語時於黙何功惟不知周子之所謂主静云者實因無極示人以無欲本體决不為妄動累耳答葉生嘉泰 泉翁嘗語僕云有聖學之省察有賢學之省察賢學省察猶去草於地無由乾淨聖學之省察如去草於田草去而苗物之生意暢然矣盖有我與無我而路徑之有廣狹故也有我者意見也知識也如原憲由張之𩔖是也其他私欲種種者不論矣然以有我之心而去其礙我者終是有有我在其為路也隘其轉動也難及其成也修念之學是已張子曰大其心則能體天下之物大心者見大也見大則全體之真志在而意見知識廓然矣日用酬應由真志不由有我其為路也廣其轉動也易此顔子所以為仁能由已聖學也復趙石梁 云既知良知為入道端倪安得不歸之以寂似非陽明公本㫖陽明云盖謂此知本寂本感本宻本神既天命之性所不覩聞之獨𠑽塞宇宙上下古今横飛直上入知出愚為道之全體不但端倪而已又何寂之歸乎總之子思只言知不言良孟子以後造端言良造詣言知今則自陽明公良知之説起好徑者不察而競趨之而後良知與知混襍而無用而知之德亡矣知亾而後修德凝道之學晦答張道亨先逹天理人欲從子思中庸看來只於中與太過不及别
  之中是此物過是此物不及亦是此物學者只致其中斯天理自存豈有中在是而又有太過不及二者退於兩旁之理故曰惡亦不可不謂性 自天則謂之天命自人則為之修道戒慎恐懼即是真心即是天命本體流行而云戒懼以養不覩不聞之體自修道者言之義未盡也識得只消言修已以敬言戒慎恐懼識不得則雖云不覩不聞依舊是有覩聞之戒懼故修道原從天來答祝介卿 箕子以天道五行之土屬心然即不言心而曰思曰睿意亦思𩔖也如箕子列脾土當屬心而今論五行者乃不屬心而屬之於意脾土之生意周貫於視聽言動心身家國天下而自以快足於已其不亦睿作聖𩔖乎盖有官位有官職心官位也思意官之所以盡職也官職盡而猶復求官位之事斯亦無可求矣寄余孝甫純似 夫文幾也當幾之來黜見聞㤀資禀冺意識由乎天衷而不以有我之私小之是之謂愽與溥博如天之愽意同故知崇如天禮卑如地約禮即承幾之實禮見之於行者耳此區區博約之説也復汪子烈 自有天地以來太極兩儀五行萬物一氣渾淪可以言有而不可以言無専言無生無滅則其無也謂之空因其有生有息而縁迹於無則其有也謂之虛虛者知之體仁之原也劉師泉七十夀序 盈天地之間一氣也其為形色一體也一體渾然孰為之善孰為之惡自有善惡之説分而後去取之念起去取之念起而後天下之為學者日後事於刻覈名實之辨軀殻一絲畦徑方丈㤀則弗可見之矣贈余九陽 夫禮固不在物矣宇宙渾淪無間可破吾渾而合之非物無以發吾心之精謂心之理不在於物不可也理固在於心矣虛靈洞徹無罅可乘吾𩔖而彰之非物又無以見斯理之用謂物之理非吾心之理不可也斗山精舍記吾心之天本無不正是故有不正之動而無不正之知動而後有善惡而其幾之者皆善也幾而後有善惡而其所以能善於幾而不奪於惡者皆知也知則人不知則鬼人鬼之分一知而已石橋嚴天泉書院記 因吾未形方形天然自有之幾審其止而出之勿失者其根本之學由善以為明者也心與事皆善矣外吾未形方形天然自有之幾審其㫖於意見尺度而出之勿失者離根之學行善以為明者也其事似是而心則非矣是故猶之天體然苟得其明則衆心之燦皆天也苟得其善則萬事之察皆心也不爾將事事而比之隨吾子臣弟友之遇而求合以能至於道斯亦爝火之明耳明善堂記 赤子之欲未成於意成意故惡未成意故善夫子之所謂習者習於意成於意耳所謂不移者其亦意之不肯移者耳故子斷以為惡起於意起於外而非起於心起於知也宇宙之内渾然粹然而已渾然粹然而猶有所不可入者人耳有人斯有已有已斯有意已與人對意與天地萬物對物感而意發焉各得其正無所著於念而率乎純粹之原者道也盖格於物而誠焉者也是所謂道吾知於物者也各得其正而猶不免有所著焉不可以化於物者意也盖誠在意而未格於物者也是所謂以意誠意其意小者也發焉既有所著著極而轉念焉乗之以貪戾驕泰不恕不仁而不可解者意之蔽也盖塞於意而無物者也是所謂以意起意者也夫物非真無也知在物而物在焉物與知無不善者是故在致而格之其排决䟽㵸而所謂咽喉者沛然矣夫排决疏㵸者水之汚而非水也去其不誠以歸於誠者物之意而非物也故入門之功其要在意其本在知其用力之總㑹在格物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逹之於其所忍充之足以保四海親親敬長逹之於天下皆言格也格則意化而仁如惡惡臭如好好色真心内徹而意不足言矣是即所謂萬物一體者也誠意説答俞仲立














  明儒學案卷三十九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四十
  餘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學案四
  主政唐一菴先生樞
  唐樞字惟中號一菴湖之歸安人嘉靖丙戍進士除刑部主事疏論李福逹罷歸講學著書垂四十年先生初舉於鄉入南雍師事甘泉其後慕陽明之學而不及見也故於甘泉之隨處體認天理陽明之致良知兩存而精究之卒標討真心三字為的夫曰真心者即虞廷之所謂道心也曰討者學問思辨行之功即虞廷之所謂精一也隨處體認天理其㫖該矣而學者或昧於反身尋討致良知其幾約矣而學者或失於直任靈明此討真心之言不得已而立茍明得真心在我不二不雜王湛兩家之學俱無弊矣然真心即良知也討即致也於王學尤近苐良知為自然之體從其自然者而致之則工夫在本體之後猶程子之以誠敬存之也真心蔽於物欲見聞之中從而討之則工夫在本體之先猶程子之識仁也陽明常教人於静中搜尋病根蓋為學者胸中有所藏躱而為此言以藥之欲令徹底掃浄然後可以致此良知云爾則討真心陽明已言之矣在先生不為創也禮元剰語天地從空中生故生而不有其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夫太虛者致一之道故曰不貳人亦從空中生非天地所生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亦致一之道天地包褁其中空為萬靈聚所人氣質包褁空藏於心亦為萬靈聚所屈伸闔闢化機牽擾而其靈未嘗滅牽擾者生於有其生未嘗滅者乃乾元坤元太虛之真生有其生亦生於真生初無相别要之萬靈一真一事靈則萬事靈一也有致一之靈有只靈於一事以分合為真假以存逐為空塞空則不塞不塞則萬物皆備故盡萬物而無邊際則空落一念著一物則靈為一隅所覆是以牽擾之生即其所在雖未嘗不生而終死於其生乃非所以生生故曰非真生古謂無思無為不識不知即真生之無生又謂心之官則思思者聖功之本即真生之自然生無生者無逐物之生自然生者生虛空之生世人之思患在離虛而逐物迷中起悟則有轉向入身来 感應之理外悦受而内止這止處乃成始成終元機命之流行而不已也此實不變真體故以不變者為主則隨應曲當諸假只是我一事孔子謂吾道一以貫之是一所貫滿不是一以貫萬 理氣無彼此無異同無偏全總是太虛影子虛之極則能生故流行而為氣虛之極則不滯故靈通而為理不滯則所以為生生則得於有生所以為生立有生之機有生負終匱之化然有生之機即假終匱之化而見氣外别無情理處漢宋諸儒分理氣作二種不知性即理性亦即是氣故曰仁者人也形色天性也性中無五德五德所發見處都是性氣亦無二氣五氣只有元氣流行隨在變化這裡有所存主便謂之德各中時措之宜便有五者名目若在五者上覓性則非德矣天地有人如人腹内有心人為萬物之靈於理氣不容毫髪分别雖禽獸草木誰或出此氣各有偏塞理亦即此而在蓋理無定體可通處即是若必以能言能行衣冠禮樂為理即是泥於人相不曽推見至理茍泥於人相雖天地亦喚不得作全理風雨露雷山河大地俱不是神物若能超於人物相外則禽獸之生化草木之榮瘁何等聲名文物各擅通處若真論到極全大備天地之道人猶有所憾只有人者天地之心聖人成能知天地之化育中間純駁去處復有册頭可㨿㸃化有恃也 浩浩太虛無有際住處中間靈通神妙徹宇徹宙亦不見從何處舉起向何處引著人氣質之凝似有住際然神通在心故其氣也無涯其有涯惟有生耳舎其有生而能自主其所為氣總是浩浩一物乗不間之體而尸本全之化初未嘗毫髪添助亦未嘗毫髪假借界隔塵根妄施好惡遂使靈氣墮於有涯而太虛真機時每流行而不息乃舎此而他求學問之功其荒矣哉 性無有無空實幻從空化迷由無墮幻則隨處妄有迷則隨處滯實性者得於天之生理有無空實之境物而不神舎生而就死 一隂一陽之謂道隂陽是氣道亦即是氣隂陽所以能繼乃善之所在這是命之流行然非命在於善隂陽所以各成乃性之所在這是心之流行然非心著於成性根為天地萬物之主天地萬物有變性根不變在人則寄含心中一竅是為心地此生天生地生人生物元機豈容著得些子纔著些子便是不能繼不能成的病根故以善惡體性即落意見以善惡觀心即落情欲情欲從性外覓心意見從命外覓性皆是縁物而起皆為有倚之學自生身以来通髓徹骨都是習心運用俗人有俗人
  之習學者有學者之習古今有世習四方有土習真與習化機成天作每向自己方便中窩頓凡日用覩記討論只培溉得此習中間有新得竒悟濶趨峻立總不脱此習上發基方且自認從學術起家誤矣 本性各各具足只被信心擔閣一返即得一主即張一現前即意流千古一對境即智周萬物若不返不主一任觀察天地博通今古口中厯厯意中了了總是傀儡在塲上迷中忽悟此意算得如此容易亦被如此錯過則到這裡不覺甘心捨放矣
  三一測陽明勝則德性用隂濁勝則物欲行陽之為明也隂之為濁也未始異為兩物其以互見而察之者也顧其勝不勝以别物欲德性從此則名此從彼則名彼或得乎全或據其偏之不同耳坤之先迷迷於陽也是以謂之隂乾之知始始乎隂也是以謂之陽惟其迷則一切皆迷其後之所得得其所就之偏而已惟其知則一切皆知雖未嘗無所被寓莫非全體之為用也故轉識成智在致其思焉思之思之鬼神将通之隂識 七情陽也注而縁物陽自外流而内隂滯矣雲行雨施春舒夏假陽注而其虛不損太虛者無所有無所有則無所雜故不損此以逐彼有縁之情敝於無本所謂無本敝於其本之有物聖門立方不治病治受病之源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人見人仰猶天之恒燠恒寒陽九百六立見不逺之復不變乎其本則然耳不然天下之情如水能塞其委流不能保汩汩乎源之不已也七情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以其偏者付物而物束於命物無立命之性性無致命之才氣無造命之具人則異是雖緼搆滓駁愚能明柔能强故氣不歉於自立其大敝焉於習乃資其明用為姦資其強用為暴蓋不善用性也物氣偏氣非虛不生命非氣不行性非命不始虛非性不終
  天者虛之所在而命之所出也太虛不得不生氣有無相入空實相含於是盪冲漠而滋消息其為物無妄則其生生也不匱故氣與命一物也氣不二於命又何性之二耶横渠曰合虛與氣有性之名辭雖析意實相銜不得已之言也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反之云者復其初也能為反者氣之終不能勝者也不能勝者氣之自具其美不澌滅也明道曰二之則不是所謂論不論亦不得已之言也伊川曰形易則性易性非易也氣使之然也濓溪性剛柔善惡中謂至其中為性真若五性雜感則善惡分也夫氣質之性之説發於四先正然而其指有在非致疑性善孔子以性為相近子思子三知三行得四先正所同然其近也非所以為兼也兼則二之矣其三也畢可以歸一也不能歸則二之矣性無不善合古今而同之有所病於氣而氣負能反之具則近之者於善之中相近未全墮於惡也有所别於今而氣負能進之機則三之者乃追責其本未便定其品也蓋論性而及氣質推其用之所至自其感物之動而追原本始性固未嘗敝也故勇不决於力者非才之罪也辨不定於志者非明之短也德不長於事者非理之衰也性一真談真心圖説云外一圈元氣之謂也次中一圈人身之謂也最中一圈人心之謂也元氣即太極也可見者為天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而心具中理天地無不包故居外萬物各得其偏惟至真至精者為人故居天地之正中維皇降衷無少偏倚退藏於宻心之為心也故居最中夫中無所著無所著則虛虛而生靈靈能通天地包萬物心該天地是故人為萬物貴得天地之中也人為萬物靈心具天地之中也人即天天即心心無弗有無弗能宰制萬物放諸四海而準與天地參不容偽者也著一物為塞為偏為私為軀殻之身是謂失其真心 真心是人實有之心實有之心乃天地生人之根柢亘古今不變不著一物是謂中者天下大本人孰無心只因隨情逐物生心非天地大中之本心不得為事物之主必尋討精詳辨其真而用之不幇補外求亦不索之元妙無影自然舉念天則擬議以成變化其怠緩於過錯假為真便一齊倒塌醉生夢死此討之之功所以不可廢也 今三尺童子知事由心作小生初學知道自心傳則認心不真縱而不檢者以為隨俗任情不礙立身自昧其神明之靈䙝天違天淺識者以見聞所習信而為當然執以運用戾人罔人不力考而深思之何以迸出原生本體 天之生人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人之為心亦是不學而知不慮而能其所為知所為能又却停停當當増不得一些徹古徹今隨愚隨聖無二道無兩心私欲起知能為物念所蔽於是昏明強弱低昂淺深雜出然原生之知能與既壊之知能總是一知一能原生者全體定而正用由此而發既壊者偏於所便安而用不得其正全體定是謂良知良能偏於所便安是謂識神小有才識神與良知小有才與良能茍不自為主深加精别則妄與真混 不有命則無以主其生不有氣則無以為生其為生心也而主之者其真心也於其生而思所以主之者是討也心無兩心立乎其心之大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從其所令則為真心以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之所被以生心則心非其心矣宇宙真光景自古流傳迄今風日雨雷山川草木今
  猶古也文物聲名衣冠居處今猶古也只一念朕兆乍呈乍滅歘作歘改而不著不察乃其病根故有初發念本是真機外感乗之而變竟迷故歩以至愈感愈離忘其所起亦有隨常應變原無關轄而中靈偶啓秉彛勃然肇不知其所因冺不知其所尼事非降心内非襲外其必賦畀有係於天而梏蔽亦别於人故也天理不架漏過時人心豈牽補度日能一致留神則㸃而化在當下為之者已真心即是良知良知是活機活機性之欲也惟陽能活惟隂能機陽者虛之流行而不滯隂者物之關轄而成運合而發之是為天靈妄以為動謂之變詐此處毫釐千里學者不致辨其間總非活潑真體所以一動便渉私利善學者須懲根器所限又念末俗頽習加心於貨利之交嚴决取舎這關隘一透然後隨所舉動容易措手足云命從愛生愛因欲有此亦就所生所化而言正是機之關轄而成運者若追求天命原始則生生化化流行不滯之妙只在真實一念上辨别此一念倘轉動不来永被穢濁牽縛及至生盡化還方信無益其真 心一也曷言乎真之與假也心得其心之體為真有所因而動則受病而為假體病則用必不當然而從其中以令五官百骸其為心則未始不為心也醫家十二經其一則心包絡又名心主經少隂為真心經心包絡乃真心之别脈不與真心同經真心為君火心主為相火二者其脈雖殊均為之心君火為火之全體相火一時用事之火一時用事雖未嘗離體而有顧未盡其體耳真心不病病者心包絡與三焦相表裏三焦氣之父心包血之母君火不能自盈之神明之舎凝命而立則三焦之運如度而心包善輔否則火不炎則鬰病由以生此賔主之義而養生繕性當各圖其本也或謂性本至虛執心而以討為務不幾於雜乎曰性
  立天下之有其有也以其無所著也故謂之虛易有太極書建其有極詩有物有則莫不有歸的故初學至聖人皆不可忘學或又謂道妙萬物泥討而盤桓於心不幾於廢乎曰萬物皆備於我以方寸管攝物理約而精之其道光明不能外也或又謂德以自然為宗庸心以為討不幾於擾乎曰討者天功也非有加於人力必因天機之動而别其敝於人者不盡人聰明則天聰明莫能全察其幾已矣
  景行館論性無本然氣質之别天地之性即在形而後有之中天之所賦元是純粹至善氣質有清濁純駁不同其清與純本然不壊雖濁者駁者而清純之體未嘗全變其未全變處便是本性存焉此是能善反的丹頭論性 凡人一言一行外面可見之迹都是糟粕彼我相通之機只在㝠㝠中不可得見這㸃意思今人只怪人不應我正不是反已之學直做到與物大同七尺之軀與千人萬人打做得一片纔是心體逼真處一有礙置便是工夫未了當也論感 功夫就是本體不容添得一些尋見本體不走作纔是真功夫若以去人欲做存天理工夫便如捕賊保家所謂克己復禮惟其禮故已克所謂閑邪存誠惟其誠故邪閑故存天理是去人欲的下手處荀卿性惡之説不曽教人從惡只要人反轉克治這便矯枉過正不在本體上做工夫却從外邊討取不自信将誰以為據乎論工夫 陽明先生教致良知學者昧於致之之義妄詆良知不足倚靠錯認工夫為太容易殊不知人人自知乃實有的心雖被外面見聞牽引實有的心常在這裡這便是良知即此真察而真行之便是致若謂人無實有的心則非所以為人若謂實有的心不足用便是獵等妄想若謂實有的心棄而不用是不尋討之罪也論教 聖人有心法無事法人見聖人亦曽指一事褒貶遂不免加情於人所見之地便泥著格套要知聖人先得其心然後因其麄而論之故能脱然毁譽境外纔可馳驟世途雖波濤擾攘中常得透出頭来有本故也論應事 易不外象占聖人因人事幾之動而象其理象乃吾心中之象占是心占之擬議以成其變化作易者無中立有學易者動裡索静畫以立之占以索之論易 詩之為經聖人專形容人本等性情學詩之法當想像詩人情性何等氣象務得其天生之本然論詩 春秋是非之書不是賞罸之書聖人不專意褒貶人欲直指人心是非之實以詔於世恐懸空話頭人不解悟故借魯史所載發明某是某非則天理之正人心之安綱常倫理於是取衷非則人欲之私人之所惡綱常倫理於是滅絶聖學王猷皆不外衆人能知能行之本在察其真而已論春秋 禮不取儀禮周禮為經而以禮記者何經主發明義禮禮記是推出所以為禮之意論禮 書亦是各代故實其以為經乃二帝三皇順時為治精要處其規模之大節目之詳整然包括宇宙氣象法在則道在論書 天之生人萬理畢備故萬化從出足周所用有耳可聞有目可視有口可言有手可持有足可行豈有不能自養之理只被人自墮落無所用心五官四肢失其職業乃歸咎天命不知此命自我心中渙汗論養
  雜著崔後渠曰道一不可以二求意有不可以無求理之極不可以形氣求曰至一不二真有歸無極理不外氣翁謂圓徹靈覺神明居之則雖欲二而有所不能岐也翁謂康欽齋作赫赫穆穆同體則意意不落意乃其為未嘗有也翁謂能通者神所通者理隂陽不測之謂神神理曽有異義乎渠曰虛之所包無窮形之所納有限道與性與理生於虛心與精與神生於形胡為乎弗異之曰圜中竅外而為心以其虛也虛而生神生精圓徹靈明之所具乎謂其方盈寸取其所涵不即其血肉故心無心心之所以為心命於性性無性性之所以為性現於心心命於性則清通而為神機不容以自滯性現於心則密察而為精理不能以自昧背性而馳心暴氣之徒也以是小其心可乎楊子折衷序 天地間只一氣氣得其平之謂虛平昭其序之謂理理當其施之謂道能主其施之謂心能發其昭之謂性五者皆天也明州與王同野談 人之所以為人主之以心而本之於性故性是心之所以為心性之本體自然而無聲無臭者天也性之生生而不容自己者道也故自性也無所有而立天下之有惟無所有是為無極之真視不見聴不聞廓然寂然故曰太虛惟立天下之有是謂本然之則絪緼屈伸摩盪兼制日運而不滯故曰氣化温縣講章 天者性之本道者性之體心者性之郛廓天命之謂性言其本也率性之謂道言其體也修道而戒懼慎獨言其守郛廓之功也同上 謂良知有聖愚古今固不敢謂良知下手即了手亦不敢問有幇補不曰無幇補有造就無作為有體認不惟自信以致之又須好學以致之蓋良知只是個丹頭真須㸃化始得紀客談
  一菴語録性者萬物之一源求盡人物之性纔是盡已性之實 問知行何以合一曰主宰處是知發用處是行知即乾知大始行即坤作成物未有離乾以為坤亦未有離坤以為乾者獨陽舎坤是落空想像孤隂舎乾則不知而作皆非真乾真坤故以考索記問為知者遂為知先而行後其知非允廸之明以襲取强為為行者遂謂行實而知虛其行非由衷而出兩者如形影除一個不得 儒者之學只在感應能将心性感處研窮事理的當以應之是為用世後世學問多端不向事物上馳逐遂其利欲之私即落枯寂以求心性却将天地生生之機滅減分數良知一拈萬到本末具舉致之之功所宜勉力 知最活凝於德則為真知逐於物則為識神故工夫在於止 齊治平乃修身之所在心則身之主宰然心太虛不能施力則感應處可以表見是為意這感應從何来心虛則生靈曰知有物一觸其靈畢照於是因其物感以此靈照而應之則格致之功盡感應實得其理而主宰者是正矣 悟與見毫釐千里悟從全體上呈露見却透得一路即此一路已謂通髓徹骨但非寂然本體與觀㑹大法所以不能遂通不能行其典禮推原病根畢竟是心不虛認得虛為悟體乃不落揣摩又或於悟起病以儱侗標認大意於條理處不照顧終墮潦草并無見解之用故悟亦靠不得學然後知不足是認虛之學方可得真悟問理一分殊曰一是理真真是一條路無雜二三所以分定不得不殊豈容假借増損若以私智穿鑿不立純體便厚薄髙下大小倒置隨在不停當有謂理雖一而分實殊者專重分上将何處作把柄去殊得有謂理則一分則殊者是兩重臨境當感如何互相下手有謂分雖殊而理惟一者專重理上或墮儱侗虛見聖人心體純粹至善所以其幾之動隨處以時出之盖形見處是分殊主宰處是理一兩者當時同有 問合著本體方是工夫做得工夫方識本體如何曰兩言亦須善體天生人心性有善無惡乃其大槩中間見在分量器局又各各不同能進而求之日新深造所以本等體段原無一物可見只從實踐徹悟處便是若不用功本體即不呈露若踐不實悟不徹雖有浪講虛解本然之體亦漫乎無具故即人工夫所在這些纔可名本體這些豈得先有本體将工夫去合又先有工夫復去見著一個本體 問不忍不為逹之所忍所為何如逹曰學者實落下手若待推而逹之不幾於勞擾而綴憑之乎善學之法須直截發動真機就事運誠隨事正感豈可因我明處豫先作念推到不明上或因不明處追考原初明的来作様子此是孟子指㸃人身真機處處完具只被私欲間隔有能有不能若能處處不為私欲間隔如明處作為無有不能為者非謂必待比擬推廣然後可能 倭患亟會城集議先生曰今日所以乆無成功者只少一段事衆問云何曰只有不殺倭子的心便可萬全衆笑其迂曰此却是實理人生作事直須從造化算来今日種種設計都是無頭勾當初啓釁端原因國家德脈不貫通迄今出戰亦須潔浄打疊心地一片不忍生民之意以為取勝根基纔不破綻若惟以殺為事乃是倚靠宇宙間戾氣縱一時得勝亦非仁義之師况不可必乎即如天之雷霆豈脱了大造生生做出来 先生之姪欲為賈困於無資先生令其訪衆賈能自具本者幾何姪復命曰十無二三先生曰富者藉人以為賈其求賈也甚於賈者之求資也而賈者每不稱富者之求以無信也子不必憂資憂不能信耳 凡人日用云為未必無知做出来只是習熟見聞之知非德性之知畢竟為不知而作從早至晚如作揖喫飯著衣七八都由罔昧舉動若真真肚子裡陶鑄無幾及干渉重務雖或經心一番却又從聞見之知上打發将平昔與友朋深考力辨的放在一邊如此學問雖萬千也無用 道理平平妥妥可知可行至簡至易中庸其至矣乎只是日用常行中而庸者便為極至道理人却不肯知不肯行看做天来大海様深的殊不知這個天則昭然自在乃因驕性起便飛揚而上吝心起便卑墮而下躁心起便縱放而前怠心起便廓落而後侵心起便攘攘而右怯心起便委順而左竒心起便索隐行怪巧心起便機械變詐所以中庸不可能若種種心俱冺即是平平妥妥的即是察乎天地 耳目口鼻四肢為形視聴言動持行為氣聰明睿知恭重為神所以運聰明睿知恭重為魂所以定視聴言動持行為魄魂屬陽魄屬隂孤隂易敝有陽魂以載隂魄然後能勝於用常人只是魄来載魂非魂之載魄也 道理難以名状不得已而強名曰太極然而未嘗言理為太極也亦未嘗言道為太極也則所謂太極者果何物哉即兩儀四象男女事物之𩔖之謂也真至之理皆著見於日用之間惟在人自悟人之所以能悟者其最靈之為恃乎以下太極枝辭 氣只有一氣陽氣是也陽息為隂故隂者陽之所不足也女者男之所不足也惡者善之所不足也惡亞心也謂之失其本心造化凝締之機所以流行宇宙者五行實無後先多寡之異其各附之以五而後其資始全五非土也即指五行而言之也謂雖分定而不離乎本體也總非截然有此位次皆借是數以明其意耳 太極生生之機無一息不流行無一息不停止流行者造化發育之妙停止者實體常住之真流行而不止息是動而無静止息而不流行是静而無動動静一時俱有合而言之也 問幾為聖人所有如何又有惡幾曰惡豈有幾如弩然機發便其直如矢自然旁行不得又問如何為幾分善惡曰此對誠無為而言謂幾分善惡蓋有善而無惡也以下宋學商求 易一隂一陽之謂道兩一字以言乎等均者也時陽而陽之時隂而隂之不失其太虛之本則道之所在也愆陽伏隂横於流行而無所主得為道耶不愆不伏不横於流行則為時陽時隂隂陽時則和而無戾是横渠之所謂道也故氣得其正之謂道不必氣外别尋道道所運化之為氣不必道上更生氣 問陳龍川論漢唐之治如何曰此是論道體逝者如斯夫意思渠謂天下大物不是本領宏大開廣却擔當不去蓋雖智力欺假一時亦不旋踵而定豈能勉強得三四百年来這誠有協於人心可包裹許多品彚處纔能安於自享中間偏全純駁髙下淺深即在三代其遞世傳業猶有不能盡齊者若謂架漏牽補度時日豈惟漢祖唐宗縱到嬴隋操莽固未嘗澌滅龍川不是論人品亦不是論治道乃直指化機流行大塊滿眼皆本相呈露惟其知之便能體惟其體之便是道至其出入大小生熟以分人品賢愚而别治道隆汚則三代漢唐不待智者而後以為異同也
  侍郎蔡白石先生汝楠
  蔡汝楠字子木號白石西浙之德清人八歲侍父聽講於甘泉座下輒有解悟年十八舉進士授行人轉南京刑部員外郎守歸德衡州厯江西叅政山東按察使江西布政使陞右副都御史廵撫河南召為戎政兵部侍郎改南京工部卒官先生初汎濫於詞章所至與友朋登臨唱和為樂衡州始與諸生窮經於石鼓書院而趙大洲来遊又為之開拓其識見江西以後親証之東廓念菴於是平生所授於甘泉隨處體認天理之學始有著落蓋先生師則甘泉而友則皆陽明之門下也端居寤言舉天下講理講學俱不甚謬聖人並無以異人只到實體之際便生出支節有可講者即如敬為聖學之要内史過亦知敬是德之輿若道如何是敬便有宻宻工夫一日之中是敬不是敬感應之際有将迎無将迎都不知覺則只原是認得光影未曽知得真切聖賢終身學問只是知之真體之宻耳 從頭學聖人之志道則問禮問官不妨漸學從頭便學問禮問官恐搜索講求别成伎倆 貌言視聽思天之所以與人者恭從明聰睿人之所以體天者若必以為根塵則天何為與此垢累以戚人心乎象山先生曰儒者經世釋者出世公私之辨也 言者人之發聲行者人之應迹聲從何處發迹從何處應知得去處下得擬議工夫方能成得變化 知誘物化之後又騖於口耳光影之學承虛接響的然日亡亦是斧斤伐之牛羊又從而牧之纔於人所不見處収攝凝定忽然不及湊泊不倚記誦天理是爾呈露便是日夜生息雨露滋順也 今人於事變順逆亦每每委之天命只是朦朧不明知不分曉強将此言聊自支撑其中實自搖惑聖人知命直是洞徹源頭賢人却知有義便於命上自能分曉都不是影響説命也 或疑程子取谷神不死之語予舉張横渠曰太虛無動搖故為至實然則儒老之辨曰其言雖合其發言之意則殊老氏從自已軀殻中發此意儒者從天地太虛中發此意孟子辨告子闢楊墨卑管晏斥鄉愿只因孟子見聖賢一端的確分明故灼然知異於聖賢之學今聖賢一端正未理㑹却㨿前賢見成言語附和末響不如且尋求自已做聖賢一端之正此一端既精異端自不能雜復何難闢之有 學問各有一處老氏一此謙柔心佛氏一此空寂心楊氏一此為我心墨氏一此兼愛心彭籛一此養生心只是不明乎善不知所止做入他岐而為二三 天地以生物為心而不能必物之成花之千葉者不實其最先發者早萎亦天地自然之力量也老子退一著亦識得如此但質之聖學知天地之化與時消息而無容心其間則老子毫釐千里之謬矣故知天理者能善用易 不獨老子有合於易叅同隂符時契造化之機其用處便私已程子曰雖公天下之理以私心為之便是私 問比物聨𩔖之學或有不得而湊泊者則如之何曰正不欲其聯比湊泊也天髙地下萬物散殊散殊之中必欲聨比湊泊是雕刻之化矣只流而不息合同而化是謂大同聖人千言萬語天地千變萬化異者必不盡同只要知同歸一致之處聖賢地位非可想像只聖賢事合下做得洒掃應對
  可精義入神 文章功名聞見知解皆足羈縻豪傑故銷市井富貴之習心易銷文章功名之習心難銷文章功名之習心易銷聞見知解之習心難聖人精進凡物不能羈絆只是能放下一切好地位都住不得也 老氏以物為外故有芻狗之喻聖人合内外以成仁本無憧憧之心實有肫肫之仁何嘗如此 荘子将感應為託不得已以養自然豈若将感應為自不能已而任自然故老荘以為自然者聖人謂之矯強 方今人良知天理之學似説得太易故人往往作口耳知解全無實得聖人發𫎇在亨行時中要之良知天理可亨之道也必須童䝉求我初筮方告謂之時中不然非惟無益於人抑且有乖於道 程子曰坐忘便是坐馳所以坐馳者因荘生不知學問其言本出於老子杳冥怳忽之意所謂心齋乃齋其蕩然無主之心非明善之誠知止之定坐而入忘蓋茫然而不自知耳 五福六極氣之不齊也隂陽變化其機莫測聖人之心真知隂陽消長之故謂之知命命不離乎氣也 胡五峯曰居敬所以精義朱子晚年深取其言可見朱子居敬窮理之説未嘗分為二也孔門以主敬為求仁五峯又以居敬為精義要之一敬立而四德備矣 象山先生毎令學者戒勝心最切病痛鵞湖之辨勝心又不知不覺發見出来後乃每歎鵞湖之失因思天下學者種種病痛各各自明只從知見得及工夫未懇到處罅縫中不知不覺而發平居既自知發後又能悔何故正當其時忽然發露若用功懇到雖未渾化念頭動處自如紅爐㸃雪象山勝心之戒及發而復悔學者俱宜細看庶有得力工夫蓋象山當時想亦如此用功也 古人聲律非止發之詠歌被之管絃虛明之體合乎元聲凡言皆中律言也六經之言雝雝鏘鏘諸子百家則沾滯散亂之音作矣故孟子知言非知言也知心聲也 問樂者心之本體恐懼悲哀相妨累否曰樂者非踴躍歡喜之謂無不樂之謂也肫肫皜皜為懼為哀皆真機也初非一朝之患加得分毫何妨累之有若以物欲之憂為憂威武之懼為懼及當懼當憂凝滯留著則不特哀懼妨累而肆樂沉湎流而不節亦甚悖馳君子之樂矣安土敦仁中心安仁也故感發處無非愛人退之博愛謂仁止道其用古人舉先民詢於芻蕘蓋天下只有一個是更不可
  増有一個是便有一個非消滅不得芻蕘之言是聖人從而是之聖人之言非朦瞽庶人得而非之若一有勝心則不特芻蕘必増聖人已是之言一有狥心則不特聖人必狥偏智一隅之見自此本然是非之度幾於凌夷而學問家因之多事矣 謝上蔡以覺言仁未為不是朱子病其説又言敬則自能覺愚意敬即覺也但敬覺工夫最精上蔡言儒之仁佛之覺則非 人性全而物性偏人心智無涯故反危殆物心智有限故反近自然人要持危而入於自然只在存之而已本體常存私制無自而生私智不生便不害性不害性是養性也神發智智之鑿處為知誘人生而静不容説正感發時常覺得便是主静路上工夫 天德天道天道無期必期必便是計功謀利尹和靖曰如潦則止如霽則行何期必之有






  明儒學案卷四十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四十一
  餘姚 黃宗羲 撰
  甘泉學案五
  侍郎許敬菴先生孚逺
  許孚逺字孟仲號敬菴湖之徳清人嘉靖壬戍進士授南工部主事轉吏部尋調北大計與冢宰楊襄毅不合移病歸起考功主事髙文襄不説出為廣東僉事降海盜李茂許俊美移閩臬考功王篆修怨復中計典謫鹽運判官萬厯二年擢南太僕寺丞遷南文選郎中請告補車駕郎中謁江陵問及馬政先生倉卒置對甚詳江陵深契之欲大用而王篆自以為功出為建昌府給事中鄒南臯薦之遷陜西提學副使擢應天府丞以申救李見羅鐫級歸起廣東僉事轉廣西副使入為右通政以右僉都御史廵撫福建日本封貢事起先生疏言發兵擊之為上䇿禦之為中䇿封貢非䇿也其後朝廷卒用其中䇿召為南大理寺卿晉南兵部右侍郎而罷三十二年七月卒贈南工部尚書先生自少為諸生時竊慕古聖賢之為人羞與鄉黨之士相争逐年二十四薦於鄉退而學於唐一菴之門年二十八釋褐為進士與四方知學者遊始以反身尋究為功居家三載困窮艱厄怳忽畧有所悟南粤用兵𢬵舎身命畢盡心力怠墮躁妄之氣煎銷庶㡬及過蘭溪徐魯源謂其言動尚有繁處這裡少凝重便與道不相應先生頂門受鍼指水自誓故先生之學以克已為要其訂正格物謂人有血氣心知便有聲色種種交害雖未至目前而病根尚在是物也故必常在根上著到方寸地灑灑不掛一塵方是格物夫子江漢以濯秋陽以暴此乃格物榜様先生信良知而惡夫援良知以入佛者嘗䂓近溪公為後生標準令二三輕浮之徒恣為荒唐無忌憚之説以惑亂人聽聞使守正好修之士摇首閉目拒此學而不之信可不思其故耶南都講學先生與楊復所周海門為主盟周楊皆近溪之門人持論不同海門以無善無惡為宗先生作九諦以難之言文成宗㫖元與聖門不異故云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良知即是未發之中此其立論至為明析無善無惡心之體一語蓋指其未發廓然寂然者而言之則形容得一静字合下三言始為無病今以心意知物俱無善惡可言者非文成之正傳也時在萬歴二十年前後名公畢集講㑹甚盛兩家門下互有口語先生亦以是解官矣先生與見羅最善見羅下獄拯之無所不至及見羅戍閩道上仍用督撫威儀先生時為閩撫出城迓之相見勞苦涕泣已而正色曰公䝉恩得出猶是罪人當貶損思過而鼓吹出耀此豈待罪之體見羅艴然曰迂濶先生顔色愈和其交友真至如此
  原學天然自有之謂性效性而動之謂學性者萬物之一原學者惟人之能事故曰天地之性人為貴為其能學也學然後可以盡性盡已性以盡人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而與天地參而為三才故學之係於人者大也天聰天明非學不固威儀動止非學不端剛柔善惡之質非學不化仁義禮智信之德非學不完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之倫非學不盡富貴貧賤夷狄患難之遇非學不逹學則智不學則愚學則治不學則亂自古聖賢盛徳大業未有不由學而成者也故先師孔子特揭學之一言以詔來世而其自名惟曰學而不厭而已性之理無窮故學之道無盡學而不厭孔子之所以為孔子也然而三代以上道明而學醇三代以下道喪而學雜髙之淪於空虛卑之局於噐數浸滛於聲利靡濫於詞章嗚呼學其所學而非孔子之所謂學也其卓然志於孔子之學不為他道所惑者寥寥數千載之間㡬人而已乃其見有偏全言有離合行有至不至擇而取之則又存乎其人焉故學以盡性為極以孔子為宗若射之有的發而必中若川之歸海不至不已矣夫然後可以語學學之義大矣哉原學篇一 學者既有志於孔子之學則必知夫求端用力之地孔子之學自虞廷精一執中而來其大㫖在為仁其告顔子以克已復禮最為深切著明者也人心本來具此生理名之曰仁此禮不屬血氣不落形骸故直云克己己私一克天理具存視聽言動各有當然之則故云復禮一日克已復禮則無我無人平平蕩蕩萬物一體故曰天下歸仁已最難克仁最難言因循牽繫終身䧟溺剛毅深潛一日可至故曰為仁由已而不由人出此入彼即在身心之間其機至嚴其用至博故曰非禮勿視聽言動此孔門學脈也他如言敬言恕言忠信言閑邪存誠言洗心藏密言格物至知誠意正心無非此理無非此學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焉耳矣是故舎仁而不求者昧其本心不可立人道於天地之間不由克已復禮而言仁者道不勝欲公不勝私而徒以聞見湊泊氣魄承當無强至於仁之理知克已者一私不容氣質渾化故功利權謀之説非所可入知復禮者體用俱全萬理森著故虚無寂滅之教非所可同修此之謂天徳逹此之謂王道此孔子之學自精一執中而來為萬世立人極者也學者於斯篤信不惑而行之不惰其庶㡬乎可以語學也夫原學篇二學不貴談説而貴躬行不尚知解而尚體驗易曰黙
  而誠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孟子曰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此其説也是故性定者其言安以舒養深者其容静以肅内直者其動簡徳盛者其心下反之而躁妄輕浮繁擾驕汰生焉蓋理欲消長之機志氣清濁之辯見於動静徵於應感如影隨形不可掩也昔者虞舜夔夔齊慄以格其親而好問好察善與人同乃見其精一之學文王在宫在廟雝雝肅肅而無然畔援無然歆羨乃見其敬止之功孔子溫良恭儉讓萃至徳於其躬而意必固我至於盡忘乃其學而不厭之實凡古今聖賢所為師表人倫信今傳後者必以躬修道徳而致之斷非聲音笑貌之所能為也故學者之學務實修而已矣珠藏而淵媚玉韞而山輝徳聚於其中而發見於其外有不修修之未有無其驗者也不修而偽為於外與夫修之未至而欲速助長操上人之心者皆孟子所謂無源之水易盈易涸不可長久矣故曰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誠偽虚實判若霄壤其理甚明内辨諸身心外證諸家國學之終身不至不已斯學之道也
  論學書中庸所謂戒慎不覩恐懼不聞只在性體上覺照存養而已但人心道心元不相離善與不善禮與非禮其間不能以髪故閑邪一著乃是聖學喫𦂳所在學者茍知得善處親切方知得不善處分明譬諸人有至寳於此愛而藏之所以防其隕害者是将無所不至又譬諸種植嘉禾無所容其助長之力惟有時加耘耔不為荑稗所傷而已答孟我疆 白沙静中養出端倪敬齋只説存養曷嘗有看見察見兩説牴牾蓋中庸首章言不覩不聞末章言無聲無臭分明天命之性不可覩聞不渉聲臭而夫子告子張曰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顔淵自叙如有所立卓爾又却是有所見有所立此兩者要須黙識而神明之道之在人非優游散漫者所可入必是凝精聚神念念不忘若有參前倚衡之見及其與道𢍆㑹處原來聲臭俱無若存知見便非道體答陸以建 聲色臭味安佚自是天性之所不能無不離乎氣質者也第是數者為性之欲必其順乎天理之當然性通極於命而後性不蔽於欲故曰君子不謂性也仁之於父子等事而謂之命者何言君臣父子賔主賢否之際遭遇不齊天道之升降否泰消息盈虚雖聖人有所不能必是以謂之命也然仁義禮智其性在我隨其時勢所值而皆有可以有盡之道命責成於性而後命不違乎天故曰君子不謂命也究而言之命無二性亦無二但人於聲色臭味之欲恒謂之性生於君臣父子所處難易順逆之間多諉之天命故孟子特伸此抑彼使學者知所重輕云爾答朱用韜 所謂天則超絶聲臭不渉思慮安排然只在日用動静之間黙識可見此心一違天則便有不安加之於人便有不合惟其當作而作當止而止當語而語當黙而黙一不違於天則而後協乎人心之同然知此則性之面目可得而言矣答沈實卿 所謂透性與未透性云者不知從何處分别為是見解虚實耶為是躬行離合耶為是身心枯潤耶為是論説髙卑耶易言美在其中而暢於四肢發於事業孟子言根心生色睟面盎背四體不言而喻者此真透性之學若以知解伶俐談説髙妙為透性某方恥之而不敢翁更何以教之簡羅近溪老丈以毋意為宗使人人皆由毋意之學得無所謂欲速則不逹者耶大學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所謂誠其意者只在毋自欺而求自慊此下學之功也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亦誠吾意而已吾儕之學焉可以躐等乎此理纔有悟處便覺鳶飛魚躍觸處流行而不須一毫安排强索之力然到得與自己身心湊泊髙逺孟子曰反身而誠樂莫大焉程子曰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識者黙而識之也識得便須存得方為已有時時黙識時時存養真令血氣之私銷鑠殆盡而此理盎然而流行乃是反身而誠與鳶飛魚躍同意不然饒説得活潑潑地亦無益也學者認得容易翻令心中浮泛不得貼實此即誠與不誠之介不可不察也凡吾儕平日覺有胸次洒落時感應順適時正是誠意端倪要須存養擴充得去若作毋意見解則精神便都散漫矣與李同野 吾儕學問見處俱不相逺只是實有諸已為難能於日用工夫更不踈放真真切切實實平平不容意見盤桓則此理漸有諸已矣此學無内外相人已相打得過處方是徳性流行打不過時終屬私已猶為氣質用事吾輩進修得失涵養淺深亦只驗諸此而已與萬思嘿 人事自為簡省未嘗不可若不得省處即順以應之洗滌精神洒洒落落無揀擇相更覺平鋪實在操舎存亡昏明迷覺總在心而不在覺與鄧定宇 自心妙用即是涓涓之流亦即是汪洋浩大之海鄙意則謂須有鑿山濬川掘井九仞而必及泉之功涓流浩海乃其自然不容人力也 昔人學問失之廣逺故儒者反而約之於此心其實要反約又須博學詳説而得之非謂直信此心便可了當是事也與王東崖 知止致知俱出大學首尾血脈原是相因致得良知徹透時即知是止討得至善分明處即止是知初非有本體工夫亦非有偏全先後之别古今儒者悟入門路容有不同隨時立教因病制方各有攸當政不必以此病彼也答胡體仲 格物之説彼謂待有物而後格恐未格時便以離根者此其論似髙而實非也若得常在根上著到方寸地洒洒不掛一塵乃是格物真際人有血氣心知便有聲色種種交害雖未至目前而病根常在所以誠意工夫透底是一格物孔子江漢以濯秋陽以暴胸中一毫查滓無存隂邪俱盡故能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此非聖人不足以當格物之至與蔡見麓 鄙意格物以為神明之地必不累於一物而後可以合道格致誠正與戒懼慎獨克復敬恕斷無殊㫖與鄧定宇 博文約禮道之散見於人倫庶物之間者文也其本於吾心天然之則者禮也隨事而學習之謂博隨學而反已之謂約禮即在於文之内約即在於博之時博而約之所以為精也精則一一則忠
  與胡廬山先生論心性書閒中披誦明公與李見羅所論心性兩書見我公誠心直道無少迂曲而見羅丈雄才卓見確有主張此皆斯文之所倚頼書中大意公則謂靈覺即是恒性不可殄滅見羅則謂靈覺是心性非靈覺從古以來知性者少識性者多二公論㫖不合只在於此夫心性之難言久矣混而一之則其義不明離而二之則其體難析譬諸燈然心猶火也性則是火之光明又譬諸江河然心猶水也性則是水之濕潤然火有體而光明無體水有質而濕潤無質火有體故有柔猛而光明無柔猛水有質故有清濁而濕潤無清濁火之明水之濕非一非二此心性之喻也夫率性之為名自天之降衷不雜乎形氣者而言而心之為名合靈與氣而言之者也性只是一個天命之本體故為帝則為明命為明徳為至善為中為仁種種皆性之别名也此未嘗有外於心之靈覺而靈覺似不足以盡之心者至虚而靈天性存焉然而不免有形氣之雜故虞廷别之曰人心道心後儒亦毎稱曰真心妄心公心私心其曰道心真心公心則順性而動者也心即性也其曰人心妄心私心則雜乎形氣而出者也心不可謂之性也君子之學能存其心便能復其性蓋心而歸道是人而還天也即靈覺即天則豈有二耶夫性之在人原來是不識不知亦原來是常明常覺即寂而照即照而寂初非有内外先後之可言若以虚寂為性體而明覺為心用是判心性為二物斷知其有不然也見羅兄又謂虞廷之相傳者在中道心人心總皆屬用大學之歸宗者在善心意與知總非指體此等立言俱不免主張大過中固是性之至徳舎道心之微更從何處覓中善固是道之止宿離心意與知却從何處明善性無内外心亦無内外體用何從而分乎尊教有云指體而言則不識不知指用而言則常明常覺此語猶似未瑩蓋常明常覺即是不識不知本然明覺不落識知一有識知即非明覺有明覺之體斯有明覺之用恐又不得以不識不知為體而以常明常覺為用也萬古此心萬古此性理有固然不可增減經傳之中或言性而不言心或言心而不言性或心與性並舉而言究其指歸各有攸當混之則兩字不立析之則本體不二要在學者善自反求知所用力能存其心能復其性而已矣斯道無人我無先後轍因二公所論一究言之惟願髙明更賜裁正若尊刻衡齊所辯宋儒物理之説其説頗長姑俟他日面教盡所欲請也
  恭定馮少墟先生從吾
  馮從吾字仲好號少墟陜之長安人萬厯己丑進士選庶吉士改御史疏請朝講上怒欲杖之以長秋節得免請告歸尋起原官又削籍歸家居講學者十餘年天啟初起大理寺少卿與定熊王之獄擢副都御史時掌院為鄒南臯先生風期相許立首善書院於京師倡明正學南臯主解悟先生重工夫相為鹽梅可否而給事朱童𫎇郭允厚不説學上疏論之先生言宋不競以禁講之故非以講之故也我二祖表章六經天子經筵講學皇太子出閣講學講學為令甲周家以農事開國國朝以理學開國也臣子望其君以講學而自己不講是欺也倘皇上問講官曰諸臣望朕以講學不知諸臣亦講學否講官亦何以置對乎先臣王守仁當兵戈倥𬾠之際不廢講學卒能成功此臣等所以不恤毁譽不恤得失而為此也遂屢疏乞休又二年即家拜工部尚書尋遭削奪逆黨王紹徽修怨於先生及為冢宰使喬應甲撫秦以殺之先生不勝挫辱而卒崇禎改元追復原官諡恭定先生受學於許敬菴故其為學全要在本原處透徹未發處得力而於日用常行却要事事㸃簡以求合其本體此與静而存養動而省察之説無有二也其儒佛之辨以為佛氏所見之性在知覺運動之靈明處是氣質之性吾儒之所謂性在知覺運動靈明中之恰好處方是義理之性其論似是而有病夫耳目口體質也視聽言動氣也視聽言動流行而不失其則者性也流行而不能無過不及則氣質之偏也非但不可言性并不可言氣質也蓋氣質之偏大畧從習來非氣質之本然矣先生之意以喜怒哀樂視聽言動為虚位以道心行之則義理之性在其中以人心行之則氣質之性在其中若真有兩性對峙者反将孟子性善之論墮於人為一邊先生救世苦心大将氣質説壊耳蓋氣質即是情才孟子云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由情才之善而因見性善也若氣質不善便是情才不善情才不善則荀子性惡不可謂非矣
  辨學録人心至虚衆理咸備丢過理説心便是人心惟危之心即有知覺是告子知覺運動之覺佛氏圓覺大覺之覺非吾儒先知先覺之覺也覺之一字亦不可不辨知覺的是天理便是道心知覺的是人欲便是人心非概以知覺為天理為道心也若丢過理字説心説知便是異端 吾儒曰喻利之心不可有異端曰喻義之心不可有吾儒曰為惡之心不可有異端曰為善之心不可有或詰之曰喻義之心不可有喻利之心可有乎為善之心不可有為惡之心可有乎彼則曰喻義之心且不可有况喻利乎為善之心且不可有况為惡乎如此為言雖中人亦知其非彼又恐人之非之也復倡為一切總歸於無心之説以為人之心體本空無利無義無善無惡者其本體也必也無喻利心併無喻義心併無無喻義心無為惡心併無為善心併無無為善心一切總歸於無心方合本體耳説至此雖髙明莫知其非矣不知正是發明喻義之心不可有為善之心不可有處柰何不察而誤信之耶且義原非外性原是善心之本體原是有善無惡的可見必有喻義為善之心而後為合本體也今欲一切總歸於無心安在其為合本體耶况人心易放而難收儘去喻義猶恐喻利儘去為善猶恐為惡今欲一切總歸於無心竊恐義無而利未必無善無而惡未必無反為本體之累不小也又况義利只有兩途人心原無二用出於義即入於利出於善即入於惡豈有無義無利無善無惡一切總歸於無心之理乎大抵義原非外特自有其義之心不可有而喻義之心必不可無性原是善特自有其善之心不可有而無善之心必不可無總是喻之又喻以至於化為之又為以至於忘造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處只好説有喻義之心而至於化有為善之心而至於忘有喻義為善之心而無聲臭之可儗亦説不得喻義之心不可有為善之心不可有今云云者所謂小人而無忌憚者也問天命之性無聲無臭原著不得善字曰天命之性就是命之以善何消再著得故曰性善不然所命者為何物耶孟子道性善正直指天命之初而言耳又問無聲無臭何也曰善曾有聲有臭耶 天性之性如一陽來復造化生意雖未宣洩而凡宇宙間形形色色萬紫千紅無一不胚胎完具於其内故曰天命之謂性此自是實在道理原不落空若曰天命之性渺渺㝠㝠一切俱無如此不知天命的是個甚麽便於天命二字説不去矣 問人心一概説不得有無此是論工夫若論本體則無善無惡全説不得有矣無心之説蓋指本體也曰不然論工夫心原一概説不得有無還有不可不有者不可不無者若論本體則全説不得無矣故孟子曰無惻隐之心非人也云云曰無曰非何等明白又曰惻隐之心人皆有之至我固有之也曰皆有曰固有又何等明白而曰本體無善無惡異端無心之説專指本體而言誤矣問善之善對惡而言也無善之善指繼善之初不對惡而言也惡如彗孛妖氛善如景星卿雲無善之善如太虚惡如木石屑善如金玉屑無善之善如目中不容一屑如何曰吾儒之㫖只在善之一字佛氏之㫖却在無善二字近日學者既惑於佛氏無善之説而又不敢抺殺吾儒善字於是不得已又有無善之善之説耳不知吾儒之所謂善就指太虚本體而言就指目中之不容一屑而言非專指景星慶雲金玉屑而言也善字就是太虚非太虚為無善之善也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由可以為善之善才見得乃所謂善之善兩個善字原只是一個豈有可以為善之善乃與惡對之善乃所謂善之善乃無善之善之理哉 一有其善便是不善故曰喪厥善一有意為善便不是為善故曰雖善亦私至於喪至於私則善於何有如此是其病正在無善也 山下出泉本源原清此性之説也漸流漸逺有清有濁清者勿使之濁濁者復澄之清此學之説也三品之説是徒知漸流漸逺有清有濁未嘗不是而不知山下出泉本源原清澄濁求清非義外也慈湖之説是徒知山下出泉本源原清亦未嘗不是而不知漸流漸逺有清有濁則澄濁求清非揠苗也嗚呼不知本體者疑性之或惡而既以學為義外知本體者信心之即道而又以學為揠苗學果何日而明哉 有意為善有所為而為如以為利之心為善為名之心為善以以善服人之心為善之𩔖非以安而行之為無意為無所為利而行之勉强而行之為有意為有所為也今人見人孳孳為善而概曰有意曰有所為則阻人為善之路矣 夫有太極而無思為有物則而無聲臭乃吾儒正大道理正大議論佛氏丢過太極專講無思無為丢過物則專講無聲無臭是無思為而併無太極無聲臭而併無物則有是理乎 知覺運動視聽飲食一切情欲之𩔖原是天生來自然的原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何思何慮佛氏窺見這些子遂以此為真性把吾儒這個理字以為出於有思有為出於偽如告子以人性為仁義莊子以仁義為殘生傷性之𩔖不是天生來自然的故孟子不得已指㸃出個見孺子而怵惕覩親骸而顙泚不忍觳觫之牛不屑嘑蹴之食之𩔖見得這個理字也是天生來自然的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何思何慮非以人性為仁義而殘生傷性也縱是説出多少工夫説思説為只是教人思這個無思的道理為這個無為的道理非義外非揠苗非强世也吾儒宗㫖與佛老全不相干後世講學不精誤混為一以上逹歸佛以下學歸儒以頓悟歸佛以漸修歸儒以明心見性歸佛以經世宰物歸儒諸如此𩔖名為闢佛適以崇佛名為崇儒適以小儒何也佛氏上逹吾儒下學佛氏得上一截少下一截工夫如此是夫子下學儒而上逹佛也是佛反出其上可乎修而不悟豈曰真修十五志學七十從心漸也以十五而即知志學非頓乎學而不厭修也黙而識之非悟乎此吾儒頓悟漸修之説也經世宰物而不出於心性安所稱王道先明諸心知所徃然後力行以求至非吾儒之言乎今以上以悟以心性歸佛氏以下以修以事物歸吾儒是佛氏居其精而吾儒居其麄也有是理哉不知佛氏之失正在論心論性處與吾儒異不專在舎經世宰物而言心性正在所悟所逹處與吾儒異不專在舎漸修而言頓悟舎下學而言上逹也 或曰吾道至大二氏之學雖甚髙逺總不出吾道之範圍故二氏偏不能兼吾儒吾儒全可以兼二氏曰不然儒佛既混談儒者稍求精便誤入於佛氏闢佛者稍欠精反操戈於吾儒是其貽禍者一儒佛既渾詆儒者摘一二誤佛氏之語以為非毁攻擊之話柄談佛者借一二吾儒精微之語以為惑世誣民之蒿矢是其貽禍者二向使佛自佛儒自儒不混為一豈有是哉且吾道本大何必兼二氏而後見其大若必待兼二氏以為大則又安所稱大耶况吾儒正道也異端邪説也邪固不能兼正正豈可以兼邪若正可以兼邪又惡在其為正耶 吾儒之學以理為宗佛氏之學以了生死為宗如人生則能知覺運動死則血肉之軀還在便不能知覺運動可見人之生死的是血肉之軀這能知覺運動的一㸃靈明真性原未嘗死所謂本來面目萬刼不磨者此也悟得這個便是超悟便知無死無生所謂出離生死見性成佛者此也其悟入處不由積累不由聞見不可言説不可思議只在當下一覺一覺便了更有何事雖中間説得千變萬化其實宗㫖則是如是與吾儒論心性處全不相干蓋性者心之生理吾儒所謂性亦不由積累不由聞見以理言非專以能知覺運動的這個言故彼所云性乃氣質之性生之謂性之性吾所云性乃義理之性性善之性彼所云一㸃靈明指人心人欲説與吾儒所云一㸃靈明所云良知指道心天理説全然不同雖理不離氣而舎理言氣便是人欲天理人欲之辨乃儒佛心性之分此宗㫖處不可不辨也 吾儒曰未發目雖無覩而天命真覩之理已具耳雖無聞而天命真聞之理已具心雖無知覺而天命真知真覺之理已具即發而皆中即覩以天下而無不明而所以能明的真覩之理亦不可得而覩聞以天下而無不聰而所以能聰的真聞之理亦不可得而聞知覺以天下而無不睿知而所以能睿能知的真知真覺之理亦不可得而知不可得而覺故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冲漠無朕即萬象森羅萬象森羅亦冲漠無朕未發不為無已發不為有渾然一理種種道理自天命之初已備後來多少工夫多少事業都只是率性之道耳佛氏覺性本空以為這一㸃靈明作用的性本來原是空的目惟無覩故能覩耳惟無聞故能聞心惟無知覺故能知覺目雖能覩而所以能覩的真空之性原不可得而覩耳雖能聞而所以能聞的真空之性原不可得而聞心雖能知覺而所以能知能覺的真空之性原不可得而知不可得而覺故曰覺性本空不生不滅若與未發之中相似而不知實有大不同者 或曰性只是一個性那裡又是兩個以義理氣質分儒佛余曰人得天地之理以為生此所謂義理之性也而氣質乃所以載此理豈舎氣質而於别處討義理哉性原只是一個但言義理則該氣質言氣質則遺義理故曰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焉此闢佛之説也且子既知性只是一個性何不一之於性善之性而獨一之於生之謂性之性耶今欲一之於生之謂性而不一之於性善此三品之説所由起也是子自二之三之以至於倍蓰而無算也性豈有二焉孟子道性善故曰夫道一而已矣此儒者之㫖也 吾儒説去欲佛氏却説欲是去不得的吾儒説存理佛氏却説理是不消存的甚且併天理人欲四字都要抹殺中間雖説欲障其實是説理障的客語畢竟要回䕶這個欲字病痛全在誤認生之謂性一句知覺運動是氣是欲而知覺運動之恰好處是理佛氏原認欲字為性不曾論理安得不抹殺理字回䕶欲字問仁者人也目能視耳能聽口能言身能動人也即仁也何如曰此惑於佛氏之説也視聽言動是氣不是理如何説是仁視聽言動之自然恰好合禮處才是仁耳目口體為形視聽言動為色視聽言動之自然恰好處為天性理不離氣天性不離形色視聽言動之禮不離耳目口體故曰仁者人也非便以能視能聽能言能動為仁也若不論禮不禮勿不勿而惟以視聽言動為仁是直把氣質作義理墮於情欲矣 昔人謂佛氏得吾儒之體只是無用又謂佛學有得於形而上者而但不可以治世不知佛氏所以為異端者正在不得吾儒之體正在誤認形而下者為形而上者端猶端倪發端之端異端云者謂其發端處與吾儒異也若不窮究其發端而徒辨别其流弊彼将曰其所以破佛者乃佛書自不以為然者也 問人心至虚不容一物理在何處安得不説理障曰人心至虚不容一物處就是理異端之所謂理誤指物而言吾儒之所謂理正指不容一物者而言耳 人心之初惟有此理故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隐之心此時固容不得一毫殘忍刻薄之念亦容不得一毫納交要譽之念殘忍刻薄納交要譽雖不同同謂之欲故謂心之本體容不得一毫欲則可謂容不得一毫理則不可蓋人心之初惟有此理豈可説容不得或問如何是理曰即所謂怵惕惻隐之心是也疑思録格物即是講學不可談𤣥説空 自慊二字甚有味見君子而厭然正自小人自家不慊意處安得心廣體胖故曰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君子慎獨只是討得自家心上慊意自慊便是意誠便是浩然之氣塞於天地之間 問天命之性曰如孩提知愛是誰命他愛稍長知敬是誰命他敬這都是自然而然的故曰天命又問此率性之道非天命之性也如何是天命之性曰孩提如何便知愛稍長如何便知敬這必有所以知愛敬者在此蓋是父母初生時天已命之矣豈待孩提稍長後才有此愛敬哉知此則知天命之性 外省不疚不過無惡於人内省不疚才能無惡於志無惡於人到底只做成個鄉愿無惡於志才是個真君子 論語一書論工夫不論本體論現在不論源頭蓋欲學者由工夫以悟本體由見在以覓源頭耳中庸則直指本體源頭以泄孔子之祕如論語論夫子之道曰忠恕而已矣而中庸則曰忠恕違道不逺蓋論語之論道指其見在可道者言中庸之論道直指天命率性之初而言也不然忠恕即一貫之道而曰違道不逺何哉論語論徳曰據於徳中庸則曰不顯惟徳百辟其刑之蓋論語之論徳指見在可據者言中庸之論徳直合於天載之初而言也不然闇然知㡬即君子之徳而曰可與入徳何哉如水一也論語指其見在如江河如池沼皆水也中庸則直指山下出泉原泉混混而言矣 大庭廣衆中如一人稱人善一人稱人惡則稱人善者為君子而稱人惡者為小人一人稱人善一人和之一人阻之則和者為君子而阻者為小人一人稱人惡一人和之一人不答則不答者為君子而和者為小人以此觀人百不失一 從心所欲便不踰矩從耳目口體所欲便踰矩矣孔門以博約立教是論工夫非論本體學者不逹遂
  以聞見擇識為知故夫子不得已又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直就人心一㸃靈明處㸃破知字此千古聖學之原若聞見擇識不過致知工夫非便以聞見擇識為知也故曰知之次知其知知其不知是本體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是工夫辟之鏡本明而拂拭所以求明非便以拂拭為明也以拂拭為明固不是謂鏡本明不必拂拭亦不是故聖人説出本體正見得工夫原非義外耳 仲尼顔子之樂乃所以樂道非懸空去别有個樂也禪學盛行将此道字掃而去之只懸空以求此樂其弊至於猖狂自恣而不可救孟子曰理義之説我心猶芻豢之悦我口分明説破道之可樂如此 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是人性皆善而告子强制之使惡也人心之靈莫不有知不得於言不得於心心上自是不安自是過不去自不容不求於心自不容不求於氣此正是真心不容已處所謂性善所謂良知也如此真心正當操存而培養之乃反强制之豈不謬哉不得於言要求於心就求於心不得於心要求於氣就求於氣不必去勿此之謂率性故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 人心虚靈是非可否一毫瞞昧不過凡該行該止此中自有權衡若肯憑著本心行去使件件慊於心便是集義便是自反而縮此正孟子得統於曾子處 已溺已饑若過於自任不知此一念就是乍見孺子入井怵惕惻隐之一念人人都是有的如不敢承當已溺已饑之心難道亦不敢承當惻隐之心 問心一耳以心求心豈心之外復有心耶兩物對則計校生兩念横則意見生求之為言不㡬於憧憧徃來耶曰不然心非物也以心求心非兩念也能求之心即是存不能求之心即是放求之云者不過自有而自照之耳非心之外復有心也洗心正心存心養心皆是此意若以求心為兩念則心誰去洗誰去存養亦不㡬於兩念耶如此必舎置其心任其憧憧徃來而後為何思何慮矣有是理哉 問操則存似渉於有舍則亡似淪於無其失一也不操不舎之間有妙存焉何如曰不操便是舎不舎便是操勢無兩立豈有不操不舎之理此便是要舎的説話問操似助舎似忘不操不舎之間才是勿忘勿助曰勿忘勿助都是在操字上説有事是操處勿忘勿助是操之妙處有夭有夀是常事而人多以夭為變以夀為常有毁有譽是常事而人多以毁為變以譽為常有得有失是常事而人多以失為變以得為常以至貧富榮辱皆然常者一也分常變而二之則貳矣故人生終日營營逐逐有多少畔援欣羨處那一件不從二字上生來若能勘得破夭夀乃人生常事何有於毁譽得失貧富榮辱乎便是不貳便是修身以俟之
  語録日用間富貴貧賤時時是有的如食求飽居求安便是欲富貴心惡惡衣惡食便是惡貧賤心故今人凡念頭起處都是富貴貧賤所在念及於此此心真是一時放下不得問先知後行知行合一曰昔涇野與東廓同遊一寺涇野與東廓曰不知此寺何以能至此寺東廓曰不至此寺何以能知此寺之妙二公相視而笑可見二説都是不可執一也 凡人視所當視不視所不當視便是眸子瞭焉神精而明若不視所當視而反視所不當視便是眸子眊焉神散而昏 吾儒事業不外齊治均平若以家道富厚為齊天下富强為平此五霸之治平非帝王之治平也惟是入其家見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和婦順方是家齊景象而家之貧富不與焉推而一國必一國興仁興讓而始謂之治又推而天下必人人親親長長而天下始平不在國之富不富兵之强不强也以富强為治平此千載不破之障 問㕘前倚衡曰只如此時眼前師友相對大家精神收斂寧一便是㕘前倚衡真境苐恐過此時不能如此時耳張煇問性有率有不率故聖人修道以立之教曰性無有不率者人皆率性而盡性者寡耳性即良知良知無人不有率性無時不然孩提而知愛稍長而知敬率性也乍見而惻隐起嘑蹴而羞惡生率性也率則心有所不及思明有所不及用即率之人不知也人惟見其方然而復不然則以為此率而彼不率矣然而實非也如小人閒居為不善夫為不善可矣如何必於閒居閒居為不善可矣如何又厭然於見君子不但誤為處必有羞慚即故為處亦必有遮揜一語窮而舌遁一揖失而面赤一存注之不良而轉睛顧盻之不能隐是誰致之而然也人性本善則有不善者自無所容自為之而自惡之人亦何時而不率性哉 聖賢學問全在知性有義理之性有氣質之性如以義理之性為主源頭一是則無所不是情也是好的故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才也是好的故曰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若以氣質之之性為主源頭一差則無所不差情也是不好的為恣意縱欲之情才也是不好的為恃才妄作之才今不在性體源頭上辨别而或曰性是善的情是不善的又或曰情是善的才是不善的皆末流之論也 動心忍性之性與性也有命之性是氣質之性人與禽獸同若教他忍教他不謂則禽獸不能矣禽獸不能而人能之正吾人有此一㸃義理之性耳故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㡬希 乾以大生坤以廣生天無不覆地無不載此天地之性善也若論氣質則天一屬氣便不免有旱澇地一屬質便不免有肥磽然則天地亦有善不善矣惟不言氣質而言義理則為物不貳生物不測天地之徳孰大於此又何旱澇肥磽之足言也 孟子以情善言性善辟之石中有火擊之乃見則知火在石中雖不擊亦有洪鐘有聲叩之始鳴則知聲在鐘中雖不叩非無知擊之有火叩之有聲則知情知不擊之火不叩之聲則知性矣 問見孺子而怵惕見觳觫而不忍此固以情之自然善者驗性之善如見美食而思嗜見美色而思好彼亦以情之自然不善者驗性之不善而孟子專言性善何也曰有二人於此一人見孺子而怵惕見觳觫而不忍見美食而不思嗜見美色而不思好一人見美食而思嗜見美色而思好見孺子而不怵惕見觳觫而不不忍則謂性有善有不善則可今以怵惕不忍之人一旦見食色而思嗜之好之以此驗人性之有不善似是不知思嗜思好之人一旦見孺子見觳觫亦未有不怵惕惻隐者以此驗人性之皆善又何疑焉孟子以氣質中之義理斷人性之皆善而告子以氣質中之氣質斷人性之有不善是告子徒知氣質之性而不知義理之性也 問變化氣質就不好一邊説所謂氣質之用小學問之功大就好一邊説不知好一邊便是義理矣如何尚謂之氣質曰此處最微妙如見孺子而怵惕此義理之性也若不識其端而擴充之則怵惕亦氣質耳息夜氣而㡬希此義理之性也若不識其機而培養之則㡬希亦氣質耳知愛知敬此義理之性也若不乗此天真而加以入孝出弟之功則愛敬亦氣質耳蓋義理之性乗氣質以發露而不由學問之功是靠天而不靠人恐在人之工夫踈併在天之端倪亦不可保也 喜怒哀樂未發之中此千古聖學之原故豫章延平静中看喜怒哀樂未發氣象伊洛真傳也而佞佛者妄肆譏評曰未發是一念不起時也以一念不起之中忽起一看氣象之念便是起念便是發且既云未發矣氣象在何處既有氣象矣又何云未發令學者茫然無以應不知如可喜可怒可哀可樂之事一時未感我安得無故起念就此一時喜怒哀樂之念未起故謂之未發耳非一概無念一毫工夫無所用而後謂之未發也試看此未發時氣象何等湛然虚明是湛然虚明正未發之氣象也安得説未發矣而氣象在何處以一念不起之中縱忽起一看氣象之念不謂之發何也謂所起者戒慎恐懼之念而非喜怒哀樂之念也安得説既有氣象矣又何云未發未發工夫不是面壁絶念求之虚無寂滅之域只凡是在平常無事時預先将性命道理講究體認戒慎不覩恐懼不聞只在性體上做工夫使心常惺惺念常亹亹時時討得湛然虚明氣象便是未發用力處亦便是未發得力處如此有不發發皆中節矣非以一概無念為未發以静中看未發氣象為起念為發也 未發是一念不起時也若起一用功之念便是發信斯言也則未發時一毫工夫無處用矣未發則功夫無處用已發則工夫又不及用如此将工夫一切抹殺只憑他氣質做去喜怒哀樂如何能中節 目之知視耳之知聽饑渴之知飲食人與禽獸何異惟是視之能明聽之能聰飲食之能知味人始異於禽獸耳異端言性指人與禽獸同處言吾儒言性指人與禽獸異處言異處只是些子故故曰㡬希㡬希云者危之也異端言性亦不曾直以目之知視耳之知聽饑渴之知飲食為性而以目之所以知視耳之所以知聽饑渴之所以知飲食的這個言性吾儒亦不曾直以視之能明聽之能聰飲食之能知味為性而以視之所以能明聽之所以能聰飲食之所以能知味的這個言性所以能明能聰能知味的這個性體原是無聲無臭不覩不聞的所謂道心所謂至善所謂未發之中此理之根也所以能視能聽能飲食的這個性體亦是無聲無臭不覩不聞的在老氏為天地根在佛氏為有物先天地此欲之根也何以為欲之根曰只推究所以能視聽飲食的源頭而不推究其所以能明能聰該視不該視該聽不該聽的源頭如此則任視聽縱耳縱目適已自便何所不為故曰此欲之根也 人心一念發動處有善念有惡念有善念亦自有好善之念有惡念亦自有惡惡之念皆一時並起善念與惡念對言好善之念與惡惡之念不對言何也好善之念固善念惡惡之念亦善念總一念也如起一善念即當為善却又不肯為是初念是而轉念非也如起一惡念復起一惡不當為之念遂不為是初念非而轉念是也此就平常論意者言也若誠意章却置過善念惡念兩者對言的只專以好善之念惡惡之念就好念頭一邊説所以意都是該誠的不比平常轉念起念之有互易也至於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則萬念總歸於一念而其念不棼末念止還其初念而其念不轉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為其所為欲其所欲又何不自慊之有如此則心本一而意亦復還於一又何至於支離而去哉 心一也自心之發動處謂之意自心之靈明處謂之知意與知同念並起無等待無先後一念發動有善有惡而自家就知孰是善念孰是惡念一毫不爽可見意有善惡而知純是善 意本自誠心本自正是本體意本自誠却要還他個誠心本自正却要還他個正誠意正心是工夫觀意本自誠心本自正可見正心誠意不是以人性為仁義 意本自誠却要還他個誠此誠字就念起之後言也若念未起之前不前定乎誠則人性雖善而牿之反覆竊恐一日之間善念少而惡念多久之純是惡念矣又将何以誠之哉故曰静中養出端倪方有商量處可見古人不惟誠此念於既始有念之後抑且誠此念於未始有念之先 人心道心不容並立如綱常倫理能盡道便是道心不能盡道便是人心喜怒哀樂中節便是道心不中節便是人心視聽言動合禮便是道心不合禮便是人心極容易辨非以喜怒哀樂視聽言動為人心以中節合禮為道心也在人之人心去之惟恐不盡而以喜怒哀樂視聽言動為人心此數者豈可去乎 大學因虞廷言人心道心恐人無處覓心故説出個意字見此心一念發動才有人與道之異不然一念未起鬼神莫知從何分辨 學問之道全要在本原處透徹未發處得力則發皆中節取之左右自逄其原諸凡事為自是停當不然縱事事簡㸃終有不湊泊處此吾儒提綱挈領之學自合如此非謂日用常行一切俱是末節可以任意不必簡㸃也 先立乎其大不是懸空在心上求正是在喜怒哀樂視聽言動間辨别人心道心精之一之務使道心為主而人心盡化討得此中湛然虚明此之謂先立乎其大而耳目口體小者自不能奪也 孩提知愛稍長知敬見孺子而惻隐此良知也率性也饑之知食渴之知飲若曰亦良知也亦率性也便説不得矣一邊屬理一邊屬欲兩項朦朧合説則君子以循理為率性小人亦以縱欲為率性耳
  論學書率性是本體盡性是工夫率性衆人與聖人同盡性聖人與衆人異如見孺子入井而怵惕此率性也衆人與聖人同至於擴充以保四海此盡性也聖人便與衆人異矣知愛知敬為率性逹之天下為盡性不忍觳觫為率性愛百姓為盡性皆是也率性無工夫盡性有工夫盡性者即盡其所率之性由工夫必合本體者也惻隐之心仁之端也惻隐乃率性之道而仁乃天命之性天命之性不可見而於惻隐見其端由其端以窺其體而本體之善可知故曰性善 得其體則其用自然得力但不言用則其體又不可見其諄諄言用者欲人由用以識體耳既由用以見其體又何用之非體性體原不覩不聞然必不覩不聞之時乃見性體如見孺子入井見牛觳觫此時固有怵惕惻隐之心矣然未見之前豈遂無是心乎未見之前之心不覩不聞正以體言正以天命之性言既見之後之心有覩有聞便以用言便以率性之道言矣故於不覩不聞之時然後識性體果不落於覩聞也若謂共覩共聞之時而不覩不聞者自在雖已發而根柢者固未發也又何必論時不知不覩不聞之時而共覩共聞者亦自在雖未發而活潑者固常發也又何為專以不覩不聞為性體乎未見入井而胸中已涵孺子未見觳觫而胞内已具全牛先天脈理旁皇周浹故曰至善 不覩不聞莫見莫顯原就時言而道即在其中彼丢過時而專以不覩不聞為道體則可覩可聞鳶飛魚躍獨非道體耶若是則工夫專在於寂動處感處可以任意縱有差錯無妨矣 近世學術多岐議論不一起於本體工夫辨之不甚清楚如論本體則天命之性率性之道衆人與聖人同論工夫則至誠盡性其次致曲聖賢與衆人異論本體則人性皆善不借聞見不假思議不費纖毫功力當下便是此天命率性自然而然者也論工夫則不惟其次致曲廢聞見思議功夫不得即至誠盡性亦廢聞見思議功力不能此戒慎恐懼不得不然者也如以不借聞見不假思議不費纖毫功力為聖人事不知見孺子入井孩提知愛稍長知敬亦借聞見假思議費功力乎可見論本體即無思無為何思何慮非𤣥語也衆人之所以與聖人同者此也若論工夫則惟精惟一好問好察博文約禮忘食忘憂即聖人且不能廢矧學者哉若不分析本體工夫明白而混然講説曰聖學不借聞見不假思議不費纖毫功力雖講的未嘗不是却誤人不淺矣必講究得清楚明白從此體驗愈體驗愈渾融造到無寂無感無安無勉地位才與自然而然不費纖毫功力之本體合此聖賢相傳之正脈也若論工夫而不合本體則汎然用功必失之支離纒繞論本體而不用工夫則懸空談體必失之捷徑猖狂其於聖學終隔燕越矣 吾儒之學以至善為本體以知止為工夫而曰致知在格物可見必格物而後能知止也格物乃知止以前工夫丢過物格而别求知止之方此異端懸空頓悟之學非吾儒之㫖也
  善利圖説或問孔子論人有聖人君子善人有恒之别而孟子獨以善利一念分舜蹠兩途何也曰孔子列為四等所以示入聖之階基世之學者徒知以舜蹠分究竟不知以善利分舜蹠不知發端之初一念而善便是舜一念而利便是蹠出此入彼間不容髪非舜與蹠之間復有此三條路也君子善人有恒造詣雖殊總之是孳孳為善大舜路上人孟子以善利分舜蹠自發端之初論也孔子以聖人君子善人有恒分造詣自孳孳為善之後論也且為善為舜則為人為利為蹠則為禽獸舜蹠之分人與禽獸之分也學者縱可諉之曰我不為聖亦可諉之曰我不為人哉或曰學者不幸分辨不早誤置足於蹠利之途将遂甘心已乎曰不然人性皆善雖當𢦤賊之後而萌蘖尚在養此㡬希之萌蘖尚可為堯舜一時之錯不能限我也或曰學者既在舜路亦可以自恃乎曰不然一念而善是平地而方覆一簣也一念而自以為善是為山而未成一簣也未成一簣總謂之半途而廢耳便是無恒也或曰世之聰明之士非乏也功名文學之士又不少也豈見不及此乎曰舜蹠路頭容易差錯此處不差則聰明用於正路愈聰明愈好而文章功名益成其美此處一差則聰明用於邪路愈聰明愈差而文學功名益濟其惡故不可不慎也









  明儒學案卷四十一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四十二
  餘姚 黄宗羲 撰
  甘泉學案六
  文選唐曙䑓先生伯元
  唐伯元字仁卿號曙䑓廣之澄海人萬厯甲戌進士知萬年縣改泰和陞南户部主事署郎中進石經大學謂得之安福舉人鄒徳溥陽明從祀孔廟疏言不宜從祀六經無心學之説孔門無心學之教凡言心學者皆後儒之誤守仁言良知心學惑世誣民立於不禪不霸之間習為多疑多似之行後人效之不為狗成則從鬼化矣言官劾其詆毁先儒降海州判官移保定推官歴禮部主事尚寳司丞吏部員外文選郎中致仕卒年五十八先生學於吕巾石其言性一天也無不善心則有善不善至於身則去禽獸無㡬矣性可順心不可順以其附乎身也身可反心不可反以其通乎性也故反身修徳斯為學之要而其言性之善也又在不容説之際至於有生而後便是才説性之性不能無惡矣夫不容説之性語言道斷思維路絶何從而知其善也謂其善者亦不過稍欲别於荀子耳孟子之所謂性善皆在有生以後惻隐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何一不可説乎以可説者謂不能無惡明已主張夫性惡矣以性為惡無怪乎其惡言心學也胡廬山作書辨之耿天臺謂唐君太和治行為天下第一即其發於政便可信其生於心者矣又何必欲識其心以出政耶慈湖之剖扇訟象山一語而悟本心然慈湖未悟之前其剖扇訟故未嘗别用一心也唐君以篤修為學不必强之使悟孟我疆問於顧涇陽曰唐仁卿何如人也曰君子也我疆曰君子而毁陽明乎曰朱子以象山為告子文成以朱子為楊墨皆甚辭也何但仁卿涇陽過先生述之先生曰足下不見世之談良知者乎如鬼如蜮還得為文成諱否涇陽曰大學言致知文成恐人認識為知便走入支離去故就中間㸃出一良字孟子言良知文成恐人将這個知作光景玩弄便走入𤣥虚去故就上面㸃出一致字其意最為精宻至於如鬼如蜮正良知之賊也柰何歸罪於良知先生曰善假令早聞足下之言向者論從祀一疏尚合有商量也
  醉經堂集解性天命也惟聖人性其心而心其身小人不知天命之謂性也故性為心用心為身用劉子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孟子曰殀夀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身心性命解 道無體性無體仁無體誠無體總之以物為體外物無道無性不仁不誠此吾道與異端之辨道徳仁誠解 魯論記夫子之言至矣家語得其十之七荀子劉向大小戴十之五莊列十之三論語解論語記言嚴謹不敢增減一字惟編次頗雜其義易晦使編次皆如鄉黨一篇則論語可以無解同上 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逹而逹人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孟子曰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程子曰充擴得去天地變化草木蕃一貫解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天行也逝者如斯夫不舎晝夜聖人之心純亦不已也孟子曰有本者如是程子曰其要只在謹獨川上解 用之則行有是以行見龍也舎之則藏有是以藏潛龍也用而無可行或所行非所用舎而無可藏或所藏非所舎謂其身行藏則可謂其道行藏則不可有是解 春風沂水㸃之誠也吾斯未信開之誠也狂者志有餘而誠不足聖人欲進其不足而裁其有餘故一歎一悦進之也正所以裁之也惜乎㸃猶未悟後來解者又從為之詞聖人之言荒矣㸃仁者以物為體安得有已故曰克已仁者如射反求
  諸已而已矣故曰由已知由已然後能克己能克已然後能復禮夫學至於禮而止矣克己未足以盡仁猶無私未足以盡道知其解者宋儒惟明道一人克已由已解有道榖不足耻九百粟不可辭怨欲可以為難而不可以為仁聖人雖因憲而發實古今賢者之通患為其不在中庸也賢哉回也陋巷簞瓢為其志在擇乎中庸也問耻解 仁者怨乎曰怨已仁者憂乎曰憂道然則如樂何曰怨已故不怨天不怨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憂道故不憂貧不憂生以死生為晝夜視富貴如浮雲孔顔樂解修已以敬至於安人安百姓皆修已也易有太極至
  於生兩儀四象八卦皆易也謂敬在修已之中太極在易之中則可謂敬安百姓太極生兩儀則不可修已解大學中庸賈逵經緯之説是也而作書之意又若以易為經以詩書為緯蓋惟天地為大惟學則天故曰大學惟中乃大惟庸乃中故曰中庸易曰大哉乾元君子行此四徳者又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學也乾之徳莫盡於九二其曰龍徳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謹中庸也此其經也雜引詩書互發其緯也大學中庸解大學以規模言其緒不可紊中庸以造詣言其功不
  可畧同上 正已而不求於人之謂善正已而物正之謂至善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已善也其身正而天下歸之至善也程子曰在止於至善反已守約是也則合而言之也至善解 物有本末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家語曰察一物而貫乎多理一物而萬物不能亂以身本者也孟子曰天下國家之本在身格物解 自知止而後有定至慮而後能得始條理也知至至之也在止於至善終條理也知終終之也知止能得則近道止至善則道在我知止止至善解 君子時中庸擇中庸依中庸者也小人無忌憚索隐行怪者也賢者之過與不及均而賢者之害尤甚必至𦊙獲陷阱乃已時中解 中庸其至矣乎是謂至善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故止於至善中庸至善解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謂儒正心而無所事焉之謂釋易曰終日乾乾行事也程子曰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而勿正意同㑹得時活潑潑地不㑹得只是弄精神鳶飛魚躍解 道者治人之道也以人治人雖執柯伐柯未足為擬子思之苦心亦至矣程子謂制行不以已而道猶未盡此之謂也道不逺人解 惟天下至誠能盡其性堯舜性之也其次致曲湯武反之也易曰逆數禮曰曲禮逆而後順曲而後直聖人之教為中人設張子所謂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者也發而不中反求諸已此之謂致曲致曲解 大哉聖人之道三千三百之謂也禮者性之徳也道問學所以崇禮所以尊徳性崇禮解凡一代皆有一代之大經堯舜授禪禹治水湯武放伐伊尹放太甲周公誅管蔡孔子作春秋子思述大學中庸孟子距楊墨韓昌黎程明道闢佛老其經綸一也大經解 未發之中不可求必也格物乎曰知本曰知止曰明善曰致曲㫖同而名異至於反身而誠然後立天下之大本大本解 不覩不聞即人所不見獨也戒慎恐懼即不動而敬不言而信慎獨也小人閒居為不善不慎獨也無聲無臭皆獨之善或以為贊道誤矣獨解 於乎不顯不顯惟徳詩人賛文王至徳也始乎慎獨終乎慎獨學者當儀型文王也儒者既於不顯為兩解無怪乎以慎獨為漏言不顯解 天與鬼神形而下者也故言天曰無聲無臭言鬼神曰不見不聞道形而上者也自無聲臭自莫見聞豈待贊乎必以無聲臭不見聞贊道謂聲臭見聞非道可乎為此解者欲附於不生不滅不垢不浄之㫖不知反為所笑天鬼神解 物有本末身其本也國家天下皆末也未有本亂而末治者物格者知修身為本而已非修身也知修身為本是謂知本是謂知止是謂知所先後是謂物格知至故務其本則意誠不然皆偽也守其本則心正不然悉邪也意誠心正即可以語修身乎未也心雖已正而身未易修故無私而不當理者有之克已而不復禮者有之知及仁守莊以莅而動不以禮者有之定静且安不慮則不得者有之故格物者近道而已即慮且得猶難至善故曰好學力行知耻則知所以修身又曰齋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蓋至於禮然後修身之能事畢矣雖然齊家治國平天下豈都無事莫知其子之惡是縱子莫知其苗之碩是貪財未有貪財縱子而能齊家者未有以暴帥人而興仁讓於國者未有嫉彦聖舉不肖蓄聚斂好惡拂人性而能平天下者故節節有次第節節有工夫然皆必是修身始欲修其身者必自格物始物格而身不修者有矣未有不格物而能修身者也格物者知本也修身者立本也知本智也立本仁也仁智合者勇也此合物與修身始終之條理也然則格物如何在家而家在國而國在天下而天下無巨細無精麄将有行将有為凡有行凡有為或行而不得或行而不通一一反已省已責已舎巳不敢一毫求人責人然後可以求人責人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又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已又曰仁者如射反求諸已而已矣是謂格物能知此義然後宇宙在手萬化生身格物修已解 夫子述而不作弟子不敢著書夫子没七十子䘮去聖日逺漸生隐怪子思子憂其失傳始作大學中庸至孟軻氏而異端大起争喙者多始作孟子二子皆不得已而著書吾道既明無書可著孟子解 孟子一書首尾照應後先互發凡有注解添足畫蛇同上 孟子闢楊墨一言而有餘闢告子屢言而不足告子之害甚於楊墨至後代始大告子解 孟子論三王五伯諸侯大夫則五霸為二等論堯舜湯武五伯則五伯為三等性之上反次之假又次之假或成真惡知非有舉戰國諸侯而無之是孟子之所思也五伯解下同 夫子論小人中庸擬於時中君子也孟子論五伯假之擬於性之反之之聖人也果如註解是儗人不於其倫矣 伯者慕道而讓道於道無損異端賊道而當道誣民已甚故鄉愿楊墨告子聖賢皆闢之不遺餘力獨於五伯雖小之不勝其大之雖斥之不勝其與之斥以正志與以明伐吾儒之道得王而大得伯而貴博學詳説與博文同将以説約與約禮異説約者要約之約求㑹通也約禮者約束之謂能不畔而已博學詳説則禮在其中約禮與人規矩説約在人解悟説約説好樂與百姓同好貨好色與百姓同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皆不忍人之政也或謂孟子姑以引君乃自卑以求行其言乎外欲無理外情無性性理不明徃徃如此好貨好色解 仁人心也本心也不可放也始焉不受嘑蹴之食此之謂本心繼焉而受無禮義之萬鍾此之謂失其本心失其本心者放心也由不為而逹之於其所為此之謂由乎義路由乎義路者求放心也心學之説謂之求心則可謂之求放心則不可李延平曰仁人心也孟子不是以心名仁羅文莊曰延平之見卓矣二子可謂有功於孟子求放心解 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既飽以徳飽乎仁義所以不願人之膏𥹭文繡也立大也陸氏以立大為立心其流之禍於今為烈彼不仁不義假仁假義小仁小義孰非立心皆可以為大乎否立大解 大行不加舜禹有天下而不與者也窮居不損顔子簞瓢不改其樂者也程子曰泰山髙矣泰山頂上已不屬泰山堯舜事業只是一㸃浮雲過目非程子不能及此近代陳氏始發其義楊朱二解胥失之矣大行不加解 由仁義行仁者安仁堯舜性之也居仁由義知者利仁湯武反之也性之者不可見得見反之者可矣獨復者不可見得見頻復者可矣孟子曰有意而不至者有矣未有無意而能至者也善夫揚雄氏之記之也性反解 太上忘實忘名其次篤實晦名其次力實生名生名者賢晦名者聖忘名者天夷齊讓國國與名而俱存燕噲讓國國與名而俱䘮燕噲非好名者也若出於好名必擇其可讓者讓之不至有子之之亂固亦名教之所與矣好名之人能讓千乗之國貴名也好名解 以性之欲為性不知天命之性是世俗之所謂性也以氣質已定之命為命不知受中以生之命是世俗所謂命也在世俗則可在君子則不可君子者反本窮原盡性至命者也故言性曰善言命曰天去此取彼不謂性命解 惟天生民有欲欲不必無亦不能無為無欲之説者惑也聖人中焉賢者寡焉寡者擇其中之謂也至於中則一欲不棄一欲不留欲我當欲與人同欲是謂中和位育之道寡欲解 經者學之具也學以明道而易具矣學以理性情化天下而詩具矣學以為帝者師為王者佐而書具矣學以修身齊家措之天下而禮具矣學以驗天應人明微維分而春秋具矣其理相通其義各别樂無經非失也有詩在也樂章存而噐數猶可考也經解下並同 經聖經也惟聖解聖惟經解經羲之畫文之彖周公爻辭孔子十翼是也惟賢知聖惟賢知經子思之大學中庸孟子之七篇程伯淳之語錄凡所引是也解字者得少而失亦少解意者得不償失今之章句大全是也擬經者勞且僭而無益於發明太𤣥𤣥經是也誣經者淫妖怪誕侮聖逆天已易傳習録是也 解經以傳不如解經以經合而解則明拆而解則晦故經有一事而前後互發者有一義而彼此互見者盡去其傳注而身體之口擬之不得則姑置之而從他處求之諷詠干週怳然觸𩔖矣 無聖人之志不可解經讀世俗之書不可解經韓子曰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可為讀經之法兩漢近三代若董仲舒揚雄劉向鄭𤣥徐𠏉皆其傑然者其緒論徃徃可采也 夫子有言行在孝經非世所傳之孝經也嘗考之儀禮凡禮有經有記有傳有義今按小戴内則前一段當為孝經曲禮雜儀當為記大戴本孝以下四篇與世所傳唐明皇御製序者當為傳義合之而後孝經可考孝經解下同 内則自后王命冡宰至賜而後與之文字宏宻精深與十翼相𩔖既自别於儀禮又自别於六經所以為夫子之孝經 六經惟易無恙漢唐千家傳註多有可攷不得其解當一以經文為據易解下同 解經之法以經不以傳宜合不宜拆凡經皆然而易尤甚今之讀易者未解繫辭先解爻彖未辨枝葉先認根苗是孔子誣周文而周文又誣伏羲氏也此拆之尤舛而自以其傳代經也 易之彖彖傳爻辭爻傳不妨合為一卦惟大象當自為一傳文言又當自為一傳大象者學易用易也文言豈惟乾坤二卦有之上經八卦九爻下經八卦九爻散在繫辭者皆是也合之共為一傳不特文言為全書而上下繫亦自朗然 易有文錯者如雲行雨施當在時乗六龍之下是也有文不錯而句讀錯者如後得主為主利是也有字不錯而反以為錯者蓋言順也當作慎是也 天地日月寒暑晝夜水火男女乾坤之可見者也極而推之凡超形氣者皆乾凡渉形氣者皆坤凡善皆乾凡不善皆坤凡中皆乾凡過不及皆坤乾之亢與旡首處即坤坤之順且正處即乾易逆坤順乾之書是故逆數乾坤解 易有用之用有不用之用乾元用九言河圖虚中大衍除一意同蓋一三五七九皆乾二四六八十皆坤乾不用一用九用九所以見一也一者天則也五以上始數皆乾六以下終數皆坤天一始水地六終之地二始火天七終之天三始木地八終之地四始金天九終之地五始土天十終之坤用六以大終也大者乾也乾之用處即坤坤之不用處即乾用九以竒偶數分乾坤用六以始終數分乾坤故謂之易九六解 初即下不曰下而曰初舉初以見終也上即終不曰終而曰上舉上以見下也初以明本末上以别尊卑亦六九之義初上解 乾元資始始我者生我者也坤元資生生我者殺我者也貪生為凡民甚則氓𨽻禽獸知始者為君子合徳則聖且神始生解 帝王之治本於道是也而道何本哉曰本於身可也曰本於中亦可也而解者曰心謂桀紂非心可乎帝王之道在執中而身之中以立本而身以表則故曰允執其中曰慎厥身修互見也以心為中心難中也以心為身民何則矣開卷之錯不可不慎書解下並同 堯舜皆聖也堯㑹生知之全舜開學知之始故論道則稱堯舜論學則斷自舜而不及堯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孟子曰舜人也我亦人也後有作者文王似堯孔子似舜顔曾思孟皆舜之徒也 詩始二南樂淑女而歸百兩坤道也終雅頌純不顯而躋聖敬乾道也詩解下並同 闗睢秉彛好徳休休一个臣也地道也臣道也妻道也徳在此福亦在此所以為后妃之徳所以為南風之始所以為中聲之寄君子得之解愠小人得之阜財人而不為二南故猶面墻 豳風豳雅豳頌是周家一代元氣宇宙間萬古元氣貴者王忽者亡惟影響 詩贊文王不顯與天載同贊其徳也史稱西伯隂行善天下諸侯來朝稱其時也具於穆不已之徳又當儉徳避難之時所以愈不顯又所以愈丕顯與大舜𤣥徳同 古之學者學禮而已矣古之觀人者觀禮而已矣三千三百無一非仁故典曰天序禮曰天秩動作威儀之則曰天地之中禮解下並同 恂栗威儀鳶飛魚躍 儀禮中有記有傳有義大小戴記中有經次其序比其數禮之大畧可以概睹詳具禮編 春秋尊夏尊王尊天尊道扶天綱立地紀所以託天子之權行天子之事春秋解下並同 春秋責已謹嚴待人平恕 左傳中載冀缺劉子二段是三代以前聖人相傳格言失其姓氏如曲禮序首引毋不敬數語非臯𢍆伊周之徒不能道也 養心莫善於誠書之作徳日休也聖人教人性非所先魯論之性與天道不可得聞也儒者非之正坐此誤諸子解下並同 表章大學自韓退之始表章中庸自徐偉長始合大學中庸為子思經緯之書自賈逵始 闢佛老尊孟氏千百年惟一韓子其功在吾道為漢唐儒者一人 鄭康成朱元晦皆聖門游夏之列而特起百代之後事難而功多鄭師馬青出於藍朱去程門未逺源流各别 孟子之後一人非正叔不能至此然正叔所造竟讓其兄夫然後見獨知之難也張子厚醇正不減正叔而才次之然均之可以弗畔周邵則自為一家過則陸甚則楊吾不欲論之矣朱子能解正叔而間雜乎周邵其去明道則已逺不可不辨 揚子雲美新論劉静修渡江賦為千古不白之疑或曰遜言或曰偽作或曰以秦美新而甚之也渡江時不能違也要之違心焉耳矣詳其語氣大段二子固難語偽雖然凡售偽未有不假真者偽乎偽乎吾以二子之生平信之也國朝正儒莫如薛文清髙儒莫如陳白沙功儒莫如羅文莊使三子者不生考亭之後得遊明道之門俱未可量
  論學書伏讀抄中解格物有曰通天地萬物而我為主推此義也可以知本可以格物矣贈友人曰自求見本體之説興而忠信篤敬之功緩遂令正學名實混淆而弄精魂者藉為口實又曰今人好髙只不安分為斯言也雖賢聖復起不可易矣乃其要歸在明心體其語心體曰此心自善安得有欲而於程子善惡皆天理與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二言反疑其偽此混心與性而一之蓋近代好髙者之言而尊信心學之過也竊嘗讀大易至咸艮二卦而見聖人諱言心讀魯論至子貢贊夫子而見聖人罕言性命惟書有之人心惟危言心也既曰危安得盡善道心惟微言性也既曰微安得無惡故曰操則存舎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則危之至也曰性相近也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㡬希近且㡬希則微之至性猶未易言善况心乎然此心性之説也而未及道也心性不可言道可言乎道與心性至孟子言始詳為告子也今之天下不獨一告子矣惜乎世無孟子也然不可不為足下一言之蓋聞之言學者惟道道隂陽而已矣言道者惟天天道隂陽而已矣陽主始隂主生陽多善隂多惡天且不違人猶有憾孰謂善惡非天理乎陽必一隂必二一則純二則雜氤氲蕩焉人物生焉孰謂惡不可謂性乎然則易言繼善孟子言性善者何也其本然也有始而後有生有一而後有二此書所謂維皇降衷程子所謂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説者也既始矣焉得不生有一矣焉得無二此書所謂惟天生民有欲程子所謂纔説性便已不是性者也然則學何為為善也陽統隂隂助陽則内陽而外隂也故中故善隂敵陽陽陷隂則内隂而外陽也故偏故惡此書所貴精一執中程子譬之水有清濁而人當澄治者也然則惡在其能善也天地間一切覆載而必有以處之以人治人以華治夷以賢治不肖以大賢治小賢天於是為至教君子一身萬物咸備而必有以處之以已及人以親及踈以貴及賤以多及寡以先知覺後知以大知覺小知以有知覺無知人於是為法天此書所謂天生聰明時乂程子所謂天理中物有美惡但當察之不可流於一物者也是故惡亦性也是有生之性是才説性之性性之所必有也雖物而無異性必善也是天命之性是不容説之性性之所自來也雖人而難知故孟子曰聲色臭味安佚性也惡可謂無惡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烏得不性善也性所同也君子所獨也學為君子謀不為衆人謀衆人待君子而盡性者也君子者天生之以盡人物之性參天地而立三才者也如何而可不知所自也是以不謂性也是以道性善也言性之精莫如孟子繼孟子者程子也吁亦微矣微故難言雖然性猶形而上者形而上者雖善猶微心則形而下矣形而下者敢概之以善乎性具於心而心不皆盡性性逹諸天而人不能全天天人合心性一必也大聖人乎故曰堯舜性之也其次致曲必反而復故曰湯武反之也復必自身始故又曰湯武身之也又曰不逺之復以修身也性之者不可得矣得見復焉可矣復焉者不可得矣得見頻復者可矣位禄夀昌孰不榮羨食色利名孰非斧斤斷之不能中焉不易適而好忘動而多悔倐忽晦明毫毛人鬼夫是之謂心明是之謂明其心體答孟吏部叔龍書元舊有心身性命解大約謂性一天也無不善心則有善不善至於身則去禽獸無㡬矣故自性而心而身所以賢聖自身而心而性所以凡愚是故上智順性其次反身故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身之者反之也故又曰湯武反之也反身而誠所以復性夫學為中人而設非為上智而設也學修身而已矣然則心居性與身之間顧不可學歟曰性可順心不可順以其附乎身也身可反心不可反以其通乎性也性乾而身坤性陽而身隂性形上而身形下獨心居其間好則乾陽怒則坤隂忽然而見形上忽然而墮形下順之不可反之不可如之何可學也危哉心乎判吉凶别人鬼雖大聖猶必防乎其防而敢言心學乎心學者以心為學也以心為學是以心為性也心能其性而不能使心即性也是故求放心則是求心則非求心則非求於心則是我之所病乎心學者為其求心也知求心與求於心與求放心之辨則知心學矣夫心學者以心為學也彼其言曰學也者所以學此心也求也者所以求此心也心果待求必非與我同𩔖心果可學則以禮制心以仁存心之言無乃為心障歟彼其原始於陸氏悞解仁人心也一語而陸氏之誤則從釋氏本心之誤也足下謂新學誤在知行合一諸解非也諸解之誤皆縁心學之誤㑹其全書則自見耳然則大學言正心孟子言存心何也曰此向所謂求放心也正心在誠意存心在養性此向所謂求於心也心之正不正存不存從何用力修之身行之事然後為實踐處而可以竭吾才者也嗚呼此子思格物必以修身為本孟子立命歸於修身以俟程子謂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心意同寥寥千載得聖人之傳者三子也答顧叔時季時昆仲 叔時來教曰墨氏談仁而害仁仁無罪也楊氏談義而害義義無罪也新學談心而害心心無罪也此説似明不知誤正在此也仁義與隂陽合徳雜之則兩傷然非仁義之罪也至於心焉得無罪人心惟危莫知其鄉此是舜孔名心斷案足下殆未之思耳 程子表章大學有功聖門固矣然格物解誤則是書雖存反增一障可省也亦可無也程子雖以窮理為解而其心不安是以其説屢變而徃徃有得之言外故雖可以觀其至而大義隐矣自我明髙皇帝諭侍臣謂大學要在修身而古本以修身釋格致然後直接數千載不傳之緒自是儒臣如蔡虚齋林次崖蒋道林羅文恭王布衣及先師吕先生徃徃能通其義然徒曰解之云爾其學教人之㫖不存焉就中破的者無如布衣然不免為新學所陷觀其以心齋自號自命又烏在其以修身為本也總之張子厚所謂釋氏以心法起滅天地不免凝氷者無怪其相率而陷於新學也近讀孫淮海講章亦既明乎其解視諸家較備矣乃其𦂳要歸明心體是本其所本而非大學之本也是解一人而學又一人也嗟夫新學横正傳息不肖之身又岌岌乎不敢當也當此之時乃有先生者不由師授不由注解黙𢍆遺㫖先得所同既揭止修又標性善其於學問源流昭昭乎黑白分而新學不能混矣而元猶以為先生設科太廣門徒太盛自反自修之實尚寡立人逹人之意過多未免以憧憧感人猶難語知止而定也易以咸言感貴其無心以艮言止惟止諸身知止在身則身以内身以外皆無汲汲焉可也彼謂明明徳在親民者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既以末而為本謂成已成物並切者方芸已田遽芸人田又未免於本末雜施均之不知本焉耳矣世未有不知本而能誠其意者也天之未䘮斯文也既賦先生以明學之獨智而今又置之於孑孑獨處之居納之於夭夀不貳之地刋其華剉其鋭使之反初觀復深根固本殆夫子所謂尺蠖屈龍蛇蟄藏身安身将駸駸於徳盛化神歟不然何其遇之窮至此也答李中丞見羅書 大教謂格致誠正總是修身工夫有一無二是也但先生之意猶指格物謂凡物之物而鄙意則指為身與家國天下之物也雖凡物之物不出身與家國天下而大學所指則專以身對家國天下分本末而凡物不暇言也故曰物有本末又曰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格此之謂格物知此之謂知止先生所謂萬物皆備一物當㡬者是已所謂知修身為本即知本即知止即知所先後是已而止修揭之説猶二也格致義中所謂物者又不覺其愈逺也蓋知知本之即知止而不知知本知止之即格物知至也羅布衣反已之説大與鄙見合而於先生有功獨其指物亦為舊説所纒不知本文明甚先生姑就其是者推之可得也嗟夫反已至矣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已必如大舜號泣旻天負罪引慝而後可言夫反已者天必祐之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又答書 維卿之且别也囑曰共致一柬足下其自名以友弟稱無不可曰我與若皆長也亦有説乎曰有長㓜有序列在大倫今世不論少長稱人者槩兄自稱者槩弟此在泛交則可在吾黨則不可尋常口號或無妨隨俗載之書禮則非所為訓也敝鄉㑹友此風猶在惟少者得以自弟而長者不得也惟長者曰兄曰某字或曰某字兄即長至二十以上亦止於稱某字先生不及少也至於長者稱少曰某字曰足下或曰賢弟其自署以名或曰僕而已矣其徃來柬上則無少長皆得稱友生維卿曰子言是也與顧叔時季時 吾輩在家在鄉在國無徃無分分之難盡久矣不求盡我分内而反求多於分外此㑹講之風所以盛於今日也夫分内之與分外誠偽判然矣舉世去此就彼者何不知本也未有不知本而能誠者未有不誠而能動者然則㑹講何益於人徒賊誠損已耳答原易 禮有以多為貴者視聖尊賢敬老恤孤之𩔖是也禮有以少為貴者津要逢迎酒席濫觴貨賂公行之𩔖是也禮有舉之莫敢廢者或因土俗所宜如入鄉問俗是也禮有不近人情而實為禮之至者如舉國之人皆若狂而夫子以為一日之澤是也凡此處皆有天則不容以意而輕上下之故凡為上官者御其所屬有必跪有必揖有必拜有必留茶有必留飯皆禮所生也在賢者固當破格優之即庸衆者亦不宜有意裁之天下賢者少庸衆者多若待賢者出於例之外待庸衆者不及於例之内不惟庸衆者恚怒愧阻而賢者亦且懼不敢當恐養畜人材之方不如此矣故為國者必以禮學道者必愛人未有不愛人而能化人者未有不以禮而能愛人者書曰爾無忿疾於頑無求備於一夫少有忿疾求備之心則愛人之心充拓不去矣夫忿世之與憂世忿不能之與矜不能其用心廣狹規模大小何如也願兄之念之也與維卿書 先是拜湖北名賢傳之賜時知門下獨𢍆蒋先生道林也蒋先生與先師吕巾石先生并為湛門髙第又曾於羅文恭集即得見所解格物説而喜之及讀門下所為傳又其行誼純明如此則蒋先生在楚中學者當為國朝一人又以見湛門諸君子雖其風動不及姚江而篤行過之是亦可以觀二先生然元之置不復論者久矣夫學誠而已矣其分數不同而明亦因之孟氏而後明道誠且明矣伊川横渠次之朱子又次之江門别傳蓋出濓溪堯夫之派然無愧於誠者也與其明不足也寧誠則薛文清胡敬齋羅文莊其修朱子之業而有功近代者乎自新學興而學始難言此元之所以有戒也答郭夢菊大㕘書物有本末而身其本也致知而不以修身為本此致知所以遺格物其去大學逺矣身在是而位亦在是凡思而出位者不素位而願外不正已而求人皆邪思也其以求止逺矣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已又曰殀夀不貳修身以俟之皆思不出位之説皆止之説也不獲其身不見其人未易言也能慮能得氣象故緩理㑹且自顧知止入定何如耳由反已而修身由修已而忘已則庶㡬哉答錢侍御 足下志逺而興髙識端而守介然黙守此充其未至何患不及前賢而猶皇皇於㑹講一節何異𧺆日中而避暑也子曰為仁由已孟子曰仁者如射李先生常憂學不傳元但憂無可傳者耳與徐客部懋和徃元初至吉州時曾見廬陵鄉先生張公諱子𢎞者
  論吉州人物謂聞之故老叟兒童公論似求於貧中若三羅是已三羅者皆及第也而能貧此言庶㡬近之後因登匡山有詩云王匡既仙去遺跡山之阿豈無一代雄千秋名如何貧人貧不死富者空金多吉州今代盛人物在三羅鄙意謂禮失而求諸野張先生之言或有據也乃彼時諸公見此詩多不滿姑以俟百世可也足下謂必於學中尋人殆未可草草吾道自有正氣世間自有真人足下平心而徐察之自見不當以區區一偏之言為左劵也足下喜釋釋自不妨儒各自成家正不必混而相借耳白沙有言儒與釋不同其無累一也足下蓋有志於是矣而必尋人於講學不但無益於儒恐并其釋意而失之况此邦九邑講學大半就其講者士風如足下所云亦可槩覩復可使之轉令盛乎必以講學尋人與必以不講學尋人均之有意雖然世必有不講而學不言而信者雖未之見不敢誣天下盡無人也答汪吉州 大抵一體與過化實未易言近世儒者動稱一體而侈慕過化此不可以欺人止欺已耳揚子雲有言君子思人况已乎小人欺已况人乎為今之學未有不欺已者其原生於以本體求道而陋聞見拙踐修耳李卓吾道人名震湖澤之上頗聞其㫖主不欺志在救時可為獨造獨其人似過於方外寡淵黙之思露剛狹之象未言化俗先礙保身門下當善成之幸勿益其僻也夫儒與釋不同而吾儒之中庸與釋家之平等一也不審道人亦有味其言否耶道人因焦太史與門下之雅謬意不肖乃不肖亦何敢無以報道人惟轉致為幸蓋因道人既以自省又恐其反與於今世談學之弊之甚則闗係不細耳答劉方伯 邇來士大夫工於速化之術一以彌縫世情謟上諛下為通才為逺噐無論道理何如即本來禀受偏氣亦消磨殆盡猶然世共賢之而彼亦若自以為得計者士風至此可為太息夫理天而氣人然氣亦所以輔理自大賢以下氣不能無偏氣存而理猶有存者故理失而求之氣可也并其氣而䘮之且侈然附於非禮之禮如世道何答余司理
  端潔楊止菴先生時喬
  楊時喬字宜遷號止菴廣信上饒人生時父夢至一夾室有像設揖之像設舉手答曰當以某月日降於公家如期而先生生他日過學宫見夾室一像甚𩔖夢中則易主所遷之故像也登嘉靖乙丑進士第厯禮部主事員外尚寳司丞南尚寳司卿應天府丞右通政太僕寺卿南太常寺卿通政使萬厯癸卯陞吏部右侍郎尋轉左署部事乙巳大計京朝官先生清執不徇奸相給事錢夢臯御史張似渠皆四明注意之私人察疏上四明以兩人之故并同察者特㫖俱留用且切責部院先生累疏求去已酉二月卒官贈尚書諡端潔先生學於吕巾石其大㫖以天理為天下所公共虚靈知覺是一已所獨得故必推極其虚靈覺識之知以貫徹無間於天下公共之物斯為儒者之學若單守其虚靈知覺而不窮夫天下公共之理則入於佛氏窠臼矣其與羅整菴之言心性無以異也夫天之生人除虚靈知覺之外更無别物虚靈知覺之自然恰好處便是天理以其已所自有無待假借謂之獨得可也以其人所同具更無差别謂之公共可也乃一以為公共一以為獨得析之為二以待其拈合恐終不能拈合也自其心之主宰則為理一大徳敦化也自其主宰流行於事物之間則為分殊小徳川流也今以理在天地萬物者謂之理一将自心之主宰以其不離形氣謂之分殊無乃反言之乎佛氏唯視理在天地萬物故一切置之度外早知吾心即理則自不至為無星之秤無界之尺矣先生欲辨儒釋而視理與佛氏同徒以聞見訓詁與之争勝豈可得乎陽明於虚靈知覺中辨出天理此正儒釋界限而以禪宗歸之不㡬為佛氏所笑乎陽明固未嘗不窮理第其窮在源頭不向支流摸索耳至於斂目反觀血氣凝聚此是先生以意測之於陽明無與也
  文集聖門以盡性為教而辨性近習逺上智下愚不移之異其能盡者民受天地之中以生繼善成性理之一也其不能移者智愚上下之間氣質禀賦不齊形生知發善惡萬𩔖分之殊也是故善反其殊以復乎初繫於習馴而習之則變變而不已則化氣質變化乃人欲消息久之無欲而一斯静虚動直而天命之性全盡乃今之為道者祖真覺是性見解為病禪詮日析自謂至精至妙藉言致知而文以窮理窮此盡性盡此至命至此儱侗之説髙標之為聖學的傳而冒當乎精一一貫聞者喜其簡徑競相崇尚附和遂置氣質於不復論况能進而求所由變化之功哉諦其行卒任氣質而墮於智慧自便私意自執猶亢然真命曰道吕巾石𩔖稿序 大學明徳新民止於至善其綱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目繹言之物即中庸為物不貳體物不遺之物天下公共之理人所同有者格者貫徹至極無間之謂惟其為公共同有故格之即格知為人虚靈覺識之知一已所獨得人人所同然者致者推究至極不遺之謂惟其一已獨得故致之即至故曰致知在格物在者明知物之一致格之功相貫亦一也惟其能推極其虚靈覺識之知至於貫徹無間於天下公共之物故曰物格而后知至而后者明心物之一格至之驗相因亦一也惟其知至乃知起於意而后誠意發於心而后正心主乎身而后修則在已者身處乎家者而后齊家近乎國者而后治國盡乎天下者而后平則在人者此為舉綱率目由已及人操約該博謂之一貫如物未格知未至乃其資性明敏踐履篤實凡日用所由恒在乎物之中未必知能及亦可謂與知自此以其所知意亦誠心亦正身亦修家亦齊國亦治天下亦平究竟其極如孟子伯夷聖之清桞下惠聖之和特不若時中之大成故曰道體則一人體道則二及其歸則一也近有絶不聞道祗得禪宗指人心血氣虚處為善靈處為知識合名善知識以善易良知識易知合名以孟子良知即不以虚靈中識覺推極貫徹乎物祗斂目反觀血氣凝聚靈處生照即識覺即見地即徹悟即知至虚中一無所有靈中知識一無所用凡生知學知黙識聞知見知一無所為又見格物二語為大學首言不可置乃以格去物欲即物格全此虚靈即知至凡中庸為物不貳生物不測體物不遺物之終始不誠無物皆不相䝉悉以外物名之不俟工夫階級謂萬物盡屏心知烱然既得一萬事畢意自誠心自正身自修家自齊國自治天下自平揆其實乃率意即誠任心即正從身即修家國天下由我操縱即齊治平即不齊治平亦不必問於虚靈中為物欲潛滋暗長恣肆妄行皆直任為道不必潛修禁止一禁止即遏抑遏抑即外求以此立門戸聚朋徒標之不過二語曰心知即道口講即學止矣大學定本古本石經三序 易言窮理分析乎理之謂大學致心之知者在格萬物萬理本於一物一理者意相同故舉以為釋未嘗謂隨萬物而一一窮之今觀傳注未有此語新學惟取人心血氣中虚靈知覺者為立大為養端倪為體認天理黠者又取善知識之説合取大學致知孟子良知二語為言其功即反目攝神至心即知至亦即物格不必别言致言格乃以大學言格物不可背不得已或指為格欲為正事為至物格知物有本末之物或以明知意心身家國天下之物或以格不生不滅之物又以先王禮樂名物典章法度為非作聖之功增雜霸藩籬訓詁記誦聞見皆致格中事一切指以為名為博為侈靡而文致之支吾籠罩轉換籠統難以測識自來不師先王非孔子一見於秦再見於今太學日四體文集註序 道原於天命之謂性性則與形俱形形而有上下形者氣質之謂上者道之謂一理是也以其不可見故謂之上惟上故難知下者噐之謂日用萬殊是也即一理之所㪚者也以其可見故謂之下惟下故易由合上下言皆心之徳故曰道亦噐噐亦道是故生知者氣質清粹天性湛然黙識此道謂之上智中人以上氣質美者於性明可以語上以上使之即知之中人以下氣質次者於性蔽不可以語上以下使之即由之以上下言知者道由者噐以道亦噐噐亦道言則知者固道由者亦道如由之中有學有困而學則蔽徹明開㡬駸語上是即下學而上逹者惟終身由不學故不知民斯下之下之将所由者盡悖而去焉民斯愚之故曰惟上知與下愚不移至下愚而其初命於天者則在所謂不以聖豐不以愚嗇故曰性相近習相逺斯為孔門立教之法周衰世教微儒行壤迨漢武表章六經儒行以顯唐宋間嘗有嗣興顧崇信不純權術虚無雜用而虚無特著凡事佛老者為虚無事孔子者為儒若鼎立者然未始混淆强同亦首孔子次佛老未始凌駕獨宗師孔子者自稱吾儒宗佛老者自稱吾𤣥吾釋未始援假遮飾為名斯皆昭然易見者數十年來忽有為心學者於佛氏嘗即心而見其血氣凝定虚靈生慧洞徹無際者名之曰善知識自稱上乗遂據之為孔門所語上而篾視下學之教為外求又得孟子良知兩字偶同遂立為語柄以論學終日言之不外乎人各有知知本自良數言又以心即理而不交於事物專在於腔子之内一斂耳目聚精神於此即謂之致一渉於理交於事物謂屬於見聞而非本來之良即謂之不知致知者今以佛氏之説混淆强同又凌駕獨髙援假遮飾以為名其實非孔門所謂知非孔門所謂知則自謂有知而實不可語知也乃其立教亦欲人自謂有知不必窮經讀書問學假聞見以遮迷其良則是舉世皆上逹而無下學民皆可使知而無復有使由者是為陽宗孔子實與之悖而隂用佛老襲以權術實與之一矣且孔門未嘗以知為道以知為道惟佛氏觀孔子曰知之曰知道知徳知止知天孟子曰知愛知敬凡言知即指心凡言道言徳言止言天言愛敬即指理是故知者知此道道即理孟子曰覺後儒曰悟亦覺悟此道析言之知即大學之謂致知覺悟者豁然貫通即大學之謂物格合言之知覺悟乃明此道而相因之名其實一也故曰孔門未嘗以知為道乃佛氏即心而見其血氣凝定虚靈生慧洞徹無際者析言之虚靈之謂知生慧之謂覺洞徹無際之謂悟合言之知覺悟者乃斂耳目聚精神間所見腔子内一段瑩然光景之名其實亦一也觀其以是即理而不交於事物故曰以知為道惟佛氏孟子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竊亦曰今之學者未嘗知道以其外之况孟子言良者自然之謂以其不待思慮而自然知愛敬仁義之道也佛氏言善者神通自在不可思議無上至妙之謂也今不以良為自然而以為神通又獨挈良知遺良能則外行夫知既與孔孟言良者異又外行則行亦異知行並異是别為一端則又不肯以别為一端自居而曰知行合一凡物惟二乃合今以本一者而曰合是欲一之而反二之也又諱言佛嘗闢乎佛闢之惟以其外人倫不耕食自私自利為言此在釋氏誠為外跡與其在人倫者小異而其所論道者大同今獨據其大同而獨闢其小異安可因其小而信其大哉即佛者聞之亦惟以其呵祖罵佛故智反不之校耳顧此猶前時為然今則不惟不諱不闢且直以佛氏之説為孔子之説又以佛在孔子之上倡言自恣棄行不顧其人在孔門必揮而斥之乃其傳聞者不察其真遂以為真聖學説者列而進之與先儒並令天下後世謂當世理學其人若此深可懼也孔子像碑 心性者佛老皆言之先生首以思孟宋儒周程張邵所闡明詳發之其大㫖以虚靈知覺之謂心者主於形而囿於形我所有也天命之性者太極一本萬物一原敬軒薛子謂天下公共之理汪子謂天也理也天下之公共者是也氣質之性者二氣五行剛柔萬殊汪子謂牿於形體乃有我之私者是也性具於心心生乎形形之謂氣質而亦謂之性者謂其有則俱有非二言之惟變化其有我之私至公而無我天性復初氣質不累乃性曰天性而不復以氣質並言也此謂之儒宗佛自逹摩單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此即禪宗似儒非儒故闡之曰佛家從頭都不識則不識性所從出之天即謂之命曰只認知覺便做性則不識心所具之理即謂之性佛氏以心無理又無蔽不得不以理為障障一去而方寸中空空蕩蕩若無星之秤無界之尺事至不能揆不得不以事為障以理為障故不言窮理以事為障故不言敬事而惟此虚靈知覺在腔子内者炯然灑然無念無著其工夫則止觀空悟為一一悟便是即為了當自此隨意見所起不分真妄皆本來面目執為欛柄直堅而徃操縱作用無不自由上天下地惟我獨貴矣先生以孔門下學而上逹為教人成法而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者申之曰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進而本益固自此辨明教立學者所得明也近嵗有嘗讀其書既因養生𢍆禪怳見此心知覺之妙遂自稱悟揭之為良曰道在此不在行六經不在載籍妙道自已而發先聖先儒弗及傳註皆差因取精一博約一貫忠恕格致克復中和盡心知性知天諸訓一認為已所有欲以易天下見其惟傳註是從不詆之則已説不伸乃詆所闡教法為末務主敬為綴格物窮理為支離為義外為俗學鄙傳註為訓詁章句非讀書為逺人為道於是併經書原文各據胸臆立解不宗本㫖其漸不至於背經棄傳絶篾聖言不止薛子曰程朱大有功於萬世又曰後人於朱子之書不能遍觀盡識或輒逞已見妄有疵議或𠞰拾成説寓以新名衒新竒而掠著述之功多見其不知量也朱晦翁碑 來教以天命之性為虚靈不昧譬則日月之貞明氣質因依假借迷復不常譬則浮雲之聚散雲聚而日月昏雲散而日月炳於日月貞明之體未始有所損益者竊以天氣地質具而後生人固聖愚賢不肖所同稟特其中有清濁淳漓之異耳所貴學者澄濁求清去漓還淳乃所謂變化之功爾孟子形色天性惟聖人踐形厥㫖深矣茍以氣質為浮雲則是謂其祗有濁漓而不謂其有清淳然則生知安行之聖學知利行之賢其有外於天地氣質而生而人性上有二物矣抑别有一種氣質而非吾之所謂氣質者又不然是天命自天命氣質自氣質而道之形上形下截然可分為二至於指天命之性為性靈不昧此近世諸儒同以為然似同於佛氏昭昭靈靈見上乗之説與聖門所指性與天道中庸以來性命皆殊塗異能非愚生所知與吕巾石 今學者只以講便為學以學便為道以道便為心故曰心學今言格物者以心即知以知即物一斂視却聽便為心正心正便為知致知致便為物格物格便為道為學其詞儱侗不分空寂難辨遂使聖門曰心曰道曰學曰正心致知格物揑為一團其流之弊令人空寂枯槁祗成一個頑然之物謹覩來諭謂純㑹斯道者心以心體道斯善學矣又謂知非空知必有一事事即是物知中有物物見於知雖有知物二字之名實為一齊俱到之妙可謂辨析至精與舒繼峯
  文定王順渠先生道
  王道字純甫號順渠山東之武城人正徳辛未進士選庶吉士山東盜起欲奉祖母避地江南疏改應天教授召為吏部主事厯考功文選郎中大學士方獻夫薦其學行淳正可任宫僚擢春坊左諭徳引疾辭歸嘉靖十二年起南京祭酒明年回籍二十五年起南太常寺卿尋陞南户部右侍郎改禮部掌國子監事又改吏部而卒贈禮部尚書諡文定先生所論理氣心性無不諦當又論人物之别皆不錮於先儒之成説其識見之髙明可知但以孟子執情為性不足以服諸子孟子指出惻隐羞惡辭讓是非是即性也舎情何從見性情與性不可離猶理氣之合一也情者一氣之流行也流行而必惻隐羞惡辭讓是非之善無殘忍刻薄之夾帶是性也故易曰利貞者性情也先生言情之善原從性之善而來但情之善可遷而性之善不可遷不知情之遷遷於外物耳當其無物之時而發之何嘗不仍是惻隐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乎其不遷也明矣今必欲於四端之前求其不可知不容説者以為性無乃復錮於成説乎先生初學於陽明陽明以心學語之故先生從事心體逺有端緒其後因衆説之淆亂遂疑而不信所疑者大端有二謂致知之説局於方寸學問思辨之功一切棄却夫陽明之所以致知者由學問思辨以致之其萬死一生皆學問思辨也先生既知心體之大而以事心者為局心其亦自相矛盾乎謂良知是情之動於本然之體已落第二義夫陽明之所謂良知不曰未發之中乎以念頭起處辨其善惡者此在門弟子之失而以加之陽明不受也先生又從學甘泉其學亦非師門之㫖今姑附於甘泉之下
  順渠先生文録或問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理氣之别何居曰奚别之有哉盈天地間本一氣而已矣方其混淪而未判也名之曰太極迨夫醖釀既久升降始分動而發用者謂之陽静而收斂者謂之隂流行徃來而不已即謂之道因道之脉胳分明而不紊也則謂之理數者名雖不同本一氣而已矣天道説 理氣不雜不離之説非歟曰非也黑白相入曰雜彼已相判曰離二也氣之脉胳分明而不紊者曰理其為物不二也雜與離不可得而言矣同上 人物之生孰形之曰氣為之形孰性之曰氣為之性曰氣為之性也理何居耶曰理即氣也而以為有二乎哉天地之氣一隂一陽而已隂陽之形而上者謂之道而人物受之以正其性隂陽之形而下者謂之噐而人物分之以範其形道不離於噐而性即具於形本一氣而已矣豈外此更有所謂理而與氣為偶者耶然則人物之别何如曰隂陽也者運而造化者也運則不齊不齊則通塞偏正生焉通而正者造人塞而偏者造物人性皆善而有知愚賢不肖之不同何也曰天地之氣絪緼停滀流行推盪大而一世之否泰小而一嵗之災祥上而日月之薄蝕下而山川之崩竭皆生於運之不齊也况人於天地間以有涯之形囿有涯之氣而其資生資始之時或適感天地偏隂偏陽與夫隂陽之乖戾者則其既生之後通者有時而或塞正者有時而或偏偏有輕重塞有厚薄而知愚賢不肖之等分矣性説 自南宋崇尚道學之後其學未嘗不行於上也而卒不能收善治之效未嘗不傳於下也而卒不見成命世之才由今觀之想望慶厯嘉祐之盛韓范富歐之風邈乎不可覩矣况等而上之乎道學 性善之善不與惡對與惡對者情之善也孟子執情以為性故雖竭力道性善終不足以服諸子之口子由闢之是矣但欠源頭一句分明耳蓋情之善原從性之善而來但情之善可遷而性之善不可遷情之善有對而性之善無對今概以為無是無非是以惡為亦出於性矣殊欠分曉性善之説 為仁之本是仁之本也孟子以事親從兄為仁義之實意正如此本者根也實亦根也孝弟為仁之本 朱子論性千言萬語只是一意大抵謂人與物所禀之理一般但人之氣清能推而物之氣濁不能推耳敢以一言難之麟鳯龜龍謂之四靈其氣之清明視世之常人何如然常人於四端五典雖不能全而亦不至盡廢四物雖靈曷嘗見有彷彿於人者哉就此處觀之可見人與物之情合下不同矣故孟子闢告子以牛犬之性與人不同正與此處看得明白耳性學 聖人所示學問思辨之功皆從發明此心以恢復其廣大髙明之本體所謂如切如磋也而世儒乃欲以此窮盡天下之理不知理者吾心之準則孟子所謂權度心為甚者此也心體茍明則權度精切而天下之長短輕重應之而有餘矣豈待求之於外哉為學 所謂物者指外物而言即樂記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所謂格者以扞禦為義主溫公之説格物 孟子後千載無真儒宋儒有是言余毎讀之戚然姑就漢一代言之董賈兼文學政事之科蕭曹丙魏皆有政事之才逺在季路冉有之上而丙又入徳行而不優至於孔明則兼四科而有之矣黄叔度不言而化如愚之流輩也管㓜安龍徳而隐居於遼東一年成邑陳太丘荀令君郭有道徐孺子皆徳行科人冉閔之次也其諸表表難以悉數三國人才尤盛至晉及唐代不乏人今一舉而空之曰無真儒嗚呼悠悠千載向誰晤語批林國輔講餘答問 宋自慶厯以前英賢彚出當時治體風俗人才皆淳龎渾厚於時程朱未生也亦曷嘗如長夜直待程朱出而後明哉 孟子曰聖人先得我心之同然者謂理也義也是義理皆在於心矣皆在於心而有二名體用之謂也今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則是用由内出而體全在外具矣不知體既在外用何自出哉謂之義外之見也亦宜二條同上 天理平鋪於人情物理之間舜之所以為聖不過明於庶物察於人倫而已所貴乎學問之功正要在日用應酬人物處觀其會通動中肯綮如庖丁解牛洞無凝滯然後為徳少有扞格齟齬即是學力未至便當反已研求務要推勘到底使在我者無毫髪之不盡而後委外之通塞於所遇焉答魏莊渠陽明先生致知之説大畧與孟子察識擴充四端之意相似而實不同孟子見得道理平實廣大如論愛牛便到制民常産論好色好勇好貨便到古公公劉文武之事句句都是事實所以其氣象寛裕意味深長陽明先生所見固存省之一法然便欲執此以盡蓋為學工夫大易所謂學問辨中庸所謂學問思辨論語所謂博文約禮好古敏求學詩學禮一切棄却而曰為學之道耑求之心而已是㡬於執一而廢百矣答朱守中 若論道之本體天大無外心大亦無外天地之用皆我之用渾然一理何所分别吾心體㑹盡天下之理亦只是全復吾心之所固有而已故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知性知天却只在盡心焉得之則心體之大可想而知矣今乃欲以方寸之微念慮之動局而言之不㡬於不知心乎不知心而能盡心不盡心而能知性知天而曰聖人之學吾未之信也同上
  和陽明咏良知若把良知當仲尼太清却被片雲迷良知止是情之動未動前頭尚屬疑 獨知還是有知時莫認獨知即正知尋到無知無物處本來面目却為誰本來面目却為誰絶四宣尼定自知學子欲尋絶四
  處不先格物更何為 孟子良知即四端乃情之發動處其以孩提言正赤子之心而程子以為已發而未逺於中者也陽明指此以為聖人之本體落第二義矣格扞格之義禦之於外也物物交物之物凡外物皆是也格物即孔子所謂克已孟子所謂寡欲周子所謂無欲也格物以致知猶刮垢以磨光也物格知至則垢盡而明見矣






  明儒學案卷四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四十三
  餘姚 黃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上
  諸儒學案者或無所師承得之於遺經者或朋友夾持之力不令放倒而又不可系之朋友之下者或當時有所興起而後之學者無待者俱列於此上卷則國初為多宋人規範猶在中卷則皆驟聞陽明之學而駭之有此辨難愈足以發明陽明之學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下卷多同時之人半歸忠義所以證明此學也否則為偽而已
  文正方正學先生孝孺
  ⿰王𤔫 -- 瓊山趙考古先生謙
  學正曹月川先生端
  僉憲黃南山先生潤玉
  文毅羅一峰先生倫
  文懿章楓山先生懋
  郎中莊定山先生㫤
  侍郎張東白先生元禎
  方伯陳克菴先生選
  布衣陳剰夫先生真晟
  方伯張古城先生吉
  方伯周翠渠先生瑛
  司成蔡虚齋先生清
  太常潘南山先生府
  㕘政羅東川先生僑
  諸儒學案上一
  文正方正學先生孝孺
  方孝孺字希直台之寧海人自㓜精敏絶倫八嵗而讀書十五而學文輒為交友所稱二十遊京師從學於太史宋濂濂以為遊吾門者多矣未有若方生者也濂返金華先生復從之先後凡六嵗盡傳其學兩應召命授漢中教授蜀獻王聘為世子師獻王甚賢之名其讀書之堂曰正學建文帝召為翰林博士進侍講學士帝有疑問不時宣召君臣之間同於師友金川失守先生斬衰哭不絶聲文皇召之不至使其門人廖鏞徃先生曰汝讀㡬年書還不識個是字於是繫獄時當世文章共推先生為第一故姚廣孝嘗囑文皇曰孝孺必不降不可殺之殺之天下讀書種子絶矣文皇既慚徳此舉欲令先生草詔以塞天下之人心先生以周公之説窮之文皇亦降志乞草先生怒罵不已磔之聚寳門外年四十六坐死者凡八百四十七人南渡諡文正先生直以聖賢自任一切世俗之事皆不闗懐朋友以文辭相問者必告之以道謂文不足為也入道之路莫切於公私義利之辨念慮之興當静以察之舎此不治是猶縱盗於家其餘無可為力矣其言周子之主静主於仁義中正則未有不静非强制其本心如木石然而不能應物也故聖人未嘗不動謂聖功始於小學作幼儀二十首謂化民必自正家始作宗儀九篇謂王治尚徳而緩刑作深慮論十篇謂道體事而無不在列雜誡以自警持守之嚴剛大之氣與紫陽真相伯仲固為有明之學祖也先生之學雖出自景濂氏然得之家庭者居多其父克勤嘗尋討鄉先逹授受源委寢食為之㡬廢者也故景濂氏出入於二氏先生以叛道者莫過於二氏而釋氏尤甚不憚放言驅斥一時僧徒俱恨之庸人之論先生者有二以先生得君而無救於其亡夫分封太過七國之反漢髙祖釀之成祖之天下髙皇帝授之一成一敗成祖之智勇十倍吳王濞此不可以成敗而譽咎王室也况先生未嘗當國恵宗徒以經史見契耳又以先生激烈已甚致十族之酷夫成祖天性刻薄先生為天下屬望不得其草則怨毒倒行何所不至不闗先生之甚不甚也不觀先生而外其受禍如先生者寧皆已甚之所致乎此但可委之無妄之運數耳蔡虚齋曰如遜志者葢千載一人也天地幸生斯人而乃不終祐之使斯人得竟為人世用天地果有知乎哉痛言及此使人直有追憾天地之心也乃知先正固是有定論也雜誡人孰為重身為重身孰為大學為大天命之全天爵之貴備乎心身不亦重乎不學則同乎物學則可以守身可以治民可以立教學不亦大乎學者聖人所以助乎天也天設其倫非學莫能敦人有恒紀非學莫能序故賢者由學以明不賢者廢學以昏大匠成室材木盈前程度去取沛然不亂者繩墨素定也君子臨事而不眩制變而不擾者非學安能定其心哉學者君子之繩墨也治天下如一室發於心見於事出而不匱煩而不紊不學者其猶盲乎手揣足行物至而莫之應 治人之身不若治其心使人畏威不若使人畏義治身則畏威治心則畏義畏義者於不善不禁而不能為畏威者禁之而不敢為不敢與不能何啻陵谷 養身莫先於飲食養心莫要於禮樂人未嘗一日舎飲食何獨禮樂而棄之尊所賤卑所貴失莫甚焉 古之仕者及物今之仕者適已及物而仕樂也適已而棄民恥也與其貴而恥孰若賤而樂故君子難仕 古之治具五政也教也禮也樂也刑罰也今亡其四而存其末欲治功之逮古其能乎哉不復古之道而望古之治猶陶瓦而望其成鼎也 三代之化民也周而神後世之禁民也嚴而拙不知其拙也而以古為迂孰迂也哉 化於未萌之謂神止於未為之謂萌禁於已著之謂察亂而後制之謂瞽秦漢之治其瞽也與不師古而瞽之師孰謂之非瞽也 古禮之亡也人不知事親之道今䘮禮朝夕奠之儀其事生之常禮乎孔子曰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别乎噫行者鮮矣 為子孫者欲其慤不欲其浮欲其循循然不欲其頟頟然循循者善之徒頟頟者惡之符 一年之勞為數十年之利十年之勞為數百年之利者君子為之君子之為利利人小人之為利利已 待人而知者非自得也待物而貴者非至貴也不怍於心合乎天足乎已及乎人而無容心焉惟君
  子哉 君子有四貴學貴要慮貴逺信貴篤行貴果好義如飲食畏利如蛇虺居官如居家愛民如愛身者其惟貞恵公乎釋書而為治而政無不習也去位而野處而色未嘗異也是以不以才自名而才者莫能及不以道自任而君子推焉世俗之學豈足以窺之乎 學術之微四蠧害之也文姦言摭近事窺伺時勢趨便投隙以貴富為志此謂利禄之蠧耳剽口衒詭色滛辭非聖賢而自立果敢大言以髙人而不顧理之是非是謂務名之蠧鉤摭成説務合上古毁訾先儒以謂莫我及也更為異義以惑學者是謂訓詁之蠧不知道徳之㫖雕飾綴緝以為新竒鉗齒刺舌以為簡古於世無所加益是謂文辭之蠧四者交作而聖人之學亡矣必也本諸身見諸政教可以成物者其惟聖人之學乎去聖道而不循而惟蠧之歸甚哉其惑也 為政有三曰知體稽古審時缺一焉非政也何謂知體自大臣至胥吏皆有體違之則為罔先王之治法詳矣不稽其得失而肆行之則為野時相逺也事相懸也不審其當而惟古之拘則為固惟豪傑之士智周乎人情才逹乎事為故行而不罔不野不固 定天下之争者其惟井田乎弭天下之暴者其惟比閭族黨之法乎有恒分而知恒道奚由亂 貧國有四而凶荒不與焉聚斂之臣貴則國貧勲戚任子則國貧上好征伐則國貧賄賂行於下則國貧 富國有四而理財不與焉政平刑簡也民樂地闢也上下相親也昭儉而尚徳也此富國之本也 國不患乎無積而患無政家不患乎不富而患無禮政以節民民和則親上而國用足矣禮以正倫倫序得則衆志一家合為一而不富者未之有也 學古而不逹當世之事鄙木之士也通乎事變而不本於道術權詐之士也鄙木者不足用權詐者不可用而善悦人及其失也木愈於詐聞以權詐亡國矣未聞鄙木者之僨事也故君子尚朴而不尚華與其詐也寧木 仕之道三誠以相君正以持身仁以恤民而不以利禄撓乎中一存乎利禄則凡所為者皆徇乎人徇人者失其天失天而得人愈貴而猶賤也 柔仁者有後剛暴者難繼仁者陽之屬天之道也生之𩔖也暴者隂之屬地之道也殺之𩔖也好生者祥好殺者殃天行也 為家以正倫理别内外為本以尊祖睦族為先以勉學修身為教以樹藝蓄牧為常守以節儉行以慈讓足已而濟人習禮而畏法亦可以寡過矣 禮本於人情以制人情泥則拘越則肆折衷焉斯可已古之庶人祭不及祖漢以下及三世非越也人情所不能已也古過於薄今過於厚則從於厚今過於薄不若古之美則惟古是從禮近於厚雖非古猶古也 三年之䘮自中出者也非强乎人也因其心之不安莞簟也故枕凷寢苫因其心之不甘於肥厚也故啜粟飲水因其心之不忍於佚樂也故居外次不聞樂豈制於禮而不為哉情之不能止也今世之能䘮者寡矣飲食居處如平時談笑容服無所更變古之戮民與欲正天下之俗非始諸此夫安始 君子事親以誠縁情以禮知其無益而偽為之非誠也惑異教而冀冥福者非偽乎聖賢所不言而不合乎道者非禮也化乎異端而奉其教者豈禮也哉事不由禮者夷也夷者夷之死不祔乎祖廟 孝子之愛親無所不至也生欲其夀凡可以養生者皆盡心焉死欲其傳凡可以昭揚後世者復不敢忽焉養有不及謂之死其親没而不傳道謂之物其親斯二者罪也物之尤罪也是以孝子修徳修行以令聞加乎祖考守職立功以顯號遺乎祖考稱其善屬諸人而薦譽之俾久而不忘逺而有光今之人不然豐於無用乏費而嗇於顯親之禮以忘自誑而不以學自勉不孝莫大焉 國之本臣是也家之本子孫是也忠信禮讓根於性化於習欲其子孫之善而不知教自棄其家也 士不可以不知命人之所志無窮而所得有涯者命也使智而可得富貴則孔孟南面矣使徳而可以致福逺禍則羑里匡人之戹無從至矣使君子必為人所尊則賢者無不遇矣命不與人謀也久矣安之故常有餘違之故常不足 處俗而不忤者其和乎其弊也流而無立持身而不撓者其介乎其弊也厲而多過介以植其内和以應乎外斯庶矣乎 非義之利腊毒可喜之事藏悔易悦之人難近萬全之舉多怨君子知其然功茍可成不沮於怨也人果不可近不受其悦也事之適意必思其艱利之可取先慮其患故名立而身完也 儒者之學其至聖人也其用王道也周公没而其用不行世主視儒也藝之而已矣嗚呼孰謂文武周公而不若商君乎 人或可以不食也而不可以不學也不食則死死則已不學而生則入於禽獸而不知也與其禽獸也寧死 尚鬼之國多病好利之國多貧禍不可避也利不可求也有心於避禍者禍之所趨嗜利無厭者害必從之故君子信道而安命人之不幸莫過於自足恒若不足故足自以為足故不足甕盎易盈以其挾而拒也江海之深以其虚而受也虚已者進徳之基 政之弊也使天下尚法學之弊也使學者尚文國無善法世無聖賢二者害之也何尤乎人 愛其子而不教猶為不愛也教而不以善猶為不教也有善言而不能行雖善無益也故語人以善者非難聞善而不懈者為難 金玉犀貝非産於一國而聚於一家者以好而集也人誠好善善出天下皆將為吾用奚必盡出於已哉智而自用不若聞善而服之懿也才而自為不若任賢之速也
  瓊山趙考古先生謙
  趙謙字撝謙初名古則餘姚人也秦王廷美之後降為農家就外傅於崇山寺逹旦忘寐年十七八東遊受業天台鄭四表之門四表學於張以忠以忠學於王伯武伯武胡雲峯之髙第弟子也洪武十二年徴修正韻已别用為中都國子典簿然以其説授之門人宋燧者多採入於正韻在中都又以同官不合而罷歸築考古臺讀書其上謂六經子史厯代闡發有人惟音韻之學世久不明乃著聲音文字通一百卷六書本義十二卷二十二年召為⿰王𤔫 -- 瓊山教諭黎蛋之人皆知向化稱為海南夫子二十八年十一月一日卒於廣城年四十五先生清苦自立雖盛暑祁寒躡蹻走百餘里徃來問學嘗雪夜與門人柴廣敬劇談既乏酒飲又無火炙映雪危坐以為清供其著述甚多而為學之要則在造化經綸一圖謂其門人王仲廸曰寡欲以養其心觀止以明其理調息以養其氣讀書以驗其誠聖賢之域不難到又讀武王戒書而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然有感以徃古之聖猶儆戒若是之至後世𦕈末小子其敢事事不求之心哉既以古篆隨物而書又銘無所用噐物之未有銘者以見道之無乎不在也其時方希直氏亦補註戒書以為其言之善者與詩書要義何以異焉葢從來學聖之的以主敬為第一義先生固與希直善其講之必有素矣廬陵解縉嘗銘先生之墓謂其力學主敬信不誣也今大紳文集既失此文而先生著述亦多散逸萬厯間焦弱侯所表章者僅先生字學之書其幸得此於其後人故載之於右造化經綸圖周子曰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乾道成矣静而生隂坤道成矣陽變隂合五行順布四時行焉一皆自然之天也邵子心為太極葢造化之一氣即聖人之一心造化之氣本於發生而聖人之心亦將以濟世矣故不免由静以之動自無而入有使萬物得以遂其身安其業然人不見其迹者以造化之氣與聖人之心雖動而不離静雖有而不舎無彼萬物與萬民齊見役説戰勞於其間而不自覺故曰帝出乎震成乎艮帝者豈非造化之氣與聖人之心乎夫三聖巍巍繼天立極相與傳授獨辨此心欲學聖賢者舍此心將何所用力哉葢人有情有性而心則統性情者也性者仁義禮智是也情者喜怒哀樂是也心得其養則以性御情而五常百行由此而正心失其養則以情蕩性而五常百行由此而隳此心之所主顧不重乎學者誠能時時省察念念不忘而使道心常為之主人心毎聽命焉則寂然不動之時當與造化同其體及感而遂通自然與造化同其用斯其所以為三極之道三極者三才各一太極也洪武甲戍秋七月既望餘姚趙謙謹識
  仁愛理得之於天具之於心
  孝存則承顔養志愛敬不忘没則慎終追逺繼志述事慎行其身不敢以遺體行殆将為善思貽父母令名必果將為不善思貽父母羞辱必不果
  公老老幼幼舉斯加彼物我不分窮逹一視克伐怨欲不行意必固我不立
  恕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不以所長者病人不以所能者愧人不念舊惡
  慈少者懐之不獨子其子
  愛矜孤恤貧隨力濟物
  寛納汚藏疾犯而不校
  厚徳必報怨不讐故舊不遺篤序姻親成人美揜人過不仁
  險設機穽包禍心陷人不義中人凶禍
  忍害物傷人幸災樂禍
  忌聞人才美而媢疾見人富貴而熱中凡以勝已為不滿者皆忌也
  刻督責太苛自忍中來掊克無艾自貪中來念怨不忘敗人之善成人之惡
  薄喜聞人過好言人短忘恩負徳得新棄舊輕訾毁好攻訐
  克多尚人不遜善事功欲自己出議論專好已勝躁不耐激觸不能容忍自褊中來
  私立物我分町畦凡事只求自利
  褊氣宇狹隘不能容物
  ⿳𣅽大氺 -- 𣊻任情恣横挾勢馮陵
  義宜理得之於天具之於心
  直志義不屈不撓詞色不佞不䛕
  弟敬兄友弟恭老尚年
  正任理而行不為阿比安命守分不肯茍求凡出處語黙進退屈伸剛柔寛嚴好惡取舎從違避就貴審其宜而不失
  自反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已
  剛乾健篤實不為物撓富貴貧賤不滛不移威武不能屈
  介確然有守不為俗變
  廉見得思義分無求多
  勇見善必為知過必改
  不義
  貪貨殖玩物貪名逐禄不務自守動輒有求
  吝不濟人之才當予者不予但有刓忍戀惜之意不教人以善所有則隐蔽惟恐他人知之
  憂患貧畏禍昔人謂禍患之求只有個處置若過於憂是無義無命也
  佞脅肩諂笑巧言飾語擎跪曲拳凡冀以逢迎投合人意向者皆是
  欲耳於聲目於色口於味鼻於臭四肢於安佚
  懦柔而無立隨俗浮沉自守不堅屈於威勢
  偏不求中正好惡任情
  鄙計瑣屑甘猥賤自吝中來
  悖執已自是違衆從欲
  比不顧是非徇情黨物
  怨不安義命不務反躬一切歸咎於天人
  禮恭理得之於天具之於心
  敬正名辨分敬老崇賢居處恭執事敬内則攝思慮去執固凝然主一而無適外則正衣冠尊瞻視儼然莊重而不慢
  謹不侈然自放不軒然自得言不輕發事不輕舉不出位而思不怨天不尤人不居下訕上務隐惡揚善避嫌疑審去就不訐以為直不徼以為知
  讓辭尊居卑推多取少慮以下人善則稱人
  謙有若無實若虚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
  無禮
  驕挾富貴以自恣恃才美以為髙常有欲自表意見便有伐在其中常有陵壓人意便有傲在其中
  侈大室廬華衣服盛車馬美飲食麗噐用越制度不安分
  誕無而為有虚而為盈約而為泰
  粗厲氣象兀突難親
  簡接物不委曲與人無恩義
  敖簡賢徳侮老成自處放肆待物輕率
  智别理得之於天具之於心
  窮理博覽以致廣大窮究以盡精微凡大而天地之理微而事物之故明而禮樂之文幽而鬼神之情狀近而人物賢否邪正之分逺而古今興衰治亂之迹無一不當致知疑事毎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待人不逆詐不億不信又當先覺不可受人之欺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内自省親賢人逺小人
  知人識别邪正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
  處事别是非辯可否審利害計始終義以為質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成之
  知言真偽忠佞貴於辨察
  知命貧富貴賤甘於自然
  明不讀非僻之書不為非禮之視
  聰不受浸潤之譖樂聞讜直之言
  無智
  昏於事不審是非可否於人不識誠偽善惡逺賢人交小人
  淺以小小得䘮為利害以小小毁譽為榮辱以小小逆順為恩怨
  固拘方泥曲執滯不通
  陋安於卑陋不務廣覽博取以長見識
  滿噐識褊狹不能自居矜驕傲世侮慢才徳
  巧好穿鑿徼以為智
  不明溺亂色觀非僻之書視非禮之物
  不聰諱聞過喜䛕佞惡正直
  輕事不詳審而妄為言不詳審而妄發
  浮不敦篤
  信
  存心真實無妄
  盡已言顧行行顧言
  盡人循物無違
  極誠為人謀而忠與人有終始體道無虚偽
  不信
  詐虚言罔人匿行炫
  欺食言偽言大言行事不確實為人不親切有失自葢藏
  矯心迹不相副沽徼以求名
  譎多機闗挾術數務詭隨易反覆
  已上諸條原在圖内今另書於外以便觀者
  考古續戒書有攸為罔稽乎得失有攸行罔覺乎吉凶惟爾徳之至神惟爾道之至一凡民有疑惟爾質蓍銘徳惟一動則吉行靡中動乃凶神之敬之伊泰筮之庸著格銘
  馨爾徳容以塞薉斯革香鼎
  山爾立匪岌岌爾余習筆架
  昏明之異爾用爾棄永昭爾之徳予夜無寐書燈
  窈而深藏乃密廓有容隨所出書院
  正其心艮其背畏無聞慎無視允守兹哲可企室銘大哉聖謨於爾儲奠之□之匪他圖書厨
  抒厥衷善則紀秉有恒致敬此笏銘
  安毋忘危樂毋忘悲毋曰無知天監於兹毋自欺榻銘齋爾宿慎爾獨毋安爾寢縱爾欲枕銘
  錦爛如災厥軀綈疏温安以存衾銘
  簞食豆羮莫之與争羞珍食玉其或顛覆鼎銘
  戒爾盈盈易傾守爾中中有容水注
  爾之則符心徳長短不齊惟所適度銘
  毋苟入毋茍出括汝口時無失囊銘
  待時而動隨時而静動静惟其時孰執其柄扇銘
  利若純剛而巽惟所致曷有困錐銘
  上無諂下無凟慎所與乃無辱名刺
  諧爾鳴宣乃情永協韶之成毋為鄭之聲琴銘
  溫而潤惟爾徳之蘊端而方惟爾徳之臧虚而質是以容斯實硯匣
  黑所致白亦緇欲有所染其慎之墨銘
  榘而敦質而文紀厥善余所遵圖書
  方而式廉而直覆渠循常契余徳界方
  藏厥機勿妄開彼其不齊爾乃裁書剪
  不偏倚惟爾徳之宜正直如矢隨所之筆式
  仰彼則重俯此則輕俯仰咸匪常惟執厥中乃爾程權銘或欹或盈罔攸式裒多益寡爾作極量銘
  安爾□蓄爾質的然於外寧藏於宻笥銘
  坦而夷無欹無危習於兹敬而勿馳簡版
  疑所决庸而瀎永丹厥心毋為紫奪朱合
  晨而興謹斯櫛毋以養望為爾逸櫛銘
  勿為所染而自緇日新又新當自治墨池
  毋茍汙難復去㸃
  匪欲其華匪逞其奢欲觀古像致厥家書义
  彼有所染庸爾革陂而不塋庸爾澤革如澤如爾之徳砑蠃
  夫惟静動罔不正夫惟重無怠無縱静兮重兮敬徳日躋壓石
  懸爾形著厥名永綱紀吾聖經書籖
  執斯匕毋忘秉耒饘鬻於是以寧余餧匕銘
  操斯柄亂斯正䯤銘
  纍寸成尺如彼積徳巾銘
  觀爾和豫範我規矩趨行抑揚於是度佩銘
  山削爾形惟亂風是屏毋蔽厥明屏風
  視彼壺庶乎屢空視兹矢庶乎直躬心端體正遐不中壺矢
  用則張舍則藏用張舎藏諒比隂陽葢銘
  毋曰内可闚乎外毋曰外不見其内繄内外無二惟明徳之大簾銘
  柔而平方而正是藉是凭以彰我名印蓐
  孑爾形燭聖經學欲緝熈遵爾髙明燭檠
  去兹塵如垢去身如惡去心其日新尾拂
  折旋中矩處彼得所印范
  齒易雪心難潔痛刮䃺厲工毋歇牙刷
  太剛則缺太鋭則折知爾剛鋭以解余結䥴銘




  明儒學案卷四十三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四十四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上二
  學正曹月川先生端
  曹端字正夫號月川河南澠池人自幼不妄言動年十七遍讀五經師事宜陽馬子才太原彭宗古永樂戊子舉於鄉明年登乙榜第一授山西霍州學正厯九年丁憂廬墓壬寅起補蒲州洪熈乙巳考績兩學諸生皆上章請復任霍州上遂許之又十年宣徳甲寅六月二日卒於霍州年五十九初先生得元人謝應芳辨惑編心悦而好之故於輪迴禍福巫覡風水時日世俗通行之説毅然不為所動父敬祖為善於鄉而勤行佛老之善以為善先生朝夕以聖賢崇正闢邪之論諷於左右父亦感悟樂聞先生條人倫日用之事可見之施行者為夜行燭一書言人處流俗中如夜行視此則燭引之於前矣里中有齋醮力不能止則上書鄉先生請勿赴又上書邑令請毁滛祠令以屬之先生毁者百餘惟存夏禹雷公二廟四時祈報則設社穀壇邢端修五嶽廟先生言其非禮同僚肅拜梓潼神先生以為諂僚曰斯文宗主也先生曰梓潼主斯文孔子更主何事門人有赴漢夀亭社㑹者先生愍痛以折之諸生有䘮則命知禮者相之有欲用浮屠者先生曰浮屠之教拯其父母出其地獄是不以親為君子而為積惡有罪之小人也其待親不亦刻薄乎其人曰舉世皆然否則□笑隨之先生曰一鄉溺於流俗是不讀書的人子讀儒書明儒禮不以違禮為非而以違俗為非仍然是不讀書人也毎有修造不擇時日或以太歳土旺為言先生明其謬妄時人從而化之霍州樵者拾金(⿰釒义)-- 釵以還其主人以為異樵曰第不欲愧曹郡博耳髙文質徃觀劇中途而返曰此行豈可使曹先生知也先生以力行為主守之甚確一事不容假借然非徒事於外者葢立基於敬體驗於無欲其言事事都於心上做工夫是入孔門之大路誠哉所謂有本之學也其辨太極朱子謂理之乗氣猶人之乗馬馬之一出一入而人亦與之一出一入若然則人為死人而不足以為萬物之靈理為死理而不足以為萬物之原今使活人騎馬則其出入行止疾徐一由乎人馭之如何爾活理亦然先生之辨雖為明晰然詳以理馭氣仍為二之氣必待馭於理則氣為死物抑知理氣之名由人而造自其浮沉升降者而言則謂之氣自其浮沉升降不失其則者而言則謂之理葢一物而兩名非兩物而一體也薛文清有日光飛鳥之喻一時之言理氣者大畧相同耳語録人之所以可與天地參為三才者惟在此心非是軀殻中一塊血氣心者神也神無方所視聽言動一切感應皆是 事事都於心上做工夫是入孔門底大路看此語便見先生之學 事心之學須在萌上著力所謂萌即易之㡬學庸之獨也 學欲至乎聖人之道須從太極上立根脚與學聖之事主於一心參看 天地間凡有形象聲氣方所者皆不甚大惟理則無形象之可見無聲氣之可聞無方所之可指而實充塞天地貫徹古今大孰加焉故周子言無極而太極 做人須向志士勇士不忘上叅取若識得此意便得此心則自無入不自得 人要為聖賢須是猛起如服瞑眩之藥以黜深痼之疾真是不可悠悠 學者須要置身在法度之中一毫不可放肆故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先生為學嚴宻如此 吾輩做事件件不離一敬字自無大差失 一誠足以消萬偽一敬足以儆千邪所謂先立乎其大者莫切於此非禮勿視則心自静 學者須要識得静字分曉不
  是不動便是静不妄動方是静故曰無欲而静到此地位静固静也動亦静也 天理存亡只在一息之間生死路頭惟在順理與從欲 能真知其義理之味之無窮則窮逹自不足以動念 聖人之心一天地生物之心天地之心無一物不欲其生聖人之心無一人不欲其善 聖人之所以為聖人只是這憂勤惕勵的心須臾毫忽不敢自逸理無定在惟勤則常存心本活物惟勤則不死常人不能憂勤惕勵故人欲肆而天理亡身雖存而心已死豈不大可哀哉 人之為學須是務實乃能有進若這裡工夫欠了分毫定是要透過那裡不得 學聖希賢惟在至誠則五常百行皆自然無不備也 無欲便覺自在 人只為有欲此心便千頭萬緒做事便有始無終小事尚不能成况可學聖人耶受道者以虚心為本有所挾則私意先横於中而不能入矣 人能於天命順而不咈受而不拒便是處死生富貴之要 直者生之道循理而行雖命之所遭有不齊而莫非生道 得一善逞一善得一能逞一能是謂道聽塗説 今人輕易言語是他此心不在奔馳四出了學者當自謹言語以操存此心 修身見於世葢實之不可掩者非君子願乎其外而欲以自見也 人性本善而感動處有中節不中節之分其中節者為善不中節者為惡知學則知中節而動無不善 道無形體可見而聖人一身渾然此道故無形體之道皆於聖人身上形見出來人皆有之第日用不知不自作主宰耳非道逺人也 為人之功用力特在勿與不勿之間而已自是而反則為天理自是而流則為人欲自是克念則為聖自是罔念則為狂特毫忽之間學者不可不謹 孔顔之樂者仁也非是樂這仁仁中自有其樂耳且孔子安仁而樂在其中顔子不違仁而不改其樂安仁者天然自有之仁而樂在其中者天然自有之樂也不違仁者守之之仁而不改其樂者守之之樂也語曰仁者不憂不憂非樂而何周程朱子不直説破欲學者自得之 人能恭敬則心便開明 學到不怨不尤處胸中多少洒落明瑩真如光風霽月無一㸃私累 六經四書聖人之糟粕也始當靠之以尋道終當棄之以尋真道真我所固有者先生此言欲母專泥書冊耳 古人文人自是文人詩人自是詩人儒者自是儒者今人人欲兼之是以不能工也賢輩文無求竒詩無求巧以竒巧而為詩文則必穿鑿謬妄而有不得其實者多矣不若平實簡淡為可尚也 人心本自虚靈知覺但事物纔觸即動而應初無縱跡可尋捉處
  太極圖説述解序略云孔子而後論太極者皆以氣言老子道生一而後乃生二莊子師之曰道在太極之先曰一曰太極皆指作天地人三者氣形已具而混淪未判之名道為一之母在太極之先而不知道即太極太極即道以通行而言則曰道以極致而言則曰極以不雜而言則曰一夫豈有二耶列子混淪之云漢志含三為一之説所指皆同微周子啟千載不傳之祕則孰知太極之為理而非氣也哉且理語不能顯黙不能隐固非圖之可形説之可狀只心㑹之何如耳二程得周子之圖之説而終身不以示人非祕之無可傳之人也是後有增周説首句曰自無極而為太極則亦老莊之流有謂太極上不當加無極二字者則又不知周子理不離乎隂陽不雜乎隂陽之㫖矣亦惟朱子克究厥㫖遂尊以為經而註解之真至當歸一之説也至於語錄或出講究未定之前或出應答倉卒之際百得之中不無一失非朱子之成書也近世儒者多不之講間有講焉非舎朱説而用他説則信語録而疑註解所謂棄良玉而取頑石掇碎鐵而擲成噐良可惜也 太極圖説辨戾文畧云周子謂太極動而生陽静而生隂則隂陽之生由乎太極之動静而朱子之解極明備矣其曰有太極則一動一静而兩儀分有隂陽則一變一合而五行具亦不異焉又觀語録却謂太極不自㑹動静乗隂陽之動静而動静耳遂謂理之乗氣猶人之乗馬馬之一出一入而人亦與之一出一入以喻氣之一動一静而理亦與之一動一静若然則人為死人而不足以為萬物之靈理為死理而不足以為萬物之原理何足尚而人何足貴哉今使活人騎馬則其出入行止疾徐一由乎人馭之如何爾活理亦然不之察者信此則疑彼矣信彼則疑此矣經年累歲無所折衷故為辨戾以告夫同志君子
  明儒學案卷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四十五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上三
  僉憲黄南山先生潤玉
  黄潤玉字孟清號南山浙之鄞縣人幼而端方不拾遺金郡守行鄉飲酒禮先生觀之歸而書之於册習禮者不能過也詔徙江南富民實北京其父當行先生年十三請代父往有司少之對曰父去日益老兒去日益長有司不能奪而從之至則築室城外賣菜以為生作勞之餘讀書不輟有富翁招之同寓先生謝不往或問之曰渠有一女當避嫌也尋舉京闈鄉試授江西訓導用薦召為交趾道御史出按湖廣劾藩臬郡縣之不職者至百有二十人風采凛然景泰初改廣西提學僉事時冦起軍興先生核軍中所掠子女歸者萬餘口副使李立故入死罪且數百人亦辨而出之南丹衛在萬山中歳苦瘴癘先生奏徙平原戍卒因之更生丁憂起復移湖廣與廵撫李實不合左遷含山知縣致仕成化丁酉五月卒年八十九先生之學以知行為兩輪嘗曰學聖人一分便是一分好人又曰明理務在讀書制行要當謹獨蓋守先儒之矩矱而不失者也其所友為李文毅時勉薛文清故操行亦相似海涵萬象録天只氣地只質天地之生萬物如人身生毛髪任其氣化自然也而人獨有心中一窩氣寓得理而靈故曰心神然太虚中亦有一團氣靈如人心者則曰天神 汴為天下之中不如金陵江夏漕運之易集也 道有體用體即理用即事人得是理於心曰徳服是事於身曰行何謂徳知仁聖義中和是也何謂行孝友睦姻任恤是也 道無𤣥妙只在日用間著實循理行 在天為理與天常存在人為性氣散則亡 告子若曰生理之謂性便不起人争端天地間只是生氣中有此生理在人亦然故名曰性而總謂之仁是仁即係天地生物之心又只是生生之理又曰氣質之性即告子生之謂也故張子曰君子弗性也 有一人之命有一家之命有一國之命若長平坑卒一國之命也氣數也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則心自不放 心之量宇宙間事皆能推其理而知但天下形勢古今制度必須考視而知難意度也 程張所謂心皆指其虚靈之氣而言氣本寓理為性理從氣發為情而心能主宰者亦氣也 天地間生生不息為仁此天理流行也人心只天理流行便是仁私欲間斷便是不仁 孔門所教所學皆於用處發明而體在其中葢理是道之體事是道之用孝弟見於日用只從仁上發出來仁是孝弟之理孝弟是仁之用學者騖於髙逺不盡孝弟之事只是去探髙妙論心論性却全不識道 教學者於自己體認性情發見處便能知道 古者士農工商各一其業子孫世守而民志定今也農工商之貪黠者皆奔競仕途而謀吏胥出身徃徃恣其貪黠卒獲仕途以終其身所以濫溢銓曹汙蠧民社者多此途也為今之計莫若自民間俊秀取入庠校者三年大比約計藩臬郡縣司吏額分上中下取士之中式者上等命為藩臬閫司之吏中等為各郡吏下等為縣司吏三年考滿送禮部㑹試亦依上法取送在京衙門厯役三年都試出身則使儒法兼通寄之民社而去貪黠之風矣 大學之道問學之宏規論語之言踐履之實理孟子七篇擴充之全功中庸一書感化之大義 大學一書六經之名例也中庸一書六經之淵源也 窮理者道之體斯明盡性者道之體斯行至命者道之原斯逹故邵子曰非道而何經書補註格物格字當訓合格之格凡物之要者莫切乎身心物之大者莫過乎家國天下人之所學莫非身心家國天下之事然事物莫不有理而萬物皆備於我則物理具於吾心學者以吾心之理格合事物之理是曰格物若訓為至則為物至而後知至不成文義也大學此説已在新建伯之前 告曾子以道言一理貫萬事理即體事即用告子貢以學言一心貫萬理心者氣之靈理者心之徳以下論語 一日克已復禮以一日成功之大綱言四勿以日日用功之節目言譬之一好地方有冦生發日日要當克勝他及至一日盡克勝了而復却好地方則天下皆知其地方好了朱子補傳一旦豁然貫通即此一日義同 天理寓於人曰性猶源泉入於川曰流然理無不善而人之氣禀有清濁泉無不潔而川之泥質有沙淤故人之始生氣之清濁未甚見及其長而習於善則清者愈清習於惡則濁者愈濁如川之始逹泥之澄渾未甚分及其逺也積於沙者則澄者愈澄泊於泥者則渾者愈渾矣故性近習逺 浩氣是心窩中一㸃虚靈之氣所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人能事事合宜則心無愧怍而天理純全斯可識浩然之氣象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此浩氣塞於天地之間也義者人心之裁制氣之主也即所謂志帥也道者事理之當然氣之行也即所謂道路也以下孟子 萬物皆備於我物理具於吾心也以吾心之理處物合宜即義也此之謂體用堯典以親九族即齊家也止謂本宗九世上至髙下
  至𤣥自三而五自五而九上殺下殺旁殺而人道竭矣豈有外姓謂之族乎故爾雅别外姻曰母黨妻黨天生烝民有物有則言天之生人有是事則有是理如視必明聽必聰色必溫貌必恭言必忠而有即必也民之秉彛好是懿徳言人之有已行此常事故思此常理如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而好即思也葢事者道之用理者道之體故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 古者諸侯之别子之子孫嫡派如大宗其庶子為小宗若小宗絶不為立後惟大宗絶則以支子立後葢大宗是尊者之統不可絶也今制大宗絶立後小宗絶不立後奈庶民不知朝廷之制凡庶子絶皆令過繼只是争取財産爾儀禮下同 古者吉服殺縫向外以便體後王致飾殺縫向内為吉服以外削外緝者為凶服苴束茅也所以代神置於神席几東祭時佐食取黍稷祝取觶祭於苴而祭畢棄之即老氏所云芻狗也今朱子家禮乃束茅置沙於饌食前酬酒似與古禮命祝祭酒意同周公祭泰山召公為尸今之神有土木偶及遺像皆古人立尸之遺意歟
  文毅羅一峯先生倫
  羅倫字彛正學者稱一峯先生吉之永豐人舉成化丙戍進士對䇿大廷引程正公語人主一日之間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宫妾之時少執政欲節其下句先生不從奏名第一授翰林修撰會李文逹奪情先生詣其私第告以不可待之數日始上疏厯陳起復之非為君者當以先王之禮教其臣為臣者當據先王之禮事其君疏奏遂落職提舉泉州市舶司明年召還復修撰改南京尋以疾辭歸隐於金牛山注意經學周易多修傳註間補已意禮記彚集儒先之見而分章記禮則先生獨裁春秋則不取褒貶凡例之説以為春秋縁人以立法因時以措宜猶化工焉因物而賦物也以凡例求春秋者猶以畫筆摹化工其能肖乎戊戌九月二十四日卒年四十八正徳十六年贈左諭徳諡文毅先生剛介絶俗生平不作和同之語不為輭巽之行其論太剛則折則引蘇氏之言曰士患不能剛爾折不折天也太剛乎何尤為是言者鄙夫患失者也家貧日中不能舉火而對客談學不倦髙守贈以綈袍遇道殣輒解以瘞之嘗欲倣古置義田以贍族人吕令助之堂食之錢先生曰食以堂名退食於公之需也執事且不可取何所用與謝而弗受凍餒㡬於死亡而一無足以動於中若先生庶㡬可謂之無欲矣先生與白沙稱石交白沙超悟神知先生守宋人之途轍學非白沙之學也而皭然塵垢之外所見專而所守固耳章楓山稱先生方可謂之正君善俗如我輩只修政立事而已其推重如此要語子路論為國而其言不讓夫子哂之况直居其位而不讓乎登降作止飲食不辭焉人皆以為非也榮以爵而不辭焉人不以為非也非其小而不非其大何也治已必先治心心者舟之柁也欲正其舟而不正其
  柁可乎 伯恭居䘮授徒子静極以為非今日使子静在恐亦不敢以為非也 居䘮須避嫌疑不可自信而已古人之受汙者多以此人或以是汙之亦無路分説也 進善無足處有足便小了臧否人物此是一件不好勾當稱善雖是美事然必見得透恐為偽人所罔所以為聖賢不必刪述定作如孔子折衷羣聖以垂憲萬世也不過求之吾心致敬於動静語黙衣服飲食五倫日用以至辭受取舎仕止久速無不合乎聖賢已行之成法而已 君子視人猶已以義處己不以義處人非君子之道也 流俗雖不美而天下未嘗無正人天下未嘗無正論此固人心之所以不死而天道之所以扶持斯世者也 君子之學持静之本以存其虚防動之流以守其一虚則内有主而不出一則外有防而不入則物不交於我矣物不交於我則我之所以為我者非人也天也 或曰剛折而柔存此非知剛者也天不剛乎地不柔乎地有陷而天未嘗墜不剛者存而柔者墮乎山止也水流也山剛而水柔不剛者存而柔者去乎齒之折者剛之無本者也髪附於頭顱頭顱存而毛髪去者何也 誠曷終乎土可入誠不可得而息也入土斯已矣誠曷不息也所謂生也守之以死死則終誠不可得而息也 所見專則所守固 與其以一善成名寧學聖人而未至
  文懿章楓山先生懋
  章懋字徳懋金華蘭谿人成化丙戍㑹試第一選庶吉士授編修與同官黄仲昭莊㫤諫上元煙火杖闕下謫知臨武厯南大理評事福建按察司僉事考績赴吏部乞休冢宰尹旻曰不罷軟不貪酷不老疾何名而退先生曰古人正色立朝某罷軟多矣古人一介不取視民如傷某貪酷多矣年雖未艾鬚髪早白亦可謂老疾矣遂致仕林居二十年弟子日進講學楓木菴中學者因曰楓山先生𢎞治中起為南京祭酒㑹父䘮力辭廷議必欲其出添設司業虚位以待之終制就官六館之士人人自以為得師正徳初致仕轉南京太常禮部侍郎皆不起嘉靖初以南京禮部尚書致仕是嵗辛巳除夕卒年八十六贈太子太保諡文懿其學確守宋儒本之自得非有傳授故表裏洞徹望之龎樸即之和厚聽其言開心見誠初若不甚深切久之燭照數計無不驗也以方之涑水雖功業不及其誠實則無間然矣金華自何王金許以後先生承風而接之其門人如黄傳張大輪陸震唐龍應璋董遵凌瀚程文徳章極皆不失其傳云
  遺事諸子皆親農事邑令來見諸子輟耕跪迎先生官祭酒其子徃省道逢廵檢笞之知而請罪先生笑曰吾子垢衣敝履宜爾不識又何罪焉 太宰唐漁石出入徒歩人以為言漁石曰楓山先師致政歸祇是歩行自後朴菴竹澗潘希曾兩侍郎俱守此禮吾安敢違耶楓山祖居渡凟距城十五里當事至蘭谿者必出城訪之至則一飯鷄黍數豆力不能辦多假借於族人其後遷居城中小樓二間卑甚先生宴坐其間毎作文時繞行室中其冠徃徃觸梁墊角先生不知也 先生田衹二十畆而家人十口歲須米三十六石所入不足當其半則以麥屑充之 宅後為天福山一日勾人者過其門其人奔入取道至山而去手力疑為先生家匿之先生即令其遍索不得手力亦從後門去先生與夫人畧不動色 毎歲宴其門人二次清明冬至祭祀之餕也兩人共一席有不至者先生自專一席若門人續至專席已罄則夫人自出益之朴菴先生之姪也其質朴畧相似先生聞其歸家尚有贏俸即為不樂朴菴亦有慙色
  語要人形天地之氣性天地之理須與天地之體同其廣大天地之用同其周流方可謂之人 學者須大其心胸葢心大則萬物皆通必有窮理工夫心纔㑹大又須心小心小則萬物畢晰必有涵養工夫心纔㑹小不至狂妄矣 或勸以著述曰經自程朱後不必再註只遵聞行知於其門人語録芟繁去蕪可也 桃符曰正要鬼神司屋漏何須荼壘衛門庭 毎講伯夷叔齊餓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之語便自警㧞 格君心收人才固民心然後庶事可舉 惟唐虞三代皆聖人致中和而參贊下此一泰一否為氣運所推盪耳 窮理自進退辭受之節分明不茍始 居敬於專一上見功應璋問學先生曰勉齋真實心地刻苦工夫八字盡
  之矣
  原學人生而静之謂性得乎性而無累於欲焉之謂學學在於人而於性未嘗加不學在於人而於性未嘗損學有純正偏駁而於性未嘗雜性本不學而能者也而必假於學性之動於欲也學以求完夫性者也而顧戕夫性學之失其原也葢人之性也即天之命也於穆不顯命之本體而四時五行萬化出焉至静無感性之本體而四端五常百行具焉本體藏於寂妙用通於感運之於心為思慮發之於身為貌言視聽施之於家為父子昆弟措之於國與天下為君臣上下禮樂刑政以性為有内也何性非物也以性為有外也何物非性也得乎性之體則意可誠心可正身可修家可齊國治而天下平也據此之謂徳履此之謂道學此之謂學勉之為賢安之為聖堯曰執中明其體之無所偏耳舜曰精一明其體之無所雜耳孔子曰仁子思曰誠孟子曰盡聖學相傳千古一脈一性盡而天下無餘事天下無餘學也佛老之教行於世久矣後之儒者非不倡言以排之而卒不能勝之者學之不明性之未盡也老氏以無名為天地之始無欲觀人心之妙無為為聖人之治而佛家者流則又生其心於無所住四大不有五蘊皆空其道以性為心之體吾惟修吾心煉吾性而已明吾心見吾性而已不必屑屑於其外也是以其學陷於自私自利之偏至以天地萬物為芻狗為幻化棄人倫遺物理不可以治天下國家焉今之學則又異於是矣心性之教不明而功利之私遂淪浹而不可解傳訓詁以為名誇記誦以為博侈辭章以為靡相矜以智相軋以勢相争以利相髙以技能相取以聲譽身心性命竟不知為何物間有覺其謬妄卓然自奮欲以行能功實表見於世則又致飾於外無得於内莫不以為吾可以修身也可以齊家也可以治國平天下也又莫不以為吾不學佛老之夢幻人世遺棄倫理也然要其所為不過為假仁襲義之事終不足以勝其功利之心其去聖學也逺矣猶幸生於今之世毋使佛老見之也使佛老生今世而見吾人所為其不竊笑者㡬希是求免於佛老之不我闢不可得也暇闢佛老乎哉所幸真性之在人心未嘗一息冺没而聖學昭然如日中天敏求之精察之篤行之一切氣禀物欲俱不能累必求真静之體以立吾心之極懲忿懲此也窒慾窒此也改過改此也遷善遷此也不為佛老之虚無不為俗學之卑瑣斯為聖學也已若曰是性也吾有自然之體也不能戒懼謹獨以求必得而欲以虚悟入則意見之障終非自得縱使談説得盡亦與訓詁記誦詞章功利者等爾而何以為學也郎中莊定山先生㫤
  莊㫤字孔暘號定山江浦人也成化丙戍進士選庶吉士授翰林簡討與同官章楓山黄味軒諫鰲山杖闕下謫判桂陽改南京行人司副遭䘮服闋不起垂二十年𢎞治甲寅特㫖起用先是瓊山丘濬疾先生不仕嘗曰率天下士夫背朝廷者㫤也彼不讀祖訓乎葢祖訓有不仕之刑也至是濬為大學士先生不得已入京長揖冢宰遂補原官明年陞南京吏部郎中尋病遷延不愈又明年告歸丁巳考察尚書倪岳以老疾中之士林為之駭然己未九月二十九日卒年六十三先生以無言自得為宗受用於浴沂之趣山峙川流之妙鳶飛魚躍之機畧見源頭打成一片而於所謂文理宻察者竟不加功葢功未入細而受用太早慈湖之後流傳多是此種學問其時雖與白沙相合而白沙一本萬殊之間煞是仔細故白沙言定山人品甚髙恨不曾與我問學遂不深講不知其後問林緝熈何以告之其不甚契可知矣即如出處一節業已二十年不出乃為瓊山利害所怵不能自遂其志先生殊不喜孤峯峭壁之人自處於寛厚遲鈍不知此處却用得孤峯峭壁著也白沙云定山事可怪恐是久病昏了出處平生大分顧令兒女輩得専制其可否耶霍渭厓謂先生起時瓊山已薨是誣瓊山也按先生以甲寅七月出門九月入京朝見瓊在乙卯二月卒官安得謂起時已卒哉况是時徐宜興言定山亦是出色人瓊山語人我不識所謂定山也則其疾之至矣安得謂誣哉先生形容道理多見之詩白沙所謂百鍊不如莊定山是也唐人白樂天喜談禪其見之詩者以禪言禪無不可厭先生之談道多在風雲月露傍花隨桞之間而氣象曜如加於樂天一等錢牧齋反謂其多用道語入詩不知定山其自謂知白沙亦未必也
  語要聖人之道貴無言而不貴有言言則影響形迹而無言則真静圓融若憤也而真見若冥也而真趣若虚寂也而真樂彼以天得而此以天與極其自得之真而出乎意象之外是以聖人不貴有言 吾之此身受形父母既有此形則有此理使吾身有一理不盡吾於父母之形為徒受矣 浙人余中之過溪雲以皇極經世之學授余讀其書至王天悦所謂推以某甲之年月必得某甲之時日而後富夀必先以某甲之年月而後貧賤以至水陸舟車之所産東西南北之所居精麄巨細之事無不皆然而至所謂福善禍滛畧無一二余雖口唯其義而心實不敢以為學也 聖賢之學惟以存心為本心存故一一故能通通則瑩然澄徹廣大光明而羣妄自然退聽言動一循乎禮好惡用舎各中乎節屈原長於騷董賈長於䇿揚雄韓愈長於文穆伯長李挺之邵堯夫長於數遷固永叔君實長於史皆諸儒也朱子以聖賢之學有功於性命道徳至凡四書五經綱目以及天文地志律吕厯數之學又皆與張敬夫吕東萊蔡季通者講明訂正無一不至所謂集諸儒之大成也此豈濂溪二程子之大成哉 六經莫大於易而易有隂陽也方其無言也易具於心渾然無為及其有言則孰為隂孰為陽而隂陽之授受皆傳之紙上而易始散矣易非散也紙上而易自散也四書莫精於中庸中庸言性道教也方其無言也中庸具於心噩然無名及其有名則孰為性孰為道孰為教而性道教授受者得之口耳而中庸始亂矣中庸非亂也口耳而中庸自亂也詩書禮樂春秋論孟莫不皆然 心非静則無所斂主乎静者斂此心而不放也心非敬則無所持居乎敬者持此心而不亂也理非窮則無所考窮乎理者考此心而不失也 徃年白沙先生過余定山論及心學先生不以余言為謬亦不以余言為是而謂余曰此吾緝熈林光之在清湖者之所得也而子亦有是哉世之好事詆陳為禪者見夫無言之説謂無者無而無然無極而太極静無而動有者吾儒亦不能無無也但吾之所謂無者未嘗不有而不滯於有禪之所謂無者未嘗有有而實滯於無禪與吾相似而實不同矣 道無不在一大渾淪者散在萬物散在萬物者俱可打成一片而衆人則不知也 楊墨之害甚於申韓佛老之害過於楊墨科舉之學其害甚於楊墨佛老為我兼愛虚無寂滅葢足闢矣至於富貴利逹患得患失謀之終身而不知反者則又楊墨佛老之所無也屬聨比對㸃綴紛華某題立某新説某題立某程文皮膚口耳媚合有司五經四書擇題而出變風變雅學詩者不知䘮弔哭祭學禮者不知崩薨葬卒學春秋者不知嗚呼此何學也富貴而已利逹而已覬覦剽竊而已朱子謂廬山周宜榦有言朝廷若要恢復中原須罷三十年科舉始得葢已深惡之矣 天地萬物總吾一體牕草不除皆吾生意元㑹運世皆我古今伏羲周孔顔曾思孟皆吾人物易書詩禮春秋皆吾六經帝力何有太平無象皆吾化育天之生聖賢将為世道計也或裁成以制其過或輔
  相以補其不足孔子之於六經朱子之於傳註喚醒聾瞶所以引其不及者至矣今世降風移學者執於見聞入耳出口至於沒溺而淪胥之者非制其過可乎侍郎張東白先生元禎
  張元禎字廷祥别號東白南昌人少為神童以閩多書父攜之入閩使縱觀焉登天順庚辰進士第入翰林為庶吉士故事教習唐詩晉字韓歐文而先生不好也日取濂洛闗閩之書讀之授編修成化初疏請行三年䘮又言治道本原在講學聽治用人厚俗與當國不合移病歸家居二十年益潛心理學𢎞治初召修憲宗實録進左贊善上疏勸行王道陞南京侍講學士終養九年召修大明會典進翰林學士侍經筵上注甚特遷卑座以聽其講丁憂䘮畢改太常卿掌詹事府以為治化根源莫切於太極圖説西銘定性書敬齋箴宜將此書進講上因索觀之曰天生斯人以開朕也武宗即位進吏部右侍郎未及上而卒正徳元年十二月晦也先生既得君嘗以前言徃行非時封進不知者以為私言也孝宗宴駕為人指摘先生亦不辨先生卓然以斯道自任一禀前人成法其言是心也即天理也已先發陽明心即理也之蘊又言寂必有感而遂通者在不隨寂而冺感必有寂然不動者存不隨感而紛已先發陽明未發時驚天動地已發時寂天寞地之蘊則於此時言學心理為二動静交致者别出一頭地矣
  語要斯道在天地不患踐之弗力所患知之弗真 蕭宜翀蚤遊聘君之門友克貞公甫居仁諸子不飾廉隅於泥坐蛇行不詭冠服於吕縚象偑不縱浮談於太極此道自程朱後所寄不過語言文字循習既久只形
  諸文字而言語殊不之及形諸文字纔能執筆即於性命之奥帝王之畧極力描寫不以為異若言語間有及之聽者雖面相隆重退輒號笑之曰此道學又或公排擯之曰此偽學士風一至於是然實由言語者所談非所見所見非所履故也 吾人致力於大本須灼見外教同中有大不同處此理在天地間如今造版籍糧册相似有總有撤徒知囫圇一大塊而不知辨析於毫釐畧窺影響便爾呌噪不復致詳致謹反謂得人所未得之真樂鄙禮法為土苴嗤簡䇿為糟粕卒至顛瞀老死大抵實有此者氣象自别語言動静何莫非此若不養得深厚皆是徒然此本不蹺蹊不差異不髙逺不麄率不放肆彼言動之蹺蹊差異或務為髙逺麄率放肆者則其人之能有此與否可知已 天池所以相播相盪相軋相磨晝夜不息者其心無他惟在生物而已雖其雷霆之震擊霜雪之凋殘亦所以破其頑而禁其盛非心乎殺之也人即天理所生之物也如花木之接水泉之續然實皆得是生物之心以為心者也茍非得是心則是身無以生矣是心也即天理也天理之在此心日用之間本無不流通但以既有此身則不能無耳目口鼻耳目口鼻既獨有諸由是誘之以聲色之紛華臭味之甘美得之不得而喜怒哀樂之發遂不能無私焉身既有私則此心或為之蔽而天理漸以冺矣 寂必有感而遂通者在不隨寂而冺感必有寂然不動者存不隨感而紛
  布政陳克菴先生選
  陳選字士賢號克菴台之臨海人天順庚辰試禮部丘文莊得其文曰古君子也寘第一及相見而貌不揚文莊曰吾聞荀卿云賢聖無相將無是乎授監察御史羅一峯論奪情被謫先生抗疏直之出按江西藩臬以素服入見先生曰非也人臣覲君服視其品秩於御史何居不事風裁而貪墨望風解綬已督學南畿一以徳行為主試卷列諸生姓名不為彌封曰吾且不自信何以信於人邪毎按部就止學宫諸生分房誦讀入夜燈火熒然先生以兩燭前導周行學舍課其勤惰士風為之一變成化初改中州提學倖奄汪直廵視郡國都御史以下咸匍匐趨拜先生獨長揖直怒曰爾何官敢爾先生曰提學愈怒曰提學寧大於都御史耶先生曰提學宗主斯文為士子表率不可與都御史比直既懾其氣岸又諸生集門外知不可犯改容謝曰先生無公務相闗自後不必來先生徐歩而出轉按察使歸奔母䘮䘮畢除廣東布政使肇慶大水先生上災傷狀不待報輒發粟賑之市舶奄韋眷横甚番禺知縣髙瑶發其賍鉅萬都御史宋旻不敢詰先生移文奨瑶眷深憾之番人貿貨詭稱貢使發其偽逐之外使将市狻猊入貢又上疏止之皆眷之所不利者也眷乃誣先生黨比屬官上怒遣刑部員外郎李行㑹廵按御史徐同愛共鞫兩人欲文致之謂吏張褧者先生所黜必恨先生使之為証褧曰死即死耳不敢以私恨陷正人也爰書入詔錦衣官逮問士民數萬人夾舟而哭至南昌疾作卒於石亭寺年五十八友人張元禎殮以疏絡或咎其薄元禎曰公平生清苦殮以時服公志也張褧乃上言臣本小吏以詿誤觸法為選罷黜實臣自取眷妄意臣必恨選以厚賄㗖臣令扶同陷選臣雖胥徒安敢欺昧心術顛倒是非眷知臣不可利誘嗾行等逮臣於理彌日拷掠身無完膚臣甘罪籲天終無異口行等乃依傍眷語以欺天聽選剛不受辱旬日而殂君門萬里孰諒其寃臣以罪人擯斥田野百無所圖敢冐死鼎鑊者誠痛忠廉之士銜屈抑之寃長讒佞之奸為聖明之累也奏入不報第以他事罷眷鎮守正徳中追贈光禄寺卿諡恭愍先生嘗以易教授生徒晚而居官論易專主傳義一無異同以克已求仁為進修之要故自號克菴讀書不資為文辭手録格言為力行之助毎上疏必屏居齋沐引使者於庭再拜而遣子劉子曰由張東白之事觀之非平日安貧守道之意徹乎表裏安能使朋友信之如是由張褧之事觀之非在官賞罰黜陟出乎至公安能使黜吏化之如是吾有以見先生存誠之學矣


  明儒學案卷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四十六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上四
  布衣陳剰夫先生真晟
  陳真晟字剰夫初字晦夫其後以布衣自號福之鎮海衛人年十七八即能自拔於俗入長泰山中從進士唐泰治舉子業業成薦於有司至福州聞防察過嚴無待士禮乃辭歸自是不復以科舉為事務為聖賢踐履之學初讀中庸做存飬省察工夫覺無統緒繼讀大學始知為學次第以朱子所謂敬者乃大學之基本也乃求其所以為敬見程子以主一釋敬以無適釋一始於敬字見得親切乃實下工夫推尋此心之動静而務主於一静而主於一則静有所飬而妄念不復作矣動而主於一則動有所持而外誘不能奪矣甞語人曰大學誠意章為鐡門關難過主一二字乃其玉鑰匙也葢意有善惡若發於善而一以守之則其所謂惡退而聼命矣又甞語人曰人於此學若真知之則行在其中矣葢以知之真則處善安循理樂其行甚順然而氣質有偏勝嗜欲有偏重二者用事其順而易者反逆而難矣此聖門論學以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之後又加以篤行也天順三年用伊川故事詣闕上程朱正學纂要其書首採程氏學制次採朱氏論説補正學工夫次作二圖一著聖人心與天同運次著學者心法天之運次乃言立明師補正學輔皇儲隆敎本數事以終上文圖説書未上先上疏乞召見而陳其説不報及書上奉㫖禮部㸔了來說署部事侍郎鄒榦寢其事繼而家居讀提學頒行勅諭敎條有合於程朱敎法喜曰此學校正敎也然科舉不定正考雖有正敎不行也因採勅諭中要語叅以程氏學制吕氏郷約朱氏貢舉私議作正敎正考會通定考徳為六等考文為三等以告當路當路亦不省凡先生學有所得者至是皆無所遇聞臨川呉聘君名欲徃質之乃貨其家具得五金兄子從行謂之曰死則𦵏我於道題曰閩布衣陳某墓足矣行至南昌張東白止之宿扣其所學大加稱許曰禎敢僭謂自程朱以來惟先生得其真呉許二子不足多也如聘君者不可見亦不必見耳遂還鎮海先生生於鎮海遷於龍岩晚定居於漳之玉淵成化十年卒年六十有四先生學無師承獨得於遺經之中自以僻處海濵出而訪求當世學者百尺竿頭豈無進歩奈何東白以得真一言遂為金柅康齋白沙終成欠事然先生之學於康齋似近於白沙差逺而白沙言聞其學術專一敎人静坐此尋向上人也蕺山劉先生曰一者誠也主一敬也主一即慎獨之説誠由敬入也剰夫恐人不識慎獨義故以主一二字代之此老學有本領故立言諦當如此是故東白得真之言亦定論也
  心學圖其一為天地聖人之圖
  大書一心字以上一㸃規而大之中虛曰太極太極左曰静右曰動太極前倒書一復字静作黒十六㸃動作白十六㸃葢太極生兩儀也十六㸃之外毎㸃各作十㸃如旋螺彎而向左十㸃之外又各作十六黒白㸃共三十二㸃大於前之三百二十㸃也毎一大㸃包二卦葢自二而四自四而八自八而十六自十六而三十二自三十二而六十四即邵子先天圖也坤復在下書冬至乾姤在上書夏至升訟為義曰立秋咸遯曰秋分否謙為正曰立冬明夷無妄為仁曰立春臨同人曰春分履泰為中曰立夏葢兼太極而一之也
  其一為君子法天之圖
  大書一心字其上一㸃規而大之視前圖差小中虛曰敬敬左曰静右曰動前一字向上曰復静之左中分其圈而為黒黒外為白白外復為黒動之右中分其圈而為白白外為黒黒外復為白即太極圖之隂陽動静也然白黒皆互圓相入與太極稍異上曰乾下曰坤左曰坎右曰離坎之左曰静主動離之右曰動主静乾之上書聖要四説曰主一無適曰整齊嚴肅曰常惺惺法曰其心收斂不容一物葢採朱子之説亦合先天太極為一者也
  右圖二一著天心動静之本然是性之原也一著君子法天之當然是性之復也聖人亦天心之自然者也君子豈可以不學乎然復性之説經傳詳矣而未有如此後一圖義之要而盡者也惟君子知之又能主敬以體之以盡其法天之功效也而有序焉葢始則主敬使一動一静互為其根即致知誠意之事是始學之要也固不外此一圈終則敬立而動静相根明通公溥即知至意誠之事是聖功之成也亦不外此一圈而自始至終則皆不離乎敬焉如是則法天之功至與前一大圈同一渾然燦然而無間矣一敬之功用如此豈不大哉三代學校之所以敎者惟此而已此豈後世記誦俗學之所能與耶自伏羲畫卦示精之後即復卦堯以是𫝊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精一傳之湯湯以是日躋傳之文緝熙周公待旦孔子孔子傳之顏心齋一貫尊徳性求放心及孟氏沒而遂失其傳者此也寥寥千餘載至周程張朱氏出然後此學大明及朱氏沒而復晦者只由宋元學校雖皆用程朱之書而取士又仍隋唐科舉是以士視此心學為無用故多不求遂又多失其真傳焉
  學校考徳等第式
  上上等  即能主敬窮理修己者
  上中等  即能求以主敬窮理修己者
  中上等  性行端潔 居家孝弟 亷恥禮遜
  見善必行 聞過必改
  中中等  通明學業 曉達治道
  下上等  能習經書
  下中等  惟記誦舊文 務口耳之學
  考文等第式
  上等   考徳名在下之中則考文雖上亦降如
  此則王拱辰夏竦不魁矣
  中等   考徳名在上之中中之上考文雖中亦取考徳名在上之上則考文雖下必取如此則程正叔不報罷矣
  考徳名在中之中下之上者則專考其文然亦不得魁選如此則王佐不狀元矣
  答書所論欲搜剔聖賢微言緒論而紬繹之以庶幾深乎道殆是也葢搜繹亦窮理之事大學之要莫先於窮理豈不信然然以程朱之學揆之要必先求其所以能紬繹之者以為之本然後可也若無其本則雖欲勉强以紬繹之亦不可得也葢義理之聚於物猶蠶絲之聚於繭至精深微密者也今欲紬繹之於繭為易葢引其緒以出於外者也於物理為難實遊其心以入於内者也故茍非先飬其心使有剛鋭精明純一之氣則安能入其微歩其精以詣其極随其表裏精麄之處無不到而脱然盡得其妙於吾胸中乎妙有不盡得則雖曰紬繹猶未紬繹也如一物有十分道理已繹到八九分則一二分繹不得此一二分正其所謂精妙者也精妙者既不能繹則其所繹者八九分皆其麄者耳得其麄昧其精雖謂之全未紬繹亦可也且但一物不能繹則物物皆不能繹譬如印板但印出一張糊糢則張張皆糊糢心麄之病何以異此茍如此而欲望深於道殆難矣矧道不惟精深實且廣大葢合衆精深而為一廣大者也故既不能析之極其精則必不能合之盡其大所謂物有未格則知有未至者此也然所以合之者又須此心先有廣大之量然後能也故先儒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又曰涵飬須用敬進學在致知所謂敬者豈非涵飬此心使動而窮夫理則有剛鋭精明純一之氣静而合夫理又有髙明廣大之量者乎凡此皆有真實工夫做到至處所謂聖學也程朱之學入道有門進道有階升堂觀奥皆有明轍惟此最為要法誠不可不先講而力求者也荅周公載 夫學一也豈有道俗之分所以分者在乎心而已矣故志乎義則道心也志乎利則俗心也以道心而為俗學則俗學即道學以利心而為道學則道學即俗學只在義利之間而已矣惟在朝廷則不然朝廷風化攸繫故以道學鼓天下則天下皆道學而義風盛以俗學鼓天下則天下皆俗學而利習熾此程朱所以皆欲朝廷革俗習而崇義方有以也若君子自學茍立志有定則無不可者也何俗為同上 今之學者皆言居敬多只是泛泛焉若存若亡而無主一無適之確則是未甞居程子之敬也皆言窮理亦只是泛泛焉務多讀書而無即事窮理之精則是未甞窮程子之理也荅何椒丘 蔡九峯之學未得為淳只觀其自序乃以窮神知化與獨立物表者並言亦可見矣若物之表果有一個獨立者則是莊列之𤣥虛康節謂老子得易之體正亦同此是皆於體用一原顯微無間之㫖見得不透徹故也同上 世人言執古貫乎通今執古而不通今猶執一也此言不然夫所謂古者即先王之制著於禮經者是也所謂今者何禮也豈非流俗之𡚁習於性成者乎姑以喪禮言之古者以不飲酒食肉為禮今人必以飲酒食肉為禮如執古則不能以通今通今則非所謂執古豈一人真有兩個口其一則執古又其一則通今乎抑只是一個口但遇酒食則通今及醉飽之後則執古斯謂可貴乎執古辨
  布政張古城先生吉
  張吉字克修别號古城江西餘干人成化辛丑進士授工部主事以劾左道李孜省妖僧繼曉謪判景東以詩書變其俗土官陶氏遣子從學即能以禮自處歴肇慶同知梧州知府轉廣西按察副使備兵府江搜賊勦平之正徳初進正使轉布政使歴山東廣西忤逆瑾降兩浙鹽運使瑾誅更河南廣西叅政至貴州左布政使以疾歸十三年九月卒年六十八初從郷先生學見諸生簡擇經傳以資㨗徑謂士當兼治五經今業一經而所遺如此豈聖人之言亦當有去取耶遂屏絶人事窮諸經及宋儒之書久之見其大意歎曰道在是矣語學者曰不讀五經遇事便覺窒礙先生在嶺外訪白沙問學白沙以詩示之滄溟㡬萬里山泉未盈尺到海觀會同乾坤誰眼碧先生不契也終以象山為禪作陸學訂疑葢居業錄之餘論也
  方伯周翠渠先生瑛
  周瑛字梁石别號翠渠福之莆田人成化己丑進士授廣徳知州歴南京禮部郎中知撫州鎮逺至四川右布政使先生以民惑鬼神著祠山雜辨又以緩𦵏溺女著敎民雜錄又著經世管鑰律吕管鑰字書管鑰固以博為事也蚤年即有求道之志與白沙醫閭為友與醫閭詩云黄門𠎣客歸遼左少室山人憶嶺南我亦塵埃難乆住木蘭溪上浣青衫然先生以居敬窮理為鵠白沙之學有所不契寓書李大厓以辯之曰聖人静有以立天下之大本動有以行天下之達道求諸萬殊而後一本可得葢始學之要以收放心為先務收放心居敬是也居敬則心存聰明睿智皆由此出然後可以窮理所謂窮理者非謂静守此心而理自見也葢亦推之以及其至焉耳積累既多自然融會貫通而於一本者自得之矣一本如榖種雖自塊然而根苗花實皆聚於此又如雞卵雖自渾然而羽毛嘴距皆具於此及其發見於行事在聖人體用一貫在學者未免差誤葢在己者有所拘蔽故所發不無偏重之殊在外者有所搖奪故所施不無遷就之意然而既復本源則於處善亦安循理亦樂至於患難事變雖以死易生亦甘心為之此聖學之大略也今乃塊然静坐求畢體用之學是釋氏之虛空也
  司成蔡虛齋先生清
  蔡清字介夫號虛齋福之晉江人孱脆骨立而警悟絶人總髪盡屈其師裹糧數百里從三山林玭學易得其肎綮成化丁酉郷書第一又三年登進士第授禮部主事王端毅為冢宰改吏部丁母憂服除還禮部轉南京文選司郎中以終飬歸起為江西提學副使為寧庶人所不喜終不肎輕屈疏乞致仕逆瑾亂政倣蔡京召龜山故事起南京祭酒而先生已卒正徳三年十二月也年五十六先生平生精力盡用之易四書䝉引蠒絲牛毛不足喻其細也葢從訓詁而窺見大體其言曰反覆體驗止是虛而已葢居常一念及静字猶覺有待於掃去煩囂之意唯念個虛字則自覺安便目前縱有許多勞擾而裏面條路元自分明無用多費力而亦自不至懈惰也觀於此言知不為訓詁支離所域矣其易説不與本義同者如卜筮不專在龜筮取卜相筮占決疑為徴又辯七占古法皆佳論也羅整菴曰蔡介夫中庸䝉引論鬼神數段極精其一生做窮理工夫且能力行所學葢儒林中之極出者先生極重白沙而以新學小生自處讀其終飬疏謂鈔讀之餘揭蓬一視惟北有斗其光爛然可仰而不可近也其敬信可謂至矣而論象山則猶謂未免偏安之業恐亦未能真知白沙也傳其學者有同邑陳琛同安林希元其釋經書至今人奉之如金科玉律此猶無與於學問之事者也
  語要四肢百體身之膚殻也愚惡者所均有也心術言行身之精也思齊賢者所致力也於此而不致其力焉是無身也所存者膚殻焉而已矣多言何為 人之真常見於飲食言語之末因仍造次之間故君子慎獨除邪之根也不然畢露矣 虛而一盡矣 最要静愈静愈靈 天地所以長久者以其氣運於内而不洩耳故仁者静而夀天下事斷非浮躁者所能完也 分隂不惜學力不充當事臨疑口耳無所歸手足無所措前輩云臯䕫稷契何書可讀葢此數公者雖未甞讀書亦未甞不窮理也窮理力行以致用學之為道何以加此吾甞見有胸富萬卷筆下如流而實於其身不得幾字受用者則學其可不擇術哉使臯契生今世吾知其自不能已於讀書但讀之得其術耳 毎讀書時輒有欲取而用之之心則亦何必多為也然既有是心則又自不容不多矣 天地人物欛柄皆在静上 心當静極天機見氣到完時鬼力隨 凡能為百姓立久大之利者𩔖非作色於旦夕者所能也 静之一字更須於動中驗之動而不失其静乃為得力反覆體驗又止是虛而已葢居甞一念及静字猶覺有待於掃去煩囂之意唯念個虛字則自覺便安目前縱有許多勞擾而裏面條路元自分明無用多費力而亦自不至懈惰也且静亦須虛方是静本色不然形静而心騖於外或入於禪者何限 人心本是萬理之府惟虛則無障礙學問工夫大抵只是要去其障礙而已此言吾未能盡行之但彷彿似有一二時襲得此光景者或非意之來應之若頗閒暇至寤寐之際亦覺有甜趣故吾妄意虛之一字就是聖賢成終成始之道 某今乞終飬者心有所不安也凡心之所不安便是天理之所不許不若聼命於理圖得心安之為利也昔人所謂樂志云者疑亦文過之辭耳愚意但自身處置得是即是為親也 來書以有道二字相稱為之駭懼或有誤以此二字加某者雖其人甚的某謝書亦不敢以此復之先正甞謂願士大夫有此名節不願士大夫立此門户今襃名飾字以相為重便是標門標户矣 心固主思然思之太迫促亦反為逆其心天之本然而不免迷墜瞀於眼前矣 天下未有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未有無祖宗父母之人人身不能頃刻而離乎祖宗父母人心不可頃刻而忘乎祖宗父母心而忘乎祖宗父母是木之斷其根水之絶其源者也縱不旦夕死滅亦禽獸中之頑賊者矣天下未有忘祖宗父母而能趨生路者也未有不忘祖宗父母而肯置其身不善者也 宋理學大明至朱子與陸子俱祖孔孟而其門户乃不盡同先生之學則出自慈湖而宗陸氏者也其議論有曰毫分縷析較便宜若個便宜總不知總是自家家裏事十分明白十分疑此先生之學也正所謂徳性工夫居多者也其論詩曰詩成正是不因題㸔取風人發興時語到口頭無可奈未須搜擾苦吟詩則先生之詩可知其髙矣其論文曰不為世態酣濡不受古人繩束卷舒出沒如朝霏暮雲始筆下有自然風味則先生之文可知其髙矣葢其在萬山中玩心髙明有日是以其言論概以六經為吾心註脚每有引而不發之意軒然霄漢之上俯視萬有無一足嬰其懐者此可見陸學未盡符於大中至正之矩使當日得究其用恐於開物成務之實終必有疎處茍其踈也則其所自受用亦恐其不覺而近於佛老噫千聖相傳家法𩔖皆自博至約而一敬以成其終始陸學固不可謂不主敬者而稍墜於徑約既失之徑約則其心宜不周於細微而其𡚁容可遏乎自古髙明之士徃徃有此在孔門則曾㸃之徒是已集中屢屢以夫子欲無言為説因子貢之多言愚以為安知非發於子貢多學而識之之後學將有得之日乎故甞謂自其次致曲以下無仰鑽曕忽之勞則卓爾之見或非真無隨事精察力行之功則一貫之命必不泛及夫道也者平平正正使髙明者不得以獨騖其下者可以企及然後為中庸而可以主張乎皇極詎容一毫有我於其間哉此正統所以獨歸朱子而陸氏所就猶未免為偏安之業也讀蜀阜存藁私記
  省身法風光月霽其心胸海濶天髙其器宇鳳毛麟趾其威儀玉振金聲其辭語 勸君莫著半㸃私終無人不知勸君莫用半㸃術終無人不識君不見巍巍溫公律身巖與人忠赤心質神明素行孚狡童 聖賢雖無心占便宜終則盡天下便宜事都歸聖賢做了彼凡計較目前便宜者究竟都不得便宜矣噫向使王莽而間為周公曹操而間為文王亦孰得而禦之然惡木在先除根彼其素所畜者危矣噫 徳之威人也重矣哉誠之鑑物也豫矣哉是皆不勞而得者也故君子貴知務必使小人不忍以其所為而疑我之為之也乃為信
  於人 母徒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也只似爾七八尺之身即此目前一啓齒一蹂足皆道所存 程先生毎敎人静坐李先生亦敎人静坐以驗夫喜怒哀樂之未發時氣衆為何如此法可以飬心可以飬氣可以照萬物而處之各得其宜實得造化之機 培夜氣引旦氣善用其氣造化在我而已矣 莫虛勞著歩莫虛放出聲久之自閒適蕩蕩復平平 宇宙之間三不朽身心之外悉皆虛言出於爾爾忘之乎爾今年幾何矣程子曰君子之志所慮豈止在一身直慮及天下千萬世小人之慮一朝之忿曾不遑恤其身噫清不肖親甞為小人之事矣程子斯言可念也 樂莫樂於日休憂莫憂於多求古之人雖疾雷破山而不震雖貨以萬乗而不酬惟胸中一㸃堂堂者常有以砥柱於中流 胡五峯云知人之道驗之以事而觀其辭氣從人反躬者鮮不為君子任已葢非者鮮不為小人噫爾尚敬爾心術慎爾行事而和厚爾辭氣檢㸃之功有一之未至將不逃人於明目之一照而為逺近之所嗤議而况人心有神雖非明者亦未易欺 器量要宏識見要精趣味要清 服食常溫一體皆春心氣常順百病自遯 周子之機超凡之梯張子之豫作聖之㨿程朱之敬立身之命敬以立身實地斯存豫以作聖吾計如定幾以超凡一躍入關名三實一静虛動直 山居不欠薪舟行不欠水更有便於是人心不欠理吁嗟人心兮不欠理我欲仁斯仁至惜也早不知滋味逮血氣之力衰而義理之念回兮年將暮矣不及今而畜三年之艾兮七年之病竟何時而起矣 戒爾重其言言欲亮而貞出於我不重則人之聼之也輕惟古之聖賢兮率然隻語逹天聲垂之後世而為經 善言者自簡善應者自定君不見鐘不扣則不鳴水不止則不瑩 長注念於逺大而實地則在乎目前夫惟能踐實地於目前是以垂聲光於綿綿而可以上報乎君親師與夫先聖先賢 有道徳者必不多言有信義者必不多言有才謀者必不多言惟見夫細人狂人佞人乃多言耳夫未有多言而不妄者也 澄其心於淵瑩之天奉其身於光明之地言則無一字之遺而亦無一字之贅動則如萬鈞之弩一發便中其機會此葢古之人也 以篤實信天下以大節竦天下以器量包天下以學識周天下以規模駕天下以實才猷實事業副天下嗚呼豈不真烈烈然大丈夫哉 若是真學問文章須見於威儀之際與夫日用之常若是真道徳性命須見於治家之法與夫當官之政不然徒皇皇於多故而在身無受用之實在心無洒落之趣真是博學之小人而詞章之兒豎爾危哉格天之功興於袵席溺身之悔誤於詞章 若能做好人仇家不得嗔不能做好人朱均無至親
  太常潘南山先生府
  潘府號南山浙之上虞人𢎞治辛丑進士累官至提學副使終飬不出後以薦陞太僕寺少卿改太常寺致仕嘉靖五年六月癸酉卒先生性至孝甞疏請行三年之䘮又上聖學淵源中興治要諸疏故事四品有祭無𦵏上以其孝行特給之蕺山先師議以先生配享尹和靖按先生正當文成講學之時當有徃來問難而今不可攷見矣
  南山素言人得天地正氣以生直飬之曰正學順行之曰正道飬之弗直行之弗順者邪也 君子誦聖人之言愛之如父母敬之如后王 好人譽已而忌稱人之善惡人毁已而樂道人之惡民俗斯下矣 古之言也心之聲今之言也口之聲古之文也言之文今之文也文之文今之心亦果有異於古之心乎 飲食男女入道之門也故君子謹微 務禮義以飬心者積久而身潤務㫖甘以飬口者過則疾病生焉 聖人之道盈天地皆是也學者反諸身而求之可見矣吾身一天道也薦賢惟恐後論功惟恐先古之道也 耽淫樂者必
  耽色好善人者必好學邪正各以類動也 天下之人凡孔子所不與者皆異端也鄙夫佞人郷愿是也 伊川之學而有魏公之量荆公之時亦可以舉禮樂矣明道善處荆公伊川不善處蘇公亦可以觀二子矣范仲淹司馬光李綱胡寅文天祥此五人者三代以下豪傑之才也充其識量皆可以與諸葛亮並立矣 治家亦欲嚴嚴然後和和然後久 邵堯夫蔡元定皆有廣易自得氣象葢務精義之學故爾 冠婚䘮祭家法之本也 好聞過不若好改過 俗吏聖門蠧家之賊也腐儒聖門敗家之子也 經筵得真儒人主無非心朝廷得賢相人主無過舉 君子與時進退故終身無咎 心内也言動衣冠外也内外交正然後謂之君子君子處事過緩則怠過速則踈其損一也 聖人吾
  不得見矣吾見六經矣因語以求其心聖人亦可見矣無實之名禍之門也無名之實福之基也 居官之
  本有三薄奉飬亷之本也逺聲色勤之本也去䜛私明之本也 民生不可一日無榖帛尤不可斯須無禮義學者有繼聖之心匹夫有顯君之志皆分内事耳
  學然後知過學之篤然後能改過 古者文以載道宋景濓得其華方正學得其大 五經皆史也易之史奥書之史實詩之史婉禮之史詳春秋之史嚴其義則一而已 士而樂放佚者漸與無忌憚近矣
  叅政羅東川先生僑
  羅僑字惟升别號東川豫之吉水人從學於張東白登𢎞治己未進士第授新會知縣表白沙言行令邑人誦法之除大理評事時逆瑾擅政劉大夏論戍先生上言非勸大臣之道免官歸瑾誅復官又以病歸文成起兵討宸濠請先生居守吉安事平擢知台州府禮布衣張尺問民疾苦治行第一陞廣東左叅政上疏乞骸骨嘉靖甲午九月卒先生所學是静存動察切實工夫未必有自得處但砥礪頗密不失儒先軌範在東白之門可謂克家矣
  潛心語録凡細微曲折之不能謹惰慢放逸之不能除只是心生飬不熟持敬工夫尚欠耳 每於暗室中静坐久亦自生明觸目光輝豈有此心静久而不生明者乎 人心有明暗何也明者是原來天理暗者是後來私欲 用心專一便是敬 平日有矜持之工夫則隨寓有安舒之氣象 欲求道者必於心上理會欲求心者必於性情上理會欲求性情者必於事物上理會心正則性情正性情正則事物當而近道矣 欲㸔動時無差須在静時無欠欲㸔行時無差須在知處無欠學者工夫不過謹於性情心術念慮之微喜怒憂懼愛惡嗜慾視聼言動衣冠寢興食息辭受取予出處進退窮達患難死生之際涵飬於平時察識於方動審決於臨事則無適非道而效驗隨之矣 身在此心即在此事在此心即在此精神專一莫非天理流行即敬也愈嚴愈密是之謂篤恭事如是心亦如是表如是裏亦如是純粹真實莫非天理周匝即誠也積中布外是之謂王道然敬則誠矣誠則敬矣 心不能無感未發時寂然為静然不妄動亦是静感而遂通為動動而内照深沈存神黙運於其間亦是静 所得多在静中動時所得皆受用乎静中也而動静一矣所行多出所知行處有得皆受用乎所知也而知行一矣當知動中有静静中有動動静互見不可截然分先後未發是静已發是動然静已涵動之機到已發必以静為之根所存主處便是静所發現處便是動動中有静也故曰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静立人極焉 凡事循理即是敬天葢天即理也 凡一言一動一語一黙一出一處一取一與皆須有當然之則






  明儒學案卷四十六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四十七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中
  文莊羅整菴先生欽順
  文莊汪石潭先生俊
  文敏崔後渠先生銑
  文定何柏齋先生塘
  肅敏王浚川先生廷相
  文裕黄泰泉先生佐
  文定張甬川先生邦竒
  襄惠張浄峰先生岳
  莊裕徐飬齋先生問
  諸生李大經先生經綸
  諸儒學案中一
  文莊羅整菴先生欽順
  羅欽順字允升號整菴吉之泰和人𢎞治壬子鄉試第一明年進士及第授翰林編修擢南京國子司業時章楓山先生為祭酒皆正已率物太學一時之盛奉親歸家因疏乞終飬逆瑾怒奪職為民瑾誅復職由南京太常少卿陞南京吏部右侍郎改吏部右侍郎嘉靖初轉左侍郎拜南京吏部尚書改入禮部丁父憂服闋起原官未至改吏部具疏固辭於是得㫖致仕丁未四月二十四日卒年八十有三詔賜祭𦵏贈太子太保諡文莊先生家居毎平旦正衣冠升學古樓羣從入敘揖畢危坐觀書雖獨處無惰容食恒二簋居無䑓榭燕集無聲樂林希元曰先生自發身詞林以至八座其行已居官如精金美玉無得致疵先生自敘為學云昔官京師逢一老僧漫問何由成佛渠亦漫舉禪語為答佛在庭前柏樹子意其必有所謂為之精思逹旦攬衣將起則恍然而悟不覺流汗通體既而得證道歌讀之若合符節自以為至竒至妙天下之理莫或加焉後官南雍聖賢之書未甞一日去手潜玩久之漸覺就實始知前所見者乃此心虛靈之妙而非性之理也自此研磨體認積數十年用心甚苦年垂六十始了然有見乎心性之真而確乎有以自信葢先生之論理氣最為精確謂通天地亘古今無非一氣而已氣本一也而一動一静一徃一來一闔一闢一升一降循環無已積微而著由著復微為四時之温凉寒暑為萬物之生長收藏為斯民之日用彛倫為人事之成敗得失千條萬緒紛紜膠轕而卒不克亂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謂理也初非别有一物依於氣而立附於氣以行也或者因易有太極一言乃疑隂陽之變易𩔖有一物主宰乎其間者是不然矣斯言也即朱子所謂理與氣是二物理弱氣强諸論可以不辯而自明矣第先生之論心性頗與其論理氣自相矛盾夫在天為氣者在人為心在天為理者在人為性理氣如是則心性亦如是决無異同人受天之氣以生祗有一心而已而一動一静喜怒哀樂循環無已當惻隱處自惻隱當羞惡處自羞惡當恭敬處自恭敬當是非處自是非千頭萬緒感應紛紜歴然不能昧者是即所謂性也初非别有一物立於心之先附於心之中也先生以為天性正於受生之初明覺發於既生之後明覺是心而非性信如斯言則性體也心用也性自人生以上静也心是感物而動動也性是天地萬物之理公也心是一已所有私也明明先立一性以為此心之主與理能生氣之説無異於先生理氣之論無乃大悖乎豈理氣是理氣心性是心性二者分天人遂不可相通乎雖然心性之難明不自先生始也夫心祗有動静而已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動静之謂也情貫於動静性亦貫於動静故喜怒哀樂不論已發未發皆情也其中和則性也今以喜怒哀樂未發之中為性已發之和為情勢不得不先性而後心矣性先心後不得不有罅隙可尋矣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心也仁義禮智指此心之即性也非先有仁義理智之性而後發之為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也觀此知李見羅道性編亦一偏之論凡人見孺子入井而怵惕嘑蹴而不屑此性之見於動者也即當其静而性之為怵惕不屑者未甞不在也凡動静者皆心之所為也是故性者心之性舎明覺自然自有條理之心而别求所謂性亦猶舎屈伸徃來之氣而别求所謂理矣朱子雖言心統性情畢竟以未發屬之性已發屬之心即以言心性者言理氣故理氣不能合一先生之言理氣不同於朱子而言心性則於朱子同故不能自一其説耳先生以釋氏有見於明覺自然謂之知心不識所謂天地萬物之理謂之不知性羲以為釋氏親親仁民愛物無有差等是無惻隱之心也取與不便而行乞布施是無羞惡之心也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是無辭讓之心也無善無惡是無是非之心也其不知性者由於不知心爾然則其所知者亦心之光影而非實也髙景逸先生曰先生於禪學尤極探討發其所以不同之故自唐以來排斥佛氏未有若是之明且悉者嗚呼先生之功偉矣
  困知記此理之在心目間由本而之末萬象紛紜而不亂自末而歸本一真湛寂而無餘惟其無餘是以至約乃知聖經所謂道心惟微者其本體誠如是也 孔子敎人莫非存心飬性之事然未甞明言之也孟子則明言之矣夫心者人之神明性者人之生理理之所在謂之心心之所有謂之性不可混而為一也虞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論語曰從心所欲不踰矩又曰其心三月不違仁孟子曰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此心性之辨也二者初不相離而實不容相混精之又精乃見其真其或認心以為性差毫釐而謬千里矣 繫辭曰無有逺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通其變遂成天地之文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變其孰能與於此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夫易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易道則然即天道也其在人也容有二乎是故至精者性也至變者情也至神者心也所貴乎存心者固將極其深研其幾以無失乎性情之正也若徒有見乎至神者遂以為道在是矣而深之不能極而幾之不能研顧欲通天下之志成天下之務有是理哉道心寂然不動者也至精之體不可見故微人心感而遂通者也至變之用不可測故危 道心性也人心情也心一也而兩言之者動静之分體用之别也凡静以制動則吉動而迷復則凶惟精所以審其幾也惟一所以存其誠也允執厥中從心所欲不踰矩也聖神之能事也釋氏之明心見性與吾儒之盡心知性相似而實不同葢虛靈知覺心之妙也精微純一性之真也釋氏之學大抵有見於心無見於性故其為敎始則欲人盡離諸相而求其所謂空空即虛也既則欲其即相即空而契其所謂覺即知覺也覺性既得則空相洞徹神用無方神即靈也凡釋氏之言性窮其本末要不出此三者然此三者皆心之妙而豈性之謂哉使㨿其所見之及復能向上尋之帝降之衷亦庶乎其可識矣盈天地之間者惟萬物人固萬物中一物耳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人猶物也我猶人也其理容有二哉然形質既具則其分不能不殊分殊故各私其身理一故皆備於我夫人心虛靈之體本無不該惟其蔽於有我之私是以明於近而暗於逺見其小而遺其大凡其所遺所暗皆不誠之本也然則知有未至欲意之誠其可得乎故大學之敎必始於格物所以開其蔽也格物之訓如程子九條徃徃互相發明譬如千蹊萬徑皆可以適國但得一道而入則可以推𩔖而通其餘而今之學者動以不能盡格天下之物為疑是豈甞一日實用其功徒自誣耳 此理之在天下由一以之萬初非安排之力會萬而入一豈容牽合之私是故察之於身宜莫先於性情即有見焉推之於物而不通非至理也察之於物固無分於鳥獸草木即有見焉反之於心而不合非至理也必灼然有見乎一致之妙了無彼此之殊而其分之殊者自森然其不可亂斯為格致之極功 格物之格是通徹無間之意葢工夫至到則通徹無間物即我我即物渾然一致 自夫子贊易始以窮理為言理果何物也哉葢通天地亘古今無非一氣而已氣本一也而一動一静一徃一來一闔一闢一升一降循環無已積微而著由著復微為四時之溫凉寒暑為萬物之生長收藏為斯民之日用彜倫為人事之成敗得失千條萬緒紛紜膠轕而卒不克亂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謂理也初非别有一物依於氣而立附於氣以行也或者因易有太極一言乃疑隂陽之變易𩔖有一物主宰乎其間者是不然夫易乃兩儀四象八卦之總名太極則衆理之總名也云易有太極明萬殊之原於一本也因而推其生生之序明一本之散為萬殊也斯固自然之機不宰之宰夫豈可以形迹求哉斯義也惟程伯子言之最精叔子與朱子似乎小有未合今其説具在必求所以歸於至一斯可矣程伯子甞歴舉繫辭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一隂一陽之謂道数語乃從而申之曰隂陽亦形而下者也而曰道者惟此語截得上下最分明元來只此是道要在人黙而識之也學者誠以此言精思潛玩久久自當有見所謂叔子小有未合者劉元承記其語有云所以隂陽者道又云所以闔闢者道竊詳所以二字固指言形而上者然未免微有二物之嫌以伯子元來只此是道觀之自見渾然之妙似不須更著所以字也所謂朱子小有未合者葢其言有云理與氣决是二物又云氣强理弱又云若無此氣則此理如何頓放似此𩔖頗多惟答何國材一書有云一隂一陽徃來不息即是道之全體此語最為截直深有合於程伯子之言然不多見不知以何者為定論也 竊以性命之妙無出理一分殊四字葢一物之生受氣之初其理惟一成形之後其分則殊其分之殊莫非自然之理其理之一常在分殊之中此所以為性命之妙也語其一故人皆可以為堯舜語其殊故上智與下愚不移聖人復起其必有取於吾言矣 請以從古以來凡言性者明之若有恒性理之一也克綏厥猷則分之殊者隱然寓乎其間成之者性理之一也仁者知者百姓者分之殊也天命之謂性理之一也率性之謂道分之殊也性善理之一也而其言未及乎分殊有性善有性不善分之殊也而其言未及乎理一程張本思孟以言性既專主乎理復推氣質之説則分之殊者誠亦盡之但曰天命之性固已就氣質而言之矣曰氣質之性性非天命之謂乎一性而兩名且以氣質與天命對言語終未瑩朱子猶恐人之視為二物也乃曰氣質之性即太極全體墮在氣質之中夫既以墮言理氣不容無罅縫矣惟以理一分殊蔽之自無徃而不通所以天下無性外之物豈不亶其然乎 天人一理而其分不同人生而静此理固在於人分則屬乎天也感物而動此理固出乎天分則屬乎人矣君子必慎其獨以此夫 天命之謂性自其受氣之初言也率性之謂道自其成形之後言也葢形質既成人則率其人之性而為人之道物則率其物之性而為物之道鈞是人也而道又不盡同仁者見之則謂之仁知者見之則謂之知百姓則日用而不知分之殊也於此可見所云君子之道鮮者葢君子之道乃中節之和天下之逹道也必從事於修道之教然後君子之道可得而性以全戒懼慎獨所以修道也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子思此言所以開示後學最為深切葢天命之性無形象可觀無方體可求學者猝難理會故即喜怒哀樂以明之夫喜怒哀樂人人所有而易見者但不知其所謂中不知其為天下之大本故特指以示人使知性命即此而在也上文戒慎恐懼即所以存飬乎此然知之未至則所飬不能無差或陷於釋氏之空寂矣故李延平教人須於静中體認大本未發時氣象分明即處事應物自然中節李之此指葢得之羅豫章羅得之楊龜山楊乃程門髙第其固有自來矣程伯子甞言學者先須識仁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叔子亦言勿忘勿𦔳長只是飬氣之法如不識怎生飬有物始言飬無物又飬個甚由是觀之則未發之中安可無體認工夫雖叔子甞言存飬於未發之時則可求中於未發之前則不可此殆一時答問之語未必其終身之定論也且以為既思即是已發語亦傷重思乃動静之交與發於外者不同推循體認要不出方寸間耳伯子甞言天理二字是自家體貼出來又云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之間停停當當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則不是若非其潛心體貼何以見得如此分明學者於未發之中誠有體認工夫灼見其直上直下真如一物之在吾目斯可謂之知性也矣□□焉戒懼以終之庶無負子思子所以垂教之深意乎 存飬是學者終身事但知既至與知未至時意味逈然不同知未至時存飬非十分用意不可安排把捉静定為難徃徃久而易厭知既至存飬即不須大叚著力從容涵泳之中生意油然自有不可遏者其味深且長矣然為學之初非有平日存飬之功心官不曠則知亦無由而至朱子所謂誠明兩進者以此省察是將動時更加之意即大學所謂安而慮者然安而能慮乃知止後事故所得者深若尋常致察其所得者終未可同日而語大抵存飬是思主省察乃輔佐也 理一也必因感而後形感則兩也不有兩即無一然天地間無適而非感應是故無適而非理 神化者天地之妙用也天地間非隂陽不化非太極不神然遂以太極為神以隂陽為化則不可夫化乃隂陽之所為而隂陽非化也神乃太極之所為而太極非神也為之為言所謂莫之為而為者也張子云一故神兩故化葢化言其運行者也神言其存主者也化雖兩而其行也常一神本一而兩之中無弗在焉合而言之則為神分而言之則為化故言化則神在其中矣言神則化在其中矣言隂陽則太極在其中矣言太極則隂陽在其中矣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學者於此須認教體用分明其或差之毫釐鮮不流於釋氏之歸矣 唐宋諸名臣多尚禪學學之至者亦儘得受用葢其生質既美心地復緣此虛静兼有稽古之功則其運用酬酢雖不中不逺矣且凡為此學者皆不隱其名不諱其實初無害其為忠信也故其學雖誤其人徃徃有足稱焉後世乃有儒其名而禪其實諱其實而侈其名者吾不知其反之於心果何如也樂記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一叚義理精粹要非聖人不能言象山從而疑之過矣彼葢專以欲為惡也夫人之有欲固出於天葢有必然而不容已且有當然而不可易者於其所不容已者而皆合乎當然之則夫安徃而非善乎惟其恣情縱欲而不知反斯為惡耳先儒多以去人欲遏人欲為言葢所以防其流者不得不嚴但語意似乎偏重夫欲與喜怒哀樂皆性之所有者喜怒哀樂又可去乎象山又言天亦有善有惡如日月蝕惡星之𩔖是固然矣然日月之蝕彗孛之變未有不旋復其常者兹不謂之天理而何故人道所貴在乎不逺而復奈何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是則循其本而言之天人曷常不一究其末也亦安得而不二哉 太極圖説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三語愚不能無疑凡物必兩而後可以言合太極與隂陽果二物乎其為物也果二則方其未合之先各安在耶朱子終身認理氣為二物其源葢出於此 正䝉云聚亦吾體散亦吾體知死之不亡者可與言性矣又云游氣紛擾合而成質者生人物之萬殊其隂陽兩端循環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夫人物則有生有死天地則萬古如一氣聚而生形而為有有此物即有此理氣散而死終歸於無無此物即無此理安得所謂死而不亡者耶若夫天地之運萬古如一又何死生存亡之有譬之一樹人物乃其花葉天地其根幹也花謝葉枯則脱落而飄零矣其根幹之生意固自若也而飄零者復何交渉謂之不亡可乎故朱子謂張子此言其流乃是個大輪廽由其廹切以求之是以不覺其誤如此 謝上蔡有言心之窮物有盡而天者無盡如之何包之此言不知為何而發夫人心之體即天之體本來一物無用包也但其主於我者謂之心耳心之窮物有盡由窮之而未至耳物格則無盡矣無盡即無不盡夫是之謂盡心心盡則與天為一矣如其為物果二又豈人之智力之所能包哉 昔官京師逢一老僧漫問如何成佛渠亦漫舉禪語為答云佛在庭前松樹子愚意其必有所謂為之精思達旦攬衣將起則恍然而悟不覺流汗通體既而得證道歌讀之如合符節自以為至竒至妙天下之理莫或加焉後官南雍則聖賢之書未甞一日去手潛玩乆之漸覺就實始知前所見者乃此心虛靈之妙而非性之理也自此研磨體認日復一日積數十年用心甚苦年垂六十始了然有見乎心性之真而確乎有以自信朱陸之學於是乎僅能辨之良亦鈍矣葢甞徧閱象山之書大抵皆明心之説其自謂所學因讀孟子而自得之時有議之者云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全無伎倆其亦以為誠然然愚觀孟子之言與象山之學自别於此而不能辨非惟不識象山亦不識孟子矣孟子云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以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一叚言語甚是分明所貴乎先立其大者何以其能思也能思者心所思而得者性之理也是則孟子喫𦂳為人處不出乎思之一言故他日又云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而象山之敎學者顧以為此心但存則此理自明當惻隱處自惻隱當羞惡處自羞惡當辭遜處自辭遜是非在前自能辨之又云當寛裕温柔自寛裕温柔當發强剛毅自發强剛毅若然則無所用乎思矣非孟子先立乎其大者之本㫖也夫不思而得乃聖人分上事所謂生而知之者而豈學者之所及哉茍學而不思此理終無由而得凡其當如此自如此者雖或有出於靈覺之妙而輕重長短𩔖皆無所取中非過焉斯不及矣遂乃執靈覺以為至道謂非禪學而何葢心性至為難明象山之誤正在於此故其發明心要動輒數十百言而言及於性者絶少間因學者有問不得已而言之止是枝梧籠罩過並無實落良由所見不的是誠不得於言也甞考其言有云心即理也然則性果何物耶又云在天者為性在人者為心然則性果不在人耶既不知性之為性舎靈覺即無以為道矣謂之禪學夫復何疑或者見象山所與王順伯書未必不以為禪學非其所取殊不知象山陽避其名而隂用其實也何以明之葢書中但言兩家之敎所從起者不同初未甞顯言其道之有異豈非以儒佛無二道惟其主於經世則遂為公為義為儒者之學乎所謂隂用其實者此也或者又見象山亦甞言致思亦甞言格物亦甞言窮理未必不以為無背於聖門之訓殊不知言雖是而所指則非如云格物致知者格此物致此知也窮理者窮此理也思則得之得此者也先立乎其大者立此者也皆本之經傳然以立此者也一語證之則凡所謂此者皆指心而言也聖經之所謂格物窮理果指心乎故其廣引博證無非以曲成其明心之説求之聖賢本㫖竟乖戾而不合也或猶不以為然請復實之以事有楊簡者象山之髙第弟子也甞發本心之問遂於象山言下忽省此心之清明忽省此心之無始末忽省此心之無所不通有詹阜民者從遊象山安坐瞑目用力操存如此者半月一日下樓忽覺此心已復澄瑩象山目逆而視之曰此理已顯也葢惟禪家有此機軸試觀孔曾思孟之相授受曾有一言似此否乎其證佐之分明脉絡之端的雖有善辨殆不能為之出脱矣葢二子者之所見即愚徃年所見之光景愚是以能知其誤而究言之不敢為含糊兩可之詞也嗟夫象山以英邁絶人之資遇髙明正直之友使能虛心易氣舎短取長以來歸於至當即其所至何可當也顧乃眩於光景之竒特而忽於義理之精微向道雖勤而朔南莫辨至於沒齒曾莫知其所以生者不亦可哀也夫 程子曰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逹也席文同鳴寃録提綱有云孟子之言程子得之程子之後陸子得之然所引程子之言只到復入身來而止最𦂳要是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逹二語却裁去不用果何説耶似此之見非惟無以直象山之寃正恐不免寃屈程子也 程子言性即理也象山言心即理也至當歸一精義無二此是則彼非彼是則此非安可不明辨之吾夫子贊易言性屢矣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曰成之者性曰聖人作易以順性命之理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但詳味此數言性即理也明矣於心亦屢言之曰聖人以此洗心曰易其心而後語曰能説諸心夫心而曰洗曰易曰説洗心而曰以此試詳味此數語謂心即理也其可通乎且孟子甞言理義之説我心猶芻豢之悦我口尤為明白易見故學而不取證於經書一切師心自用未有不自誤者也證薛文清讀書錄甚有體認工夫然亦有未合處所云理氣無縫隙故曰器亦道道亦器其言當矣至於反覆證明氣有聚散理無聚散之説愚則不能無疑夫一有一無其為縫隙也大矣安得謂之器亦道道亦器耶葢文清之於理氣亦始終認為二物故其言未免時有窒礙也竊甞以為氣之聚便是聚之理氣之散便是散之理惟其有聚有散是乃所謂理也推之造化之消長事物之始終莫不皆然胡敬齋窮理似乎欠透如云氣乃理之所為又云人之道乃仁義之所為又云所以為是太和者道也又云有理而後有氣又云易即道之所為但熟讀繫辭傳其説之合否自見余子積之性書則又甚焉又云氣甞能輔理之美矣理豈不救氣之衰乎胡敬齋力攻禪學但於禪學本末未甞深究動以想像二字斷之安能得其心服耶葢吾儒之有得者固是實見禪學之有得者亦是實見但所見有不同是非得失遂於此乎判耳彼之所見乃虛靈知覺之妙亦自分明脱灑未可以想像疑之然其一見之餘萬事皆畢卷舒作用無不自由是以猖狂妄行而終不可與入堯舜之道也愚所謂有見於心無見於性當為不易之論使誠有見乎性命之理自不至於猖狂妄行矣葢心性至為難明是以多誤謂之兩物又非兩物謂之一物又非一物除却心即無性除却性即無心惟就一物中剖分得兩物出來方可謂之知性學未至於知性天下之言未易知也居業錄云婁克貞見搬木之人得法便説他是道此
  與運水搬柴相似指知覺運動為性故如此説夫道固無所不在必其合乎義理而無私乃可為道豈搬木者所能設使能之亦是儒者事矣其心必以為無適而非道然所搬之木茍不合義亦可謂之道乎愚讀此條不覺慨然興歎以為義理之未易窮也夫法者道之别名凡事莫不有法茍得其法即為合理是即道也搬木者固不知道為何物但㨿此一事自是暗合道妙與夫婦之愚不肖與知能行一也道固無所不在若搬木得法而不謂之道得無有空缺處邪木所從來或有非義此葢責在主者夫豈搬者之過耶若搬者即主則其得此處自是道得之非義自是非道顧可舉一而廢百邪禪家所言運水搬柴無非妙用葢但以能搬能運者即為至道初不問其得法與否此其所以與吾儒異也克貞雖是禪學然此言却不差乃從而譏之過矣 所謂理一者須就分殊上見得來方是真切佛家所見亦成一偏緣始終不知有分殊此其所以似是而非也其亦甞有言不可籠統真如顢頇佛性大要以警夫頑空者爾於分殊之義初無干渉也其既以事為障又以理為障直欲掃除二障乃為至道安得不為籠統瞞盰乎陳白沙謂林緝熙曰斯理無一處不到無一息不運得此欛柄入手更有何事其説甚詳末乃云自兹以徃更有分殊處合要理會夫猶未甞理會分殊而先已得此欛柄愚恐其未免於籠統理會也况其理會分殊工夫求之所以自學所以敎人皆無實事可見得非欲稍自别於禪學而姑為是言耶湛元明為改𦵏墓碑并合要理會一句亦不用其平日之心傳口授必有在矣 白沙詩教開卷第一章乃其病革時所作以示元明者也所舉經書曾不過一二語而遂及於禪家之杖喝何邪殆熟處難忘也所云莫杖莫喝只是掀飜説葢一悟之後則萬法皆空有學無學有覺無覺其妙㫖固如此金針之譬亦出佛氏以喻心法也誰掇云者詩云繡羅一方金針誰掇殆以領悟者之鮮其人而深屬意於元明耳觀乎莫道金針不𫝊與江門風月釣⿳亠口⿱冖至 -- 臺深之句别一絶句其意可見注乃謂深明正學以闢釋氏之非豈其然乎溥博淵泉而時出之道理自然語意亦自然曰藏而後發便有作㺯之意未可同年而語也四端在我無時無處而不發見知皆曠而充之即是實地上工夫今乃欲於静中飬出端倪既一味静坐事物不交善端何緣發見遏伏之久或者忽然有見不過虛靈之光景耳朝聞夕死之訓吾夫子所以示人當汲汲於謀道庶幾無負此生故程子申其義云聞道知所以為人也夕死可矣是不虛生也今顧以此言為處老處病處死之道不幾於侮聖言者乎道乃天地萬物公共之理非有我之所得私聖賢經書明若日星何甞有一言以道為吾為我佛氏妄誕乃曰天上天下惟我獨尊今其詩有云無窮吾亦在又云玉䑓形我我何形吾也我也注皆指為道也是果安所本耶然則所謂纔覺便我大而物小物有盡而我無盡正是惟我獨尊之説姑自成一家可矣必欲强合於吾聖人之道難矣哉 楊方震復余子積書有云若論一則不徒理一而氣亦一也若論萬則不徒氣萬而理亦萬也此言甚當但亦字稍覺未安 人呼吸之氣即天地之氣自形體而觀若有内外之分其實一氣之徃來耳程子云天人本無二不必言合即氣即理皆然 理只是氣之理當於氣之轉折處觀之徃而來來而徃便是轉折處也夫徃而不能不來來而不能不徃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若有一物主宰乎其間而使之然者此理之所以名也易有太極此之謂也若於轉折處㸔得分明自然頭頭皆合程子甞言天地間只有一個感應而已更有甚事夫徃者感則來者應來者感則徃者應一感一應循環無已理無徃而不存焉在天在人一也天道惟是至公故感應有常而不忒人情不能無私欲之累故感應易忒而靡常夫感應者氣也如是而感則如是而應有不容以毫髪差者理也適當其可則吉反而去之則凶或過焉或不及焉則悔且吝故理無徃而不定也然此多是就感通處説須知此心雖寂然不動其中和之氣自為感應者未始有一息之停故所謂停停當當直上直下之正理自不容有須臾之間此則天之所命而人物之所以為性者也愚故甞曰理須就氣上認取然認氣為理便不是此言殆不可易哉 孟子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以此實良知良能之説其義甚明葢知能乃人心之妙用愛敬乃人心之天理也以其不待思慮而自知此故謂之良近時有以良知為天理者然則愛敬果何物乎程子甞釋知覺二字之義云知是知此事覺是覺此理又言佛氏之云覺甚底是覺斯道甚底是覺斯民正斥其知覺為性之謬耳夫以二子之言明白精切如此而近時異説之興聼者曾莫之辨則亦何以講學為哉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又安有形體可覔耶然自知道者觀之即事即物之理便昭昭然在心目之間非自外來非由内出自然一定而不可易所謂如有所立卓爾非想像之辭也佛氏以寂滅為極致與聖門卓爾之見絶不相同彼曠而虛此約而實也以覺言仁固非以覺言智亦非也葢仁智皆吾心之定理而覺乃其妙用如以妙用為定理則大𫝊所謂一隂一陽之謂道隂陽不測之為神果何别耶朱子甞言神亦形而下者又云神乃氣之精英須曽實下工夫體究來方信此言確乎其不可易不然則誤以神為形而上者有之矣黄直卿甞疑中庸論鬼神有誠之不可掩一語則是形而上者朱子答以只是實理處發見其義愈明 情是不待主張而自然發動者意是主張如此發動者不待主張者須是與他做主張方能中節由此心主張而發者便有公私義利兩途須要詳審二者皆是慎獨工夫 天地人物止是一理然而語天道則曰隂陽語地道則曰剛柔語人道則曰仁義何也葢其分既殊其為道也自不容於無别然則鳥獸草木之為物欲名其道夫豈可以一言盡乎大抵性以命同道以形異必明乎異同之際斯可以盡天地人物之性道心此心也人心亦此心也一心而二名非聖人强分别也體之静正有常而用之變化不測也須兩下見得分明方是盡心之學佛氏所以似是而非者有見於人心無見於道心耳慈湖説易究其指歸不出乎虛靈知覺而已其曰吾性澄然清明而非物吾性洞然無際而非量天者吾性中之象地者吾性中之形故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皆我之所為楞嚴經所謂山河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即其義也其曰目能視所以能視者何物耳能聼所以能聼者何物口能噬所以能噬者何物鼻能嗅所以能嗅者何物手能運用屈伸所以能運用屈伸者何物足能歩趨所以能歩趨者何物血氣能周流所以能周流者何物心能思慮所以能思慮者何物波羅提作用是性一偈即其義也其曰天地非大也毫髪非小也晝非明也夜非晦也徃非古也此非今也他日非後也鳶飛戾天非鳶也魚躍於淵非魚也金剛經所謂如來説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即其義也凡篇中曰己曰吾曰我義與惟我獨尊無異其為禪學昭昭矣 愚甞謂人心之體即天之體本來一物但其主於我者謂之心若謂其心通者洞見天地人物皆在吾性量之中而此心可以範圍天地則是心大而天地小矣是以天地為有限量矣本欲其一反成二物謂之知道可乎易有太極是生兩儀乃統體之太極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則物物各具一太極矣其所謂太極則一而分則殊惟其分殊故其用亦别若謂天地人物之變化皆吾心之變化而以發育萬物歸之吾心是不知有分之殊矣既不知分之殊又惡可語夫理之一哉葢發育萬物自是造化之功用人何與焉雖非人所能與其理即吾心之理故中庸贊大哉聖人之道而首以是為言明天人之無二也此豈蔽於異説者之所能識哉況天地之變化萬古自如人心之變化與生俱生則亦與生俱盡謂其常住不滅無是理也慈湖悞矣藐然數尺之軀乃欲私造化以為已物何其不知量邪 因閱慈湖出賦詩三章斜風細雨釀輕寒掩卷長吁百慮攢不是皇天分付定中華那復有衣冠装成戲劇逐畨新任逼真時總不真何事貪㸔忘晝夜只緣聲色觧迷人鏡中萬象原非實心上些兒却是真須就這些明一貫莫將形影㺯精神程子觧道心惟㣲曰心道之所在微道之體也觧得極明些兒二字乃俗語康節詩中甞用之意與微字相𩔖天人物我所以通貫為一只是此理而已如一線之貫萬珠提起都在掌握故盡已之性便能盡人物之性可以贊化育而叅天地慈湖謂其心通者洞見天地人物皆在吾性量之中是將形影㺯精神也殊不知鏡中之象與鏡原不相屬提不起按不下𭣣不儱放不開安得謂之一貫邪 慈湖有云近世學者沉溺乎義理之意説胸中常存一理不能忘捨捨是則豁然無所凴依故必置理字於其中不知聖人胸中初無如許意度愚按聖人胸中固自清明瑩徹然於中則曰允執於矩則曰不踰豈是漠然蕩無主宰凡視聼言動喜怒哀樂一切任其自作自止如水泡乎若見得此理真切自然通透灑落又何有於安排而置之勞哉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其名易知其理未易明也
  自道體言之渾然無間之謂仁截然有止之謂義自體道者言之心與理一之謂仁事與理一之謂義心與理一則該貫動静斯渾然矣事與理一則動中有静斯截然矣截然者不出乎渾然之中事之合理即心與理一之形也心與理初未甞不一也有以間之則二矣然則何修何為而能復其本體之一邪曰敬 書之所謂道心即樂記所謂人生而静天之性也即中庸所謂未發之中天下之大本也决不可作已發㸔若認道心為己發則將何者以為大本乎愚於此不能無少異於朱子者
  論學書吾人有此身與萬物之為物孰非出於乾坤其理固皆乾坤之理也自我而觀物固物也以理觀之我亦物也渾然一致而已夫何分於内外乎所貴乎格物者正欲即其分之殊而有以見乎理之一無彼無此無欠無餘而實有所統會夫然後謂之知至亦即所謂知止而大本於是乎可立逹道於是乎可行自誠正以至於治平庶乎可以一以貫之而無遺矣與王陽明 物者意之用也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於正也此執事物格之訓也來敎云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誠意者誠其物之意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夫謂格其心之物格其意之物格其知之物凡其為物也三謂正其物之心誠其物之意致其物之知其為物也一而已矣就三物而論以程子格物之訓推之猶可通也以執事格物之訓推之不可通也就一物而論則所謂物者果何物邪如必以為意之用雖極安排之巧終無可通之日不能無疑者一也執事謂意在於事親即事親是一物意在於事君即事君是一物謂如此𩔖不妨説得行矣有如川上之嘆鳶飛魚躍之㫖試以吾意著於川之流鳶之飛魚之躍若之何正其不正以歸於正邪不能無疑者二也執事又云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各得其理者格物也審如所言則大學當云格物在致知知至而後物格矣且既言精察此心之天理以致其本然之良知又言正惟致其良知以精察此心之天理然則天理也良知也果一乎果非一乎察也致也果孰先乎孰後乎不能無疑者三也同上 人之有心固然亦是一物然專以格物為格此心則不可説卦𫝊曰觀變於隂陽而立卦發揮於剛柔而生爻和順於道徳而理於義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後二句皆主卦爻而言窮理者即卦爻而窮之也葢一卦有一卦之理一爻有一爻之理皆所當窮窮到極處却止是一理此理在人則謂之性在天則謂之命心也者人之神明而理之存主處也豈可謂心即理而以窮理為窮此心哉良心發見乃感應自然之機所謂天下之至神者固無待於思也然欲其一一中節非思不可研幾工夫正在此處故大學之敎雖已知止有定必慮而後能得之若此心粗立猶未及於知止感應之際乃一切任其自然遂以為即此是道其不至於猖狂妄行者幾希答允恕弟 寂然不動感而遂通髙見謂非聖人不能是以不能無疑於鄙説愚以為常人之心亦有時而寂但茫無主宰而大本有所不立常人之心亦無時不感但應物多謬而達道有所不行此其所以善惡襍出而常危也既是人心動静如此即不容獨歸之聖人矣至余所云物格則無物者誠以其功深力到而豁然貫通則凡屈伸消長之變始終聚散之狀哀樂好惡之情雖千緒萬端而卓然心目間者無非此理一切形器之粗迹舉不能礙吾廓然之本體夫是之謂無物孟子所謂盡心知性而知天即斯義也答黄筠溪 人之知識不容有二孟子但以不慮而知者名之曰良非謂别有一知也今以知惻隱知羞惡知㳟敬知是非為良知知視知聼知言知動為知覺是果有二知乎夫人之視聼言動不待思慮而知者亦多矣感通之妙㨗於桴鼓何以異於惻隱羞惡㳟敬是非之發乎且四端之發未有不關於視聼言動者是非必自其口出㳟敬必形於容貎惡惡𦤀輙掩其鼻見孺子將入於井輙匍匐而徃救之果何從而見其異乎知惟一耳而强生分别吾聖賢之書未甞有也惟楞伽經有所謂真識現識及分别事識三種之别必如髙論則良知乃真識而知覺當為分别事識無疑矣答歐陽少司成 天性之真明覺自然隨感而通自有條理是以謂之良知亦謂之天理賢契所得在此數語夫謂良知即天理則天性明覺只是一事區區之見要不免於二之葢天性之真乃其本體明覺自然乃其妙用天性正於受生之初明覺發於既生之後有體必有用而用不可以為體也樂記所謂人生而静天之性即天性之真也感物而動性之欲即明覺之自然也大傳所謂天下之至精即天性之真也天下之至神即明覺之自然也大雅所謂有物有則即天性之真也好是懿徳即明覺之自然也諸如此𩔖其證甚明孔子甞言知道知徳曾子甞言知止子思甞言知天知人孟子甞言知性知天凡知字皆虛下一字皆實虛實既判體用自明以用為體未之前聞也 來書格物工夫惟是隨其位分修其實履雖云與佛氏異然於天地萬物之理一切置之度外更不復講則無以逹夫一貫之妙又安能盡已之性以盡人物之性贊化育而參天地哉此無他只緣誤認良知為天理於天地萬物上良知二字自是安著不得不容不置之度外耳聖人本天釋氏本心天地萬物之理既皆置之度外其所本從可知矣若非隨其位分修其實履則自頂至踵寕復少有分别乎以良知為天理則易簡在先工夫居後後則可緩白沙所謂得此欛柄入手更有何事自兹以徃但有分殊處合要理會是也謂天理非良知則易簡居後工夫在先先則當急所謂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强是也以良知為天理乃欲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則
  是道理全在人安排出事物無復本然之則矣無乃不得於言乎俱同上
  讀佛書辨抽困知記中辨佛書另為一帙金剛經心經可為簡盡圓覺詞意稍複法華𦂳要指示處纔十二三餘皆閒言語耳且多誕謾達磨雖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然後來説話不勝其多大槩其教人發心之初無真非妄故曰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悟入之後則無妄非真故云無明真如無異境界雖頓漸各持一説而首尾衡决真妄不分真詖滛邪遁之尤者 楞伽大㫖有四曰五法曰三自性曰八識曰二無我一切佛法悉入其中經中明言之矣五法者名也相也妄想也正智也如如也三自性者妄想自性緣起自性成自性也八識者識藏也意根意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也二無我者人無我法無我也凡此諸法不出迷悟兩途葢迷則為名為相為妄想為妄想緣起自性為人法二執而識藏轉為諸識悟則為正智為如如為成自性為人法無我而諸識轉為真識所為人法則五隂十二入十八界是已五隂者色受想行識也十二入者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對色聲香味觸法六塵也加之六識是謂十八界合而言之人也析而言之法也有所覺之謂悟無所覺之為迷佛者覺也而覺有二義有始覺有本覺始覺者目前悟入之覺即所謂正智也即人而言之也本覺者常住不動之覺即所謂如如也離人而言之也因始覺而合本覺所以成佛之道也及其至也始覺正智亦冺而本覺朗然獨存則佛果成矣故佛有十號其一曰等正覺此之謂也本覺乃見聞知覺之體五隂之識屬焉見聞知覺乃本覺之用十八界之識屬焉非本覺即無以為見聞知覺舍見聞知覺則亦無本覺矣故曰如來於隂界入非異非不異其謂法離見聞覺知者何懼其著也佛以離情遣著然後可以入道故欲人於見聞知覺一切離之離之云者非不見不聞無知無覺也不著於見聞知覺而已矣金剛經所謂心不住法而行布施應無所住而生清浄心即其義也然則佛氏之所謂性不亦明甚矣乎彼明以知覺為性始終不知性之為理乃欲强合於吾儒以為一道如之何其可合也昔逹磨弟子婆羅提甞言作用是性有偈云在胎為身處世為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徧現俱該沙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喚作精魂識與不識即迷悟之謂也知是佛性即所謂正智如如喚作精魂即所謂名相妄想此偈自是真實語後來桀黠者出嫌其淺近乃人人揑出一般鬼恠説話真是𤣥妙竒特以利心求者安得不為其所動乎張子所謂詖滛邪遁之辭翕然並興一出於佛氏之門誠知言矣然造妖揑恠不止其徒中其毒者徃徃便能如此 楞伽四卷卷首皆云一切佛語心品良以萬法唯識諸識唯心種種差别不出心識而已故經中之言識也特詳第一卷首言諸識有二種生住滅謂流注生住滅相生住滅次言諸識有三種相謂轉相業相真相又云畧説有三種識廣説有八相何等為三謂真識現識及分别事識又云若覆彼真識種種不實諸虛妄滅則一切根識滅是名相滅又云轉識藏識真相若異者藏識非因若不異者轉識滅藏識亦應滅而自真實相不滅非自真實相滅但業相滅若是其實相滅者藏識則滅藏識滅者不異外道斷見議論又破外道斷見云若識流注滅者無始流注應斷又云水流處藏識轉識浪生又云外境界風飄蕩心海識浪不斷又偈云藏識海常住境界風所動種種諸識浪騰躍而轉生又偈云凡夫無智慧藏識如巨海業相猶波浪依彼譬𩔖通第二卷有云一切自性習氣藏意意識習見轉變名為湼槃注云自性習氣謂衆生心識性執熏習氣分藏意意識者即藏識與事識由愛見妄想之所熏習轉變者謂轉藏識事識為自覺聖智境界也有云識者因樂種種跡境界故餘趣相續有云外道四種湼槃非我所說法我所說者妄想識滅名為湼槃有云意識者境界分叚計著生習氣長飬藏識意俱我我有所計著思惟因緣生不壊身相藏識因攀緣自心現境界計著心聚生展轉相因譬如海浪自心現境界風吹若生若滅亦如是是故意識滅七識亦滅注云境界分叚者六識從六塵生也習氣長飬者言六識不離七識八識也我我所計著者言七識我執從思惟彼因彼緣而生不壊身相藏識即第八識謂此八識因於六識能緣還緣自心所現境界以計著故而生六識能總諸心故云心聚生也展轉相因者八識轉生諸識六識起善起惡七識則傳送其間海喻八識浪喻六識以六塵為境界風境界乃自心所現還吹八識心海轉生諸識若生若滅亦猶依海而有風因風而鼓浪風息則浪滅故云意識滅七識亦滅也又偈云心縛於境界覺想智隨轉無所有及勝平等智慧生注云現前一念為塵境所轉故有業縳而本有覺智亦隨妄而轉若了妄即真離諸有相及至佛地則復平等大慧矣第三卷有云彼生滅者是識不生不滅者是智墮相無相及墮有無種種相因是識超有無相是智長飬相是識非長飬相是智又云無礙相是智境界種種礙相是識三事和合生方便相是識無事方便自性相是智得相是識不得相是智自得聖智境界不出不入如水中月注云根塵及我和合相應而生是識此不知自性相故若知性相則一念靈知不假緣生故云無事方便自性相是智相惟是一而有離不離之異故云得不得也又偈云心意及與識逺離思惟想得無思想法佛子非聲聞寂静勝進忍如來清静智生於善勝義所行悉逺離注云得無思想法則轉識為智此是菩薩而非聲聞智之始也寂静勝進忍即如來清净忍智智之終也第四卷有云如來之藏是善不善因能徧興造一切趣生譬如伎兒變現諸趣離我我所不覺彼故三緣和合方便而生外道不覺計著作者為無始虛偽惡習所薰名為識藏生無明住地與七識俱如海浪身常生不斷離無常過離於我論自性無垢畢竟清浄註云此隨染緣從細至粗也若能一念𢌞光能隨静緣則離無常之過二我之執自性清浄所謂性徳如來則究顯矣有云菩薩摩訶薩欲求勝進者當浄如來藏及識藏名若無識藏名如來藏者則無生滅註云識藏以名言者由迷如來藏轉成妄識無有别體故但有名若無識藏之名則轉妄識為如來藏也有云披相者眼識所照名為色耳鼻舌身意識所照名為聲香味觸法是名為相妄想者施設衆名顯示諸相如此不異象馬車歩男女等名是名妄想正智者彼名相不可得猶如過客諸識不生不斷不常不墮一切外道聲聞緣覺之地以此正智不立名相非不立名相離二見建立及誹謗知名相不生是名如如有云善不善者謂八識何等謂八謂如來藏名識藏心意意識及五識身非外道所説五識身者心意意識俱善不善相展轉變壊相續流注不壊身生亦生亦滅不覺自心現次第滅餘識生形相差别攝受意識五識俱相應生刹那時不住注云不壊者不斷也攝受意識者以五根攬五塵攝歸意識起善起惡有云愚夫依七識身滅起斷見不覺識藏故起常見自妄想故不知本際自妄想慧滅故觧脱注云愚夫所知極於七識七識之外無所知故因起斷見而不覺識藏無盡見其念念相續故起常見由其自妄想内而不及外故不能知本際然妄不自滅必由慧而滅也又偈云意識之所起識宅意所住意及眼識等斷滅説無常或作湼槃見而為説常住注云意由八識而起而八識意之所住故謂之宅以是言之自不容以七識身滅而起斷見彼又於意及眼識等斷滅處説無常或作湼槃見者此皆凡外自妄想見故不知本際如來為是説常住也經中言識首尾具於此矣間有牽渉他文者不暇盡錄然已不勝其多亦無庸盡錄為也其首之以諸識有二種生住滅乃其所謂生死根也終之以識宅常住乃其所謂湼槃相也然而生死即湼槃湼槃即生死初無二相故諸識雖有種種名色實無二體但迷之則為妄悟之則為真茍能滅妄識而契真識則有以超生死而澄湼槃矣真識即本覺也湼槃即所覺之境界也由此觀之佛氏之所謂性有出於知覺之外耶雖其言反覆多端窮其本末不過如此然驟而觀之者或恐猶有所未逹也輒以藏識為主而分為數𩔖以盡其義藏即所謂如來藏也以其舎藏善惡種子故謂之藏其所以為善為惡識而已矣故曰藏識藏識一耳而有本有末曰真相曰真識曰真實相曰無始流注曰藏識海曰湼槃曰平等智慧曰不生不滅等是智曰如來清浄智曰自性無垢畢竟清浄曰識宅曰常住此為一𩔖皆言乎其本體也曰流注生住滅相生住滅曰業相曰分别事識曰識浪曰樂種種跡境界曰意識曰生滅等是識曰藏識生住地無明與七識俱如海浪身常生不斷曰識藏名曰心意意識及五識身曰意及眼識等此為一𩔖皆言乎其末流也曰轉相曰現識曰轉識曰覺想智隨轉此為一𩔖言乎本末之所由分也其言及修行處又當自為一𩔖如曰諸虛妄滅則一切根識又曰見習轉變名為湼槃曰妄想識滅名為湼槃曰意識滅七識亦滅曰無所有及勝曰逺慮思惟想曰離無常過離於我論曰欲求勝進者當浄如來藏及識藏名若無識藏名如來藏者則無生滅曰自妄想慧滅故解脱凡此皆言其脩行之法也欲窮其説者合此數𩔖而詳玩之則知余所謂滅妄識而契真識誠有以得其要領矣夫識者人心之神明耳而可認為性乎且其以本體為真末流為妄既分本末為兩截謂迷則真成妄悟則妄即真又混真妄為一途葢所見既差故其言七顚八倒更無是處吾黨之號為聰明特逹者顧不免為其所惑豈不深可惜哉 夫以心識為本六識為末固其名之不可易者然求其實初非心識之外别有所謂六識也又非以其本之一分而為末之六也葢凡有所視則全體在目有所聼則全體在耳有所言則全體在口有所動則全體在身只就此四件説取𥳑而易見耳所謂感而遂通便是此理以此觀之本末明是一物豈可分而為二而以其半為真半為妄哉若夫真妄之不可混則又可得而言矣夫目之視耳之聼口之言身之動物雖未交而其理已具是皆天命之自然無假於安排造作莫非真也及乎感物而動則有當視者有不當視者有當聼者有不當聼者有當言者有不當言者有當動者有不當動者凡其所當然者即其自然之不可違者故曰真也所不當然者則徃徃出於情欲之使然故曰妄也真者存之妄者去之以此治其身心以此逹諸家國天下此吾儒所以立人極之道而内外本末無非一貫也若如佛氏之説則方其未悟之先凡視聼言動不問其當然與不當然一切皆謂之妄及其既悟又不問其當然與不當然一切皆謂之真吾不知何者在所當存乎何者在所當去乎當去者不去當存者必不能存人欲肆而天理滅矣使其説肆行而莫之禁中國之為中國人𩔖之為人𩔖將非幸歟 逹摩告梁武帝有云浄智妙圓體自空寂只此八字已盡佛性之形容矣其後有神會者甞著顯宗記反覆數百語説得他家道理亦自分明其中有云湛然常寂應用無方用而常空空而常用用而不有即是真空空而不無便成妙有妙有即摩訶般若真空即清浄湼槃又足以發盡逹摩妙圓空寂之㫖余甞合而觀之與繫辭傳所謂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殆無異也然孰知其所甚異者正在於此乎夫易之神即人之心程子甞言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是也葢吾儒以寂感言心而佛氏以寂感為性此其所為甚異也良由彼不知性為至精之理而以所謂神者當之故其應用無方雖亦識圓通之妙而髙下無所凖輕重無所權卒歸於冥行妄作而已矣 程子甞言仁者渾然與物同體佛家亦有心佛衆生渾然齊致之語何其相似也究而言之其相逺奚啻燕越哉唐相裴休深於禪學者也甞序圓覺經疏首兩句云夫血氣之屬必有知凡有知者必同體此即心佛衆生渾然齊致之謂也葢其所謂齊固不出乎知覺而已矣且天地之間萬物之衆有有知者有無知者謂有知者為同體則無知者非異體乎有同有異是二本也葢以知覺為性其窒礙必至於此若吾儒所見則凡賦形於兩間者同一隂陽之氣以成形同一隂陽之理以為性有知無知無非出於一本故此身雖小萬物雖多其血氣之流通脉絡之聨屬元無絲毫空缺之處無須臾間斷之時此其所以為渾然也 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此髙禪所作也自吾儒觀之昭然太極之義夫復何言然彼初未甞知有隂陽安知有所謂太極哉此其所以大亂真也今先據佛言語解釋一畨使彼意既明且盡再以吾儒言語解釋一畨然後明知其異同之實則似是之非有不難見矣以佛家之言為據則無始菩提所謂有物先天地也湛然常寂所謂無形本寂寥也心生萬法所謂能為萬象主也常住不滅所謂不逐四時凋也作者之意不亦明且盡乎求之吾儒之書太極生兩儀是固先天地而立矣無聲無臭則無形不足言矣富有之謂大業萬象皆一體也日新之謂盛徳萬古猶一時也太極之義不亦明且盡乎詩凡二十字其十七字彼此意義無甚異同所當辯者三字耳物也萬象也以物言之菩提不可為太極明矣以萬象言之在彼經敎中即萬法耳以其皆生於心故謂之能主然所主者實不過隂界入自此之外仰而日月星辰俯而山河大地近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逺而飛潛動植水火金石一切視以為幻而空之矣彼安得復有所謂萬象乎哉為此詩者葢甞窺見儒書遂竊取而用之耳余於前記嘗有一説正為此等處請復詳之所謂天地間非太極不神然遂以太極為神則不可此言殊不敢易誠以太極之本體動亦定静亦定神則動而静静而能動者也以此分明見得是二物不可混而為一故繫辭傳既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矣而又曰隂陽不測之謂神由其實不同故其名不得不異不然聖人何用兩言之哉然其體則同一隂陽所以難於領會也佛氏初不識隂陽為何物固無由知所謂道所謂神但見得此心有一㸃之靈求其體而不可得則以為空寂推其用而偏於隂界入則以為神通所謂有物者此耳以此為性萬無是處而其言之亂真乃有如此詩者可無辨乎然人心之神即隂陽不測之神初無二致但神之在隂陽者則萬古如一在人心者則與生死相為存亡所謂理一而分殊也佛氏不足以及此矣 南陽慧忠破南方宗㫖云若以見聞覺知是佛性者浄名不應云法離見聞覺知若行見聞覺知是則見聞覺智非求法也南僧因問法華了義開佛知見此復何為忠曰他云開佛知見尚不言菩薩二乗豈以衆生癡倒便成佛之知見邪汾州無業有云見聞覺知之性與太虛齊夀不生不滅一切境界本自空寂無一法可得迷者不了即為境惑一為境惑流轉無窮此二人皆禪林之傑出考其言皆見於傳燈録何若是之不同邪葢無業是本分又説本分話慧忠則所謂神出鬼沒以逞其倆伎者也彼見南方以見聞知覺為性便對其人揑出一般説話務要髙他一著使之莫測甞見金剛經有是法平等無有髙下之語衆生固然迷悟不同其知見之體即是平等豈容有二又甞見楞嚴經有兩叚話其一佛告波斯匿王云顏貎有變見精不變變者受滅不變者元無生滅其二因與阿難論聲聞有云其形雖寐聞性不昏縱汝形銷命光遷謝此性云何為汝銷滅此皆明以見聞為性與波羅提説相合若浄名則𦂳要在一離字先儒甞言佛氏之辭善遁便是此等處傳燈錄中似此儘多究其淵源則固出於瞿曇也葢瞿曇説法常欲離四句為一異然而終有不能離者如云非異非不異非有非無非常非無常只楞伽一經累累見之此便是遁辭之根若將異處窮著他他便有非異一説將無常窮著他他便有非無常一説自非灼然㸔得他破只得聼他愚弄耳 僧問忠國師古徳云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鬰黄華無非般若有人不許云是邪説亦有信者云不思議不知若為國師曰此是普賢文殊境界非諸凡小而能信受皆與大乗了義經合故華嚴經云佛自充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羣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恒處此菩提座翠竹既不出於法界豈非法身乎又般若經云色無邊故般若亦無邊黄華既不越於色豈非般若乎深逺之言不省者難為措意又華嚴座主問大珠和尚云禪師何故不許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鬰鬰黄華無非般若珠曰法身無像應翠竹以成形般若無知對黄華而顯相非被黄華翠竹而有般若法身故經云佛真法身猶若虛空應物現形如水中月黄華若是般若般若即同無情翠竹若是法身翠竹還能應用座主會麽曰不了此意珠曰若見性人道是亦得道不是亦得随用而設不滯是非若不見性人説翠竹著翠竹説黄華著黄華説法身滯法身説般若不識般若所以皆成浄論宗果云國師主張翠竹是法身直主張到底大硃破翠竹不是法身直破到底老漢將一個主張底破底收作一處更無拈提不敢動著他一絲毫要你學者具眼余於前記甞舉翠竹黄華二語以謂與鳶飛魚躍之言絶相似只是不同據慧忠分析語與大珠成形顯相二言便是古徳立言本㫖大珠所以不許之意但以黄華翠竹非有般若法身爾其曰道是亦得即前成形顯相二言曰道不是亦得即後非彼有般若法身一言也慧忠所引經語與大珠所引經語皆合直是明白更無餘蘊然則其與吾儒鳶飛魚躍之義所以不同者果何在邪誠以鳶魚雖微其性同一天命也飛躍雖殊其道同一率性也彼所謂般若法身在華竹之身之外吾所謂天命率性在鳶飛之身之内在内則是一物在外便成二物二則二本一則一本詎可同年而語哉且天命之性不獨鳶魚有華竹亦有之程子所謂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者正惟有見乎此也佛氏祗緣認知覺為性所以於華竹上便通不去只得以為法界中所現之物爾楞伽以四大種色為虛空所持楞嚴以山河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其義亦猶是也余也向雖引而不發今則舍矢如破矣吾黨之士夫豈無具眼者乎 宗杲謂鄭尚明曰你只今這聼法説法一段 -- 𠭊 or 叚 ?歴歴孤明底未生已前畢竟在恁麽處曰不知杲曰你若不知便是生大你百嵗後四大五蘊一時解散到這裏歴歴孤明底却向甚麽處去曰也不知杲曰你既不知便是死大又甞示吕機宜云現今歴歴孤明與人分是非别好醜底决定是有是無是真是實是虛妄臨濟亦甞語其徒曰四大身不解説法聼法虛空不解説法聼法觀此數節則佛氏之所謂性亦何難見之有渠道理只是如此本不須苦求解悟然而必以悟為則者只是要見得此歴歴孤明境界更親切爾縱使見得親切夫安知歴歴孤明者之非性而性自有真邪杲答曾天游侍郎書曰尋常計較安排底是識情隨
  生死遷流底亦是識情怕怖慞惶底亦是識情而今叅學之人不知是病只管在裏許頭出頭設教中所謂隨識而不隨智以故昧却本地風光本來面目若或一時放下百不思量計較忽然失脚踏著鼻孔即此識情便是真空妙智更無别智可得若别有所得有所證則又却不是也如人迷時喚東作西及至悟時即西便是東無别有東此真空妙智與太虛齊夀只這太虛中還有一物礙得他否雖不受一物礙而不妨諸物於空中徃來此真空妙智亦然凡聖垢染著一㸃不得雖著不得而不礙生死凡聖於中徃來如此信得及見得徹方是個出生入死得大自在底漢細觀此書佛氏之所謂性無餘蘊矣忽然失脚踏著鼻孔便是頓悟之説 頌云斷除煩惱重增病趨向真如亦是邪隨順世緣無罣礙湼槃生死是空華甞見杲示人有水上葫蘆一言此頌第三句即水上葫蘆之謂也佛家道理真是如此論語無適無莫若非義之與比何以異於水上葫蘆哉 老子外仁義禮而言道徳徒言道徳而不及性與聖門絶不相似自不足以亂真所謂彌近理而大亂真惟佛



  明儒學案卷四十七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四十八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中二
  文莊汪石潭先生俊
  汪俊字折之號石潭弋陽人也𢎞治癸未進士選庶吉士授翰林編修正徳初忤逆瑾調南工部員外𭅺瑾誅復還翰林歴侍讀學士嘉靖初晋吏禮二部侍郎禮部尚書兼國史副總裁大禮議起先生力主宋儒之議上為遷延者二年先生終不變於是上怒甚罷其官久之卒隆慶改元贈太子少保諡文莊先生之學程朱為的然以陽動隂静流行而不息者為心而其不易之常體則性也性雖空無一物而萬化皆從此出故性體也心用也渾然不可分析以造化言之天髙地下萬物散殊無處非氣之充塞也天不得不髙地不得不下物之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亘萬古而不易即是理也亦渾然不可分析也乃朱子謂性是心所具之理若是乎心為車也性為車所載之物也岐心性而二之猶之岐理氣而二之也非程子之㫖也先生之不茍同如此先生既知聖人之學不失其本心便是復性則陽明之以心即理若合符契矣而謂陽明學不從窮事物之理守吾此心未有能中於理者無乃自背其説乎楊止菴言先生發明道體可謂獨見以陽明言性不分理氣著説非之陽明過弋陽𭔃四絶以示絶交按陽明所𭔃二絶非四絶也序云僕兹行無所樂樂與二公一會耳得見閑齋固已如見石潭矣留不盡之興與後期豈謂樂不可極耶見説新居止隔山肩輿曉出暮堪還知公久已藩籬散何事深林尚閉關乗興相尋渉萬山扁舟亦復及門還莫將身病為心病可是無關却有關此正朋友相愛之情見之於辭以是為絶交則又何説
  濯舊孟子道性善論者猶紛紛也至宋程張闡明之而孟子之説始白於天下程子曰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張子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夫所謂性即理也者必先有見於性之為體而後理可言也猶曰天即道也亦必有見於天之為體而後可言其為道也二子之論葢皆即氣而指其本體未渉於有者為言其曰在天為命在人為性在義為理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發於思慮則有善有不善思慮則渉於有矣又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説才説性時便已不是性可説則渉於有矣又有二氣五行剛柔萬殊聖人所由惟一理人只要復其初其初則性也朱子宗二子立説似有未同者性説下四條同 陽伸隂屈發而為春夏動也陽屈隂伸斂而為秋冬静也此天地之化運行而不已也若天地之心則所以主乎是者不可以動静言邵子曰動静之間於復言之於姤亦言之葢謂於此可見非以復姤為天地之心也曰天心無改移曰太極不動性也其指微矣知此則程門所論未發之中及所謂一日之間萬起萬滅而其心自若皆在是矣 好惡情也情有所自出於性也好善惡惡人之性也即理也義也心之所同然也好惡未形而其理已具故曰性即理也 孟子論性曰我固有之非由外鑠我也而又曰求則得之性待求而後得耶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洋洋如在神何甞無無之者人耳 有理有氣氣形而理性朱子之説也程張之論葢不如此道即性也若道外尋性性外尋道便不是性即理也此程子之説也朱子論性自謂宗程張立説似非程張本㫖 二氣五行剛柔萬殊所謂形而後有氣質之性也聖人所由惟一理人只要復其初所謂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者也至誠盡其性聖人事也盡人物之性不過因其氣質而裁成輔相之耳曰其性曰人之性曰物之性未可以一律言也目能視耳能聼口能言心能思皆氣也而心為之主
  性則心之體有不渉於氣者程子曰性即理也張子曰性立乎氣之外然實不外於心也世人以聞見為心但知囿於形氣者耳聖人盡性不以聞見梏其心乃無外之天心也朱子分理氣兩言之曰得氣以成形得理以為性恐非程張本㫖程子有言以體會為非心故有心小性大之説不可將心滯在知識上求又曰在天為命在人為性在義為理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發於思慮則有善有不善程子葢以心性合言之若張子心能盡性性不知檢其心葢分言之學者究二説而能通之則可以言性矣心性説下五條同 心性一物也不可分分而言之則性乾道也心坤道也凡從心而出者皆性之徳也臣之所行皆君之令也妻之所生皆夫之子也然非以天地君臣夫妻對立而言也即地之道而天在其中即臣之道而君在其中即妻之道而夫在其中即心之道而性在其中矣故曰一物不可分分而言之可也 虛靈應物者心也其所以為心者即性也性者心之實心者性之地也聖人之心仁義而已矣由仁義所散為萬事皆道也仁義之心乃其性也得於天者也在天為命在人為性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性可以意會而不可以象求故曰性即理也若心則渉於有象而可言矣程子有言自性之有形者謂之心自性之能動者謂之情其㫖微矣 心有動静一語一黙一寐一寤動而陽静而隂若流行之用而本體則性也無聲無臭寂然不動無語黙寐寤之間者也程子論中庸有謂凡言心者皆指已發而言葢謂此也既又自以為未當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自註云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自註云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觀其所見如何耳葢合心性而一言之與前説初不相戾也正䝉性者感之體感者性之神以感言心與程子一説朱子謂寂然者感之體感通者寂之用其言是已而繼之人心之妙其動静亦如此恐非程張之㫖 心豈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也程子葢為心無形體操存舍亡猶言用行舍藏云耳存亡猶隱顯也此正孟子善論心處言世人識心不識孟子葢謂此也又曰放心是心本善而流於不善也言放心不足以言心非心之本體也他錄有曰心則無出入矣逐物者是欲合而究之則程子示人明且切之意彰矣或曰子謂心無形體乃其本體則是所謂無體之體亦可得而見乎程子有言學者莫若先理會敬能敬則知此矣 朱子云性即心之所具之理也知性則物格之謂於學者亦自有實地可據然性之為義則隱矣 好惡情也好善而惡惡性也好之惡之者心也物至知之好惡形焉心之動而應乎外也事物未至好惡未形心之静而專於内也若性者則其不易之常體不可以動静内外言矣心性情説 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須著如此説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繫今與後已與人此程子之説也葢謂天髙地下萬物散殊凡有跡可指者皆器也即道也天不得不髙地不得不下物之本乎天者則親上本乎地者則親下亘萬古而不易理定故也器有成毁而道則常在以人事言之文武之政布在方䇿皆器也即道也政有舉息而道則常在程子又曰一隂一陽之謂道隂陽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惟此語截得上下最分明元來只此是道要在人黙而識之道器説下二條同 運於無形之謂道形而下者不足以明之散殊可象為氣清通而不可象為神此張子之説也葢謂太虛者氣之本體為性為神是謂形而上者其聚而為物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是謂形而下者與程子之説異朱子宗程子立説曰天地之間有理有氣理形而上者氣形而下者也人之生得理以為性得氣以成形其推於人事以事為形而下之器事之理乃道也事不合理則是有器而無道葢岐而二之又非程子之説矣程子曰視聼思慮動作皆天也所謂器亦道也但要識真妄妄則不誠無物何器之云 程子言凡事有本末不可以本末為兩叚事本道也末器也即道也朱子解之曰非謂末即是本但學其末而本便在此竊以為是乃程子之本㫖也 心體也事用也心外無事事外無心心跡未甞判此程子一原之㫖也皆善事也或主於立名或主於為利無是二者而或但出於一時之意氣其用雖是而其體非也若主於義曰此吾之所當為也則體用合矣滯於用而不知飬其所自出之原俗學也外於用以求真體之所在異學也無是二者之蔽則得之矣一原説 原始以未生之前言反終以既死之後言終者復其始者也始未甞有則終亦無有始未甞無則終亦無無以為未甞有者未甞有我也復其始則無我矣以為未甞無者其所以為我者未甞無也安得隨死而亡乎易説下二條同 静變而為動動變而為静兩也易也道也時動而動初未甞有動也時静而静初未甞有静也動静合一存夫神神一而已兩可言也一不可言也故曰易所以立道窮神則無易矣 知事即理則無事矣外不見物也知理即心則無心矣内不見已也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之道止於理而已 今學者喜言正心而不言誠意喜言致知而不言格物汨於異學故耳誠意所以正心格物所以致知内外一理此乃大學之道也大學説 人之為學一心而已葢心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散在萬事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故學貴於知要求諸一心而已學之道奈何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進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進而本益固而心之體用全矣他日語門人曰主敬所以存此心格物所以明此心乃定論也删朱子或問 道散於天下而具於人之一心所謂性也性非他天命是矣所謂天命隂陽五行化生萬物天命之流行也五殊二實其本則一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天之所以為天也所謂在天為命也受生於天因各得是以為性所為在人為性也循性而出散為萬事皆道也修道以立法於天下則教也道形於日用無物不有無時不然所謂不可離也而其實體在我一性而已是故君子之體道也不求道於事而嚴諸一心戒慎恐懼乎其所不覩不聞所以存天理之本然無動静之間者也不睹不聞隱且微矣而至著存焉冲漠無联萬象森然已具此體道之君子所以必慎其獨也葢重言之非二事也喜怒哀樂情也四者形而天下之事具發而中節則道也和所以狀情之徳道就事而言四者未發則性也謂之中中所以狀性之徳道之體也道不出於一中而實性之徳故曰大本君子嚴諸一心而性得所飬則大本立矣本立道行所謂致中和也程子曰致如致却太平之致葢中和不可以力取其要在慎獨而已天地於此乎位萬物於此乎育此聖人之能事學者之極功而豈外於一心之妙用乎中庸説下七條同或曰子亦求異於朱子乎曰非敢為異也將求同於程子耳中和之説程門論説甚詳似皆未領其㫖定性書言聖人之喜以物之當喜聖人之怒以物之當怒聖人之喜怒不繫於心而繫於物葢自其不繫於心而言則未發之中自其因物喜怒而言則已發之和不可析為二處也若以動静之時分體用而以静存為致中動察為致和非程子之本㫖矣豈以其近於佛氏止觀空覺為一之論遂寕過於分析乎程子云吾儒與釋氏句句合事事同然而不同其謂此歟 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指心之本體而言大學言正心曰有所忿懥恐懼好樂憂患則不得其正一物存焉則累其空明之本體矣名其無𠋣曰中名其無妄曰誠名其無私曰仁一物也是謂天命之謂性發而中節謂之和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指心之流行而言是謂率性之謂道忠恕一以貫之忠者無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體恕者用大本逹道也此程子之本㫖也 常人有欲順其欲則喜逆其欲則怒失其欲則哀得其欲則樂其所以為心者非喜則怒非哀則樂情而已聖人無欲渾然一性何喜何怒何哀何樂故曰只喜怒哀樂未發便是中也由是言之聖人之心未發之中也赤子之心發而未逺於中也衆人之心則皆已發者也然則聖人無發乎曰發而中節物各付物是皆未發者之所形而其未發者固自若也故曰言和則中在其中言中則含喜怒哀樂在其中矣中以無過不及為義過非道不及非道道者中而已以事言則各有中以道言則一中以蔽之矣中者大本言道之體也安得謂有二義乎如言心正則百事皆正若中有二義心亦可有二義乎或曰朱子論中和其書成卷子復有二論乎曰竊求
  諸程子而有疑焉葢程門指此為傳授心法故其門人論説最詳龜山之南也羅仲素李延平實世守之至朱子始自立説以未發已發分屬動静之時學者但當因其時而各致其力非復程子之説矣周子圖説之主静自註無欲故静通書曰一者無欲無欲則静虛動直則是主静之静乃所謂一者而非陽動隂静之静也伊洛源流疑出於此若張子之天徳邵子之天心皆指是為説也 君子之道費而隱費用之廣也隱體之微也夫婦之所能知能行聖人之所不能知不能行語大語小在上在下萬有不齊可謂費矣語其體則一而已道是也不可得而見也以聖人言之動為道言為法行為則三千三百萬有不齊可謂費矣語其體則一而已心是也不可得而見也鳶飛魚躍上下察也明隱之不可揜也猶贊鬼神之徳曰微之顯云耳中庸始言一理中散為萬事末復合為一理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宻即其㫖也 君子喻於義義其心也小人喻於利利其心也方其未形於事初未有義利之可言而其為體固已判矣義心天下之公本於性者也天也利心一人之私生於形者也人也故君子從天不從人論語説下條同下學以所行言上逹以所見言非二事也下學而不能上逹由之而不知者也窮理則盡性至命下學而上逹也 必有事焉以持志言勿正者猶言有事而未甞有事云耳勿忘即是有事勿𦔳即是勿正故程子以鳶飛魚躍言之孟子説 仁者何人之本心是也求即其本心之安是為仁也然則求仁之方但嘿以守吾此心可乎曰非也視聼言動出門使民居處執事與人以至事賢友仁學問思辨皆為仁之地也近世右象山而左朱子曰吾心學也好異者靡然趨之惑世誣民其罪大矣仁説道一本而萬殊夫子之一貫是矣以學言之則必有
  事於萬殊而後一者可幾也曾子之隨事力行子貢之多學而識皆親受業於夫子之門者也顏子之博文約禮而後如有所立易之知崇禮卑而後成性存存皆一説也程子論學曰涵飬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朱子申明之曰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進而本益固可謂盡矣陸氏之學葢畧有見於道體遂欲单刀直入以徑造夫所謂一者又自以為至簡至易立躋聖域故世之好異者靡然趨之而不知其相率而陷於異端之説也張子曰儒者窮理故率性可以謂之道釋氏不知窮理而自謂之性故其説不可推而行程子有言自物格而充之然後可以至聖人不知物格而先欲意誠心正者未有能中於理者據此可以斷陸氏之學學説下六條同 氣質之性生於形者也心為形役故惟氣質用事天地之性言性之本然初不外於一心也生乎形而不役於形超然獨立物我並照則本性見矣學者知求復性而不知即心以求則未甞讀孟子者也性即理也窮理則盡性至命以格物窮理為外為末而非之者則未甞讀程子也 聖人之心道也言者心之聲行者心之迹六經之為敎皆出於聖人之心故曰心道也常人之心去道逺矣於是乎有學必窮理讀書廣聞見而後理可明必克已治心强恕而後性可復學而至於成性而後聖人之心可言也今始學者知習静以入徳亦一門徑而遂曰道在是不假外求則妄説也道者事物當然之理所謂在物為理也而其實體在我何事何物不出此心所謂處物為義也故曰中理在事義在心聞樂而樂食㫖而甘居處而安人之情也理也其居䘮也聞樂不樂食㫖不甘居處不安亦人之情也理也故君子之學求不失其本心而已 自誠明謂之性誠則無不明矣中庸論性而曰慎獨曰篤恭所以存誠也自明誠謂之敎未至於誠者必由明而後至大學論學而首曰格物致知所以求明也程子論天論仁諸説即中庸首章之㫖論窮理論進學諸説即大學首章之㫖皆本乎一心而為言也 儒釋皆從心地上做工夫故有相似處所謂以心役物不以物役心以理自勝不為事物所侵亂夫豈不同本末一貫心跡合一儒者之公而大也釋氏離本末判心跡求以自私自利而已動而陽静而隂相循於無窮者是皆太極流行之用
  而其體初未甞動也體用説 通宇宙一氣也氣之實隂陽是已自其未成形者而言絪縕揉錯相兼相制欲一之而不能虛也自其成形者而言天地法象萬物形色剛柔男女粲然有分實也實者虛之所為形亦氣也是皆可名之象耳又自其本而言未甞有體曰太虛虛而妙應曰神神而有常曰天曰性一物也有天則有道神天徳化天道一於氣而已自其存主而言曰徳自其流行而言曰道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正䝉説下三條同 耳目口體氣之聚而成形者也視聼言動氣之虛而為用者也曰隂曰陽可分屬也而皆統於一心則不可分矣氣之神也合一不測之謂也由此而通於性與天道君子之上逹也由此而梏於聞見溺於物欲小人之下逹也 客感客形與無感無欲惟盡性者一之有無虛實通為一物者性也即程子道亦器器亦道之説知晝夜隂陽則能一性命隂陽晝夜屈伸相感於無
  窮所謂天所不能自己者謂命而感之體即性也故曰一性命聖人之至誠無息誠其性不息其命也鬼神常不死誠而已故曰誠不可掩此之謂知性命則知聖人知鬼神 厯家以日月星辰為天體其度數有可紀者皆以地而言耳地有形質則有四極天之大也莫禦而其與地相為依附而旋轉者則猶可量也是故象見乎上體必應乎下若形影然讀程語 儒者言性釋氏亦言性彼但認為已有所謂本以利心得來故學者亦以利心向之性者萬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為能盡其性葢闢佛老而為言也雜説下二條同 朱子之後學者知以理言性不墮於釋氏之虛空矣而未能識性之為體則立言者之過也 禪學直截心地上用功却緣何用心粗彼葢自以為道由我立命由我出其渉於跡者可勿深較程子不判心跡朱子不向用時勤猛省更於何處味真腴此儒釋異處學者要須識此
  詩心非目不見目自見之體須知瞑目前明明有先視以下論性 治心如治目刮去膜與翳目浄視能傳心清性無際 胸中欲無事須是必有事敬則心自虛乃照無物地 無物是何地萬化從此出程門費講論此之謂未發 天理在何處本心原不昧乃知堯舜心千年至今在 萬法總歸一一復何所歸太極本無極天心無改移文中子意 釋氏談實際省心亦省事聖人亦何心萬事一天理以下述程語 釋言理是障此錯認理字理即是吾心無生亦無死 管窺亦見天只是不廣大盡心而知天乃是天無外 静中須有物莫若理會敬能敬則知此此是天命性 戒懼一生心即此是慎獨物欲遏將萌乃是敬未足 閑邪則固一主一不須閑敬則自無已天理本完全 主一謂之敬一者之謂誠一則無二三何復言欲萌 此理最為約但恐不持久既能體而樂不患不能守 心懈則有防敬則無間斷存久體自明天理一以貫 只要立個心心即是天理此上有商量應不出敬字 此心即性天京師是長安當下便認取須知未發前 言止不言定須是止於事和則中在焉此理嘿而識 坐井而觀天所見終不大試出井欄行却入井欄坐 堯舜幾千年其心至今在道是堯舜心何甞見道壊 萬象無所隱向明乃天理如顧影壁間區區一物耳邵子之㫖 湛一氣之本感生方有象愛惡出太虛未勝則本䘮張子之㫖 性是無物地存心即飬性何者是存心不出誠與敬以下漫述 道心心是道惟微道之體人心乃私欲已渉形與氣
  文敏崔後渠先生銑
  崔銑字子鍾一字仲鳬號後渠河南安陽人弱冠舉郷試入太學與四方名士馬理吕柟㓂天叙軰相期許登𢎞治乙丑進士第改庶吉士授編修逆瑾竊政朝士見者多屈膝先生與何塘長揖而已瑾怒其輕薄張綵曰此人有虛名未可驟加之罪終出為南京稽勲主事瑾誅召還翰林時西涯以文藝籠絡天下先生以為非宰相所急上書規之侍講經筵毎以親君子逺小人磨切武宗指錢寕廖鵬而言也小人皆欲甘心之晋侍讀遂告歸嘉靖改元起原官尋擢南京祭酒大禮議起上疏勤聖學辨忠邪以囬天變上以為刺己也勒令致仕家居十六年以皇太子立選宫僚起少詹事兼侍讀學士轉南禮部右侍郎入賀聖節過家疾作而卒辛丑嵗也年六十四贈禮部尚書諡文敏先生之學以程朱為的然於程子之言心學者則又删之以為渉於髙虛是門人之附會無乃固歟至其言理氣無縫合處先生自有真得不隨朱子脚下轉是也其詆陽明不遺餘力稱之為覇儒孫鍾元曰文敏議象山陽明為禪學為異説夫二人者且不必論其學術荆門之政有體有用寜藩之事𢬵九死而安社稷吾未見異端既出世而又肯任事者也此以其外而言也先生以知能心之用也愛敬性之實也本諸天故曰良今取以証其異説删良能而不挈非覇儒歟此是以心為知覺以性為理不可以知覺即是理之成説頗與先生氣即理之論自相反耳先生既言本諸天故曰良孟子謂知能為良則知能本諸天者即是以愛敬之理决不僅以此知覺本諸天也陽明單提良知而不及愛敬其非懸空之知覺明矣孟子上節知能並舉下言無不知愛其親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能字皆歸併知内葢知是性也能是才也言性則才自在其中矣
  士翼造化流行四時者氣乎春當溫秋當凉者理乎理乃氣之條叚雖紛紜而不可亂者溫凉以時聖人也冬過寒則春行其餘冽夏過炎則秋冐其餘熾氣偏理亦滯中人之性也春必溫秋必凉性善之譬也故學修而性可返若夫酷烈載沉七年固旱其下愚哉非用湯之精誠弗回 自求心習静之論興竊見孔經之在世猶㐮獻之王周漢也方伯連帥雖曰同奬王室然别出敎令自立社稷矣夫心即事也事即道也事合於道則心存矣事戾於道則心放矣故動之不能亡静猶静之不能亡動各值其遇而已矣静而亡事勿生妄念勿從墮容動而酬用勿昧本心勿殉外欲動而殉欲難以求静静而襍念胡以制動今求静曰真空真識失之偏矣問伊川曰性即理也然乎曰然性者仁義而已曾謂仁義非理乎仁義有不善歟問孔子何謂相近也曰别其所賦之等也問性何以有等曰氣也然則氣即理乎曰然何以明之今夫孩提知愛其親仁也知敬其長義也即其喜笑慕念謂之愛即其㳟敬推遜謂之敬是非氣乎發於外即其在於中者也理者氣之條善者氣之徳豈伊二物哉問氣有原乎曰有之易曰易有太極詩曰有物有則夫極者易之翕則者物之能故曰純粹精也舍是而談理氣支矣夫 陽有知而隂無知是故質受神以為運魄資魂以為識陽有去而隂常居是故炎火熄而灰存花色落而朽貯人生為陽志則宰而氣則從氣為陽中之隂人死為隂氣則升而魄則止氣為隂中之陽 朱子謂氣有聚散理無聚散竊所未詳葢造化之原理常聚而氣亦聚人物之生氣若散而理亦散氣既散矣理安所附是故天地寒暑也人物禾稼也暑來禾生寒來禾死盡矣明年又蕃其鮮者故曰日新之謂盛徳 天命之謂性故物之理即吾心之理也外之物格則内之致知見天下之物各有則而不可易即此則以應之故時措之宜矣曰窮理則隱而難求曰格物則顯而可據格物者修治其目人倫其先也若泛乎其務則荒而靡即故博非顏子之文則約非不叛之道 亡氣外之形亡神外之氣亡理外之神亡命外之理亡心外之命亡帝外之心心者具萬理而出命也 問古之祭天地山川不屋謂棟宇不能囿其形也乃以人之飲食薦之夫豈知神之所嗜乎曰祭也者致其敬與禮也故以人道之所重者奉之盡其報本之誠已耳若神之所嗜夫惡知之豺之祭獸獺之祭魚亦就其性之所能也夫 覺心之放即求也知我之病即藥也矜已之是即非也妬人之長即短也 性之所寓曰心心之所具曰性性者理也心乃發用斯理者孟子以四端騐之夫自修身而齊家而治國平天下斯謂盡心盡性也精一道心者用之執中也中者道心之極也宋人以異端附會之曰道即心也則人非心歟 問性即理也有氣乎否曰氣也惟其為理斯謂之性猶夫純潔而溫者不謂之石而謂之玉也理之訓有條也古用以言一事至宋儒而言道體也 程子云聖人本天釋氏本心葢天言其理也心兼乎血氣也釋氏以精靈知覺為主故迷則皆妄悟則皆真故曰心聖人以仁義禮智為主故經綸大經裁成大化與物同體故曰天 心性固不離亦非襍知能心之用也愛親敬長性也好利惡害心之覺也生可舍死可取性也譬之物焉生生氣也榖之甘杏之酸桂之辣性也心靈而性活也心移而性宰也孟子曰仁人心也乃言所主也非用為訓也心性之辨一言而决之矣 陽剛也生也隂柔也成也皆氣也即其理也仁陽也愛也義隂也敬也皆氣也即其理也古人曰隂陽曰仁義一而已後人和合孔孟之言性乃立理氣之名學者勿泥其詞而析其源不可廢理而存氣也 常人無中小人無静 朱子論宋祧主取諸商周夫湯文興自諸𠉀契稷始封之君也宗之固當布衣而有天下如宋太祖除亂救民創業垂統宜正東向之位為百代之祖自宣宗而上悉以親盡而祧天子崩臣子稱天以誄之其祭也奉天以配之若曰先世積徳而致則大賢之後多湮何乃棄赫赫之功而求㝠㝠之報若曰子孫不當自擇其先則自一世二世以至百世皆不遷可也顔子之學克已復禮治怒改過莊周謂之黜聰明墮
  肢體葢肆為躗言以譏孔氏之致知謹禮也宋劉彦冲諸人祖述為文則顏子乃孔門之逹摩矣 曾㸃言志朱子許其天理流行夫遇一事必有一則處之當而熟則聖人矣一以貫之也豈有物見目前而可玩哉水之流鳶之飛魚之躍皆實體也猶父之慈子之孝皆天命之性人不率之愧於物矣豈若黄華般若為禪機哉不格物而曰致知者妄也不履事而曰存心者偷也夫人不食而謂飽即空而見華非實也乃病也 觀諸造化静多於動雖陽氣畢逹萬有並作本末固凝也可以知徳矣 觀諸造化動而無息是故絶澗石壁草蘚之生冬冽地拆薺麥之青可以知仁矣 大學一篇皆明明徳而已仁者與物同體遺一物塗一民非仁也故新民即明明徳 中庸不指仁義為性而曰喜怒哀樂葢二者㫖微而難言四者常發而易見夫仁義之訓至宋而明今即田父市人而語之曰汝喜汝怒性也皆曉然而領四者即仁義之用考孟子之四端則叅得之矣戒懼以體騐此中使勿有所係而偏大學所謂正心慎獨以儆省此和使勿有所逐而流大學所謂修身静立動之本動逹静之具交飬互發非二事也 其世治者其論公於衆其世興者其論公於朝其世哀者其論公於野上下不公其世不可為已故黨錮息而漢亡朋黨盡而宋亂夫公論弗可一日而廢也 關雎咏淑女以配君子閒關思徳音以括其上葢幽王昏亂法家拂士斥矣所信惟婦言故詩人冀其改徳以親賢女爾 心存則鑒物之理氣和則識仁之象 不言常而言變異端皆然申韓之法皆防人之欺疑人之叛夫將置秉𢑱於何地耶
  松牕寤言夫正物之謂格至理之謂物今之異言也則心當何正而至善有别名乎孟子曰良知良能知能心之用也愛敬性之實也本諸天故曰良今取以証其異删良能而不挈非覇儒歟 學者改過追索其動念之故而除之斯不萌於再 孟子曰學問之道求其放心而已矣條目不具奚以求心故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其存心之方乎夫心火屬也火麗物而後有形心宰物而後有造異端之言異焉曰静則心定而理自見無待乎學矣是猶舍耒耜而言耕也 問程子有遺書矣子述程志也何居曰伐偽存真也髙虛者異端則然學者附之斯惑人之向使二夫子之道淆其游謝之罪歟鮑氏而下無譏焉是故夫子之道仁也敬其業也








  明儒學案卷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四十九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中三
  文定何柏齋先生塘
  何塘字粹夫號柏齋懐慶武渉人生而端重不事嬉戲人以為呆七嵗時入郡城見彌勒像抗言請去之人皆大駭及為諸生慨然慕許文正薛文清之為人索其遺書讀之登𢎞治壬戌進士第改庶吉士歴編修修撰逆瑾召諸翰林各贈川扇翰林入見而跪先生獨長揖瑾怒扇不及之翰林謝扇復跪先生從旁曰嘻何跪而又跪也瑾大怒詰其姓名先生前對曰修撰何塘知不為瑾所容累疏謝病致仕歸瑾誅復職無何以經筵觸忌諱謫同知開州量移同知東昌府又歸嘉靖初起山西提學副使丁憂改浙江進南京太常少卿本寺正卿歴工户禮三部侍𭅺謝病陞右都御史掌留堂不就家居十餘年癸夘九月卒年七十贈禮部尚書諡文定先生以儒者之學當務之為急細而言語威儀大而禮樂刑政此物之當格而不可後者也學問思辨一旦卓有定見則物格而知至矣由是而發之以誠主之以正然而身不修家不齊未之有也至究其本原為性命形於著述為文章固非二道特其緩急先後各有次第不可紊耳今曰理出於心心存則萬理備吾道一貫聖人之極致也奚事外求吾恐其修齊治平之道反有所畧則所學非所用所用非所學於古人之道不免差矣先生此論為陽明而發也葢力主在心為知覺在物為理之説固無足恠獨是以本原性命非當務之急若無與乎修齊之事者則與清談何異修齊之事無乃專靠言語威儀禮樂刑政歟真可謂本末倒置矣先生與王浚川許函谷辯論隂陽數千言為浚川所破者不一其大指之差在以神為無以形為有有無豈能相合則神形已離為二神形既二又豈待人死而後無知哉
  儒學管見或問儒者之學曰五經四書之所載皆儒者之道也於此而學之則儒者之學也問其要曰莫要於大學請問其㫖曰人之有生莫不有身焉亦莫不有家焉仕而在位則又有國與天下之責焉修齊治平莫不有道此則道之實體也具此道於心神性情之間明徳也行此道於家國天下之際新民也明徳為體而實見於新民之用新民為用而實本於明徳之體葢内外合一者也而莫不各有至善之所當止焉然斯道也非知之於先則不能行之於後故有知止能得之訓焉此大學之要指也請問其詳曰人之生也莫不有心以為此身之主忿懥恐懼好樂憂患皆心之用也情也其未發則性也方其未發也必廓然大公無所偏𠋣心之本體方得其正一有偏𠋣則不正矣此善惡之根也或曰朱子謂心之未發如鑑空衡平無正不正之可言必其既發則正不正始有可見故章句謂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今乃謂未發之時心已不正何也曰心之正不正雖見於既發之後實根於未發之前如鑑之不明衡之不平雖未照物懸物而其體固已不正矣至於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則修身章内親愛五者之偏正指此而言所謂己發而為情者也若謂正心傳内不得其正即指已發則修身𫝊内五者之偏又何指耶朱子章句葢一時之誤也其以正心次誠意之後何也曰意不誠者明知善之當行而不能行明知惡之當惡而不能去葢自欺之小人也又何暇論其心之正不正哉其或誠於好善而惡惡矣而氣禀識見之偏心有未正則接人處事之際徃徃隨其所偏而發不復加察則雖誠於好善惡惡不免有時而失理誠意之後繼以正心葢欲其涵飬省察使其心未發之時無少偏𠋣感物而動之際又加察焉使情之所發用之所行無一不中乎理此則儒者之極功焉然五者之情各行於接人處事之際接家人國人天下人無不然也而所接莫先於家人故於修身齊家𫝊内發之非謂接他人不然也格物致知云者格修齊治平之道而真知孰善孰惡也誠意云者行修齊治平之道誠行其善而去其惡者也至於天下之治亂天命之得失則善惡之效而萬世之勸戒也此儒學體用之大全也 學與政非二道也學以政為大天下之政總於六部以大學之𫝊考之乎天下之用人吏兵之政也理財户工之政也治國興仁讓之善則禮之政也禁貪戾之惡則刑之政也吏兵之用人能同天下之好惡而不徇一己之偏户工之理財能節用愛人而不為聚斂之計禮刑能興善而禁惡則謂之賢公卿有司可也本之以大學之道而行之以國家之法為政之道思過半矣此儒者之正學也或者舍而不由徒從事於記誦詞章者既不足道而所謂道學者又多用心於性與天道之間及存心飬性之説名雖可觀實則無補其可嘆者多矣
  語録有問一貫約禮之説者曰儒者未得游夏之十一而議論即過顏曾以聖賢心法為初學口耳此道聼塗説之最可惡者 門人請梓文集曰聖賢之道昭在六籍如日星後學愧不能知而行之自宋以來儒者之論正苦太多此吾之所深懼也 有言先生銖視軒冕塵視金玉者曰此後世儒者輕世傲物之論也金玉自是金玉如何塵視得軒冕自是軒冕如何銖視得此何異老莊芻狗飄瓦曰如是孔子何以謂富貴如浮雲曰浮雲在不義不在富貴也
  隂陽管見隂陽之論予㓜聞其名而未知其實反覆乎周程張邵之書出入乎佛老醫卜之説者將二十年至三十八嵗玩伏羲卦象而騐之以造化之道廼若有得惜諸佛之論皆失其真也欲著述以明之以其非日用所急且恐啟争端也藏之中心葢十五年於今矣間與一二知己談之而杏東郭先生屬予筆之成書因畧書數條告之王浚川許函谷復有所疑且予著述之本㫖亦未明也廼補書三條於内嗚呼性命之難言也尚矣一己之見安敢必他人之皆我從哉引伸觸𩔖正誤紏失葢有侍乎世之君子焉嘉靖五年九月朔日敘 造化之道一隂一陽而已矣陽動隂静陽明隂晦陽有知隂無知隂有形陽無形陽無體以隂為體隂無用待陽而用二者相合則物生相離則物死微哉微哉通於其説則鬼神之幽人物之著與夫天文地理醫卜方技仙佛之蘊一以貫之而無遺矣一章 天為陽地為隂火為陽水為隂天陽之陽也故神而無形地隂之隂也故形而不神火陽之隂也故可見然後無形也水隂之陽也故能化然終無知也天變而為風地變而為山火變而為雷水變而為澤雨雪霜露皆澤之𩔖也觀八卦之象則可知矣二章 火陽也其盛在天水隂也其盛在地葢各從其𩔖也何以明之日為火之精月為水之精日近則為溫為暑火偏盛也日逺則為凉為寒水偏盛也四時之變於是乎生矣地雖有火而不能為溫暑天雖有水而不能為寒凉故曰其盛各有在也三章 或曰水隂也流而不息安在其為静乎曰流非水之本然也水體凝而性静者也其融火化之也其流天運之也天火無形實為隂樞而人不能見也故謂水為動悞矣何以明之水氣為寒寒甚則水非有待於外也水自遂其性耳然則水之為静也昭昭矣四章 或曰天有定形故日月星宿之麗於天者萬古不易今謂天無形殆未可乎曰此不難知也既天有定形日月五星又何以有盈縮之異乎若謂日月五星雖麗於天而不為天所拘故有盈縮之異不知上何所繋下何所承乃萬古而不墜乎葢天陽氣也動而不息其行至健日月五星皆運於天者也天行有常故日月星宿萬古不易其有盈縮則以象有大小天運之有難易也譬之浮物於水小者順流而去故疾中者少遲大者愈遲其𫝑則然也如此則謂天有定形者其惑可解謂天左旋日月五星右轉者其説不攻而自破矣五章 或曰天地水火恐未足以盡造化之蘊不如以隂陽統之予竊以為隂陽者虛名也天地水火者實體也二而一者也謂天地水火未足以盡造化之蘊此特未之察耳葢人知水之為水而不知寒凉潤澤皆水也人知火之為火而不知溫熱光明皆火也天宰之以神地載之以形水火二者交會變化於其間萬物由是而生由是而死造化之能事畢矣自此之外豈復有餘蘊乎六章 或曰乾静專而動直坤静翕而動闢易大傳也今謂天專為動地專為静何居曰易大傳之文為乾坤交不交而言也乾有時而不交坤故謂之静然其本體之動者自若也坤有時而受乾之交故謂之動然其本體之静者亦自若也觀天地則可知矣夫何疑乎七章 或曰易大傳謂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今謂天為陽地為隂不亦異乎曰乾陽物也其象為天坤隂物也其象為地兹非易道之彰彰者乎曰言若是之不同何也曰各有指也火陽也雖附於天而未甞不行於地水隂也雖附於地而未甞不行於天水火者天地之二用也故天有隂陽地有柔剛黙識而旁通之則並行而不悖矣八章 或曰周子之太極何如曰非吾之所知也其説謂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静静而生隂静極復動自今觀之則天陽之動者也果何時動極而静乎地隂之静者也果何時静極而動乎天不能生地水不能生火無愚智皆知之廼謂隂陽相生不亦悞乎葢天地水火雖渾然而不可離實燦然而不可亂先儒但見其不相離而未察其不可亂也故立論混而無别愚竊以為隂之與陽謂之相依則可謂之相生則不可九章 或曰何謂太極曰一隂一陽之謂道道太極也周子之論何如曰似矣而實非也五行一隂陽隂陽一太極則固謂太極不外乎隂陽而隂陽不外乎五行矣自今論之水水也火火也金木水火土之交變也土地也天安在乎有地而無天謂之造化之全可乎或曰天太極也故朱子以上天之載釋太極以天道流行釋隂陽豈可謂之有地而無天乎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之中有乾有坤則天地皆太極之分體明矣以天為太極之全體而地為天之分體豈不悞甚矣哉太極圖為性理之首而其失有如此者故不可不辨十章 或曰張子之正䝉何如曰太虛即氣太虛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聚則離明得施而有形可見散則離明不得施而無形不可見不可因其可見始謂之有因其不可見遂謂之無故謂聖人不言有無言有無為諸子之陋此其書之大指也殊不知造化之道陽為神隂為形形聚則可見散則不可見神無聚散之迹故終不可見今夫人之知覺運動皆神之所為也是豈有形而可見乎觀人則造化之妙可知矣張子之論葢以意見窺測而未至者也十一章 或曰邵子之經世何如曰元會運世之分無所依㨿先儒已有議其失者今不贅論天以日月星辰變而為暑寒晝夜地以水火土石化而為雨風露雷此其書之大指也自今觀之暑寒晝夜皆主於日月星辰何有焉風為天所變雷為火所變雨露皆水所變其理甚明少思則得之矣火為風石為雷土為露豈不牽强之甚哉且其取象乾不為天而為日離不為日而為星坤反為水坎反為土與伏羲之易象大異廼自謂其學出於伏羲之先天圖吾不知其説也十二章 或曰子自謂所論皆出於伏羲之易其詳何如曰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此伏羲易象之本也乾離皆生於陽故謂天火為陽坤坎皆生於隂故謂地水為隂乾變其初九為初六則為㢲故謂風為天之變葢天下交於隂也坤變其六三為九三則為艮故謂山為地之變葢地上交於陽也離變其九三為六三則為震盖火為隂伏則奮擊而為雷故謂雷為火之變坎變其初六為初九則為兌水與陽交則相和而為澤故謂澤為水之變坤艮離震相比從其𩔖也乾兌坎㢲相逺無乃以乾為陽可下行於地之分坎為隂之陽亦能上入於天之分故兩儀其位耶若以兑為㢲以㢲為兑則隂陽之分尤為明順然非後學所敢斷也姑發此意以俟再來之伏羲正焉十三章





  陰陽管見後語造化之妙先聖已有論者見於易象及禮祭義春秋左傳諸篇可考也但所言簡略耳葢以其理微妙難明恐學者知未及此驟而語之反滋其惑故等閒不論所謂子不語神子罕言命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是也但近世儒者不察先聖之指未明造化之妙輒以見立論其説傳於天下後世學者習於耳目之聞見遂以為理實止此而不知其謬也予惜其失故著管見以救之而争辯紛然而起葢為先入之言所梏耳予不得已乃著管見後語以發之學者熟玩而細察焉可也嘉靖甲午冬至後二日序 造化之道合言之則為太極分言之則為陰陽謂之兩儀陰陽又分之則為太隂太陽少隂少陽謂之四象四象又分之則為天地水火風雷山澤之象謂之八卦天地水火常在故為體雷風山澤或有或無故謂之變此皆在造化之中而未生物也其既合則物生矣一章 隂形陽神合則生人所謂精氣為物也離則人死所謂游魂為變也方其生也形神為一未易察也及其死也神則去矣而去者初無形可見形雖尚在然已無所知矣陽有知而無形隂有形而無知豈不昭然而易察哉二章 天動而無形風亦動而無形天不息風有時而息下交於隂為隂所滯也髙山之顛風猛葢去隂稍逺不大為所滯也雲霄之上風愈猛葢將純乎天也然則天變而為風也明矣春夏日近火氣盛則雷廼發秋冬日逺火氣微則雷乃收雷有電火光也雷所擊有燒痕火所燎也然則火變而為雷也明矣若地水之變則有形易見不待論也周易謂停水為澤管見則以水之化而散者為澤葢停水與流水無異而水之化為雨雪霜露者於八卦遂無所歸且澤有散義先聖亦有雨澤之説故不從周易所取之象葢於造化之道不合雖文王之象亦不敢從也三章 世儒論天道之隂陽多指四時之變而言而四時之變隂陽消長實指水火而言而天之本體則運行水火在四時之外無消長也地道之柔剛則以形論地水相結為火所煆者則剛而火氣行於地者人不敢犯亦謂之剛至於地水本體至静而無為則謂之柔此所謂地有柔剛亦自水火而來也四章 周子所謂太極指神而言神無所不統故謂太極神無形故謂無極而太極朱子所註亦得其意但不言神而言理故讀者未即悟朱註上天之載葢指神而言也殊不知太極乃隂陽合而未分者也隂形陽神皆在其中及分為隂陽則陽為天火依舊為神隂為地水依舊為形若太極本體止有神而無形則分後地水之形何從而來哉由此化生人物其心性之神則皆天火之神所為也其血肉之形則皆地水之形所為也此理先聖屢有言者但學者忽而不察耳葢有形易見而無形難見固無恠其然也五章 横渠論氣聚則離明得施而有形可見氣散則離明不得施而無形故不可見夫地之上虛空處皆天也此儒者之所共言亦横渠之所知也盈虛空處皆天氣可謂聚矣是果有形而可見乎天變為風風之猛者排山倒海亦可謂氣聚矣謂之離明得施有形可見得乎故曰神與聚散之迹張子窺測而未至也六章 老子謂有生於無周子謂無極太極而生隂陽五行張子謂太虛無形而生天地糟粕所見大畧相同但老子周子猶謂神生形無生有至張子則直謂虛無形止為氣之聚散不復知有神形之分此則又不同也學者詳之可也七章 浚川謂鬼神無知覺靈應凡經訓禍福祭享之𩔖皆謂止是聖人以神道設教實無此理此大悞也人血肉之軀爾其知覺感應孰為之哉葢人心之神也心之神何自而來哉葢出於造化之神也人有形聲可騐則謂之有神無形聲可騐則謂之無神矣八章
  隂陽管見辨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者隂陽也太極者隂陽合一而未分者也隂有陽無隂形陽神固皆在其中矣故分為兩儀則亦不過分其本有者若謂太虛清通之氣為太極則不知地水之隂自何而來也 柏齋謂神為陽形為隂又謂陽無形隂有形矣今却云分為兩儀亦不過分其本有者既稱無形將何以分止分隂形是無陽矣謂分兩儀豈不自相矛盾使愚終年思之而不得其説望將隂陽有無分離之實再為敎之柏齋又謂以太虛清通之氣為太極不知地水之隂自何而來嗟乎此柏齋以氣為獨陽之誤也不思元氣之中萬有俱備以其氣本言之有蒸有濕蒸者能運動為陽為火濕者常潤静為隂為水無濕則蒸靡附無蒸則濕不化始雖清微鬱則妙合而凝神乃生焉故曰隂陽不測之謂神是氣者形之種而形者氣之化一虛一實皆氣也神者形氣之妙用性之不得已者也三者一貫之道也今執事以神為陽以形為隂皆出自釋氏仙佛之論誤矣夫神必藉形氣而有者無形氣則神滅矣縱有之亦乗夫未散之氣而顯者如火光之必附於物而後見無物則火尚何在乎仲尼之門論隂陽必以氣論神必不離隂陽執事以神為陽以形為隂愚以為異端之見矣 道體兼有無隂為形陽為神神而無形者其本體葢未甞相混也釋老謂自無而有誠非矣浚川此論出於横渠要其歸則與老氏無而生有者無異也釋氏則實以有無並論與老氏不同此不可不知也所未精者論真性與運動之性為二及以風火為形耳隂陽管見中畧具此意有志於道者詳之可也浚川所見出於横渠其文亦相似 柏齋言道體兼有無亦自神無形有來此不須再辨愚謂道體本有本實以元氣而言也元氣之上無物故曰太極言推究於至極不可得而知故論道體必以元氣為始故曰有虛即有氣虛不離氣氣不離虛無所始無所終之妙也氣為造化之宗樞安得不謂之有執事曰釋老謂自無而有誠非矣又謂余論出於横渠要其歸則與老氏合横渠之論與愚見同否且未暇辨但老氏之所謂虛其㫖本虛無也非愚以元氣為道之本體者此不可以同論也望再思之 日陽精葢火之精也星雖火餘然亦有其體矣隂止受火光以為光者如水與水精之𩔖也猶月之小者也風雷雖皆屬陽然風屬天之陽雷屬火之陽亦不可混至於雲則屬隂水今獨不可謂之陽也 隂陽即元氣其體之始本自相渾不可離析故所生化之物有隂有陽亦不能相離但氣有偏盛遂為物主耳星隕皆火能焚物故為星為陽餘柏齋謂雲為獨隂矣愚則謂隂乗陽耳其有象可見者隂也自地如縷而出能運動飛揚者乃陽也謂水為純隂矣愚則為隂挾陽耳其有質而就下者隂也其得日光而散為氣者則陽也但隂盛於陽故屬隂𩔖矣 天陽為氣地隂為形男女牡牝皆隂陽之合也特以氣𩔖分屬隂陽耳少男有陽而無隂少女有隂而無陽也寒暑晝夜管見有論至於呼吸則陽氣之行不能直遂葢為隂所滯而相戰耳此屈伸之道也凡屬氣者皆陽凡屬形者皆隂此數語甚真然謂之氣則猶有象不如以神字易之葢神即氣之靈尤妙也愚甞騐經星河漢位次景象終古不移謂天有定體氣則虛浮虛浮則動蕩動蕩則有錯亂安能終古如是自來儒者謂天為輕清之氣恐未然且包天地外果爾輕清之氣何以乗載地水氣必上浮安能左右旋轉漢郄萌曰天體確然在上此真至論智者可以思矣柏齋惑於釋氏地水火風之説遂謂風為天𩔖以附成天地水火之論其實不然先儒謂風為天體旋轉蕩激而然亦或可通今云風即天𩔖誤矣男女牝牡專以體質言氣為陽而形為隂男女牝牡皆然也即愚所謂隂陽有偏盛即盛者恒主之也柏齋謂男女牝牡皆隂陽相合是也又謂少男有陽而無隂少女有隂而無陽豈不自相背馳寒暑晝夜以氣言葢謂屈伸徃來之異非專隂專陽之説愚於董子陽月隂月辨之詳矣呼吸者氣機之不容已者呼則氣出出則中虛虛則受氣故氣入吸則氣入入則中滿滿則溢氣故氣出此乃天然之妙非人力可以强而為之者柏齋謂陽為隂滯而相戰恐無是景象當再體騐之何如柏齋又謂愚之所言凡屬氣者皆陽凡屬形者皆隂以下數語甚真此愚推究隂陽之極言之雖葱蒼之象亦隂飛動之象亦陽葢謂二氣相待有離其一不得者况神者生之靈皆氣所固有者也無氣則神何從而生柏齋欲以神字代氣恐非精當之見 土即地也四時無不在故配四季木溫為火熱之漸金凉為水寒之漸故配四時特生之序不然耳五行家之説自是一端不必與之辨也火旺於夏水旺於冬亦是正理今人但知水流而不息遂謂河凍川氷為水之休囚而不知氷凍為水之本體流動為天火之化也誤矣 柏齋曰土即地四時無不在愚謂金木水火無氣則已有則四時日月皆在何止四季之月今土配四季金木水火配四時其餘無配時月五行之氣不知各相退避乎即為消滅乎突然而來抑𠉀次於何所乎此假象配合穿鑿無理甚較然者世儒惑於邪妄而不能辨豈不可哀柏齋又曰五行家之説自是一端不必與辨愚謂學孔子者當推明其道以息邪説庶天下後世崇正論行正道而不至䧟於異端可也何可謂自是一端不必與辨然則造化真實之理聖人雅正之道因而䝉蔽晦蝕是誰之咎其謂水旺於冬猶為痼疾夫夏秋之時膚寸雲靄大雨時行萬流湧溢百川灌河海潮為之嘯逆不於此時而論水旺乃於水泉閉涸之時而强配以為旺豈不大謬又謂今人但知水流而不息遂謂河凍川氷為水之休囚而不知氷凍為水之本體流動為天火之化嗟乎此尤不通之説夫水之始化也氷乎水乎使始於氷雖謂氷為水之本體固無不可矣然果始於氷乎水乎此有識者之所能辨也夫水之始氣化也陽火在内故有氣能動氷雪者雨水之變非始化之體也安可謂之本裂膚墮指而江海不氷謂流動為天火之化得乎哉 人之神與造化之神一也故能相動師巫之𩔖不可謂無浚川舊論天地無知鬼神無靈無師巫之術今天地鬼神之説變矣而師巫猶謂之無如舊也何哉此三事一理也特未思耳神能御氣氣能御形造化人物無異但有大小之分耳造化神氣大故所能為者亦大人物神氣小故所能為者亦小其機則無異也州縣小吏亦能竊人主之權以行事此師巫之比也行禱則求於造化之神也設位請客客有至不至設主求神神有應不應然客有形人見之神無形人不能見也以目不能見遂謂之無淺矣此木主土偶之比也蒸水為雲灑水為雨揺扇起風放炮起雷皆人之所為也皆人之所共知也此雖形用主之者亦神氣也師巫則專用神氣而不假於形者也通此則邪術之有無可知矣浚川論人道甚好特天道未透耳葢其自處太髙謂人皆不及已故謂己見不可易耳吾㓜時所見與浚川大同後乃知其非吾料浚川亦當有時而自知其非也慎言此條乃為師巫能致風雲雷雨而言故曰雨暘風霆天地之徳化而師巫之鬼不能致耳或能致者偶遇之也至於邪術亦未甞謂世間無此但有之者亦是得人物之氣實而成非虛無杳㝠無所慿藉而能之也如採生折割如滌目幻視等𩔖與師巫之虛無杳㝠能致風雨不同皆藉人物之實氣柏齋又謂造化之神氣大故所能為者亦大人物神氣小故所能為者亦小其機則無異矣愚則謂天所能為者人不能為人所能為者天亦不能為之師巫若能呼風喚雨何不如世俗所謂吹氣成雲噀唾成雨握手成雷拂䄂成風頃刻之間靈異交至又何必築壇勅將祭禱旬朔以待其自來豈非誑惑耶俗士乃為信之悲哉柏齋又謂州縣小吏亦能竊人主之權以為師巫能竊天神之權愚以謂過矣小吏人主皆人也所竊皆人事也故可能師巫人也風雨天也天之神化師巫安能之投鐡於淵龍起而雨此乃正術亦非㝠祈不可同也又謂設主請客有至不至如師巫求神有應不應此皆為師巫出脱之計請客不至或有他故求神不應神亦有他故邪此可以發笑又謂蒸水為雲灑水為雨揺扇起風放砲起雷為人神氣所為不知此等雲雨風雷真邪假邪若非天道之真不過物象之似耳與師巫以人求天有何相𩔖且師巫專用神氣而不假之以形不知是何神靈聼師巫之所使抑師巫之精神耶此𩔖説夢愚不得而知之其謂愚論人道甚好特天道未透葢自處太髙謂人皆不及已故執已見不可易又謂向時所見與浚川大同後乃知其非吾料浚川亦當有時自知其非此數言教愚多矣但謂自處太髙謂人不及已此則失愚之心也夫得其實理則信不得其理此心扞格不契何以相信使蒭蕘之言會於愚心即躍然領受况大賢乎謂人不及已執所見而不易此以人為髙下而不㨿理之是非者之為也愚豈如是乎柏齋又云神能御氣氣能御形以神自外來不從形氣而冇遂謂天地太虛之中無非鬼神能聼人役使亦能為人禍福愚則謂神必待形氣而有如母能生子子能為母主耳至於天地之間二氣交感百靈雜出風霆流行山川㝠漠氣之變化何物不有欲氣而為神恐不可得縱如神仙尸解亦人之神乗氣而去矣安能脱然神自神而氣自氣乎由是言之兩間神鬼百靈顯著但恐不能為人役使亦不能為人禍福耳亦有𩔖之者人死而氣未散乃慿物以祟人及夫罔兩罔象山魈水□之怪來遊人間皆非所謂神也此終古不易之論望智者再思之何如 讀禍福祭祀之論意猶為鬼神無知覺作為此大惑也人血肉之軀耳其有知覺作為誰主之哉葢人心之神也人心之神何從而來哉葢得於造化之神也故人有知覺作為鬼神亦有知覺作為謂鬼神無知覺作為異於人者梏於耳目聞見之騐而不通之以理儒之淺者也程張不免有此失先聖論鬼神者多矣乃一切不信而信淺儒之説何也豈梏於耳目聞見之迹而不能通之以理者乎 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語曰禍福無門惟人所召故知人之為善為惡乃得福得禍之本其不順應者幸不幸耳故取程子答唐棣之論乃為訓世之正今柏齋以禍福必曰於鬼神主之則夫善者乃得禍不善者乃得福鬼神亦謬惡不仁矣有是乎且夫天地之間何虛非氣何氣不化何化非神安可謂無靈又安可謂無知但亦窅㝠恍惚非必在在可求人人得而攝之何也人物巨細亦夥矣攝人必攝物强食弱智𢦤愚衆暴寡物殘人人殺物皆非天道之常性命之正世人之物相𢦤相殺無處無之而鬼神之力不能報其寃是鬼神亦昧劣而不義矣何足以為靈異故愚直以仲尼敬鬼神而逺之以為主論而祭祀之道以為設敎非謂其無知無覺而不神也大抵造化鬼神之跡皆性之不得已而然者非出於有意也非以之為人也其本體自如是耳於此而不知皆淺儒誣妄惑於世俗之見而不能逹乎至理者矣此又何足與辨 先聖作易見造化之妙有有形無形之兩體故畫竒耦以象之謂之兩儀見無形之氣又有火之可見者有形之形又有水之可化為氣者故於竒之上又分竒耦耦之上亦分竒耦謂之四象是畫易之次第即造化之實也乃謂其局而謬悞矣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此聖人推論畫易之原非論天地造化本然之妙用也函谷當時徃徃凖易以論造化愚甞辭而病之柏齋前謂太極為隂陽未分兩儀謂隂陽已分似也今生於四象又謂聖人見無形之氣又有火之可見有形之形又有水之可化為氣者故於竒之上又分竒耦耦之上亦分竒耦謂之四象嗟乎此論為蛇添足又豈自然而然之道哉先儒謂四象為隂陽剛柔四少乃本易中之所有者後人猶議其無㨿今乃突然以形氣水火名之於易戾矣形氣易卦未甞具論水火卦有坎離此而名之豈不相犯求諸要歸大抵柏齋欲以易卦之象附會於造化故不覺其牽合穿鑿至此耳嗟乎易自邵朱以來如先天後天河圖五行任意附入者已多及求諸六十四卦何曾具此後學自少至老讀其遺文迷而不省又為衍其餘説日膠月固而不可解使四聖之易雜以異端之説悲哉天地未生葢混沌未分之時也所謂太極也天神地形雖曰未分實則並存而未甞缺一也太虛之氣天也神也以形論之則無也地則形也非太虛之氣也以形論之則有也分為天地與未分之時無異也謂儒者之道無無無空者非也神與形合則物生所謂精氣為物也神去形離則物死所謂游魂為變也神在人心性是也無形也形在人血肉是也無知也方其生也形神混合未易辨也及其死也神則去矣去者固無形也形雖尚在固已無知而不神矣此理之易見者也乃謂儒道無無無空何也此説出於横渠不足為㨿葢横渠見道亦未真也老氏謂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悞矣横渠力辨其失及自為説則謂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耳客形有也生於無形此與老氏有生於無者何異是無異同浴而譏祼裎也釋氏猶知形神有無之分過於横渠特未精耳 太虛太極隂陽有無之義已具於前不復再論但源頭所見各異故其説遂不相入耳愚以元氣未分之前形氣神冲然皆具且以天有定體安得不謂之有不謂之實柏齋以天為神為風皆不可見安得不謂之無不謂之空今以其實言之天果有體邪果止於清氣邪逺不可見故無所取證耳若謂天地水火本然之體皆自太虛種子而出道體豈不實乎豈不有乎柏齋謂儒道有無有空不過以天為神遂因而誤之如此且夫天包地外二氣洞徹萬有莫不藉之以生藉之以神藉之以性反其形壊氣散而神性乃滅豈非生於本有乎柏齋以愚之論出於横渠與老氏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不異不惟不知愚及老氏亦不知矣老氏謂萬物生於有謂形氣相禪者有生於無謂形氣之始本無也愚則以為萬有皆具於元氣之始故曰儒之道本實本有無無也無空也柏齋乃取釋氏猶知形神有無之分愚以為柏齋酷嗜仙佛受病之源矣五行生成之數誠妄矣有水火而後有土之説則亦
  未也天地水火造化本體皆非有所待而後生也木金則生於水火土相交之後正䝉一叚論此甚好但中間各有天機存焉天神無形人不能見故論者皆遺之此可笑也浚川所見髙過於函谷函谷所見多無一定細觀之自見今不暇與辨也嘉靖甲午十月晦日書於柏齋私居 柏齋謂天地水火造化本體皆非有所待而後生愚則以為四者皆自元氣變化出來未甞無所侍者也天者氣化之總物包羅萬有而神者也天體成則氣化屬之天矣故日月之精交相變化而水火生矣觀夫燧取火於日方諸取水於月可測矣土者水之浮滓得火而結凝者觀海中浮沫久而為石可測矣金石草木水火土之化也雖有精粗先後之殊皆出自元氣之種謂地與天與水火一時並生均為造化本體愚竊以為非然矣老氏謂有生於無周子謂無極而太極太極生二五横渠謂太虛無形生天地糟粕所見大略相同但老氏周子猶謂神生形無生有横渠則謂虛與形止由氣之聚散無神形有無之分又不同也予竊謂論道體者易象為至老子周子次之横渠為下葢以其不知神形之分也 神形之分魂升而魄降也古今儒者孰不知之今謂老子周子知之横渠不知豈不寃哉大抵老氏周子不以氣為主誠以為無矣與柏齋以神為無同義與横渠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大相懸絶夫同道相賢殊𮜿異趨柏齋又安能以横渠為然嗟乎以造化本體為空為無此古今之大迷雖後儒扶正濓溪無極之㫖曰無聲無臭實造化之樞紐品彚之根抵亦不明言何物主之豈非談虛説空乎但形神之分能知隂陽果不相離則升而上者氣之精也降而下者氣之跡也精則為神為生為明靈跡則為形為死為糟粕神之氣終散歸於太虛不滅息也形之氣亦化歸於太虛為腐臭也則造化本體安得不謂之有安得不謂之實老釋之所謂有無有空者可以不攻而自破世儒謂理能生氣者可以三思而自得矣望柏齋以意逆志除去葛藤舊見當自契合 地上虛空處皆天天氣可謂聚矣是豈有形而可見乎天變為風風之猛者排山倒海氣之聚益顯矣謂之離明得施有形可見得乎故曰陽為神無聚散之迹終不可見而張子之論未至也予初著管見多引而不發葢望同志深思而自得之也忽而不察者皆是矣因復引而伸之然不能盡言也其餘則尙有望於世之君子焉甲午冬至前三日書 地上虛空謂之皆氣則可謂之皆天則不可天自有體觀星象河漢確然不移可以測知且天運於外無一息停虛空之氣未甞隨轉謂地上皆天恐非至論矣風之猛者排山倒海謂氣之動則可謂氣之聚則不可夫氣之動由力排之也力之排由激致之也激之所自天機運之也此可以論風矣謂天運成風則可謂天即風則不可氣雖無形可見却是實有之物口可以吸而入手可以揺而得非虛寂空㝠無所索取者世儒𩔖以氣體為無悞矣愚謂學者必識氣本然後可以論造化不然頭惱既差難與論其餘矣 隂陽不測之謂神地有何不測而謂之神邪若謂地之靈變此是天之藏於地者耳非地之本體也 柏齋曰隂陽不測之謂神地有何不測而謂之神愚則以為後坤發育羣品載生山川藴靈雷雨交作謂地不神恐不可得又曰地有靈變此天藏於地者非地本體若然則地特一大死物矣可乎愚則以為萬物各有禀受各正性命其氣雖出於天其神即為已有地有地之神人有人之神物有物之神謂地不神則人物之氣亦天之氣謂人物不能自神可乎此當再論 張子謂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形生於無形此與老子有生於無之説何異其實造化之妙有者始終有無者始終無不可混也嗚呼世儒惑於耳目之習熟久矣又何可以獨得之意强之哉後世有楊子者自相信矣 愚甞謂天地水火萬物皆從元氣而化葢由元氣本體具有此種故能化出天地水火萬物如氣中有蒸而能動者即陽即火有濕而能静者即隂即水道體安得不謂之有且非濕則蒸無附非蒸則濕不化二者相須而有欲離之不可得者但變化所得有偏盛者甞主之其實隂陽未甞相離也其在萬物之生亦未甞有隂而無陽有陽而無隂也觀水火隂陽未甞相離可知矣故愚謂天地水火萬物皆生於有無無也無空也其無而空者即横渠之所謂客形耳非元氣本體之妙也今柏齋謂神為無形為有且云有者始終有無者始終無所見從頭差異如此安得强而同之柏齋又云後世有楊子雲自能相信愚亦以為俟諸後聖必能辯之



  明儒學案卷四十九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十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中四
  肅敏王浚川先生廷相
  王廷相字子衡號浚川河南儀封人𢎞治壬戌進士改庶吉士授兵科給事中正徳戊辰謫為州判稍遷知縣復召為御史出按陜西鎮守奄人廖鵬虐民先生繩之以法鵬大恨已而視學北畿有兩奄干請先生焚其書兩奄亦恨未有以發也鵬因上書搆之兩奄從中主其奏逮入詔獄又謫為縣丞稍遷知縣同知擢四川僉事山東副使皆視學政嘉靖初歴湖廣按察使山東左右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四川入為兵部左右侍郎轉南京兵部尚書召為左都御史進兵部尚書兼掌院事加太子太保辛丑罷又三年而卒年七十一隆慶初贈少保諡肅敏先生主張横渠之論理氣以為氣外無性此定論也但因此而遂言性有善有不善并不信孟子之性善則先生仍未知性也葢天地之氣有過有不及而有愆陽伏隂豈可遂疑天地之氣有不善乎夫其一時雖有過不及而萬古之中氣自如也此即理之不易者人之氣禀雖有清濁强弱之不齊而滿腔惻隱之心觸之發露者則人人所同也此所謂性即在清濁强弱之中豈可謂不善乎若執清濁强弱遂謂性有善有不善是但見一時之愆陽伏隂不識萬古常存之中氣也先生受病之原在理字不甚分明但知無氣外之理以為氣一則理一氣萬則理萬氣聚則理聚氣散則理散畢竟視理若一物與氣相附為有無不知天地之間只有氣更無理所謂理者以氣自有條理故立此名耳亦以人之氣本善故加以性之名耳如人有惻隱之心亦只是氣因其善也而謂之性人死則其氣散更何性之可言然天下之人各有惻隱氣雖不同而理則一也故氣有萬氣理只一理以理本無物也宋儒言理能生氣亦只誤認理為一物先生非之乃仍踏其失乎
  雅述學者始而用功必須主敬存誠以持其志而後有進久而純熟動靜與道為一則誠敬不待養而自存志不待持而自定矣程子論持志曰只此便是私此言亦過高儒者遂以主敬存誠以持志為有意而不務殊失下學上達之意近禪氏之虛靜矣 冲漠無眹萬象森然已具此靜而未感也人心與造化之體皆然使無外感何有於動故動者緣外而起者也應在靜也機在外也已應矣靜自如故謂動以擾靜則可謂動生於靜則不可而况靜生於動乎 四時行百物生可以觀天動作行事可以觀聖人内蘊不可知而發外者可以槪覩天除却四時百物聖人除却動作行事則其道隱矣將何以為知天知聖之具儒者好高乃謂以動作言語求聖人為末過矣推此意也直欲枯禪白坐以見性乎 世變有漸若寒暑然非寒而突暑暑而突寒也聖人拯變於未然在平其勢而已矣平其𫝑在理其人情而已矣故將怨者則徳之將渙者則萃之將昻者則抑之此聖人先㡬之神也悠悠坐視養亂焉耳矣 天地之先元氣而已矣元氣之上無物故元氣為道之本 薛文清云中庸言明善不言明性善即性也愚謂性道有善有不善故用明使皆善而無惡何用明為聖人又何用强為修道以立教哉自世之人觀之善者常一二不善者常千百行事合道者常一二不合者常千百昭昭雖勉於徳行而惰於冥冥者不可勝計猶頼讀書以維持之故謂人心皆善者非聖人大觀真實之論也 聖賢之所以為知者不過思慮見聞之會而已世之儒者乃曰思慮見聞為有知不足為知之至别出徳性之知為無知以為大知嗟乎其禪乎不思甚矣殊不知思與見聞必由於吾心之神此内外相須之自然也 嬰兒在胞中自能飲食出胞時便能視聽此天性之知神化之不容已者自餘因習而知因悟而知因過而知因疑而知皆人道之知也父母兄弟之親亦積習稔熟然耳何以故使父母生之孩提而乞諸他人養之長而惟知所養者為親耳塗而遇諸父母視之則常人焉耳此可謂天性之知乎由父子之親觀之則凡萬物萬事之知皆因習因悟因過因疑而然人也非天也近儒好髙之論别出徳性之知以為知之至而卑學問思辨之知為不足而不至聖人雖生知惟性善達道二者而已其因習因悟因過因疑之知與人大同況禮樂名物古今事變必待學而後知者哉 博麄而約精博無定而約執其要博有過不及而約適中也此為學心法世儒乃曰在約而不在博嗟乎博惡乎雜者斯可矣約不自博而出則單寡而不能以折中執一而不能以時措其不逺於聖者幾希 性生於氣萬物皆然宋儒只為强成孟子性善之說故離氣而論性使性之實不明於後世明道曰性即氣氣即性生之謂也又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二之便不是又曰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此三言者於性極為明盡後之學者梏於朱子本然氣質二性之説而不致思悲哉 諸儒於體魄魂氣皆云兩物又謂魄附於體魂附於氣此即氣外有神氣外有性之説殊不然體魄魂氣一貫之道也體之靈為魄氣之靈為魂有體即有魄有氣即有魂非氣體之外别有魂魄來附之也氣在則生而有神故體之魄亦靈氣散則神去體雖在而魄亦不靈矣是神氣者又體魄之主豈非一貫之道乎知魂魄之道則神與性可知矣 格物之訓程朱皆訓至字程子則曰格物而至於物此重叠不成文義朱子則曰窮至事物之理是至字上又添出一窮字聖人之言直截決不如此不如訓以正字直截明當義亦疏通 天之氣有善有惡觀四時風雲霾霧霜雹之會與夫寒暑毒癘瘴疫之偏可覩矣况人之生本於父母精血之湊與天地之氣又隔一層世儒曰人禀天氣故有善而無惡近於不知本始 老莊謂道生天地宋儒謂天地之先只有此理此乃改易面目立論耳與老莊之㫖何殊愚謂天地未生只有元氣元氣具則造化人物之道理即此而在故元氣之上無物無道無理 易雖有數聖人不論數而論理要諸盡人事耳故曰得其義則象數在其中自邵子以數論天地人物之變棄人為而尚定命以故後學論數紛紜廢置人事别為異端害道甚矣 靜寂而未感也動感而遂通也皆性之體也聖人養靜以虛故中心無物聖人慎動以直故順理而應此皆性學之不得已者後儒獨言主靜以立本而略於慎動遂使克已復禮之學不行而後生小子以靜為性真動為性妄流於禪靜空虛矣 人之生也使無聖人修道之教君子變質之學而惟循其性焉則禮樂之節無聞倫義之宜罔知雖禀上智之資亦寡陋而無能矣況其下者乎 文中子曰性者五常之本蓋性一也因感而動為五是五常皆性為之也若曰性即是理則無感無動無應一死局耳文中子之見為優荀悦曰情意心志皆性動之别名言動則性有機發之義若曰理安能動乎 或謂氣有變道一而不變是道自道氣自氣岐然二物非一貫之妙也道莫大於天地之化日月星辰有薄食彗孛雷霆風雨有震撃飄忽山川海瀆有崩虧竭溢草木昆蟲有榮枯生化羣然變而不常矣况人事之盛衰得喪杳無定端乃謂道一而不變得乎氣有常有不常則道有變有不變一而不變不足以該之也 孟子之言性善乃性之正者也而不正之性未嘗不在其言口目耳鼻四肢之欲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豈非不正之性乎是性之善與不善人皆具之矣宋儒乃直以性善立論而遺其所謂不正者豈非惑乎 朱子答蔡季通云人之有生性與氣合而已即其已合而析言之則性主於理而無形氣主於形而有質即此數言猶是二之也夫人具形氣而後性出焉今曰性與氣合是性别是一物不從氣出有生之後相來附合耳此理然乎人有生氣則性存無生氣則性滅不可離而論者也如耳之能聽目之能視心之能思皆耳目心之固有者無耳目心則視聽與思尚能存乎聖人之性亦自形氣而出但以聖人之形氣純粹故其性無不善衆人形氣駁雜故其性多不善耳 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此非聖人語靜屬天性動亦天性但常人之性動以物者多不能盡皆天耳性者合内外而一之道也動以天理者靜必有理以主之動以人欲者靜必有欲以基之靜為天性而動即逐於人欲是内外心迹不相合一矣 佛氏教人任持自性持自性者執自己之本性也言一切衆生皆有本覺謂本性之靈覺處雖流轉六道受種種身而此覺性不曾失滅故以此為真性儒者不達性氣一貫之道無不浸浸然入於其中朱子謂本然之性超乎形氣之外其實自佛氏本性靈覺而來謂非依傍異端得乎大抵性生氣離而二之必不可得佛氏養修真氣雖離形而不散故其性亦離形而不滅以有氣即有性耳佛氏既不達此儒者遂以性氣分而為二誤後世之學甚矣慎言有形亦是氣無形亦是氣道寓其中矣有形生氣也無形元氣也元氣無息故道亦無息是故無形者道之柢也有形者道之顯也 天内外皆氣地中亦氣物虛實皆氣通極上下造化之實體也是故虛受乎氣非能生氣也理載於氣非能始氣也世儒謂理能生氣即老氏道生天地矣謂理可離氣而論是形性不相待而立即佛氏以山河大地為病而别有所謂真性矣可乎不可子 萬物巨細柔剛各異其材聲色臭味各殊其性閲千古而不變者氣種之有定也人不肖其父則肖其母數世之後必有與祖同其體貎者氣種之復其本也
  横渠理氣辨張子曰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虚循是出入皆不得已而然也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聚而有象不失吾常聚亦吾體散亦吾體知死之不亡者可與言性矣横渠此論闡造化之祕明人性之源開示後學之功大矣而朱子獨不以為然乃論而非之今請辯其惑朱子曰性者理而已矣不可以聚散言其聚而生散而死者氣而已矣所謂精神魂魄有知有覺者皆氣所為也故聚則有散則無若理則初不為聚散而有無也由是言之則性與氣原是二物氣雖有存亡而性之在氣外者卓然自立不以氣之聚散而為存亡也嗟乎其不然也甚矣且夫仁義禮智儒者之所謂性也自今論之如出於心之愛為仁出於心之宜為義出於心之敬為禮出於心之知為智皆人之知覺運動為之而後成也茍無人焉則無心矣無心則仁義禮智出於何所乎故有生則有性可言無生則性滅矣安得取而言之是性之有無縁於氣之聚散若曰超然於形氣之外不以聚散而為有無即佛氏所謂四大之外别有真性矣豈非謬幽之論乎此不待智者而後知也精神魂魄氣也人之生也仁義禮智性也生之理也知覺運動靈也性之才也三物者一貫之道也故論性也不可以離氣論氣也不得以遺性此仲尼相近習逺之大㫖也又曰氣之已散者既散而無有矣其根於理而日生者則固浩然而無窮吁此言也窺測造化之不盡者矣何以言之氣游於虛者也理生於氣者也氣雖有散仍在兩間不能滅也故曰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理根於氣不能獨存也故曰神與性皆氣所固有若曰氣根於理而生不知理是何物有何種子便能生氣不然不幾於談虛駕空之論乎今為之改曰氣之已散者既歸於太虛之體矣其氤氲相感而日生者則固浩然而無窮張子所謂死而不亡者如此造化之生息人性之有無又何以外於是而他求也哉
  性辨性之體何如王子曰靈而覺性之始也能而成性之終也皆人心主之形諸所見根諸所不可見者合内外而一之道也氣質之性本然之性何不同若是乎曰此儒者之大惑也吾惡能辯之雖然嘗試論之矣人有生斯有性可言無生則性滅矣惡乎取而言之故離氣言性則性無處所與虛同歸離性論氣則氣非生動與死同塗是性之與氣可以相有而不可相離之道也是故天下之性莫不於氣焉載之今夫性之盡善者莫有過於聖人也聖人之性皆此心虛靈所具而為七情所自發則聖人之性亦不離乎氣而已性至聖人而極聖人之性既不出乎氣質况餘人乎所謂超然形氣之外復有所謂本然之性者支離虛無之見與佛氏均也可乎哉敢問何謂人性皆善曰善固性也惡亦人心所出非有二本善者足以治世惡者足以亂世聖人懼世紀弛而民循其惡也乃取其性之足以治世者而定之曰仁義中正而立教焉使天下後世由是而行則為善畔於此則為惡出乎心而發乎情其道一而已矣
  荅薛君采論性書君采之談性也一惟主於伊川豈以先生之論盡合道妙皆當守而信之乎愚則反求吾心實有一二不可强同者故别加論列以求吾道之是伊川曰陰陽者氣也所以隂陽者道也未嘗即以理為氣嗟乎此大節之不合者也余嘗以為元氣之上無物有元氣即有元神有元神即能運行而為隂陽有隂陽則天地萬物之性理備矣非元氣之外又有物以主宰之也今曰所以隂陽者道也夫道也者空虛無著之名也何以能動静而為隂陽又曰氣化終古不忒必有主宰其間者不知所謂主宰者是何物事有形色耶有機軸耶抑緯書所云十二神人弄九耶不然幾於談虛駕空無著之論矣老子曰道生天地亦同此論皆過矣皆過矣又曰生之謂性程子取之蓋指氣禀而言耳其推本天命之性則卒歸於孟子性善之説嗟乎人有二性此宋儒之大惑也夫性生之理也明道先生亦有定性之㫖矣葢謂心性靜定而後能應事耳若只以理為性則謂之定理矣可乎哉余以為人物之性無非氣質所為者離氣言性則性無處所與虛同歸離性言氣則氣非生動與死同途是性與氣相資而有不得相離者也但主於氣質則性必有惡而孟子性善之説不通矣故又强出本然之性之論超乎形氣之外而不雜以傅會於性善之㫖使孔子之論反為下乗可乎哉不思性之善者莫有過於聖人而其性亦惟具於氣質之中但其氣之所禀清明淳粹與衆人異故其性之所成純善而無惡耳又何有所超出也哉聖人之性既不離乎氣質衆人可知矣氣有清濁粹駁則性安得無善惡之雜故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是性也者乃氣之生理一本之道也信如諸儒之論則氣自為氣性自為性形性二本不相待而立矣韓子所謂今之言性者雜佛老而言者是也程子以性為理余思之累年不相契入故嘗以大易窮理盡性證性理之不可以為一孝經毁不滅性以見古人論性𩔖出於氣固不敢以已私意自别於先儒矣嘗試擬議言性不得離氣言善惡不得離道故曰性與道合則為善性與道乖則為惡性出乎氣而主乎氣道出於性而約乎性此余自以為的然之理也仲尼曰成性存存道義之門伊尹曰兹乃不義習與性成是善惡皆性為之矣古聖會通之見自是至理矣















  明儒學案卷五十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十一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中五
  文裕黄泰泉先生佐
  黄佐字才伯號泰泉廣之香山人正徳庚辰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出為江西提學僉事棄官歸養久之起右春坊右諭徳擢侍讀學士掌南京翰林院事卒贈禮部右侍郎諡文裕先生以博約為宗旨博學於文知其根而溉之者也約之以禮歸其根則千枝萬葉受澤而結實者也博而反約於心則視聽言動之中禮喜怒哀樂之中節彞倫經權之中道一以貫之而無遺矣蓋先生得力於讀書典禮樂律詞章無不該通故即以此為教是時陽明塞源拔本論方欲盡洗聞見之陋歸併源頭一路宜乎其不能相合也然陽明亦何嘗教人不讀書第先立乎其大則一切聞見之知皆徳性之知也先生尚拘牽於舊論耳㓜時喜博覽每舉楊用修集韓孟郁上桂謂余曰吾鄉黄才伯博物君子也子何不讀其集乎今為泰泉學案念亡友之言為之澘然
  論學書徳性之知本無不能也然夫子之教必致知而力行守約而施博於達道達徳一則曰未能一焉二則曰我無能焉未嘗言知而廢能也程子曰良能良知皆無所由乃出於天不繋於人又曰聖人本天釋氏本心蓋大學言致知繋於人之問學者也孟子言良知必兼良能本於天命之徳性者也惟宋吕希哲氏獨以致知為致良知而廢良能則是釋氏以心之覺悟為性矣圓覺經以事理為二障必除而空之則理不具於心心不見於事惟神識光明而已反身而誠似不如是復林見素書昨承教中和之説謂陽明傳習録云不可謂未發之
  中常人俱有之葢體用一源有是體即有是用今人用未能有發而皆中節之和則知其體亦未能得未發之中執事謂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性無有不善若無未發之中則人皆可為堯舜豈謬語哉蓋陽明之學本於心之知覺實由佛氏其曰只是一念良知徹首徹尾無始無終即是前念不滅後念不生此乃金剛經不生不滅入湼槃覺安知所謂中和也又曰無所住而生其心佛氏曾有是言未為非也又曰不思善不思惡時認本來面目即吾所謂良知又曰無善無惡者理之靜有善有惡者氣之動不動於氣即無善無惡是謂至善此又畔孟子性善之説矣既曰無善安得又曰是謂至善是自相矛盾也又曰吾自㓜篤志二氏自謂既有所得謂儒者為不足學其後居夷三載見得聖人之學若是其簡易廣大始自悔悟錯用三十年氣力大抵二氏之學其妙與聖人只有毫釐之間執事謂其與佛老汩没俱化未嘗悔悟但借良知以文飾之耳誠然誠然生謂中庸者作聖之樞要而精一執事之疏義也明乎此則佛老之説祗覺其高虛而無實避去不暇又何汩没之有哉夫堯舜始言中孔子始言中庸之為徳中不啻足矣而言庸何也蓋慮人以中難知難行而不知人皆可以為堯舜故又以庸言之蓋謂無過不及之中乃平常應用之理降衷秉彞人人所同也故子思述孔子之意以為此篇凡言及品節限制而操存於内者皆以坊人心之危也言及天地民物皆以廓道心之微也然道心之發恒與人心相參則察之不容以不精守之不容以不一必精而至一則中可用於民推之天下國家而天地位萬物育矣其用功以致中和也俗儒皆以戒懼為靜而存養慎獨為動而省察然章句或問惟言存養省察未嘗分言動靜也生愚以為此乃黙識天性而操存涵養之為學以此訓人以此修道立教無非中庸之為徳合内外之道即易所謂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性既存於心心自見於事聖神功化之極自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矣昨談及此猶未之詳也試更詳一得之愚可乎蓋首章戒慎不睹恐懼不聞與末章不動而敬不言而信正是相應聖學相傳洪範五事孔門四勿皆從此用功雖稠人廣坐之中從事於此惟恐少怠記所云哀樂相生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也豈待感物而動哉故又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黙識天性之中庶乎情發而皆中節由此推極則中和致矣若待靜時存養則無有所謂不時不聞不動不言之時矣嘗當中夜不接物時驗之目睹隙光耳聞更漏或擁衣而動呼童而言未有無思無慮如槁木者故曰纔思即是已發惟内視返觀則性如皎日有過即知是謂明徳好惡本無一偏豈非未發之中乎若對客應酬亦然一有偏處即靜以待之則喜怒哀樂之發無不中節而和自中出矣涵養日久便是黙而成之篤恭而天下平不獨成已而已若嘵嘵講學各執一端則自相乖戾去中和逺矣與徐養齋書 箋詁者聖經之翼也諸子者微言之遺也史牒者來今之準也雜文者蘊積之葉也世之談道者每謂心茍能明何必讀書吾夫子既斥仲由之佞矣又謂臯䕫稷契何書可讀然則三墳五典之書傳自上古者胡為誦法於刪述之前耶十三經註疏中多有可取者如鄭氏釋道不可離曰道猶道路也出入動作由之離之惡乎從也其言似麄而實切茍謂真儒不是康成而顓求明心見性則又入禪矣荀揚雖大醇小疵而不敢擬經其言亦有所見近世乃有取於文中子以為聖人復起不能易也謂之何哉執事曰二程謂老氏之言無可闢者惟釋氏之説衍蔓迷溺至深故宋儒多取道家言如周茂叔自無而有自有歸無乃李荃之隂符也張子厚清虛一大乃莊周之太虛也朱子之調息箴乃老𣆀之𤣥牝也矧又註參同契隂符經盛傳於世邪葢去聖日逺而内聖外王之學老莊頗合吾儒遂至此爾近日金剛圓覺及六祖壇談經為講道學者所宗陽儒隂釋自謂易簡不渉支離如降伏其心見自本性有大定力者謂之金剛統衆徳而大備爍羣昏而獨照者謂之圓覺不思善不思惡時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則又壇經兼定力獨照之藴者也佐嘗取圓覺經觀之其圓攝所歸循性差别有三種焉一曰奢摩他謂寂静輕安於中顯現如鏡中像二曰三摩鉢提謂除去根塵幻化漸次増進如土長苗三曰禪那謂妙覺隨順寂滅不起浮想此三種靜觀隨學一事故有單修齊修前修後修之等有二十五輪是其支離反不如老氏之簡易矣與崔垣野書 所示卓小仙事乃生所欲聞者大抵人者鬼神之㑹也人道盛則鬼道衰亦理也辯論之詳可以正人心息邪説矣向者項甌東來言曾會小仙述其形貎之詳與其作詩報人禍福竊疑其為物鬼耳暫時為人忽又化去如貴郡九鯉湖何仙亦其比也人心趨向務為崇飾則建祠祀之遂傳於世如葛洪神仙傳祖劉向列仙傳而附益之久則人不復信如九鯉湖祈夢所得吉凶多不可明者但人臆度或有偶合者周翠渠公昔守廣徳觀所紀祠山其謬妄亦可見矣周公作金縢自謂多材多藝能事鬼神葢隂陽二氣屈伸徃來於天地之間無非鬼神也而周公所謂鬼神即指三王以魂魄言詩曰三后在天又曰文王在上葢没為明神上與天合非但為人鬼而已也易彖傳文言亦同此義而豐彖尤明白曰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虚與時消息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盈虛消息乃造化之迹而鬼神則人之魂魄也合大傳祭義而觀之曰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曰氣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魂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而神合精氣為物旣没猶如生時若魄雖降而游魂不散則為變矣變則滯而不化出為妖怪如伯有為厲是已故子産曰人生始化曰魄旣生魄陽曰魂用物精多則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於神明夫匹夫匹婦强死與殤者魂魄猶能憑依人以為淫厲况伯有乎僧道之為仙佛魄降魂游亦猶是也周公制禮大宗伯旣興神鬼⽰之禮矣末又曰凡以神仕者掌三辰之法以猶鬼神⽰之居辨其名物以冬日至致地⽰物鬼辰者日月星斗各至於辰躔次而畢見也猶者圖像也居者坐位也報天主日及四望其氣常伸故謂之天神而位於上禮月及四瀆山川顯以示人其氣二而小故謂之地⽰而位於下享五帝祖禰在隂陽之間故謂之人鬼名物則禮樂之器也天神人鬼以冬日至致之應陽氣也人鬼魂氣歸天昭明於上與天神為𩔖地⽰物鬼以夏日至致之應隂氣也物鬼則百物之精如山材川澤諸⽰在幽隂者是也豈非大合樂分而序之以降天神出地⽰格人鬼為成者與樂記曰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百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者此也小仙殆亦百物之精使貴邑人或祠之則與何仙𩔖矣老耼得長生久視之道百有餘歳朱子謂莊周明言老𦕃死則人鬼爾道家列為三清位於昊天上帝之上何哉據程子謂道家之説無可闢者以文王於昭於天例之雖位於天神地⽰之中可也生愚素不喜佛書如姚秦時五方十六國稱帝稱王迭興迭滅梵僧鳩摩羅什從而附會之其所譯法華經謂佛説法時來聽受者菩薩八萬人天子七萬二千人其餘天王鬼神之𩔖不可勝紀又文殊師利於海中宣説是經娑竭龍女忽現於前禮敬獻一寳珠受之即變成男子又觀世音普門品復有十數變現此則妄為夸大無從而猶其居又與道家異矣邇來學術分裂立門户尊徳性者厭棄聖經而喜誦佛書如曰佛氏之學亦有同於吾儒而不害其為異者又曰心隨法華轉非是轉法華謂之何哉謂之何哉生今與後進講學只博約二語而已讀書以明之聞見之知研究此理博文也反身以誠之徳性之知惇庸此理約禮也自媿淺薄未見有謹信者爾不能談禪以應變現奈何奈何與鄭抑齋書羅整菴云氣本一也而一動一靜一徃一來一闔一闢一升一降循環無已積微而著由著復微為四時之温涼寒暑為萬物之生長𭣣藏為斯民之日用彞倫為人事之成敗得失千條萬緒紛紜膠轕而卒不可亂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謂理也初非别有一物依於氣而立附於氣以行也人物之生受氣之初其理惟一成形之後其分則殊因思孔子繋易言性與天道有統言天命率性之理如曰一隂一陽之謂道朱子釋之曰隂陽迭運者氣也其理則所謂道嘗曰天下未有無理之氣亦無無氣之理又曰人之所以為人其理則天地之理其氣則天地之氣理無迹不可見故於氣觀之旣以為一矣又曰未有天地之先畢竟是理有理便有氣流行發育萬物此言理在氣先也註中庸則曰天以隂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則理又在氣後矣是判理氣而為二乃未定之論也然道之大原出於天既曰天積氣也又曰天者理而已矣理氣判而為二豈天兼之與抑理氣各有一天與易言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土在其中則為五行自此化生萬物飛潛動植皆人以文字名之爾是則理由羲畫始也而文字生焉豈有理在天地之先而乗氣以行如人乗馬者哉由此辨之氣之有條不可紊者謂之理理之全體不可離者謂之道天生人物靈蠢不同實有主宰之者惟得天命之正而能存存無息則可以配命同天故詩書言天又言帝如曰勅天之命惟時惟幾勅敬而正之也無一時無一事而不敬慎以存養省察者即中庸所云也如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恒性不言天而言帝者有主宰於其間使靈而為人者其性異於蠢物與牛犬之性不同即孟子所言也説者謂心中之氣寓理而靈故曰心神然太虚中亦有氣靈如人心者則曰天神故紫微有星謂之帝人能學問涵養充實其徳而有光輝即天也已上下通徹無有間隔是故以性情謂之乾以妙用謂之神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茍棄天焉天亦棄人矣書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此之謂也乃若形而上者謂之道則以爻象所形而言世儒一概論之誤矣與林北泉士元書 試共分源論之孔子翼易言心性天道有自卦爻取象言者亦有自天人統言者如習坎有孚維心亨此所謂心乃剛中之象也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此所謂心乃聖人之心也乾之利貞曰性情復之見天地之心皆象焉耳矣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統言天人之理所謂隂陽乃二氣流行於天地之間者何與於取象哉其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道與器對此則論卦爻陰陽而立是名也後儒概以統言者混論之則誤矣程子曰惟此語截得上下分明亦是象言也葢道非無形也無形則與器離而不合豈非𥥆冥昏黙之説乎夫卦爻隂陽之見於竒偶猶有生之𩔖肖形於天地者也凡物象可見者皆謂之形然形非道也自形以上卽謂之道矣葢其一隂一陽動而無動靜而無靜不離乎形而亦不雜乎形者也道非器也自形以下卽謂之器矣葢其囿於隂陽靜而無動動而無靜所象之物成形而滯於形者矣不分道器則混精麄於一矣不知上下則岐有無而二之矣故曰道亦器器亦道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今分源體要中發明偶亦相合與王分源任用書 生惟安於命而無欲速葢成周以詩書造士以三物賓興自一年離經辨志迨九年大成而猶待强乃仕若此其久者何也欲其多識而貫之以一博文而約之以禮畜徳以潤身而後能從政以澤民故也三物者其明明徳於天下本始於格致者乎六徳之先知仁也六行之先孝友也六藝之先禮樂也知本也其本治而末從之矣是雖成而上下然理一分殊非聖言末由漸悟盍觀於植乎漑其根者博也歸其根者約也千莖萬穗自根而出食其實散其贏器其□翳緡其絲麻日滋歳懋用足而施普矣不殖則將落而奚普之能施此生之所以安於命而無欲速者也與張䝉溪書 孔子之教人博約而已矣博文而約之以禮即多學而貫之以一者也昔嘗談及尋樂朱子曰不用思量顔子惟是博文約禮後見理分明日用純熟不為欲撓自爾快樂以佐觀之論語言博約者凡三見葢從事經書質問師友反身而誠服膺勿失則此樂得諸心矣樂善不倦絶無私欲天爵在我不為人爵所困役天地萬物與吾同體更無窒礙隨時隨處無入而不自得然則寓形宇宙之内更有何樂可以代此哉莊誦執事餘冬序録終篇啓發滋多與向日京邸共談時樂無以異然則執事殆真得孔顔之樂者哉夫庖羲始造書契治官察民墳典興焉臯䕫稷契旣讀其書矣是即博文也得之於心則天之敘秩我者我得而惇庸之同寅協恭和衷如臯陶所云者而能有行焉是即約禮也今之道學未嘗讀書而索之空寂杳冥無由貫徹物理而徒曰致和則物旣弗格矣無由反身而誠則樂處於何而得哉善乎執事之論學也其曰孔子後斯道至宋儒復明而濓溪實唱之先生令彬時郡守李初平聞先生論學欲讀書先生曰公老無及矣請為公言之初平聽先生語二年卒有得此可見學必讀書然後為學問必聽受師友然後為問駕言浮談但曰學茍知本則六經皆我註脚則自索之覺悟正執事所謂野狐禪耳吕希哲解大學曰致知致良知也物格則知自至堯舜與人同者忽然自見又作詩癖元凱而俳相如以莊周所言顔子心齋為至嗟乎莊周不讀孔子魯論之書又安知心齋由於博而後得於約邪謝顯道見明道誦讀書史明道稱顯道能多識伊川見人靜坐以為知學葢聖賢修習必反觀内省若徒誦其言而忘味六經一糟粕耳又執事所謂口耳出入之間言語文字之末剪綵為春象龍救旱抑竟何益哉此周濓溪教二程尋樂之宗㫖也然世俗相傳謂先生太極圖説得諸潤州鶴林寺僧夀涯者其誣固不必辨但此圖與通書相為表裏先生葢讀書深造而自得非索之空寂杳冥者圖首曰無極而太極葢無聲無臭之中而實理存焉天地人物一以貫之道為太極心為太極其實理同也即書誠者聖人之本也其言動而生陽靜而生隂即書誠源誠復也其言聖人主靜立人極即書聖學一為要一者無欲無欲故靜也靜則至無之中至有存焉其渾然太極矣乎徴諸易與中庸則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乃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之本也不言四象而言五行者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圖書皆以土生數五居中而四象成焉亦中正仁義之所由定也至聖之徳本得諸至誠之道葢如此至誠無息至聖有臨則天地合徳矣旣與天地合徳則與日月合明四時合序可知故言孔子立人極傳自堯舜文武及與上律下襲必譬諸四時日月焉天地之大徳曰生若或濬之而小徳分殊四時各一其氣日月各一其明萬物各一其性如所濬之川東則不入於西南則不入於北而徃過來續不舍晝夜故曰小徳川流萬物之所以並育者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化生萬物也四時日月之所以並行者五氣順布四時行也孰綱維是孰主張是若有宰之而特不得其朕者矣故曰大徳敦化此則書五行隂陽隂陽太極也先生真積力久融會貫徹乃為圖又為之説自博而約雖書不盡言圖不盡意豈非聞孔子之道而知之者哉與何燕泉書 指摘傳習録九條如曰心之體性也性即理也故有孝親忠君之心即有忠孝之理無忠孝之心即無忠孝之理矣理豈外於吾心邪晦菴謂人之所以為學者心與理而已心雖主乎一身而實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事而實不外乎人之一心是其一分一合之間未免已啓學者心理為二之弊此後世所以有專求本心遂遺物理之患正由不知心即理耳此義外之説葢朱子旣謂理不外心正自本體言其格物傳即物而窮其理卽是我心即之也非義外也書曰以義制事語曰聞義不能徙以與聞皆自心言即孟子所謂理義之悦我心也理義不根於心又何悦哉然録中亦有嘉言如曰理無内外性無内外故學無内外講習討論未嘗非内也反觀内省未嘗遺外也夫謂學必資於外求是以己性為有外也是義外也用智者也謂反觀内省為求之於内是以己性為有内也是有我也自私者也是皆不知性之無内外也是發明中庸合内外之道也其辯人謂晦菴專以道問學為事然晦菴之言曰非存心無以致知曰居敬窮理曰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離於須臾之頃也是其為言雖未盡瑩何嘗不以尊徳性為事而又烏在其為支離乎又恐學者之躐等或失之妄作使必先之以格致而無不明然後有自以實之於誠正而無所謬世之學者苦其難而無所入遂議其支離不知此乃學者之弊而當時晦菴之自為則亦豈至是乎此其最得者也又曰聖人述六經惟是存天理去人欲道問學時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講求至善如事親温凊必盡此心之孝惟恐有一毫人欲間雜此心若無人欲純是天理自然思量父母寒熱求盡温凊道理此亦其最得者也然亦有大弊與孔孟相反者如曰親民從舊本作親民孟子親親仁民之謂親之即仁之也此則弊流於兼愛而不自知矣如曰今人知當孝弟而不能孝弟此已被私欲隔斷非知行本體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此則是矣然講求旣明又焉肎為不孝不弟之人乎乃曰欲求明峻徳惟在致良知人喜其直截遂以知為行而無復存養省察之功資質高者又出妙論以助其空疎而不復談書以求經濟此則弊流於為我而不自知矣吾不知其於楊墨為何如也執事所指摘者謂陽明陷溺於佛氏三十年然後以致良知為學本不過一圓覺耳如曰目可得見耳可得聞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下學也目不可得見耳不可得聞口不可得言心不可得思者皆上達也此則佛氏不可思議之説也吾儒下學而上達惟一理耳豈可岐而二之哉旣以親親卽為仁民又以良知卽為良能至此則又不合而為一口給禦人陽儒隂釋誤人深矣答汪方塘思書講學之徒惟主覺悟而斥絶經書自附會大學致知之外不復聞見古今連宇宙字義亦所不識葢上下四方之宇徃古來今之宙乃性分内事必貫徹之方可謂物格而後知至羅念菴昔與唐趙各疏請東駕臨朝幾䧟大僇後得免歸亦主覺悟而不讀書之所致也今觀其集首荅蔣道林書不展卷三閲月而後覺此心中虚無物旁通無窮如長空雲氣流行大海魚龍變化豈非執靈明以為用者邪昔六祖聞師説法悟曰何期自性本自清浄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能生萬法楊慈湖傚之曰忽省此心之清明忽省此心之無始末忽省此心之無所不通可謂蹈襲舊套矣然旣曰無物又有魚龍而宇宙渾成一片此即野狐禪所謂圓陀陀光爍爍也其與舊日冬遊等記更無二致復何賓巖鏜書
  論説求仁者求全其本心之天理也得仁則本心之天理全矣中庸曰仁者人也孟子曰仁人心也猶園有桃焉桃之所以為桃者根榦枝葉華實生理皆藏於核而為仁亦猶人之所以為人者親親愛人及物生理皆具於心而為仁也核破於斲傷於蛀則生理不全天理為人欲所間則惻隱之心所以生生者亦無復全矣故桃必裁培去其害核者以全其仁亦猶人必存養克治然後天理渾然而無間也今匹夫匹婦斥人之不仁者必曰非人必曰汝何其無人心也與訓釋如出一口然則天理少有不全雖為君子而未仁亦明矣哉古之聖賢憂勤惕厲而後人心不死一息不仁斲之蛀之者至矣奚其生夫氣必充實而後桃仁成焉否則不空即朽人之自養仁或不仁亦何異哉其生也自萌芽至於結實秩然不紊雖大小參差不齊然其為桃則舉相似也此又可見理氣無二而性之相近也至於核合皮内而後為果猶心必有身以行仁而後為道故孟子又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嘗觀於易惟乾復言仁葢復之初卽乾之元碩果不食則生矣復之所謂仁承乎剝也仁於五行為木而乾為木果在春為仁發生也在冬為榦歸根也生生不已終而復始其天地之心乎問學一息少懈則與天地不相似是乾道也故曰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夫仁主於行子貢之問乃其極功然雖堯舜之聖其心猶有所不足於此何哉葢博施濟衆夫人之所不能也求在外者也已欲立達夫人之所能也求在我者也在我則心之徳愛之理焉耳非必人人而立之也已欲卓立此心即及於人亦欲其卓立而不忍其傾頽雖力不能周然扶植之心自不能已也非必人人而達之也已欲通達此心即及於人亦欲其通達而不忍其抑塞雖澤不能徧然利濟之心自不能已也立如為山卓然不移達如導水沛然莫禦試登高山而望逺海岡阜丘陵必聨其岫無大無小如聳如□立必俱立之象也溝洫畎澮必入於川無小無大如躍如騖達必俱達之象也是故山之性立水之性達人之性仁觀此則堯舜性之之聖亦體仁於心而已矣學以入堯舜之道者行仁必自恕始能近取譬推其所欲以及於人則大學絜矩以平天下者不待博施自能濟衆豈非要道哉故孟子又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或問曰顔子之學體在為仁用在為邦用舍行藏之道俱矣然仁人心也其心三月不違仁無乃二之與曰人之所以為人者生理存焉耳心放而不知求則生理日絶其形雖在其心已死故心者函此生理者也仁者發此生理者也五穀之種播於田生生不已是麃是萒少有間焉疆場侵而生理遏矣詩曰播厥百穀實函斯活驛驛其達有厭其傑厭厭其苖緜緜其麃此之謂也仁根於天夫猶是也心一息少放則生理亦一息間歇而不相依矣仁本與心一而人自二之是故服膺勿失則相依之謂也心惟仁是依故不違仁農惟稼是依故不失稼放其心而不求亦猶舍其田而不芸也夫求仁説 物理曷謂之天理也本於賦予禀受自然明覺莫之為而為者也如惻隱之心非納交要譽惡其聲而然是也物欲曷謂之人欲也不安於品節限制而鑿以私知非天之所以與我者也如子貢貨殖而必先言其不受命是也去其所本無而復其所固有則萬物皆備於我矣夫理雖可以觸𩔖而長而其出於天者物物各有當然不易之則自私用智則違天而自賊故詩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又曰不僣不賊鮮不為則周禮曰則以觀徳毁則為賊是也則者法也自貎言視聽而達諸人倫無非物也而莫不有法焉如恭從明聰以及親義序别信之𩔖是也推之盈天地間無一物而無理可法者違其理則非天之法矣易所謂天則正以其出於天當然不易者也孟子亦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豈敢毁之而自賊哉將欲行之必自致知始致雖有推極之義而説文原訓則曰送詣也其文為久至觸𩔖而推極之久則天牖帝迪送詣而至性之本善吾所固有者明而通於心中矣是故格物所以明善也誠意所以誠身也身主於心心發於意意萌於知知起於物曰致知在格物不言先者知與意雖有先後其實非二事也知之不至則意不誠而無物記曰物至能知而後好惡形焉何者好善惡惡感於物理者也好妍惡⿰女𧈧 -- 𡟎好富惡貧感於物欲者也道不離物物不離事盈天地間物物各有一理存焉去欲求理豈以空談悟哉不曰理而曰物者踐其實耳鄭元曰格來也物猶事也程子因言物來知起象山曰格至也研磨考索以求其至朱子因言窮至事物之理温公曰扞格外物以物至為外非合内外之道黄潤玉曰格正也義取格其非心心正矣奚用誠意致知為哉是數説皆因記而億者也惟説文曰格木長貎從木各聲取義於木聲以諧之其訓精矣今夫五行之各一其性也水土金火滙萃鎔合皆可為一惟木不然挨接暫同終則必異理欲同行而異情正如桃李荆棘共陌連根始若相似及至條長之時形色别矣荆棘必剪猶惡之菑逮夫身者也桃李必培猶善之欲有諸已也培其根而達其枝則木各滋息而長矣修其本而達其末則物各觸𩔖而長矣是故耳目口體物也心為本而視聽食息其末也喜怒憂懼無節於内胡為物交物引之而去乎必使心能為身之本明於無物而後已父子兄弟物也自孝弟慈推之則身為本而絜矩其末也好惡胡為而偏乎必使身能為家國之本至誠動物而後已天下大矣始於格物先事者也理自理欲自欲則本根各異物既格矣至於天下平後得者也人人親其親長其長物各付物則枝葉亦各不同焉惟明也辨物之理欲而至善存惟誠也成物之始終而大道得孔子之誠身不過乎物孟子之萬物皆備反身而誠皆反本之謂也或曰禮樂刑政之道鳥獸草木之名莫非物也汎而格諸曰否否本則身厚則倫經不云乎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格物論 道也者無有精麄大小逺邇微顯格天地濟民物日費而用之不可得而盡也正萬目以視之而莫知其所繇也故曰君子之道費而隱得之者葢或寡矣必也敬乎易以衣袽言戒履霜言慎目睹者也以洊雷言恐懼耳聞者也不睹而亦戒慎焉不聞而亦恐懼焉雖青天白日之下稠人廣坐之中其暗處細事必自知之及其微有迹也詩云無曰不顯莫予云覯韓嬰曰匹夫匹婦會於墻隂而明日有傳之者矣男女大欲不正則放辟邪侈將靡不為焉天命不能須臾存矣是故君子慎獨必造端乎夫婦正其源也朱子曰有天地後此氣常運有此身後此心常發要於常運中見太極常發中見本性豈非顧諟之功邪欲旣遏矣惟理是安日用常行念念精察則此心全體虚明洞徹天何言哉昭昭於此已發者徃未發者來逝者如斯澄渟於此充滿流動如川之不息天之不窮内外本末體用動靜洞然無一毫之間而鳶飛魚躍觸處朗然也存者存此而已養者養此而已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至此則從容中道浩然之氣其生於性矣乎及其成功也自其燦然時出者言則謂之聖聖則知命以盡性故曰如天如淵自其渾然真切者言則謂之仁仁則盡性以至命故曰其淵其天敬以達誠斯其至矣慎獨論 孔孟之言性也一而已矣而以為有性氣之分者一之則不是也孔子曰性相近也衆人之性則近求由矣求由之性則近游夏矣游夏之性則近淵騫矣淵騫之性則近夫子矣性固相近也又曰習相逺也習於舜禹則為舜禹之徒矣習於盜蹠則為盜蹠之徒矣習固相逺也以瞽瞍伯鯀為父而有舜禹習乎善而不習乎其父以栁下惠為兄而有盜蹠習乎惡而不習乎其兄故曰上智與下愚不移人惟習於利欲旦晝之氣梏其性而亡之為放辟邪侈之事在罟擭陷穽之中曾莫之覺也嚮晦定息至於中夜而清明之體還焉良心復萌所謂繼之者善其在是矣誰無此心豈非相近乎哉孔孟之後周人世碩乃曰性有善有惡荀卿則為性惡其善者偽也則又甚於世碩矣其論性惡累數千百言至援引堯舜問荅之詞以為証其出於堯舜與否吾不得而知也曰妻子具而孝衰於親則是妻子未具之先嘗有孝矣曰爵禄榮而忠衰於君則是爵禄未榮之先嘗有忠矣由是言之則性固本善而無惡也性習説 性命於天道之隱也道𢎞於人性之顯也聖人之道天命之流行一而已矣天何言哉吾無隱乎爾自鄉黨朝廷宗廟以至起居飲食經曲禮節其即發育峻極之分乎子思子論至誠無息而及天地山川生物無窮可謂聞道者矣是故夫子之文章鳶飛魚躍顯焉者也顯則聖人不得而隱之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無聲無臭隱焉者也隱則聖人不得而顯之也子思之聞其猶子貢之聞乎朝聞道夕死可矣夫豈外性而有聞乎哉不睹不聞人之所不見隱也性也參贊化育察乎天地顯也道也故費隱以前言學則用在其中費隱以後言用則學在其中大舜文武周公文章功業豈在性與天道外哉徃外求道道外求天雖聞善言不為已有道聽而𡍼説徳之棄也吾能屏絶利欲一於理義自費而隱不須臾離則徳性完備隨在發見譬則持壺深汲水漸充滿滋漑取足在吾壺矣至徳之凝至道何以異此道之在天地也猶水之在海也口耳之徒亡得於心則亦五石之瓠泛泛焉者耳其何凝之有是故流水之瀾即在源中日月容光即在明中天地之徳川流即在敦化之中聖人之徳達道即在大本之中堯明即在欽中舜哲即在濬中故子周子曰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天道與人理一分殊茍截本末而二之斯支離矣故子程子又曰冲漠無朕之中萬象森然已具已應不是先未應不是後凝道説 理一而分殊統之在道者也夫子贊易始言窮理理不可見也於氣見之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朱子曰隂陽迭運者氣也其理則所謂道確哉言乎理即氣也氣之有條不可離者謂之理理之全體不可離者謂之道葢通天地亘古今無非一氣而已氣本一也而分陰分陽則一動一靜一徃一來一闔一闢一升一降循環無已積微而著由著復微為四時之温凉寒暑為萬物之生長收藏為斯民之日用𢑴倫為人事之成敗得失千條萬緒紛紜膠轕而卒不可亂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謂理也初非别有一物依於氣而立附於氣以行也或者因易有太極一言乃疑隂陽之變易𩔖有一物主宰乎其間者是不然夫易乃兩儀四象八卦之總名太極則衆理之總名也云易有太極明萬殊之原於一本也因而推其生生之序明一本之散為萬殊也斯固自然之機不宰之宰夫豈可以形迹求哉自心之所同然者窮之存乎人爾周子為圖以明易與川上之歎一貫之旨同條共貫葢理即氣也一氣渾淪名為太極二氣分判名為隂陽隂陽分老少四象非土不成又名為五氣皆自吾心名之所謂窮理也非謂未有天地之先畢竟是理而理在氣先亦非氣以成形理亦賦焉而理在氣後嘗近取諸身則耳目視聽有聰明之理自吾心名之也非聰明之理在未有耳目之先出於視聽之後也口體言貎之恭從以至萬理皆然此天地人物之各具者雖欲紊之吾心自能窮究惡得而紊諸説文原訓曰理治玉也治玉者旣琢而復磨之極其精研則玉之渾然者粲然可見得其理以修身而無欲則乾以易知坤以簡能皆在於我何則道之大原出於天而地順承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徳性之知本無不能也守之則徳可乆行之則業可大廓之則配天地未有難且繁者故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彼以覺悟為道者豈夫子窮理之㫖哉祇見其支離爾斯論也吾聞諸羅整菴氏而益明云原理 天命流行不已而人物生生無窮可謂仁矣其本則藏諸用焉葢人自有生即有知覺事物交接念念遷革失其恒性則反中庸矣故君子必自未發之中而豫養之夫未發云者非燕居休息夙興夜寐絶無聞見之謂也日用常行事物在前凡感之而通觸之而覺聞見不及而有渾然全體應物不窮者在焉是乃天命流行生生不已之機也但喜怒哀樂之情則未動耳於此而戒懼以存其心常為動靜語黙之主則物至能知自敬身惇倫尊師取友以至酬酢萬變情雖迭用而發皆中節一日之間雖萬起萬滅而其大本未嘗不寂也是故寂而未嘗不感感則必顯諸仁仁始於親親自孝友睦婣之殺以至匪親義始於尊賢自賢徳忠良之等以至匪賢等殺章而為敘秩命討則經綸自立本出矣問學以明之是謂知天葢人心之虚靈知覺主乎理義而無一息之不察也非粲然者達渾然者於外乎感而未嘗不寂寂則復藏諸用用則徳性常為中節之本必也涵泳其良知知日至則義日精以川流栽培其良能禮日崇則仁日熟以敦化經曲合而為發育峻極則大本與化育一矣問學以誠之是謂事天葢此心之周流貫徹絶乎利欲而無一息之不仁也非渾然者函粲然者於中乎故堯舜禹臯陶所以必言天者大本即天也人自違之則亦恭敬之不篤焉耳嗟乎天命流行之禮何時不在吾身哉未發之前已發之際一念不善覺其非禮恭敬自持私意立消真積功深中和不難致矣是故恭敬則心主乎動靜語黙而自不放此知與禮相為用而後仁始成也仁之為道大矣其盡性至命之樞要乎中庸原道於天而析諸聖曰修身以道修道以仁道固天下之大經也誠能修之以成仁則性盡性盡則命斯至矣故又終之曰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雖然仁固難能也人得之以為心則天地之大徳存焉但放其心而不知求爾求則得之欲盡理還藏而必顯人皆見之見諸其行也故夫子曰仁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其贊易也惟乾復言仁葢復之初反對則剝之終也碩果不食乾元生意存焉顔淵博文學以聚之既能且多而又問於不能與寡則辨之至明矣有若無實若虚寛以居之犯而不校不遷怒不貳過則行之至健矣此所以不逺復而能不違仁與故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知幾由已其惟獨乎慎獨則能敬以入誠誠無不敬乾健故也未誠者必敬而後誠坤順故也安焉之謂聖其學一一則誠勉焉之謂賢其學二主乎一則敬顔淵幾於安焉者乎大體具矣辟如碩果解其蔓藤而生意復其為仁也得乾道焉克已復禮猶之閑邪存誠也仲弓則下顔淵矣其勉焉者乎具體而微方培灌敏樹者也其為仁也得坤道焉主敬行恕猶之直内方外也合内外而一焉則亦誠也矣故曰坤道其順乎承天而時行司馬牛諸弟子各因其材而篤樊遲三問而所告三不同者隨日月至焉而發育以成其材何徃而非生生之道哉故曰聖人如天覆萬物原仁 堯舜之世道徳事功見於典謨者無非學也雖不言學而其言皆知本此其所以為萬世法與自成湯言性後傅説始言學説命之告王也始之曰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於古訓乃有獲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葢求多聞式古訓則理日明茍無言語文字以為學則非吾之所謂學矣次之曰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允懷於兹道積於厥躬葢遜其志敏於學則道日積茍不勉强學問以為道則非吾之所謂道矣終之曰惟斆學半念終始典於學厥徳修罔覺葢教學兼全終始克念則徳日修茍執圓明覺悟以為徳則非吾之所謂徳矣自有書契治百官察萬民以來不可一日廢也雖言語文字日繁仲尼刪述六經則已簡易矣是故古之王者取士為其多聞也為其賢也士之待聘者博學而不窮篤行而不倦聞識雖多而貫諸一心則道明徳立丕建事功而堯舜之治有不復者哉然好高欲速厭常喜新是已非人黨同伐異學者之通患也雖堯舜在上文章煥然而言由其心文見於行命徳亮工之外葢鮮見焉故驩兜黨共工之象恭也靖言庸違反以為功有苖效伯鯀之方命也昏迷侮慢自以為賢而况孔子春秋之時乎葢道家者流起自黄帝伊吕歴記成敗之道而書成於管仲惟守清虚持卑弱以用兵權孔門弟子葢有惑於異端違離道本而畔博約之教者雖子路之勇猶曰何必讀書然後為學故教人一則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二則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時則老子之學無欲無為自然而民化其要存乎致虚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而守中𠈃盈所寳者三曰慈曰儉曰不敢為天下先以禮文為亂之首道之華則是執三皇之治以御季世也孔子嘗問禮而知其意夫道徳仁義既失則禮無本矣此所以從先進與及蕩者為之則欲絶去禮學兼棄仁義曰聖人不死大道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爭莊周之言也豈老氏以正治國之意哉時至孟子楊朱墨翟興焉朱有言曰行善不以為名而名從之名不與利期而利歸之利不與爭期而爭及之故君子必慎為善其為我也有𩔖於不敢為天下先翟之言其節用非儒述晏嬰之毁孔子曰盛容修飾以蠱世絃歌鼓舞以聚徒當年不能究其禮積財不能瞻其樂其兼愛上同則有𩔖於慈儉者焉然未嘗一言及於老氏以為宗也司馬遷引墨譏儒崇黄老而薄六經謂經傳以千萬數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殊不知吾儒之學自本貫末雖孔子之聖猶資聞見以次徳性之知而擴充之詩書執禮皆其雅言而欲卒以學易可謂念終始典於學者矣故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觀於攝相事得邦家綏來動和之化則其所擴充者莫非道徳事功彼老氏焉能有為致此哉况六經藉孔子刪述要而不繁漢文帝旁求治之者田何伏生孟喜僅數人爾迄武帝時安得有千萬數哉是遷之誣也自是黄老大行於漢矣佛雖興於晉宋齊梁之間然六經猶未泯也自晚宋學茍知本則六經皆我註之言出禪學大昌其徒心狹而險行偽而矜言妄而誑氣㬥而餒則六經之道晦矣嗟乎傅説之言學之原也士之志於道積厥躬徳修罔覺者當何如曰學於古訓乃有獲此其斆學兼全終始克念當篤信而力行之不可一日廢者也後世學尚超異凡經傳皆以為古人糟粕一切屏之惟讀佛老書雖數千卷則未嘗厭故予詳説而贅為之辭原學





  明儒學案卷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十二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中六
  文定張甬川先生邦竒
  張邦竒字常甫號甬川浙之鄞人也𢎞治中舉進士高第改庶吉士授翰林檢討逆瑾竊政先生著張騫乘槎賦以瑾喻西域騫喻附瑾者乞便地以養親出為湖廣提學副使尋乞致仕嘉靖初起提學歴四川福建召還為春坊庶子國子祭酒南吏部右侍郎丁外艱終喪起吏部右侍郎轉左時太宰汪鋐與霍兀厓相訐先生以和衷解之不得因不欲居要地乃徙翰林學士掌院事又加太子賓客掌詹事府事陞禮部尚書以母老上書乞骸骨弗允改南京吏部以便養又改南兵部而卒甲辰歳也年六十一贈太子太保諡文定陽明贈先生序云古之君子有所不知而後能知後之君子惟無所不知是以容有不知也則先生當日固汎濫於詞章之學者也後來知為己之功以涵養為事其受陽明之益多矣謂載道之文始於六畫大備於周程朱子之書莫非是道之生生而不已也由博文之學將遡流而求源舍周程朱子之書焉適哉今之為異論者直欲糟粕六經屏程朱諸子之説置而不用猶欲其通而窒之竅也所謂異論者指陽明而言也夫窮經者窮其理也世人之窮經守一先生之言未嘗㑹通之以理則所窮者一先生之言耳因陽明於一先生之言有所出入便謂其糟粕六經不亦寃乎此先生為時論所陷也
  語要凡物交於前有所溺之謂放無所溺而勿之省也滯其情於物焉之謂放無所滯尸居□如也而不知其所如之謂放心放矣孰求之曰心求之心求之者非人有二心心有二用也夫心至明而至剛固足以自求自復而不假乎其他也求放心者非有所索而取之也察之而已矣非有所追而獲之也斂之而已矣於其□然不自知者惕然自省之而已矣於是收斂於至密之地而兢畏以持之不使一毫外物得容乎其中是之謂一而不二孰非其至明至剛自求而自復哉易曰不逺復孔子以顔子當之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明剛之至也故夫不精則不免於放不一則不免於放而莊周乃曰罔象可以得之夫罔象所以失之耳求放心説 大學言心以無所忿喜憂懼謂之正中庸言性以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此心法也心之發動者意也視聽飲食者身也正心之功非屬於意非屬於身者也事物未交恂慄而已凝然中居而萬誘不敢干也忿喜憂懼一無所有而吾心之本體翼如也易曰艮其背曰介于石曰寂然不動曰退藏于密皆心之義也後之儒者以靜歸佛以虚歸老譬則舉家珍而委之地也言及靜虚則以為疑於老佛而避之譬則舉家珍為人所竊欲復之而以為嫌於盜也瞬目而不敢一盻豈不悲乎吾何敢言知乎哉至神者天也至明者人也至微者心也吾皆未得而知之夫天之道明善天下而無視聰善天下而無聽是故天之道微顯而闡幽非微顯而闡幽也天於天下無顯無幽也有聲天聞之矣無聲天聞之矣有形天見之矣無形天見之矣其何顯微之間之有人之限於耳目者自其所不見聞而謂之幽天惡其若此也故從而闡之而微之斯其損益盈虚之理也何謂至明者人曰其以耳目見聞者愚人也達者之見聞則同乎天矣是故是非善惡愚者疑而達者覺矣覺者辨而疑者釋矣疑者釋而天下皆覺矣是故天下之事久而無不定何謂至微者心曰慮萌乎中非至精者弗察也弗察則不能知吾心不能知吾心則不能知人不能知人則不能以知天不知天則不知所以畏天不知人則不知所以畏人不知心則不知所以畏心心吾之心也而畏之猶未也况又不知所以畏吾何敢不知乎哉顔氏之子有不善未嘗不知其自知若是之明也唯孔子知之曰其心三月不違仁其知人若是之微也古之君子曷為其無不知若此知逺之近也知風之自也知微之顯也是知之始也及其至也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荅陽明 中庸一書子思反復推明許多道理只説得不知不愠四字觀其由尚絅之心推而至於無聲無臭可見矣而其要只在於時習而不已便可到純亦不已至誠無息事也 宋儒苦仁之難識悉録論語所言仁者時誦而思之然或以公言仁或以愛言仁或以覺言仁雖各見其一隅亦足以互相發也孝弟為仁之本孝弟立而仁道自生蓋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一以貫之者也且以公言之父母兄弟之間或不免於形骸之隔甚則至於好貨財私妻子則至近且不能公而况能擴其民胞物與之心乎以愛言之父母兄弟之間或未能致其親親之情甚則至於一言不合怨懟生焉則至近且不能愛而况能以一身體天下之休戚乎以覺言之父母兄弟之間或未能盡其察識之心甚則至於私欲固蔽如槁木頑石疴癢疾痛漠然若不相闗而况能於天下之怨愁呻吟之聲感之即應觸之即動乎是為仁之根不能立於至近之地其道何由而充大也 物理自然人不得以一毫私智容乎其間易曰易簡中庸曰篤恭周子曰誠無為皆是此意象先云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私智是也 行者酬酢克中人心行將去更無違拂之謂然不可求之於人但當反之於已言行者君子立世之樞機也一言或不忠信便起人疑一行或不篤敬便起人慢疑我慢我怎生行得去蓋人之見信由我之自信也人之見敬由我之自敬也行有不得者皆當反求諸已而已矣 人之心志得於天者本自精明本自純粹何有疚病但鄙詐之念一萌即乖戾之私戕其和粹之氣便有疚病既有疚病則必歉焉而不自安恧焉而畏人知便是有惡於志天地之間雨晹寒燠少乖於度則災沴見人之身榮
  衞脈理少失其平則疾疢作是故剛柔緩急或過而行必疚焉寛猛弛張稍愆而物必病篤夫是以有執中之允而後有協和之績故曰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夫所謂達道者萬化不中不行萬物不中不生萬事不中不成禮不立則樂不興易之道可一言而盡也中焉止矣
  襄惠張淨峯先生岳
  張岳字維喬號淨峯福之惠安人正徳丁丑進士授行人邸寓僧舍與陳琛林希元閉户讀書出則徒歩走市中時稱泉州三狂武宗寢疾豹房上書請内閣九卿輪直嘗藥不報已諌南巡罰跪五日杖闕下謫官世宗即位復行人歴南武選員外祠祭主客郎中出為廣西提學僉事調江西尋謫廣東提舉先生為郎時上議禘祭推求所自出之帝中允廖道南議禘顓頊永嘉議禘徳祖貴溪謂徳祖在大祫已為始祖不宜又為始祖之所自出當設虚位南向而以太祖配享第未知虚位之書法宗伯李時以問先生先生請書皇初祖位議上而上從之永嘉因忌而出之外又坐以選貢非其人謫之轉守廉州時方有征交之議亷相隔一水先生言其六不可上遣毛伯温視師先生以撫處之策語伯温伯温既用其言交人莫登庸亦信向先生事未畢而陞浙江提學副使叅政登庸將降問亷州太守安在於是以原官分守欽亷始受其降擢右僉都御史撫治鄖陽轉江西巡撫以副都御史督撫兩廣討封川賊平之加兵部右侍郎再征桞州破其巢又平連山賀縣諸賊召為兵部左侍郎陞右都御史掌院事先生在邉不通相府一幣故不為分宜所喜湖廣苖亂初設總督以先生當之至則斬捕略盡宣慰冉元隂為苖主苖平懼誅乃嗾龍許保吳黑苖掠恩州行金嚴世蕃使罷先生華亭執不可止降兵部侍郎已而生擒龍許保而黒苖尚匿元所先生劾元發其通賄事世蕃益怒然而無以難也未幾黒苖就擒三省庶定先生亦卒復右都御史贈太子少保諡襄惠先生曾謁陽明於紹興與語多不契陽明謂公只為舊説纒繞非全放下終難湊泊先生終執先入之言徃徃攻擊良知其言學者只是一味篤實向裏用功此心之外更無他事是矣而又曰若只守個虚靈之識而理不明義不精必有誤氣質做性人欲做天理矣不知理義只在虚靈之内以虚靈為未足而别尋理義分明是義外也學問思辨行正是虚靈用處舍學問思辨行亦無以為虚靈矣
  論學書良知之言發於孟子而陽明先生述之謂孝弟之外無良知前無是言也殆雙江以其心所獨得者創言之於愚心不能無疑亦嘗面質雙江矣尚未盡也子思之言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而又申之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夫以性道之廣矣大矣無不備也而指其親切下手處示人不越乎喜怒哀樂已發未發之間所謂戒懼者戒懼乎此而已所謂謹獨者謹獨乎此而已至孟子又發出四端之㫖而特舉夫赤子入井嘑爾蹴爾睨視顙泚以驗良心之不容泯滅者亦可謂㴱切痛快無餘藴矣學者只依此本子做去自有無限工夫無限道理固不必别尋一二字以籠絡遮蓋之也明徳新民之説徃歳謁陽明先生於紹興如知行博約精一等語俱䝉開示反之愚心尚未釋然最後先生忽語曰古人只是一個學問至如明明徳之功只在親民後人分為兩事亦失之爽然請問先生曰民字通乎上下而言欲明孝之徳必親吾之父欲明忠之徳必親吾之君欲明弟之徳必親吾之長親民工夫做得透徹則已之徳自明非親民之外别有一段明徳工夫也又起請曰如此則學者固有身不與物接時節如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又如禮記九容之𩔖皆在吾身不可須臾離者不待親民而此功已先用矣先生謂明徳功夫只在親民不能無疑先生曰是數節雖不待親民時已有此然其實所以為親民之本者在是又請曰不知學者當其不睹不聞之必戒謹恐懼屋漏之必不愧於天手容之必恭足容之必重頭容之必直等事是著實見得自己分上道理合是如此工夫合當如此則所以反求諸身者極於幽顯微細而不敢有毫髪之曠闕焉是皆自明已徳之事非為欲親民而先此以為之本也如其欲親民而先此以為之本則是一心兩用所以反身者必不誠切矣故事父而孝事君而忠事長而弟此皆自明已徳之事也必至已孝矣忠矣弟矣而推之以教家國天下之為人子為人臣為人弟者莫不然矣然後為新民之事已徳有一毫未明固不可推以新民茍新民工夫有毫髪未盡是亦自己分上自有欠缺故必皆止於至善而後謂之大學之道非謂明徳工夫只在新民必如老先生之言則遺却未與民親時節一段工夫又須言所以為親民之本以補之但見﨑嶇費力聖賢平易教人之意恐不如是也先生再三諄誨曰此處切要尋思公只為舊説纒繞耳非全放下終難湊泊夫以陽明先生之高明特達天下所共信服者之淺陋豈敢致疑於説顧以心之所不安者又次為書於名公而不明辨以求通焉則為蔽也滋甚矣與郭淺齋 格物之説古人屢言之及陽明而益詳然鄙滯終不能釋然者蓋古人學問只就日用行事上實下功夫所謂物格者只事理交接念慮發動處便就辨别公私義利使纖悉曲折昭晰明白足以自信不疑然後意可得而誠心可得而正不然一念私見横據於中縱使發得十分懇到如適越北轅愈騖愈逺自古許多好姿質志向甚正只為擇義不精以陷於過差而不自知者有矣如楊墨釋氏豈有邪心哉其流至於無父無君此其病根所在不可不深究也來教云格物者克去巳私以求復乎心之體也為一部大學皆是欲人克去已私以求復乎心之體也但必先辨乎公私之所在然後有以克而復之此其節級相承脈絡相因吾學所謂近裏切實異於異教之張皇作用者只這些子且如讀書講明義理亦是吾心下元有此理知識一時未開須讀古人書以開之然必急其當讀沉潛反覆使其滋味浹洽不但理明即此就是存養之功與俗學之支離浮誕者全不同豈有使之舍切已工夫而終日勞於天文地理與夫名物度數以為知哉無是事也數年來朋友見教者甚多終是胷中舊根卒難掃除而私心習之既久又不忍遽除之也與聶雙江書下二條同 今之論文章者必曰秦漢蓋以近時之軟熟餖飣為可厭也講讀者必曰自得亦以傳注之拘滯支離學之未必有得也夫真能以秦漢之文發其胸臆獨得之見洋洋乎通篇累牘而於根本淵源之地未必實有得焉君子未敢以作者歸之也况所謂秦漢者乃不出晚末之尖新稍有異於今之軟熟者爾實亦無以異也暗鬱而不章煩複而無體奔走學者於譎誕險薄之域反不若淺近平易猶得全其未盡之巧之為愈也秦漢之文見於班馬氏所載多矣其深厚醇雅之氣明白正大之體曾有一言一事譎誕乎哉今之自託為秦漢者恐未必於班馬之書有得也有得於中則其發也必不掩矣乃欲厚自與而疑學者其亦可悲也夫自得之言出於孟子其意亦曰漸漬積累自然有得爾夫豈必於排擯舊説直任胸臆所裁而謂之自得哉三代而下數聖人之經秦火之後人自為説至程朱始明矣雖其言或淺或㴱或詳或略然聖人遺意徃徃而在學者不讀之則已如其讀之也豈可不㴱造而致其詳詳讀古人之書而有得其淺深詳略之所存意有未安姑出已見為之説期於明是理以養心而已矣不在創意立説以駭人耳目也有是心而言又未或當其自蔽也甚矣嗚呼學之不講久矣文章議論古人講學不以為先也今也窮日力以從事於此猶不得其要領况其逺且大者乎此𩔖得失本無足辨然塲屋去取學者趨向繫焉新學小生心目謭薄一旦驟見此等議論必以為京師好尚皆如此其弊將至詭經叛聖大為心術之害有不可不深憂而豫防者故一伸其拳拳之喙 出院習禮蓋將使學者知舉業之外有此一段本領工夫若於此信得及做得是日積月累滋味深長外面許多淺俗見解自然漸覺輕小矣此學不講已久今聚八郡之士終日羣居若不就日用最親切處指示下手工夫使之有所持循據守以交相勸勉漸次有得而但務為渾淪籠統之語以詔之則恐聽者未悉吾意其材質高者未必實用其力先已啓其好高助長之心其下者又隨語生解借存養之目以為談説之資此其病痛面目証𠉀雖與俗學不同而其根於心術隱微反有甚焉者不可不察也昔夫子之教以求仁為先仁即心也心即理也此心所存莫非天理黙而成之而仁不可勝用矣此數言者以夫子之聖七十子之賢提耳而教之可以不終食而頓悟者而夫子則不然也顔淵問仁告之以克已復禮而其目在視聽言動仲弓問仁告之以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樊遲問仁告之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司馬牛問仁告之以其言也訒而已顔子所問者仲弓不得而與聞也仲弓所問者樊遲不得而與聞也至樊遲所問者司馬牛又不得而與聞也聖門之教因人成就如此其曰視聽言動曰出門使民曰居處執事與人皆就日用最親切處指示人下手工夫故曰勿視勿聽勿言勿動曰恭曰敬曰忠曰訒真如漢廷之法較若畫一使人即此目下便有持循據守才質高者不得躐此而不及者亦可以企此以有為所謂非僻之心惰慢之氣自將日銷月化於冥冥之中而不自覺此所謂聖門之學也無他只是有此實事實功而已矣夫豈在别尋一個渾淪之體以為貫内外徹幽顯合天人使人愛慕玩弄而後謂之心學也哉且就講禮一節言之如士相見冠昬鄉射飲酒之禮之𩔖不講之則已如欲學者之講之也則不但告之曰禮者理也理者性也性者心也心存則性存而禮在其中矣必使治其文也習其節也而又求之其義也則必據經傳質師友而反求於心然後有以得其節文意義之不可茍者而敬從之夫然後謂之善學顧其中間自始至終皆以實欲行禮之心主之為有異於剽竊徇外以欺人者爾易曰同歸而殊途百慮而一致此言理本自然人不可私意求之爾既曰殊途曰百慮不可謂全無分别也故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然至論心自是心性自是性天自是天如人之父子祖孫本同一氣豈可便以子為父而祖為孫哉昔之失之者旣以辨析太精而離之使異今欲矯其失必欲紐揑附會而强之使同可謂均亡其羊矣不如且釋同異之論令學者且就日用切已實下功夫如讀書不必泛觀博覽先將學庸語孟端坐叠足澄心易氣字字句句反覆涵泳務使意思昭晰滋味泛溢反之吾心實有與之相契合處如習禮則冠射相見等用之有時口識其節文大義亦當必求其所謂不可須臾去身者如曲禮少儀玉藻中所記動容威儀之節逐條掇出相與講明而服行之坐時行時立時拜跪時獨處時至應事接物時提掇精神常常照管使其容色無時而不莊敬動作無事而不節守少有放肆失禮則朋友又得指其失而箴䂓之如是雖於學問之淵源統紀未能深造然就此著實䂓矩安頓身心資質高者能自循此上達其下者亦有以養其端慤醇篤之性不至於道聽塗説揣度作用重為本體之害矣 所喻物則云云此是文公教人下手窮理工夫十分親切處真能見得事事物物上各有義理精微不差則所謂人心道心氣質天性亦各有著落以為省察存養之端今之學者差處正是認物為理以人心為道心以氣質為天性生心發事縱横作用而以良知二字飾之此所以人欲横流其禍不減於洪水猛獸者此也若老釋外事物以求理其學雖差要於虚空中實有所見豈若今人之恫疑虛喝其高者入於奸雄以下殆𩔖俳優此風不息不知將何止極也與黄泰泉為學之道以心地為本若真見所謂心者而存養之則其本體固自正然非體察精宻義理明晰有以備天下之故於寂然不動之中而曰心得其正者未之有也近時不察乎此紐揑附會恫疑虚喝既不知有義理工夫之實而亦安識所謂心體也哉其團合知行混誠正於修齊治平而以心字籠罩之皆謾為大言者也之疑此久矣朋友間一二有志者皆相率而入於此無可與開口者又恐徒為論辨而未必有益故於門下每傾心焉又思近時所以合知行於一者若曰必行之至然後為真知此語出於前輩自是無弊其曰知之真切處即是行此分明是以知為行其弊將使人張皇其虚空見解不復知有踐履凡精神之所運用機械之所横發不論是非可否皆自謂本心天理而居之不疑其相唱和而為此者皆氣力足以濟邪説者也則亦何所不至哉此事自闗世運不但講論之異同而已答張甬川
  草堂學則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其所以立教之法則内自一心以至身之動作威儀莫不各有其養焉聖賢教人之目多矣未有不先得於此而能進乎其餘者也後世家塾之法旣壊父兄所以教子弟者不過責以記覽之富綴述之工以為足以應有司之求則亦已矣然學者材質不同亦有終身不得至者焉方且仡仡焉為之不厭若反其本而責之身心之間則其心固能思耳目口鼻四肢固能視聽而運動特因其思而使之存之因其視聽運動而約之使入䂓矩非有品節分限不可必至者學者顧乃為彼而不為此其亦無以是語之而弗思耶今故掇取孟子所論存養之功與夫動作威儀之則見於曲禮少儀諸篇尤近而易守者數條列於草堂北壁使諸弟子輩朝夕觀誦㴱體而服行之雖其䂓模條理不若古人廣大詳密然以存其良心伐其邪氣收斂端嚴培植深厚由是而讀書窮理以充拓其體應事接物以發揮諸用隨其材質分量之所及以進之亦不患於無其本矣不知務此徒以記問綴述為事雖使聖賢訓典充腹盈紙猶不得謂之善學而况今人無用之空言邪嗚呼小子念之斯古人切已之實學也由此而學之則為君子背此而學之雖有學焉猶不學也亦陷於小人而已矣汝不欲為君子則已如其欲為君子舍是吾無以教汝矣念之哉
  孟子 仁人心也章  牛山之木章
  鈞是人也章  養心寡欲章
  右存養之要凡四條
  仁者此心之本體也心而無仁則非心矣故孟子以人心目之然心之所以放者旦晝之為有以害之也旦晝之害莫甚於耳目之欲先立乎其大者不為耳目之欲所奪則心於是乎得所養矣故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大抵孟子發此數章示人語意旣明白而痛快工夫亦直截而易簡而其言之先後互相發明有不假訓説而自解者學者誠反覆玩味而有得乎其言焉則所謂立其大者所謂操存所謂求放心皆有以實用其力非強為揣度把捉以冀此心之或存矣 記曰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 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顔色順辭令容體正顔色齊辭令順而後禮義備 君子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滛樂慝禮不接心術惰慢邪僻之氣不設於身體使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 君子之容舒遲見所尊者齊遫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静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徳與得通謂立則磬折如人授物予己巳受得之形也色容莊坐如尸立如齊燕居告温温燕居謂和居告謂教使凡行容惕惕凡行謂道路也惕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疾直貌 立容辨卑無讇頭頸必中山立時行盛氣顛實揚休玉色辨讀為貶貶卑謂磬折也顛讀為闐揚讀為陽休讀為煦心無愧怍則氣盛不餒而常闐滿塞實如陽之蒸煦乎物也玉色謂温潤不變凡視上於面則傲下於帶則憂傾則姦傾邪視也 坐視膝立視足應對言語視面立視前六尺而大之 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徴角左宫羽趨以采齊行以肆夏周還中䂓折還中矩進則揖之退則揚之然後玉鏘鳴也故君子在車則聞鸞和之聲行則鳴佩玉是以非辟之心無自入也右佩陰也左佩陽也徴角宫羽謂玉聲所中也門外謂之趨門内謂之行齊當為薺采薺路門外之樂節肆夏登堂之樂節周還反行也宜圜折還曲行也宜方揖之謂小俛見於前也揚之謂小仰見於後也帷薄之外不趨堂上不趨執玉不趨堂上接武堂下布武室中不翔並坐不横肱行而張足曰趨行而拱立曰翔武跡也中人之迹尺二寸接武謂每移足半躡之布武各自成迹不相躡也 毋側聽毋噭應毋淫視毋怠荒遊毋倨立毋跛坐毋箕寢毋伏斂髪無髢冠毋免勞毋袒暑毋褰裳凡人宜正立不得傾欹側聽人之語噭謂響聲髙急如噭之號呼也滛視謂流移邪盻也跛偏任也伏覆也髢髪也謂埀餘髪也免去也褰祛也以上皆言其不敬也 將上堂聲必揚將入門問孰存將入户視必下户外有二屨言聞則入言不聞則不入入户奉扃視瞻毋囬戸開亦開户闔亦闔有後入者闔而勿遂毋踐履毋踖席摳衣趨隅必慎唯諾聲必揚至不入皆不欲千人之私也扃閉户外之木當入戸之時必兩手向扃而奉之今入户雖不奉扃以手對户若奉扃然言恭敬也開闔不以後來變先勿遂示不拒人踐踏也踖躐也趨猶向也隅角也既不踖席當兩手提裳之前徐徐向席之下角而升 將即席容毋怍兩手摳衣去齊尺衣毋撥足毋蹶先生書策琴瑟在前坐而遷之戒勿越虚坐盡後食坐盡前坐必安執爾顔長者不及毋儳言正爾容聽必恭毋勦説毋雷同必則古昔稱先生此謂弟子請問之法衣裾之撥足之揺動皆失客也坐亦跪也虚位非飲食也盡後謙也盡前恐汙席也儳儳先也勦者取人之説以為説雷者聞人之説而和之則者有所依據也 侍坐於先生先生問焉終則對請業則起請益則起父召無諾先生召無諾唯而起 侍坐於所尊敬毋餘席見同等不起燭至起食至起上客起燭不見䟦尊客之前不叱狗譲食不唾 侍坐於君子君子欠伸撰杖屨視日蚤莫侍坐者請出矣侍坐於君子君子問更端則起而對侍坐於君子若有告者曰少間願有復也則左右屛而待 執虚如執盈入虚如有人此執事將敬之功 禮不踰節不侵侮不好狎不窺宻不旁狎不道舊故不戲色毋抜來毋報往毋凟神毋循往毋測未至毋訾衣服成器毋身質言語宻隱處也不窺宻嫌聞人之私也旁泛及也泛與人狎不恭敬也報讀為赴疾之赴拔赴皆疾訾猶計度也 容經曰周頤正視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間二寸端面攝纓端服整足體不揺肘曰經立因以微磬曰共立目以磬折曰肅立因以埀佩曰卑立立容也坐以經立之容肘不差而足不趺視平衡曰經坐微俯視尊者之膝曰共坐仰首視不出尋常之内曰肅坐廢首低肘曰卑坐坐容也行以微磬之容臂不揺掉肩不下上身似不則從然而任行容也趨以微磬之容飄然翼然肩狀若㳅古流字足如射箭趨容也旋以微磬之容其始動也穆如驚倐其因復也旄如濯絲跘旋之容也跪以微磬之容揄右而下進左而起手有抑揚各尊其紀跪容也拜以折磬之容吉事上左凶事上右隨前以舉項衡以下寜速無遲背項之狀如屋之元拜容也拜而未起伏容也若夫立而跛坐而蹁體怠懈志驕傲䟃視數顧容色不比動靜不以度妄咳唾疾言嗟氣不順皆禁也 右威儀動作之節凡十七條 古人自起居飲食事親敬長以至應事接物莫不各有其法然隨事著見應用有時惟動作威儀之節之在人身有不可以須臾離者故學者内既知所存心矣又必致謹乎此使一身之動咸中節文則心體之存乎内者益以純固矣此内外交相養之法惟實用其力漸見功效者然後有以深信其必然非空言所能喻也
  雜言上下四方曰宇往來古今曰宙此二句於先天圓圖求之上下四方以對待之體言所謂乾坤定上下之位坎離列左右之門也徃古來今以流行之用言自震至乾易中謂之數徃徃者徃古之謂也自㢲至坤易中謂之知來來者來今之謂也然則古之言宇宙者其義如此故曰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乾坤毁無以見易宇宙之義深矣 邵子曰先天之學心學也陰陽消長之理吾心寂感之機妙哉妙哉胷中須是光光静静流動圓轉無一毫私意障礙方與天地合一萬事萬理只要就心上體騐 心之體固該動静而静其本體也至静之中而動之理具焉所謂體用一源者也先儒每教人主静静中須一個主始得 心纔定便覺清明須是静時多動時少雖動也而心未嘗不静焉方是長進喜怒哀樂未發時最好體騐見得天下之大本真個在此便須莊敬持養然必格物窮理以充之然後心體愈明應事接物毫髪不差若只守個虛靈之識而理不明義不精必有誤氣質做性人欲做天理矣此聖賢之教格物致知所以在誠正之先而小學之教又在格致之先也 虛靈知覺則心也性則心之理也學者須先識性然後可以言存心不然只認昭昭虛靈者為性而不知自然之理此所以陷於作用之非而不自覺也 黄後峯書室對誠自不妄語始學從求放心來 凡學莫先辨其誠偽之分所謂誠者無他只是一味篤實向裏用功此心之外更無他事功夫專一積久自然成熟與夫鹵莽作輟務外自欺者大有間矣 一念到時鬼神皆通 聖賢千言萬語無他只教人求其放心而已心纔收斂便覺定静清明然後讀書講明義理方有頓放處既知此而猶以格物窮理在誠意之先何也心不放便是誠意若此心已先馳騖飛揚不能自制而血氣乘之以動乍盈乍怯乍作乍止凡百所為卒皆無成其患有不可究言者已 聖賢所以教使人不失其本心而已平居暇日當操存體驗使此心之體常清明定静至於講學窮理皆所以培養此心講學之功讀書為要而所讀之書又必先經後史熟讀精思掃去世俗無用之文不使一字入於胷中然後意味深逺義理浹洽而得益固矣 客慮不必純是人欲凡泛思皆客慮也天下之理有精麄本末之殊吾身之應事接物亦有緩急先後之序要擇其最切已者而精思之漸次積累久後心體自明應接自無礙矣若舍近思逺舍卑思髙非惟不得其理適所以汩亂其心體之真而深有害又不若不思之為愈也 見處貴透徹行處貴著實知崇禮卑是 聖賢教人為學緊闗在一敬字至程朱發明之可謂極其親切矣今考其言既曰主一無適又必曰只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一則自無非僻之干曰只動容貎整思慮則自然生敬曰未有貎箕倨而心敬者曰嚴威儼恪非敬之道但致敬須從此人蓋心體難存易放初學功夫茫然未有下手處只就此威儀容貌心體發用最親切處矜持收斂令其節節入於䂓矩則此心自無毫髪頃刻得以走作間斷不期存而無不存矣近時學者動言本原頭腦而忘夫檢身密切之功至其所謂頭腦者徃徃錯認别有一物流行活動可以把持玩弄為貫通萬事之實體其於敬之一字蓋有視若徽纆桎梏不肎一用功者不知許多道理皆凝聚於此舍此而别求本原頭腦其不為精神作用而流入於狂譎也者幾希 自古聖賢教人不過使之致謹於言語動静事親從兄隆師親友之間養其恭敬惻怛之心以為田地根本而時將聖賢言語反覆詳讀切已體認使其行著習察不昧所向而已初未有簡徑㨗法可以直下頓悟亦未嘗使人安於支離淺陋如俗學之無用也 百物所需皆天理也只不可分一片心去那上頭計較人之一心所藴畜闗係者何事而令此區區者役使不得少休哀哉 凡事物未至而先立個心以預待之此便是逆詐鮮有不差者故心不可以無主尤不可以有私主天理自然何容私之有須是虛心以待事物之來敬便一一便虚有時心不如此而發言之際不覺如此者是此心不宰而氣反挾之以動也 凡與人議動務要色和詞暢非臨時可勉强大抵養定者色自和理定者詞自暢義理雖是而誠意未著亦未能動人莊裕徐養齋先生問
  徐問字用中號養齋常之武進人𢎞治壬戍進士除廣平推官召為刑部主事歴車駕郎中出知登州調臨江二州多盜擒獲略盡築江堤七十二處以才略見稱積官至廣東布政司以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平䝉銊之亂召用兵部侍郎謝病歸起南京禮部進户部尚書卒贈太子少保諡莊裕先生為舊論纒繞故於存養省察居敬窮理直内方外知行無不析之為二矣其讀書劄説第二册單闢陽明廣中黄才伯促而成之嗚呼其何損於陽明哉
  讀書劄記孟子茅塞之論㴱切學者病痛天理良心虛明自在坦然平道若大路然人心一動七情交雜遂棼如也充塞既久些子虚明透露不出與茅塞何異則所發動流行皆為形氣物欲所使真無别於禽獸矣極力芟夷開除荆棘以還大路學者宜自勉哉 閒思妄想客感得以乘隙而入病在中養不固而門户濶踈斜徑滑習耳其原又在好善惡惡未能真切故坐悠悠養成此患而不自知也若欲去之其幾只要誠意誠意即慎獨慎獨即是敬 端居無事時且不要留心世事遇不平有動於中則失了自家中和氣象此君子所以思不出其位也 人為心害者不獨富貴飲食男女之欲凡山水書畫古今事蹟與夫將迎顧慮徃來於懷未能遣去其為害一也大抵廣大寛裕盡置外境而休心自如方見本性 草木有氣質而無知鳥獸有知而無覺覺乃聰明頴悟處知其當然之理幾微畢見者也故伊尹以先覺自任而孔子亦以先覺為賢可見若但知飲食男女富貴求遂其欲而不覺其當然則孟子所謂無是非之心非人也 萬物形於有而生乎無成於實而本乎虛故制器者尚其象崇其虚所以制用也人之於物也耳遇之而成聲目遇之而成色雖聖賢猶夫人之耳目也其所黙會心通窮神知化固不在於形聲也詩無聲無臭蓋言形而上之道天徳至矣 近世言大學格物義議論尤多或以格為正如孟子格君心之非之格正與非對下云一正君而國定彼以為正是也此於正物無意義或以為如云正是義正當也又於物字不照應或以為格者揆正之也格物知本也如孟子言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又如大學絜矩之義且謂朱註以格物而謂之窮理古未之聞也如此言意雖近而於本文義恐未盡會通終有支節窒礙處愚觀書贊堯敬徳之光曰格於上下舜典言巡狩至於北岳歸格於文祖又禹征有苖三旬逆命舜乃誕敷文徳舞干羽於兩階七旬有苖格詩言魯矦允文允武昭假烈祖皆有誠意感通之義夫我格人人之格我皆以理通其實一也朱註謂窮至事物之理與易知至至之義同本亦無害但於感通之義稍殊故至後議日紛如也易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彼固聖人之事而學未有不由是而得也原格字義本扞格有未通求通之義猶古治為亂以治亂而曰亂也蓋萬事萬物盈於宇宙而備於人原於天而具於吾之心惟於氣禀物欲或有偏蔽杆格故於明處無由可通只以吾心當然之理精思熟玩引伸觸𩔖條暢旁通易所謂精義入神觀其會通是也如是則向之齟齬扞格於吾前者皆將渙然冰釋怡然理順活潑潑然而來種種皆化物物皆理萬物皆歸一太極也知豈有不致意豈有不誠者乎 非禮勿言之訓程子之箴確矣大抵中守義理自不至於妄言言行相顧自不敢為多言况有悖入興戎損氣之為害哉抑嘗驗之人有喜怒意向則其言易乗之而出故制情乃所以謹言也 為學作事忌求近功一求近功則自畫氣阻淵源莫極楊墨告子之徒霸者之功業是也聖人無近功故至誠無息孔子不知老之將至若顔子未見其止孟子深造之以道是不求近功法則參前倚衡而勿忘勿助諸篇則又其歩級也 程子論易生之謂性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説蓋謂天命流行而生人物始有性人生而靜道理藴而未感故為天之性感於物而動為性之欲欲即喜怒哀樂之情也若以靜推而上之則為造化未形時只是一團氣涵理在故不可言性言性即墮形氣中非復性之本體矣 孟子謂存心養性四字精密二事雖開説而義實相因性本天賦仁義禮智信純粹真實的道理而寓於心有感而情動隨物而遷心有存焉者寡矣心既不存則人欲日長天理日消故存心所以養性養性所以奉若乎天之所以與我之理即子思子所謂尊徳性易所謂成性存存是也良心既存物不擾動大學之有定易之艮其背不獲其身也定而虛虛而明一真自如中庸之謂中大學之謂靜易敬以直内也由感而動出皆當理易動以天為無妄中庸之謂和也由是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五常百行及於仁民愛物而萬物各得其所孔子所謂一以貫之也故存心養性工夫其效甚大 性字訓義心生以人心具此生理而實不外乎氣也程子以為性出於天才出於氣然才亦根於性之理必於氣以發之故高辛子八元之才忠肅恭懿宣慈惠和蓋以徳性用事是何等才也若專以氣用事則闇於理義為剛愎狠戾而非所謂禀受之才矣孟子所謂非天之降才爾殊言不能盡其才者也可見 明道荅横渠定性書大意動静皆定不留將迎不係内外此性所以恒定也次言無情者定之本順應者定之用既無情順應自不須除外誘除則増一套事易所謂至賾而不可惡也引易艮止為内定孟語不鑿為外定故兩忘無事靜而明通如聖人順應喜怒之當在於物而中無所繫也後言忘怒觀理乃學者求定工夫而用力之要莫切於此 或謂人心本無靜氣化流行亦無靜時愚觀易繫辭曰夫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是以大生焉又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蓋非靜無翕其動非動無闢其靜乾為至健而有動靜故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以為無靜非也 人心存養不厚則徳不聚出皆支離未能順理易以尺蠖之屈龍蛇之蟄皆自外而内退藏於密之事下言精義入神窮理入於微妙如中庸之盡精微乃為致用之本利用安身順而利徃如易義以方外乃為崇徳之資此正是内外交相養之道 蘇季明問喜怒哀樂未發前求中程子曰不可求求即是思思即已發不可謂之中也又問吕學士言當求之於喜怒哀樂之前何如曰不可既有知覺却是動也怎生言静後來羅豫章師龜山李延平師豫章皆以靜坐觀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為何如而求所謂中者想其觀字亦如言聖人之能反觀非費思求索之謂必有黙會自得處孟子言平旦好惡雖是動亦於本心未梏之際觀之學者於此二者交用其功則天理常存善端呈見日用動静蓋有渾合自得而不自知矣 易無妄心有天人兩端而已天理渾然處自有泛應端緒出來無思無為所謂道心也若感物而動為性之欲旣言物渉便有計較安排雖善惡不同均為人心也道心動皆天理真實故為旡妄人心稍渉計較安排雖善亦妄矣察則决之之方敬則守之之法也程子謂艮其止止其所也人多不能止各因其心之
  所重者更互而出愚謂如人欲立功業便有功業事出來欲求名譽便有名譽事出來至於出處顯晦皆然心遂事亂也聖人不逐事故出處久速皆止其所矣何動之有 世俗上下相接之間一套儀文皆所謂非禮之禮矣蓋其中無主只管從時徇俗又為利害誘奪不能自信隨氣盈歉遂以成習所以中間尋不出真實辭讓禮來 程子謂人心不可二用用於一事則他事不能入者事為之主也若主於敬又焉有紛擾之患乎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且欲涵泳主一之義不一則二三矣至於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於屋漏皆敬之事矣主一無適之謂敬學者涵泳其義泥為專主故好事者從而議之若與六經所載敬義迥别蓋道心本純一不雜中無妄動則不岐雜於二三心要在腔子裏畏懼收斂則不逐逐於物欲故無妄動斯一矣有畏懼斯不妄適矣人所以易動而恒不得制其欲者只縁無有畏心能内尊天命之性而不敢放失外懼物欲之患而先意防閑則敬自從此起矣敬則私欲退聽而天理之心常存是謂涵養涵養之義如程子所謂菜子中許多生意只須培壅澆灌方才得成所以成之者敬也故兢兢業業小心翼翼嚴恭寅畏克自抑畏瑟兮僴兮與戒慎恐懼同是一個意學者要以畏為主畏字有分別常人之畏只是畏事便差千里 孔子答子張問行以言忠信行篤敬蓋忠敬本心上工夫而欲於言行上求之恐其偽為於外而不由夫心之實也如告顔子克已復禮為仁而其目乃在於視聽言動蓋心本無私恐為物欲牽引而蔽之也故須以志克制如戰而勝人欲負而退聽所以全夫中之理也意亦略同忠信篤敬則言行自出於本心 學者知心上公私便知事上有義利張南軒許魯齋謂學莫先乎義利之辨比之程朱論學已是第二件工夫然於世態沈⿱冝八 -- 𡨋中要識此便能卓然有立 朱子荅張南軒書曰以天理觀之動之不能無靜猶靜之不能無動也靜之不能無養猶動之不可不察也但見得一動一靜互為其根敬義夾持不容間斷則雖下静字無非此物至靜之中蓋有動之端焉是所以見天地之心者先王以至日閉闗安靜以養乎此耳固非逺事絶物閉目兀坐而偏於静之謂但未接物時便有敬以主乎其中則事至物來善端昭著而所以察之者益精明耳伊川於已發之際觀之正謂未發則有存養而已發則有可觀也此語甚精確而猶不安於靜觀未發之論愚恐終不能遺於反觀也 孟子謂氣動志如蹶者趨者蓋顛越急趨在氣而欲速則亦由乎心又如人鬭狠是氣然忿懥則發於心驅僕鬭狠僕固為氣然其主翁為心若心操得其中則氣自平主得其理則僕不亂故曰志動氣者十九言其時常多氣動志者十一言其少也 心具性先儒以為郛郭於人雖資環衛而終為二物惟穀種之譬為得之蓋其渾一之妙難以言語形容只得如此名狀欲人之易曉耳夫水本淡滴之五味而後和然其相投之分不可離也故孟子以為良心又曰良知良能正以其有性之徳渾合得在 孔子以不為周南召南為面墻蓋不務本原尋路頭而欲施之國家天下自是通透推行不去 或謂知行只是一個工夫不可分作兩叚事與易知至至之大學知止而後有定孔子知之不如好之意相背又曰敬即無事時義義即有事時敬兩句合説一件與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意相背大抵聖賢説道理有本原有作用理無二致而用工則有先後故其次序如此如四時之不可易若欲打滚一處或倒做了工夫恐於道難入也 或謂居敬即是窮理就窮理專一處説便謂之居敬就居敬精密處説便謂之窮理是以中庸尊徳性道問學頭緒混為一處又謂戒懼慎獨只是一個工夫無事時固是獨知有事時亦是獨知省察是有事時存養存養是無事時省察若意念未萌善惡之幾未兆原無有知須安靜以存養之何用省察及其感而幾動則宜省察以決之何用存養人心動靜隨處可以用工打混一處尤難得力也 世學或謂心中不須用一個敬字且病宋儒程朱主敬及主一之説不知敬非别物只在尊徳性常以心為天為君為嚴師翼若有臨而不敢怠放聖人純一無偽有自然之敬齋戒以神明其徳所謂齋莊中正是也賢人嚴恭寅畏有固守之力操存涵養不敢放置所謂整齊嚴肅是也其用功則不妄動之謂誠弗岐二之謂一不偏倚之謂中止紛撓之謂靜無邪曲之謂直中有主之謂實去物欲之謂虚其實一也外則踐履執事使民常整思慮斯須不忘正衣冠尊瞻視非禮不動是也舍此則靈扃無主人心客氣交病於内耳目口鼻四肢富貴利達諸欲攻奪於外譬如所居藩籬不固中之所藏㓂竊得與我共之我方在外奔走救急不暇雖有良知亦將為所昬塞而無所用其明矣考易詩書所稱曰敬直曰敬徳曰聖敬曰敬止曰毋不敬曰修已以敬聖人以此洗心其言若出一口而謂盡非乎哉 商書咸有一徳云徳無常師主善為師舜察邇言詩詢芻蕘孔子問禮問官是也善無常主協於克一又曰一哉王心舜之執中惟一孔子之一貫是也尹湯一徳其傳尚矣程子以敬為主一一蓋天理渾具於良心不為物欲之雜可以統會萬殊而貞天下之動以歸於一而或謂主一之非至謂一心在好貨好色上亦可以為主一不知要誠意之功何用夫乃未之思乎答人書所諭靜專翕習之功真畜徳養身之切務即老子所謂專氣致柔道流之所謂修養吾儒之所謂静存同㫖異趨者也蓋吉凶悔吝生乎動而氣勝亦能動志志動氣交始有不得其理者故志定而氣順心一而神安樞紐開闔以役百體制羣動易所謂其静也專其動也直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一者不二不雜敬之本也中年以來平居及多病中時亦見得此氣象但或為事勝不能守守而不能常耳執事親得其味後以見諭敢不祇領以無忘䂓切乎答黄才伯 嘗與諸生論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易以發明坤道大段是聖賢見成工夫至於學者用功入道則當如大學次第䂓模所謂先正其心存養主敬之事也先誠其意省察克治之事也先致其知致知格物盡心窮理之事也若徒知有敬而不先之窮理則於天下萬事萬物不能灼知其所以然心之知識容有未盡而孔子所謂罔殆之蔽必將扞格於其間心之所發為公私邪正恐不能自别其誠與否而決幾於取舍之際又安知義之所在而使泛應各得其宜哉答毛式之書 前日偶論及文王不識不知與易何思何慮義同蓋以天地間事物皆有定理一毫思慮著不得故引日月寒暑徃來屈伸以見其自然人受賦於天具於心一樣自然實理停停當當稍著思慮便出安排翻覆横生態度雜出如楩楠大木加以匠人雕琢繪畫之巧非吾性本智之罪也用私智之過也聖人渾成徳性靜與天合動與天行何知識之有非惟不假知亦無所用其知矣易思慮即是知識字皆出人心而非動以天者也若夫意必固我門人得見聖人無此四字不知聖人無意則必固我三者自然不萌若常人有意則三者自然不斷愚謂無意二字足以盡之即文王之不識不知易之何思何慮亦豈易能乎哉先儒謂無口過易無身過難無身過易無心過難過即有意之私其害不小人心萌動客感物欲便來乗之沈冥固蔽些子虛明透露不出吾人茍知性分為吾物百年易過天理當還如老將麾兵三軍克敵力求蕩掃盡去或未盡而後來者逐漸去之去盡為大賢大半盡為君子全不去則為小人可不懼哉與吳亞父論學 王氏之學本諸象山緒餘至今眩惑人聽雖有高才亦溺於此借如所稱致良知一句亦只是大學致知二字又上遺了格物工夫則所致者或流於老佛之空寂而於事物全不相干故其師友相承率多夸大浮漫而濶略於躬行之實力且號於人曰是能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嗚呼其可以欺天下後世哉此意甚不難知尚有聰明堅持而不解者抑亦道心不明仁義否塞而世道汚隆之幾也生竊憂之而讀書劄記第二册前實闢其説蓋以廣中侍讀黄才伯促而成之其人持守端慤蓋士林不易得者答羅整菴 大抵吾人所以少能自立者患在中養不定而處世實難中定則無難處矣故敬以直内則便義以方外内外照應如影隨形非有異也若根基不固則世間萬事一切利害皆能震撼搖奪其中顧吾無以處之如蘓氏所謂隙中之觀鬭者也答熊南沙别駕 程朱論議本諸六經四書緒餘未敢謂其盡得先聖賢心術精微如出一口而路徑歩驟亦自不差學者能㑹通於博約之中循途以進終無所失近學謂其凡近未足以動人也立為高濶汗漫之談以震眩人耳目天下聰明之士靡然聽之師友相承自謂前無古人矣不知内少忠信之基中虧踐履之實則所謂下梢頭無著落者也向與黄司成泰泉近得羅整菴先生書每念及此而執事又秉衡軸當世道學術之機轉運於上若於此而明示之以好惡天下士習有不翕然丕變者乎荅熊太宰北原公
  諸生李大經先生經綸
  李經綸字大經建昌南豐人生而有文在手墳起如方印讀書好深湛之思以理學自負為諸生值鄉舉上書當道言當待士以禮無制士以苛法藉令峻制苛法盡革懷挾之弊而使志行之士如吳康齋陳布衣者睥睨其間避匿而不肎出無寜踈於防檢使志行士或由以進也當道得其言而韙之久之棄舉子業精心著述以詩三百篇非夫子之舊漢儒襍取逸詩以足其數故無益於天徳王治之粹者削之作詩教考以禮有三曰儀曰曲曰官見諸動止食息日用倫常者謂之曲行之吉凶軍賓嘉者謂之儀朝廷之制度謂之官三禮考註昧於經曲制度之節混三為一今為之分别作禮經𩔖編王湛二家之學盛行先生弗以為是作衛道録作大學稽中傳念時無知者聞羅整菴著困知記辨心性之異以闢王湛大喜上書以質所學整菴方自貴重懲兩家之聚生徒各立門户故少所容接而先生之辭又過侈遂沮抑之先生乃大失望走南都謁祭酒黄泰泉泰泉深契之而與之講樂律然亦未遑張其學術也其後東南中倭天下頗洶洶先生以為是司兵者不知兵也條時務七事詣撫按藩臬獻之竟不遇中暍卒於越道先生與王湛異者大㫖只在窮理二字然先生之所謂理者制度文為禮樂刑政皆是枝葉邊事而王湛之所謂禮則是根本根本不出一心由一心以措天地萬物則無所不貫由天地萬物以補湊此心乃是眼中之金屑也先生之誠意原以意非心之發也是主宰乎知覺之中者也頗與子劉子之言意相合第子劉子之所謂主宰者知覺中自有主宰先生謂主宰乎知覺之中者則又立意以為之仍是困知之餘論也
  辨學聖賢之學其主曰思誠其志可立也其道不可强也命齊而氣五性齊而質五盈虧相形而質之强弱生焉虛實相乗而氣之昬明異焉故學先之於窮理而後性可得而盡也如謂心之靜定虛靈即道謂身造物理為格物謂致吾良知正天下之事物為格物信心任情無庸積漸陰宗禪説以陷溺高明援儒入墨以蔑棄經典是天下之罪人不知先王之教盡人道而已矣意心身家國天下者物之名其誠正修齊治平者物之理物有本末者是物也窮理者窮是物之理也行主知資者學之本知漸行漸者學之法行熟知精知明行至者學之效是故意物也窮乎其所以誠之者而意之物格矣心物也窮乎其所以正之者而心之物格矣身物也窮乎其所以修之者而身之物格矣家國天下物也窮所以齊治平者而家國天下之物格矣物格而知至矣故聖人之立教也誠正修齊治平之外無餘學君子之致知也誠正修齊治平之外無餘格其禮盡於禮樂詩書其用通乎中才上下蓋上之而幽明今古靈蠢動植之神窮則上智之能而先王之所不貴下之而誠正修齊治平之事缺則下愚之陋而先王之所不齒逃焉去之為左道怪行以譸張民聽則先王之所必誅者也是天下之中學也今晦菴之論格物也似見條目知行之分而不見綱領知行之合也經文不言敬而敬之理備焉主一無適之謂敬其好惡之誠一者乎常惺惺法之謂敬其心之靜正者乎整齊嚴肅之敬其修身之始事乎以斂天人以攝動靜以篤倫理其修身之終事乎合之以敬是徒知主敬之先於致知而不知誠正修之即敬也然其主之以敬也立本者也其言窮理者致精者也謂非孔孟中學之正傳不可也乃若象山之學則不然謂求放心即可以擴充知識則信已不求中庸之病根也猶未以明善為非也再傳而為白沙則知一已矣守一已矣聖人之教事物之理不言明矣三傳而為陽明子甘泉子也則趨中而未盡者也陽明子曰知行合一者也推吾心之良知以正事物良知即明徳正物即親民也是知致力於實用矣然信心而不求中甘泉子曰格物者至其理也知行並進隨處體認天理至之而已矣是知言明善矣知求中而不信心矣然不以至善為事理之極而謂為吾心中正之體人心未必皆中正也亦歸於信心而已矣蓋昔者聖人既竭目力焉制宫室以奠民居制冠裳以文人體制稼穡以養人腹制舟車以利人行制干支厯法以經天導川畫野以緯地範金合土斷木以利器嘗草木金石之劑以制醫而天下之人事備矣是聖人之事也傳是以教人者謂之師效是以覺其事謂之學其能傳能學也固人之良知也謂天下之人率其良知而可以自能其事則天下之妄言也聖人既竭耳力焉審清濁以辨五聲定高下以制十二律備八音以極旋宫之變而天下之和氣宣矣是聖人之能事也傳是以教人者謂之師效人以覺其事謂之學夫其能傳能學也又人之良知也謂天下之人率其良知而可以自能其事又天下之妄言也聖人既竭心思焉通乎天人之故而知曰命曰性至精而不可遁也曰道曰徳至純而不可瑕也其設中於心也則定靜虚明以立性之體其執中於事也則盡已盡人盡物以達情之用是故通神明之徳𩔖萬物之情於是乎造為典謨為訓誥為禮樂文章以化成天下使天下後世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皆由是取法焉若是者尤聖人之能事也傳是以教人者謂之師效是以覺其道謂之學夫其能傳能學也亦人之良知也謂天下之人率其良知不窮理而可以自能尤天下之妄言也夫人心之良孰不有知但所謂良知者不中而不全耳夷惠雖聖君子不由楊墨雖賢君子所惡謂其不中也仲子知亷而不知孝王祥知孝而不知忠謂其不全也今曰良知即聖也吾心之中正即天理也徒使人猖狂妄誕亂徳迷心而已耳且夫六經之言學自説命始而言知行者亦自説命始傅説曰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於古訓乃有獲夫求多聞者於古訓而學之也以建事而有獲者得至善之理也則多聞在建事之先矣又曰知之非艱行之為艱言君子行之為貴而徒知不足以為行也知行雖有輕重而先後之分又明矣故大舜之言曰稽於衆舍已從人惟帝時克其戒禹曰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夫堯舜禹天下之大聖也而必察衆必舍已必不可以弗稽弗詢者誠不敢信一已之聰明而壞天下之中正也夫然後道備全美允執厥中而可以為天下後世法今之言曰人心自有良知也聞見知之次也求理於萬物是義外也是蹈襲也則堯舜之稽詢傅説之多聞學古非歟大學稽中傳 意非心之發也心之發則情也意從立從曰從心心立欲為之意而非為之意而必為之主宰乎知覺之中也寂者心之體而主忠以為之根知天之徳即我之徳而意專主乎天徳立心以的之閑邪以存之是寜静之中而精神之有所注者也感者心之用則主信以為之幹知人之道即我之道而意專主乎人道定其向決其趨蓋攻取之中而精神之有所守者也無事而靈根植焉畫一無二而好色惡臭之幾明有事而美幹達焉致命遂志而好色惡臭之幾決故不知意為身心之幹則視之也輕不知㡬為萬事之本則其功也略我圖聖功莫先誠意作誠意原誠意原心也者神明之舍心不可以專神而神則寓宅於心者也神貴静静則性全而仁義之體立神貴明明則思睿而仁義之用行曰寂曰明而心之本體正矣欲多則蕩動極則昬事物無形虛静以養中可也而常情有無故之感事為之著安而和行可也而常情有物勝之動於是乎昬蕩生而寂明者失矣此固無主之心而心失其正者也若夫意存於天理而私妄難以絶其根意存乎天道而利害得以衝其志其為昬蕩一也邪妄絶矣而可為之事不免生心以繋事利害忘矣而欲為之事不免持心以必為非邪妄利害之私而終留喜怒之形聲亦不可得而寂明也然則寂明無累者其惟聖人之心正乎方其静也物之未感我之無情至虛獨覺而影響俱無也及其動也妍⿰女𧈧 -- 𡟎在物精凝在我至靈常止而好惡不作也其復而之靜也與化俱徃賓去主存而又影響之俱無也是正心之義也或曰何思何慮聖人無故而不感忘食以思豈有故之感乎寂然不動聖人有心而無為不思則罔豈無為之心乎聖人之心所不累者身之情所欲察者天之理無思無為者洗心以神徳思睿作聖者精義以窮神累情之心為意必意必則私私則動精義之心為性命性命則公公則平何動之有哉朱子曰靜而常覺動而常止此人心之妙明道曰所謂定者靜亦定動亦定無將迎無内外正心之謂也心與誠意與正相似而難辨也作正心原正心原 君子之動也通萬物於一身則理一而仁存散一理於萬物則分殊而義盡是故恩者當親而美者可愛也下者當賤而惡者可惡也貴者當畏而尊者當敬也死者可哀而窮者可矜也横者當敖而卑者可惰也以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之情而行乎五事之中修其辭則有温有厲有緩有速有語有嘿有予有奪而謂之仁義之聲動其儀則有嚴有泰有張有弛有止有作有操有縱而謂之仁義之形八聲八形之用行乎五事之中有輕重長短兼施並用之妙不是之察有任情任氣而失之者矣故度乎輕重長短之則有本然之權度焉恩以為至者必義以裁之而後止義以為主者必仁以和之而後行是修身之義也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孟子曰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義不可勝用此之謂也故致知誠意正心特傳者見工夫之並用修身齊家治國繫傳者見功用之相因修身以上聖人之學猶可傳也齊家以下聖人之道不可行也學可傳故道明可冀道不行故善治無由舉而措之存乎人耳是故興孝興弟之心今之民猶古之民也絜矩公平之道古之法獨非今之法乎禮樂教化治之具也賢才治之榦也生養治之基也有凍餒之民治具無所措何以為基有憸壬之士治具不可張何以為榦臯陶曰在知人在安民嗚呼知人則哲而九徳之旁求務莫先焉者也安民則惠而府事之修和用莫急焉者也傳大學者先之以仁讓孝敬終之以用人理財其㫖深乎修身原













  明儒學案卷五十二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十三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下
  中丞李谷平先生中
  文敏霍渭厓先生韜
  考功薛西原先生惠
  文節舒梓溪先生芬
  徴君來瞿塘先生知徳
  副使顔冲宇先生鯨
  盧冠巖先生宁忠
  侍郎吕心吾先生坤
  忠節鹿乾岳先生善繼
  臺長曹真予先生于汴
  忠節吕豫石先生維祺
  給事郝楚望先生敬
  諌議吳朗公先生執御
  忠烈黄石齋先生道周
  忠節金伯玉先生鉉
  中丞金正希先生聲
  輔臣朱震青先生天麟
  徴君孫鍾元先生竒逄
  諸儒學案下一
  中丞李谷平先生中
  李中字子庸吉水人谷平其所居里名也正徳甲戌進士授刑部主事上疏諌武宗西僧出入禁内宦官用事謫通衢驛丞文成起兵誅濠使叅軍事擢廣東僉事轉廣西左叅議尋以副使提督其省學校丁内艱再任陞浙江右布政廣東按察使外艱起復轉右布政使不肯逢迎撫按降四川右叅政移浙江按察使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入謁闕里曲阜三氏學生舊無廩至先生始給之曰使東土人知天子敬學庶其興乎晉右副都御史總督南京糧儲嘉靖壬寅十一月卒官年六十五先生受學於楊玉齋之門玉齋名珠其學自傳註以遡濓洛能躬理道不茍榮勢貧老而無子横經授徒未嘗見戚容弟子出其門者以解釋考據為名家然自謂所學不在是也晚得先生與語喜曰吾學其有傳人乎吾本之明道一一其醇者也而吾未嘗輕語人驗其資皆不足多也聖人與人何異亦為之而已矣子勉之先生操行清苦入仕十餘年俸入不足以供朝夕嘗留門人飯貸米乏薪至㸑家具日暮矣竟不及飯而别故其所言皆是得力處以為學只有存養省察是存養内一件儒者之學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難者理一耳若非功夫親切不敢如此道也夫理不患其不一所難者分殊耳此李延平之言也蓋延平以救儱侗之失而先生反之者欲其事事從源頭而出以救零星裝做之非兩家各有攸當非與先儒為翻案耳
  谷平日録古之學者只是誠實今之學者只是遷就存天理只是始學者論語其極則心即理理即心何以言存天理哉凡言存天理心尚與理為二 復其見天地之心乎人得是心以為心人之心天地之心也但私則與天地不相似一去其私則我之心即天地之心聖人之為聖人全此心而已 識得此心則真是天下之廣居非形容之言 薛文清公言人與天地本無二理惟無私貫之此真見得又曰孟子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蓋凡為善為學皆貴乎熟不獨仁也此語又差却聖人之學為仁而已為仁之外又何為學為善乎學必見得到一處方是真見 下學而上達蓋下學者事上達者理理外無事事外無理學者要思得之 人須是有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底心到此地位道在我矣學者須自考若有些子悶底意思在即是有我便與天地不相似 人之目視耳聽手持足行氣自如此吾人之學只是約之於中正不大段 -- 𠭊 or 叚 ?費力到視明聴聰手恭足重即仁也 先儒曰中人以下乃以命處義賢者求之有道得之有義不必言命是固然矣然命字亦不可輕者孔子曰道之將行也歟命也道之將廢也歟命也彌子曰孔子主我衞卿可得孔子亦曰有命孟子因臧倉之沮曰吾之不遇魯侯天也推而言之尭舜之禪湯武之征伐皆命也但不肆縱欲之心只是處貧賤安於貧賤處富貴安於富貴當生則生當死則死到安命處便是道義非有二也君子思不出其位安命也若待不得已然後言命非安命也 或問復其見天地之心在人心如何看曰孟子所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便是復其見天地之心齊宣王謂吾甚慙於孟子便是復其見天地之心盗牛恐王彦方知便是復其見天地之心 或問程子謂道無精粗言無高下是否曰然曰夫子謂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如何曰理外無事事外無理就如教此皂𨽻不可嚇人取錢不可過重打人此便是仁恕之理若教知學之人便只論仁恕之理語上語下要之無二理 思慮紛擾是何勞擾必除去之才知天理真樂世人役役於富貴聲色之間怪他不得舍此無可樂果能閑邪則天理之樂在我其妙有難以語人孔子曰好仁者無以尚之近略見得 伊川先生曰易之艮言止之義曰艮其止止其所也人多不能止蓋人萬物皆備遇事時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纔見得這事重便有這事出若物各付物便自不出來此亦可見理一分殊莫非自然也 知學之外無心焉有死灰槁木之理只是知覺常存乎正即是敬以直内工夫 寂然不動只是渾然天理無纖毫私欲非謂無知覺也若無知覺如何曉得是天理無人欲 不知心之貴者未必不樂於渉躐汗漫博學者亦是多欲天下之道公而已矣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不獲其身無我也不見其人無人也如是則全體是道無他公而已若有一毫有我有人之意在即是私已便與道不相似 聖學之功只是一個存養為本省察是存養内一件常時存此本心不失便是存養或有一念之動少有非僻省察之即與克去此本心依舊存而不失聖學之功存養為本思無邪者存養之全功也徃歳去何處起身時便有速到之心近時此念絶無作善獲福作惡獲禍此理自然如此要人自理㑹人
  之由大路泰然行將去何利如之若由曲徑穿林莽未有無所損傷此自可見若求之報應之説惑之甚矣其亦怠於善也夫其亦流於惡也夫 天運而不已日徃則月來寒徃則暑來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窮此仁也聽言可以觀人小人當未遇之時見君子所為亦有尊重興起之意是尚無利禄之深迷而本心之明有不可揜者及稍得利禄之謀便志得意滿雖明知君子所為之是恐其不便於已必作為一種説話以寓沮抑之意寜欺已欺人不顧此之謂失其本心 後世論學論人物者多無實見或有依阿説者只是慿藉古人先儒力爭頓悟之説以吾夫子我欲仁斯仁至之説証之恐亦是如此人得天地之心以為心此本心也放而不求則若失之一操之便存而不失要之不從外得此分明是頓悟但是無間斷為難所以君子之學自强不息聖人之學純亦不已 薛文清謂孟子之後學不傳只是性不明此亦是想像之言周子曰動而正曰道其語道也明矣中亦曰動而正曰仁 人處於天地之間其所行處皆權也小人流於遷就而權之用失之君子未免執滯而權之用未盡惟學聖人周旋中禮泛應曲當而權之用始盡 晦翁謂象山常説宇宙但他説便只是這箇又不用裏面許多節拍却只守得過空蕩蕩底中以為道體本是空蕩蕩底 某曰儒者之學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難者理一耳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常人皆可能也視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非聖人不能也儒者之學所以明理一以希聖也故曰一日克已復禮天下歸仁焉 孔子謂易有聖人之道四焉則易不可專指卜筮言明矣坤卦主利必以伊川利萬物則主於坤之説為千古不易之定論若曰陽主義陰主利是導人於利矣為人臣者懷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利以事其兄是何等時耶豈聖人開物成務之意也耶當以道觀易可也 聖人之道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難者理一耳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此明夫理一也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此教子貢推行乎理一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明乎理一也大學曰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此教平天下推行乎理一也宇宙只一理本公也人之有身則有自私之蔽聖人之教所以去天下後世自私之蔽也自私之蔽一去則廓然大公公則理一無間矣是故君子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 陳北溪曰夫子之道其精微在易而所以語門人者皆日用常道未嘗及易也此語未有見於道日用常道之外又豈别有所謂易哉文公云尹彦明見伊川後半年間方得大學西銘㸔此意也好也有病蓋天下有許多書若半年間都不教他看一字幾時讀得天下許多書某以為天之生人人之有生只是一個明徳而已明徳即仁也聖人之學只是明此理以全之而已學者茍於大學西銘之㫖而有得焉則六經可不治而明矣文公之言或早年未定之見人胸中除去一切閒思量則天理自在多少快活
  自安命上便可到天下何思何慮 學之得與不得亦易見此心灑然而勢利出脱了無所係此實得也雖曰講學而勢利纒繞瞻前顧後此無所得只是説話 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會得此意則必終日乾乾學惟為已而已何處著得絲髪為人之意哉 袁爕曰人心與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則與天地相似可謂得象山之意矣 此心平平時可以黙觀道理或曰理統於一心散於萬事此非真見論其極只是理無外為學要以心為本涵養須用敬所以養此心也進學在致知所以明此心也 凡看經傳皆以明此為務觀一物處一事皆有以騐此心之所形則無徃而非養心之學矣心外無物物外無心心無内外也要人自理會 范氏謂守約則足以盡博此語亦獨見也 廣大寛平胸中常覺有此氣象是什麽快活 尋常間只從容自在便是坦蕩蕩氣象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於此可見理外無事事外無理萬古聖人之正學昭灼平實無有餘説 惡念易去妄念難去人心無念之妄純乎道矣 歴觀徃古來今天下有一定之命只是人自勞攘 學者至約工夫只是常常提醒此心學者遇事一以天理處之不可少有顧忌而存恐懼之心一有恐懼之心非知命也 吕東萊曰義理無窮才智有限非全放下終難湊泊放下政非易事也 生生之謂仁存存之謂學 本心却是天下之大本動皆從心中流出即為達道一不從本心所發便是私意非道也 不見不聞只是虛虚者心之本實者心之質可見者也心也者虛而實君子之道費而隱 四端在人本無増添孟子所謂擴充者只是無間斷耳 聖人用功與學者一般但有生熟之異謂聖人不用功者非也蓋人之心猶舟之有柁心一不存則惡生柁一不持則舟覆聖人即老於行船者進退推移出於自然而柁亦未嘗離也學者即學行船者未免有把持著力之功非自然而然也一生熟之異即盡聖人學者用功之説 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此便是善端發見處人人皆有但有間斷則若存若亡不為己有學者有此心須充之到淵深塞實方是有諸已譬如栽一小樹恐牛羊牧之大風揺之須從四圍作墻垣以防牛羊又時培土灌水以備風日則此樹漸大根漸深且實雖無垣墻牛羊風日且如之何如人善端發見欲使之常存必要去閑邪邪閑則天理自存存之之久便到淵深塞實處到此地位則本體已復實有諸已彼富貴貧賤生死禍福得䘮夷狄患難若無與於已豈能有以介吾意乎學者須如此用力方可閑邪非如何去閑只是心正則邪自閑了邪閑則誠存矣閑邪存誠是一件非有二也門人王龜年記 大學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只説明明徳的明字中庸明善誠身擇善固執只説得誠之者的誠字元來誠則明明則誠非有二也故論學拘泥字不得會得時横來竪説只是此理 人得天地之心為心仁也其用則義也孔子於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仁路也終之以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此求仁之説也體用一原顯微無間立其體則寂然不動渾然天理及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致用各異所謂義也聖賢之正脉其在是乎 從心所欲不踰矩矩者方也大學絜矩亦是此義若此義便圓神只從此心所欲行出事去自是方了蓋此心固無方無體到外方有體門人羅洪先記 間嘗讀明道行狀曰聞汝南周茂叔論道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汎濫於諸家出入於老佛者幾十年反求諸六經而後得之晦翁解太極謂周子手是圖以授之此可謂要矣不知其所謂未知要者何事而又汎濫諸家出入老佛直待反求六經而後得之以為伊川尊明道之言乎伊川恐非茍言也宋史載明道與伊川入成都聞篐桶者説易兄弟渙然有所省後門人問易伊川曰易學在蜀至著易傳必曰斯義聞之成都隱者每讀至此嘆曰此聖賢至公至平之心無一毫自廣狹人之念此所以繼千秋之絶學也於篐桶者有一論尚欲表顯之况於其師乎此深可疑也南軒與晦翁書謂程先生與門人講論未嘗一言及太極圖晦翁謂此書詳於性命之原而畧於進為之目有不可驟而語者中思之門人固有不可驟而語者若伊川易傳之言以教萬世胡安定有言則引之篐桶者有言則引之何於周之圖素未嘗一語及之乎此深可疑也晦翁與象山論無極太極徃復争辨其書有曰周子灼見道體又曰此老真得千聖以來不傳之祕至序大學以二程接孟子之傳序中庸又曰程夫子兄弟者出得有所考以續夫千載不傳之緒得有所據以斥夫二家似是之非微程夫子則亦莫能因其語而得其心也信斯言也則二程之學似無與於周子矣此深可疑也夫宇宙間只有一箇理在易曰太極在大學曰明徳在中庸曰中一也論太極既以周子真得千聖以來不傳之秘而序大學中庸又以二程續千載不傳之緒此深可疑也復湛甘泉書 佛氏曰定明道亦曰定佛氏曰惺惺上蔡亦曰惺惺何也忘已耳若灼然有以實見得吾心之體有在於此設以佛氏所嘗語反規規然而避之是反渉於較計偏倚之私而累其廣大光明之量其於斯道無我無物之體不無有害同上 今之以學自命者人皆議其行事之謬謂平日講道學而行事如此其偽也愚以為不然平日講學只成一箇自私而自以為天理故其行事之謬者非偽也學術之差也荅羅達夫 大學孔氏之訓明道先生兄弟表顯之以覺後學者也慈湖一切掃之如定靜安慮彼則曰此膏盲之病也如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彼則曰何其支也取人大中至正之心紛然而鑿之豈不為毒信斯言也則大學在所屏絶矣其可乎開口説毋意毋意是也然有取乎主忠信而以一為未離乎意此為毋意乎有意乎不可不察也聖功之要曰存曰思任意削去當時象山先生已見其微故戒之曰若茫然而無主泛然而無歸則將有顛頓狼狽之患信然矣其蔽之本指其於心不在焉則以為心如何曰在正舍之則亡則以為聖人未嘗貴操而賤舍此説若行是率天下貿貿焉莫知所之不至於槁本死灰不已也其為學術之害可勝言哉同上 嘉靖甲午夏五日予卧病隨州報恩寺一日學子請問曰朱子之學何學也予曰聖人之學也曰何如朱子詩云元天幽且黙仲尼欲無言動植各生遂徳容自清温彼哉夸毗子呫囁徒啾喧但騁言辭好豈知神鑒昏曰予昧前訓坐此枝葉繁發憤永刋落竒功收一原曰神鑒曰一原朱子之學旨可知矣曰或疑其釋大學何如曰此學必論大頭腦處如明徳此大學大頭腦也朱子以虛靈釋明徳不可易也明之功則曰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此工夫至簡易也何疑之有曰或疑其格致求於外也何如曰此不得朱子之精也朱子曰本明之體得之於天終有不可得而昧者是以雖甚昏蔽之極而介然之頃一有覺焉則即此空隙之中而其本體已洞然矣當時有問介然之頃一有覺焉則其本體已洞然矣須是就這些覺處便致知充廣將去朱子曰然如擊石之火只是些子纔引著便可以燎原蓋介然之覺一日之間其發也無時無數只要人識認得操持充養將去此朱子之精孔門求仁之學也學者當黙而識之學子曰然遂記之朱學問荅 嘉靖甲午秋七月予遊大洪山張子叔平從焉一日張子問學予曰求仁問仁曰主一曰孔子之學惟以仁為訓何也曰天地之一動一靜人心之一動一靜一本也仁也求仁之學萬古聖賢之正脉也曰仁之體何如曰仁道至大不可求之言語不可求之訓詁吾夫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此仁之體也蓋一動一靜天命之流行也惟其動静此所以不窮顔子之見卓爾孟子之謂必有事焉而勿正是皆有見於一動一靜之妙也非知道者孰能識之孟氏之後千有餘歳惟伊洛得聞之此道明之會也明道先生曰天地之間只有一箇感與應而已更有甚事又曰天地萬物之理無獨必有對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此是天理二字自家體貼出來者也伊川先生曰有感必有應凡有動皆為感感則必有應所應復為感所感復有應所以不已也程夫子兄弟所謂感應亦有見於一動一靜之妙也一動一靜生生不已仁之體在我矣張子曰唯乃書以授之求仁問荅
  文敏霍渭厓先生韜
  霍韜字渭先始號兀厓後更渭厓廣之南海人目有重瞳始就小學即揭居處恭三字於壁力行之日誦數千言一二歳間諸經皆遍登正徳甲戌進士第告歸讀書西樵山中無仕進意嘉靖初起為兵部職方主事仍謝病歸山丙戍陞少詹事兼侍講學士丁亥進詹事戊子陞禮部右侍郎禮部尚書皆辭免庚寅丁母憂服闋起吏部侍郎丙申出為南京禮部尚書己亥改禮部尚書加太子少保掌詹事府事庚子十月卒於位年五十四贈太子太保諡文敏先生以議大禮與張桂俱為上所寵眷然張桂賦性傾險既獵取大位而仇視不同議之人先生舉動光明於不同議之人如豐熙楊慎徐文華唐樞陸粲皆極力薦舉其所論例動闗安危大計在吏部則銓政為之一清在禮部則南中體統肅然風俗為之一變為舉主不認門生居鄉不書治生直行其道不顧是非恩怨魏莊渠曰兀厓之亾於世道有大闗係非虛語也今以先生與張桂同𩔖並稱是先生為張桂所掩也獨是與𮟏菴桂洲相訐皆以意氣用事乏和衷之義所謂豪傑而不聖賢者也先生薦文成謂臣不如也而於文成之學不能契大意以知有聖人之知有下愚之知聖人之知則可致下愚之知則無所不至矣夫文成之所謂良知即人人所同賦之性也性之靈處即是知知之不息處即是性非因下愚而獨無也致者致此也先生之所謂知乃習染聞見之知也惡得良故聖人與下愚相去倍蓰無算如何致之哉此真千里之謬矣文敏粹言嚴威儼恪不懈則不言敬而敬在其中矣或問明道先生如何是道曰於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婦上求此道學正路世之淫於老佛謂老佛上一截與吾儒同又謂佛賢聖只差毫釐此千古名教之罪人也人於食息之間放過多少 初學刻勵工夫安得便
  自在快活亦須勉强持守習熟自别 初學勿憂助長只憂忘了到有助長之病又自有藥 學知為巳真味則知接人處事有一毫不盡其心者皆切已實病 今人説操心只是懸空捕影 思不出於私便是天理從天理上思便是窮理盡心知性再不消説主一不消説涵養但不可太急廹為心病 説能存心而容貎詞氣不管乃自欺爾 只中無主而静坐且認静坐作工夫便有許多病痛 須知窮理即所以養心 吾人有一息天理純全處亦天道流行也豈惟吾人鳶飛魚躍活潑潑地 世有茍賤無恥之流多借忍耐之説以自𫎇臭惡可憐也乃且曰道學如是 丙申秋某與致齋甬川日集伺朝所致齋講陽明之學曰致良知曰知行合一與甬川異辨説棼拏莫相一也某曰聖人位育皆心性事謂良知非與聖非也然而有聖人之知有下愚之知率下愚之知認欲為理認利為義曰吾良知吾致吾良知是聖跖混故人心道心之辨貴精一也知行合一矯學者口耳敝敝也要之知行亦自有辨過矯反敝君子自立不求同於時姑俟後世耳 惟日孜孜不敢少懈只求不得罪天理而已 居處恭之目何如曰非禮勿視也非禮勿聽也非禮勿言也非禮勿動也四者居處恭之目也聖賢實學淺深高下一以貫之者也世儒不實用力以居處恭為粗淺不屑言以四勿為精深不敢言求所謂主敬之説求所謂格致之説求所謂戒慎之説惟費口耳全無實力 今之人耳目口鼻猶夫古之人也聲音笑貎猶夫古之人也何獨於心而疑之尭舜所以聖純天理絶人欲而已矣學者希聖擴天理遏人欲而已矣擴天理遏人欲不在乎他覺悟之間而已矣 公議所在係國家元氣係天下治亂 未有天地一氣而已矣清而上覆天由生焉凝而下奠地由生焉一翕一闢氣化流行焉時其翕也秋冬生焉時其闢也春夏生焉譬諸人焉吹氣而寒唇所翕也呵氣而煖唇所闢也一氣而已矣謂陰陽有二氣亦謂吹呵有兩人也可乎陽生祀天陰生祀地則陰陽判矣陰陽判而氣化滯矣氣化滯而鬼神之機息矣 君子之於學也太和元氣灌注一身斯其學之醇君子之於治也太和元氣灌注天下斯其治之極 有袂交者其辭情道義交者其辭理其辭情者損其辭理者益 天下一氣也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地所覆載日月霜露所照墜高極無極深極無極太極無極一氣也然而有山谿之險内外之限焉何也地之形為之也人也者天地之心也所以贊天之能理地之紀完合宇宙於一氣者也仁也者人也合宇宙為一氣者也 陽明之學一言蔽之曰致良知析曰格物曰知行合一均之致良知也然有聖哲之知焉有下愚之知焉聖哲之知致焉位育叅贊良知也下愚之知致焉飲食男女亦良知也今夫犬之㹞㹞狐之綏綏鶉之奔奔鴟之⿰扌棄⿰扌棄良知也下愚奚擇焉致下愚之知禽獸羞伍是故修道之教不可已也
  考功薛西原先生蕙
  薛蕙字君采號西原鳯陽亳州人正徳甲戍進士授刑部主事武廟南巡抗疏諌已調吏部大禮之議起先生撰為人後解為人後辨奏入下獄尋復官歴考功司郎中而罷嘉靖辛丑正月卒年五十三初好養生家言於是絶去文字收斂耳目澄慮黙照若干年而卒未之有得也久之乃悟曰此生死障耳不足學然因是讀老子及佛書得其虛靜慧寂之説不逆於心其與谷仰之書曰昨於七月二十六日夜欻爾頓悟往事於頓悟一事雖深信之亦未免有疑若一生不悟真是誤却一生今乃知古人不我欺也已而證之六經及濓洛諸説至於中庸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曰是矣是矣自有二氏以來未有明目張膽謂與吾孔氏為一者亦未有由三氏之一而能通一乎死生者先生敢言之矣通一之矣由是以推先生所主未發之中與心有動靜之説獨有餘論焉何也此心之體本不可以名狀也古聖人於此皆難下詞不得已率藉其近似以為形容實不容有所著也孔子寂然不動良以所可言者不過若是而先生以未發指之似亦孔子之意而必曰中焉中焉中豈斯體中所有乎尭舜言中蓋合發未發而一之也今乃以一中屬之未發豈得謂之無著乎豈可謂之心體乎上古聖人以至於孔子未嘗言動靜也言動靜者自後儒始周子一言主靜而即自註曰無欲急急以自救也陽明先生曰心之本體無分動靜此以救後儒之誤不可為非也而先生又曰陽明言致良知大抵是就事物上説乃得末而遺本夫良知者孟子之言也孟子曰所以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乎夫不慮者一無所知之本體也不慮而知可專以為事物而非體乎宜乎以為人倫之外更有妙道孔氏門中難著此語
  約言太虛之中一理旁薄寜有二乎幽明人鬼未始不一上帝固曰天吾心亦天也鬼神固曰神吾心亦神也及世愈衰小人自智其愚妄意神道為茫昧故肆其惡而無忌憚謂天為弗知而吾心已知矣謂神為可欺而吾心已不可欺矣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民之聰明即天之聰明也不然億兆至衆天將竭聰明以伺之不亦勞乎 寂然不動本一理耳感而遂通乃散為萬事雖散為萬事止是一理因物感之者不同故應之不同千變萬化皆是物也 卜筮之感應理也理即神也非二物也感則以𩔖而應之未感則隱而不可見天人之道一也 觀人心之同可以知天矣觀人心之感應可以知神矣 吾心之理與宇宙之理非有二也知此者宇宙非大吾心非小由人自小故聖人示此引諸廣大之域其實此理非大非小若厭小欣大則又失之矣人心之神與天之神非有二也天之神盈乎天地吾心之神盈乎天地非滯於塊然之軀而已故人能格於天地者以此理本同一體充塞而無不在也若心專滯在形體何由格於天地乎亦非心徃至於天地心未嘗動也蓋天地之間心無不在 論見聞之知則今有而昔無論知覺之本體則今非益而昔非損也見聞之知非徳性之知者以此夫能知者心也其所知者物交而知爾心無所不知物交之知必有窮也學者狥物以為知方自多其博也執知以為心方自是其智也何異窺蔀屋之容光而不覩日月之大明者乎 寂感者心之理也惟聖人能盡其理寂多於感亦其理然也衆人亂於嗜欲故私感不息幾於無寂易曰憧憧徃來朋從爾思謂之爾思出於私巳非感應之正理也 知止而後有定用心不一者未知止也 未發之中即性善也發而有不善惑於物而遷其性耳知其性而不累於物則其情無有不善者然情之不善者其性善亦豈遂亡哉物徃而情息其本無不善者復自若也世儒因人之不善而謂性有不善是不知未發之性乃以情而言性也欲其不謬可得乎 君子所寓在是所樂在是何寓而無樂是以不願乎其外也有願乎外由所寓之内無樂耳辟之居齊不樂思楚之樂其何與之有由如是也終身居可樂之位而其心戚戚焉此夫子所以與㸃也 君子以誠身為貴實有於身謂之誠身夫天下之物可以實有於身者惟善為然由其為固有之實理故可以實有焉耳彼取諸外者夫豈可得而有之耶學非主於誠身雖博學多能卒非已有所謂不誠無物也 涵養本原窮理在其中矣存久自明心學之要也 學貴知約約必無所不通有不通者非約也 寂然之時物物本不相礙及其感也惟物各付物而已不與焉誠如是也從容萬物之間夫何為哉今無事則不免將迎之病臨事則以已而必物膠膠擾擾患其多事而不思所以致是者皆私意之自累非事累之也 靜中有物指主宰而言居敬則心中無物指私欲而言 朱子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伊川此語與横渠心統性情相似愚謂程子之説蓋謂凡言心者有主性而言此則主體而言也有主情而言此則指用而言也主性而言此心字即是性主情而言此心字即是情非謂性情之外復有所謂心者而統乎性情也故謂性統動靜則可謂心統性情則不可性即太極也太極之上不當復有物五峰心妙性情之徳與横渠之失同朱子極稱此二語殆未然也言理者率以大言之而遺其小如是則理有不徧非大矣包大小而不遺此其所以為大也 方士之言養生者徃徃穿鑿於性命之外不知養生之道不越乎養性世儒率言知性知天而斥小養生不知養其性者即同乎天道而不亡老子集解序 昔程子謂司馬子微坐忘論為坐馳其言曰未有不能體道而能無思者故坐忘是為坐馳有忘之心乃思也曰程子之説誠善矣第其議子微者殆不然也夫無思者無妄也惟聖人者能明之非夫學者之事也凡學者必始於操心終於無妄漸習則可致欲速則不達雖大賢之資未有越操心而至無妄也天下之理本同末異所以異者由人之用心不一也二家之學皆以無私心為極茍無私心異安從出人生而靜是謂一體先聖後聖同復其初而已矣奚道宗儒學之辨乎今儒學即事以治心其蔽也流蕩而忘本道宗屏事以安心其蔽也固滯而不該於用非二宗之學本然也坐忘論序
  遺書靜也者在我常然之體動也者應物俄頃之跡今習動為終身之蔽而主靜無一日之功不知動為大畧顧曰主靜之䝉偏不亦過乎 良知之學學者既以此為本宜必以靜與無欲為助不然恐徒為空言而終無實學矣蓋非靜以體認之則得之者淺必不能的見而不惑非無欲以存養之則害之者衆必不能固守而不變 未發者以言乎心之靜也所謂性也發也者以言乎心之動也所謂情也古之聖人明乎性情之徳時止則止時行則行靜虛動植各臻其極所謂致中和也然此二者復以主靜為本蓋寂然不動者固有之體心之常也感而遂通者斯須之用心之變也非特心之體用之變宜先夫靜也事之感者其事本不多其時本有限未感之間皆退藏於宻之時也 世之儒者皆知庶物人倫為至矣未知性與天道雖可以貫人物而庶物人倫不可盡性與天道也夫性與天道孔子所罕言若夫庶物人倫固諄諄言之矣茍曰吾未盡人倫遑及其他則可也若曰人倫之外更無妙道豈惟不知佛老亦不知孔子也 夫所謂真如不滅者實有是事而世莫之求也子路問死程子以為切問是也若死而斷滅有何道理可説則夫子不當以知死為荅矣朱子躬行博學今人莫及至其晚年非不知生順死安也由未曾實透得此闗故理會叅同契平生於性命之學死生之説註解得盛水不漏晚節末路却索之於方士之術不亦惜乎 或曰靜坐涵養未發得無入於空寂曰未發之體湛然常存何空寂之有 攝心與無念只是有生熟頃久之不同其實一也蓋攝心之初便是欲無念但未免時有念起則復收攝之令歸於無念耳 求放心即是敬心常存而不放 常存此心而不使放逸者敬也然未能久而不息也此之謂思誠心常不放而不待存者敬之成也純亦不已者也此之謂誠敬屬人為誠則無為而天矣 敬則自虚靜不可把虛靜喚做敬 有無並是情見情見未生有無安在 陽明言致良知大抵是就事物上説如此只是致良知之用却不曾先推窮良知本體是如何豈非得末而遺本大本茍未理會得末亦安得不差 可謂陰陽即太極不可謂太極即陰陽 一以貫之如陽明致良知之説只是理會得貫原不曽理會得一以其但言良知之用而未及良知之體也致虚極守靜篤歸根曰靜靜曰復命為道者且當篤信此言勿以動上求靜為是
  文節舒梓溪先生芬
  舒芬字國裳號梓溪江西進賢人正徳丁丑進士第一人授翰林修撰孝貞太皇太后崩上假視山陵之名將微行宣府先生上䟽謂諒闇之内當深居九重無復外出孝貞主入先生又言當從午門不當從長安門以春秋公薨書地不書地之法求之則孝貞有不得正終之疑矣已邜上欲南巡先生率同院諸公連名入諌上怒命跪門五日杖三十謫福建市舶副提舉嘉靖初復原官大禮議起先生執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顧私親三疏爭之不得乃偕同諌者哭於武廟上震怒杖如前明年母䘮歸丁亥三月卒年四十四萬厯中贈左諭徳諡文節先生以濓溪得斯道之正脉故於太極圖説為之繹義然視太極若為一物岐陰陽而二之所以有天之太極人之太極物之太極蓋不勝其支離矣於是將夫子之所謂習相逺者俱誤認作性以為韓子三品之論言性庶為近之是未窺濓溪之室者也先生曾請文成書拱把桐梓一章文成書至至於身而不知所以養之者顧先生而笑曰國裳讀書中過狀元來豈誠不知身之所以當養還須讀此乎周海門遂言庚辰先生見文成於南昌與論樂之元聲躍然起拜稱弟子按先生答周汝和書云陽明盛心欲稍進生高明之域固所率願第今為罪斥人而千里徃返無忌似忘悔懼在生雖滿朝聞之願而或累於陽明則不能不慮及也此是先生官市舶閩中書也先生以已邜入閩至次年九月以父憂始歸計庚辰卒歳在衰毁之中無見文成之理若九月以前則先生之書可據庚辰之見真為烏有逮至辛已秋文成歸越隨即居憂丁亥九月文成出山而先生已於三月不禄矣其非弟子可知仲尼之門考以四科囘賜之徒不稱官閥一狀元何足以重文成而必欲牽引之乎
  太極繹義濓溪考亭皆吾道正統而為天地之心者病儒者不知明體適用為聖賢之學故濓溪建圖發主靜之説而考亭於圖解亦便以隂陽動靜分體用蓋亦本乎主靜之説欲人求之未發之中以立太極之體耳試以吾儒體用論之正心誠意所以立極治國平天下所以致用王道之大一天徳之純也伊尹之事業本顔淵之學問也方其本體時亦必讀書窮理致知格物孜孜焉而有所事非一於黙坐靜齋也然自是靜底事及其致用時亦必篤恭莊莅論道經邦休休焉而無所事非一於鞅掌奔走也然自是動底事由是言體無不靜用無不動而陰靜為太極之體陽動為太極之用昭昭矣若不以太極言則動為陽之體靜為隂之體如論語知者動仁者靜註云動靜以體言是也若并以五行言則動為陽之用靜為陰之用如圖説陽變隂合而生水火木金土是也故曰動靜無端又曰體用一原學者不可不察 夫太極不離乎隂陽五行之中則亦有質有氣之可接矣窮其本原所以妙二五而無不在者乃天道之至微而氣冺於質雖聲臭亦不可得而接也豈非性之本體哉 人之生者曰理曰氣曰質曰數四者而已性之善惡出乎理神之清濁出乎氣才之優劣出乎質夀之短長出乎數四者同出於太極若未始有四也然相為乗除而推盪不齊人之生遂因以異是又未始無四也理出於無極理無不善氣動於陰陽則陽一氣而陰二氣也二氣以竒耦言 此氣有正偏而理因之有全缺生之所受有不同也是何也以形相禪也故子之子不必肖父女之女不必肖母誠以陽同而陰不同也子必感於婦女必應於壻子感於婦則甥烏必其如舅孫烏必其如祖哉 自太極而論人則人性宜無不善自乾男坤女而論太極則太極萬有不同又自物而論太極則與人太極又相逺矣是何也太極形而上者人物形而下者也人又人物又物所謂源逺而末益分其終烏得不稍異哉譬之嘉穀之為種也一歳而有粃粒焉再歳而色粟異焉三歳而形味或且異焉雖其中之美者固自若也執其粃粒白蕙赤粟告人曰是非此種也孰信之哉則知始同終異雖以造化之工其勢亦必至此况乎男女之形化信其理氣之自成者哉 問水生木而水無所虧木生火而木隨以滅曰水之生木以氣氣則屈伸徃來之無窮故氣至而木榮氣返而木枯木之生火以體體則一定而不可損益故體盛而火亦盛體微而火亦微體燥則近於火性故其燄燃體潤則猶存水性故其燄鬱體存而火存體滅而火滅矣或曰水智也智者行其所無事木仁也仁者不自私已故能殺身以成天下之事或曰水假土以生木不自用而取諸人也木不假物而自用是以勞身焦思而至於斃也故孔子以木為近仁必示以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然則天下之善事豈一人之才所能辨哉知乎此則知所以主靜立極矣 問儒者皆言火生土土生金曰土之體博厚無疆非火所能生今湖蕩之中或浮沙成洲平地之上或積壤成丘火何所用其力耶但火之精氣行於地中土因是而成金故金之明在内則金乃火之所生土之所成也 孟子之言性善指仁義禮智而言者也仁義禮智烏有不善但以人之禀受言之則或全或缺或有此而無彼如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之𩔖此韓子性有三品之説優於荀楊然自予言之雖謂性有萬品可也豈特三品而已哉 以五行之生言之則金生於火也火性烮而金性剛木生於水也水性緩而木性柔此則一理之賦所謂性相近也然水之行也而向於下木止也而向於上火散也而向於無金遒也而向於有此則土之所為所謂氣禀之物也 氣以理行故理之在天者若有知覺在人為此心之靈也聖人有教以覺庸愚謂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者以此人心最靈是心即太極也心之動便有善惡萬殊則太極之流行賦予於人者又安得而盡同耶 天之太極主乎動聖人之太極主乎靜所謂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者蓋復者還其舊之謂也以見太極原只是動又謂陽變陰合又謂五氣布四時行曰變曰合曰布曰行皆是動故考亭之解曰太極之有動靜是天命之有流行也蓋亦有以識之矣易曰天行健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則是隂陽之運豈有一息之停哉雖曰動極而靜亦不過如程子所言翕聚耳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其旨深哉 問小人悖之是庶民乎是學者乎曰是學者如孔子之所謂佞人孟子所謂鄉愿大學之閒居中庸之無忌憚皆是也若夫庶民盗賊之違理犯義則非其性之滋偽由於上之人不能立極使之無道而教之無素也書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荀卿子曰天下有道盗賊其先變乎由是推之則知庶民之違禮盗賊之犯義特以極之不立耳非庶民盗賊之罪也
  徵君來瞿塘先生知徳
  來知徳字矣鮮號瞿塘川之梁山人十歳通舉子業舉嘉靖壬子鄉試以終養不上公車親殁廬墓六年遂無宦情至萬縣山中潜心三十年以求易象著錯綜圖一左一右曰錯六爻相反如乾坤是也一上一下曰綜反對如屯𫎇是也以觀陰陽之變化著黑白圖以騐理欲之消長萬厯壬寅司馬王象乾中丞郭子章交薦除授翰林院待詔疏辭令以原銜致仕年八十卒先生之學與程子陽明有異同者二端謂格物之物乃物欲之物物格而後知至克已復禮為仁養心莫善於寡欲此三句話乃一句話也何也物也已也欲也皆我有之私也格也克也寡也皆除去有我之私也紫陽是説前一歩工夫陽明是説後一歩工夫謂明徳即五達道也自其共由於人謂之道自其實得於已謂之徳自其通於天下曰達自其昭於天下曰明非有二物也即敬止仁敬孝慈信之徳也言齊家孝弟慈之徳也言治國宜家人宜兄弟父子足法之徳也言平天下老老長長恤孤之徳也一部大學綰結於此二字不言道而言徳者有諸已而後求諸人也此正五帝三皇以徳服人之王道耳若以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為明徳則尚未見之施為以何事明明徳於天下哉愚按以物為欲或問中孔周翰已有是説但孔以為外物之誘先生以為有我之私雖稍不同然有我之私未有不從外誘者也夫格物為初下手工夫學者未識本體而先事於防欲猶無主人而逐賊也克巳之主腦在復禮寡欲之主腦在養心格物即識仁也即是主腦不可與克巳寡欲相例耳明徳為虛靈不昧無一象之可言而萬象森然此體不失而行之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自無隔閡乃謂之達故謂五達道在明徳中則可謂明徳即五達道則體用倒置矣其論心學晦明天實囿之若是一陰一陽之道繼之者未必善矣嗚呼人自囿之而歸咎於天可乎 又曰先生之學以本體上用不得工夫凡涵養未發持敬一切抹殺止於念之動處分别其善惡而為之去之其所謂格物者乃是克伐怨欲之不行所謂明明徳者乃事為之末務無不入於粗機將虛靈之本體讓於佛氏可謂懲咽而廢食終其為無頭之學問而已且陽明之學失傳其門人無不以知善知惡從已發處下手識者方欲挽歸未發先生未必有所蹈襲不知已流入其窠臼也數十載空山獨學無朋師心自智無乃可惜乎
  語録仁義禮智信之理一也自天命而言謂之性自率性而言謂之道自物則而言謂之理自無偏倚過不及而言謂之中自有諸已而言謂之徳自極至而言謂之太極譬如起屋相似性字自根基上説道字自道路上説理字自尺寸不可易上説中字自規矩上説得字自畜積上説極字自闗門一掃統括微妙上説 凡處不要𦂳之人與不要𦂳之事不可狎侮忽畧通要謹慎細宻就是聖人不泄邇工夫吉凶悔吝都在此上面坐世間千條萬緒消不得我一箇理字千思萬想消不得我一箇數字千横萬逆消不得我一箇忍字 朱子説未有天地之先畢竟先有此理説得不是有物方有理程子説在物為理説得是 學聖工夫要下得手凡人見火而不入於火者知火之能焚也見水而不入於水者知水之能溺也見米飯而必食者知其能養人也學者學聖必見惡如見水火見善如見米麵飯如此則天理人欲判然分明若只講敬説識仁體説致良知恐止把做一塲話説終下不得手 作聖之功不外於格物而格物必先於三大欲好色好貨好勇學者做工夫先遏三欲去行四勿即容易了不過時時覺照而已若被三欲牽纒出不得世隨人講性命之學千講萬講終是葛藤五性無聲無臭何處下手惟格形氣上物欲則五性自呈露矣 程子説主一無適之謂敬謂此心不之東之西也殊不知此心之東之西者何也乃妄想心也即有所好樂忿懥等心也即格物之物也今既知格物工夫則此心自然不之東西不消下一敬字矣 靜坐之時如心思道理此之謂靜亦動如禪家靜坐之時不敢開闗思道理謂之理障是靜而不能動也行事之時全在天理此之謂動亦靜如富貴利達之學是動而不能靜也 程子不知格物是聖學頭腦工夫故於心之未發上用功不知儒釋之分正在於此 徳者得也以五倫體之於身躬行心得也即下文言敬止仁敬孝慈信之徳也若依註中虛靈不昧明徳全在心上去了未見之施為乃何以明明徳於天下哉 聖學在心之意念上用工夫禪學在心之未發上用工夫 良知乃天理做不得工夫 尭舜傳道説人心道心通就心之發動上説孔門説誠意者此也所以某説戒慎恐懼非存養以此堯舜原不説存養存養之説蓋因佛氏而起也何也道心乃與生俱生我之固有未動之時純是道心何必存養惟方動之始此人所不知而已獨知之時乃有人心所以當戒懼慎獨 凡處不要𦂳之人與不要𦂳之事不可狎侮忽畧通要謹慎細宻吉凶悔吝通在此上生就是聖人不泄邇工夫 人欲必從喜怒哀樂以發於視聽言動方成人欲未有窅㝠空寂而成人欲者天道之誠即太極之實理理無聲無臭何處見其誠以氣𠉀論春生秋殺以動物論春來便獺祭魚雁北來秋來便𧲣祭獸寒蟬鳴以植物論春來便草木萌動秋來便草木黄落今年如是明年如是千萬年也如是若以一物論黍千年是黍不變而為稻稻千年是稻不變而為梁此便是天之誠
  副使顔冲宇先生鯨
  顔鯨字應雷號冲宇寜之慈谿人嘉靖丙辰進士授行人選為御史巡按河南華亭以伊庶人事囑之先生不動聲色卒定其亂海忠介下獄特疏救之沈青霞寃死㧞其子襄於太學出提學政先風化而後文藝在楚則忤江陵在中州則忤新鄭其守正如此鄒南臯曰予讀先生所論孔孟顔曾及原人原性諸語其學以求仁為宗以黙坐澄心為入門以踐履操修為見性而妙於慎獨極於黙識旣殫厥心矣而總於悟格物之㫖盡之世儒以一事一物為物而先生以通天下國家為物為格其力久故其悟深其悟深故其用周直從困衡中入而非以意識承當之者先師蕺山曰先生於學問頭腦已窺見大意故所至樹立磊落先生與許敬菴皆談格物之學敬菴有見於一物不容之體先生有見於萬物皆備之體蓋相反而相成者總之不落訓詁窠臼者也






  明儒學案卷五十三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十四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下二
  盧冠巖先生宁忠
  盧宁忠字獻甫號冠巖嶺南人也曽守東牟不詳其所至官先生受業於黄泰泉泰泉議王湛之學而先生以不得及陽明之門為憾於甘泉則書札往來求教不一也先生謂天地間有是氣則有性性為氣之官而綱維乎氣者是矣然不知此綱維者即氣之自為綱維因而名之曰性也若别有一物以為綱維則理氣二矣又以誠意之意是生理之初萌純粹至精即周子誠神幾之幾也其視意為有善有惡者加功宻矣頗與子劉子之言意同然子劉子以意藴於心知藏於心意中最初之機則知善知惡之知是意為存主知為初萌先生之所謂意乃子劉子之所謂知也雖同在未發之中而其先後之序有不容紊亂者
  獻子講存夫物猶事也事在心不在外凡吾心所著之事即是物格者隨此心所著之事而格其善惡一定之理也夫事之在心是非善惡必有當然一定之則於是以吾心本然之明覺而是正之則何者為善而當為何者為惡而當去舉不能外吾心之聰明與吾身之踐履矣是能格物 陽明子謂無善無惡者心之體有善有惡者意之發知善知惡者知之良為善去惡者物之格葢學求知孰善孰惡必不能為善而去惡如所云是先為善去惡而後求知善惡大學當以誠正居先而格物在致知之後矣此所以起學者之疑也陽明之學主致良知故只格物便一了百當然此上智之事非可概中才以下也後學推演其義者則曰知良知也虚靈不昧天之性也致者充極其虚靈之本體不以一毫意欲自蔽而明徳在我也物格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修齊治平一以貫之明明徳於天下也是以致知為體格物為用致知在先格物反居後未免於大學條次不倫且既無一毫意欲之蔽而充極乎天命之性即無事矣又何勞誠意於好善惡惡也耶至以鏡譬之謂知如鏡之明致則磨鏡格則鏡之照物夫鏡必磨而後照今格以照之而後致以磨之是先用之照而後磨也大學曷不言致知而後格物耶 性者天之命心者性之宅性只是天地之性無所謂氣質之性性無不善其為不善氣雜之也心只義理之心無所謂利欲之心心無不正其為不正習移之也天地間有是氣則有是性性為氣之官而綱維乎氣者氣或時得而拘之不可得而冺之氣有不美性固能轉移之也人之所不慮而知者是為良知知即性也良知之發無有不善或流為邪妄心亦無不自知之但習於利欲而不能反正耳而謂其本心之不正者否也 常戒懼則心體自明務平恕則物宜自順 問生之謂性曰此古語也非始於告子也此語説得最是葢生即氣氣便寓性孟子道性善以生為氣而深闢之是氣之外又别有所謂理者不分理氣為二乎至宋儒又有天地之性氣質之性之説遂使性亦有二而萬物無復統體一太極矣夫理者氣之綱氣者理之迹氣即寓理古未有以理氣並言者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釋之曰隂陽迭運者氣也其理則所謂道理氣並言葢昉諸此夫隂陽五行萬物氣也而各一其性理也在人則耳目手足氣也而聰明持行理也程子曰性即氣氣即性葢懼人二之也性即太極氣只是氣不可復言有氣質之性説著個性即無不善其為不善氣有雜糅而性為所累耳氣之付畀得其貴者為人得其賤者為物得其清而純者為賢為智得其濁而駁者為愚為不肖曷能齊一而性則未嘗不一也孟子始終不能服告子之心為其論未及此 問中庸説天命之性又説未發之中即孟子言性善否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故性無不善而偏者非性也易稱繼之者善成之者性繼而曰善則成其有不善乎若乃隂陽變合而氣之流布不無清濁純駁之異故物之遇之自有通蔽邪正之殊其在天日月星辰巳不無明暗其在地山川土石已不無柔剛而况於人乎况於物乎而其本然之性則未嘗不善也是故學問之道惟在變化氣質易其惡而致其中所謂未發之中非以日用應務者為已發而指夫退然休息未與事接時為未發也葢事物未來念慮未動要之必有主宰於其内渾然全體至靈而至寂不測而不倚是以虚無不受感之即通雖紛華盛麗萬變起滅而其寂然之本體則無時不寂然焉所謂未發之中非是之謂乎於此而得養則物欲無所蔽而發皆中節大本逹道貫通流行此盛徳之所以日新天命之所以不已也 致良知之㫖非始於陽明也朱子謂康炳道曰致得吾心本然之知豈復有所陷溺本然之知非良知乎心不為物欲所陷溺不可入聖乎但朱子止就一義説陽明認得十分端的故執此一説左來右去直窮到底累千萬而不離道心者天然自有之義理而非出於人心之外也人心者天然自有之情才而道心之用所以顯行也寂感之際茫然不知體察則其流而為邪妄直易然耳所謂危也然雖蔽於物欲流於邪僻而其本然之良隨處發見能察識而操存之固甚微而甚安也天命之性無聲無臭不睹不聞不可得而言也故以
  仁義禮智明之而性之本體因之可見所謂因用以明體也 陽明先生之致良知當先辯於知也夫知有知覺之知有意見之知有本然之知昧者均以為良知夫知覺之知人與物一也有真率無節制意見之知萌於念慮善惡幾焉惟本然之知出於性天之靈覺不待學習童而知愛親長而知敬兄感觸而應孺子入井而怵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見嘑蹴之食無禮義之萬鍾而辭讓此謂本然之良知所當致焉者也致吾愛與不忍之知即無一念一事之非仁而萬物育矣致吾敬與辭讓之知即無一念一事之非義而萬民正矣 知行一中人以上事也知而行中人以下事也 君子之道雖費而實隠以見求道者但當於隠求之正不必泛求於費使有逺人為道之過也隠者無聲無臭之謂即莫見乎隠之隠言道之本體也道之本體不睹不聞即之無朕而萬物萬事萬象隨在各足 伐柯之逺無他二故也二則徒費瞻忽無益於求也乃若反而求之則吾心自有一箇天則不落格式不煩比度所謂一也心外無道道不逺人也人之為道而逺人是逺心以為之故失之逾逺也丘未能一焉謂未能以心之所以教人致一也求事父之理於其子求事君之理於其臣求朋友之理於其先施之友求在外者也執柯以伐柯者也是二之也乃若心也者天之所以與我其一念至誠惻隠之意常一乎子臣弟友之間即忠恕也以此事父則䕫䕫齋慄者在我不必求事之之則於舜也以此心事君則周之至徳者在我不必求事之之則於文王也以此心施之友則惠及朋友者在我不必求先施之則於武公也所謂一也 心之本體渾然中涵不落方體若虚而甚實似寂而甚神纔放下便沉滅昏雜纔提起便知覺靈明自非私欲蔽錮梏之反覆其真體固在也此處正要體認不知體認却無倚著便落想像遇事感應愈加昏雜然則何妨於炯炯而欲常止止也但既體認得真却要存養得宻常令在中勿致放失庶幾全體呈露大用顯行耳其謂知覺常止常定不可落念者為意必固我之私也其謂感應常運常化不可成念者為好樂夏患之不得其正也語其本體謂之未發語其感通謂之發若此心之靈則非待有所感發而後有知也 學者涵養湏於静中覺得有物動時却自無事乃不偏著 悟非意見想像之謂此心生機也生機發動則有自然之明覺惟澄心凝慮生機潜通是自然有得自然有得然後無思而無不通 問大學於誠意以下皆有傳獨格致之義闕焉何也曰物也知也意也一物也格也致也誠也一事也由心之感曰物由心之靈曰知由心之萌曰意非異也葢心一也即其感通之物而格之以致吾本然之知就吾意所知之物而好惡之必無自欺之蔽是謂格物致知誠意耳聖門之學内求故三者為一後人之學外求故三者支焉以三者各自為義則其以為闕也固宜記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釋者以為心之知因物生意從知起無内外無先後其致一焉者也記之物至非大學所謂物乎記之知知非大學所謂知乎記之好惡非大學所謂意乎可好可惡物也識其可好可惡知也好之惡之意也今如人之心其卒然以可好之物感也則心之靈雖不與物謀而即知其可好矣何者心之好之之理與物之可好者遇也如此則所以好之者當盡其知而止也而好之不如好好色是謂不致好之知不致好之知是謂不格物之善矣今如人之心其卒然以可惡之物感也則心之靈雖不與物謀而即知其可惡矣何者心之惡之之理與物之可惡者遇也如此則所以惡之者當盡其知而止也而惡之不如惡惡臭是謂不致惡之知不致惡之知是謂不格物之惡矣故格物非他也格吾知之物也格吾意之物也致知非他也致吾物之知也致吾意之知也誠意非他也誠吾物之意也誠吾知之意也雖然要之在於此心欺否之間耳故曰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無自欺則如好好色如惡惡臭此謂之自慊矣夫是之謂物格夫如是之謂知致夫如是之謂意誠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惟萬物之理備於吾心故徳性之知周於萬物反身而誠則萬物之備於我者格而徳性之知致矣此之謂自慊葢言樂也然則如之何亦於獨知之地謹之而已葢徳性之知我自有之有感之頃我自知之於此不用其謹惡乎用其謹哉 問意者云何曰天地之大徳曰生心則其生之理也意則其生理之初萌也天性純粹中此為最先端倪絶無一毫夾雜少頃即有許多計較遷就之私矣少有計較遷就即純粹端倪便不能直遂矣故大學教人誠意只是要人實養得端倪在隨地生幹生枝吐華吐實無非此一生理貫徹耳故身心國家天下者非他也誠意之枝幹花實也 天地雖閉塞而化未嘗息日月雖沉晦而明未嘗息江河雖隠伏而流未嘗息故人心不可以動静言纔説静已是動 喜怒哀樂率吾性曰道視聼言動行吾敬曰徳 饑欲食渇欲飲者人心也不以飲渇之害為心害者道心也欲生惡死者人心也欲惡有甚於生死而不為茍得者道心也侍郎呂心吾先生坤
  呂坤字叔簡號心吾河南寧陵人隆慶辛未進士授襄垣知縣調大同有人命坐抵王山隂家屏欲緩其獄不聽山隂入為吏部語人曰天下第一不受請托者無如大同令也特疏薦之陞吏部主事轉至郎中出為山東叅政歴山西按察使陜西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廵撫山西入協理院事陞刑部右侍郎轉左每遇國家大議先生持正不為首䑕以是小人不悦先生嘗為閨範圖説行之坊間神宗頗喜小説院本及出像諸書内侍陳矩因以閨範進覽神宗隨賜皇貴妃鄭氏貴妃侈上之賜製序重刋頒之中外時國本未定舉朝方集矢於鄭氏而不悦先生者謂可藉手中以竒禍給事中戴士衡劾先生假托閨範圖説包蔵禍心好事者又為憂危竑議言先生以此書私進貴妃貴妃答以寳鏹五十采幣四端易儲之謀不幸有其迹矣戚臣鄭承恩上䟽辯寃戍士衡先生亦致仕不起家居四十年年八十三卒贈刑部尚書先生資質魯鈍少時讀書不能成誦乃一切棄之澄心體認久之了悟入目即不忘年十五讀性理書欣然有會作夜氣鈔擴良心詩一生孜孜講學多所自得大抵在思上做工夫心頭有一分檢㸃便有一分得處葢從憂患中歴過故不敢任情如此
  呻吟語乾坤是毁底故開闢後必有混沌所以主宰乾坤是不毁底故混沌還成開闢主宰者何元氣是已元氣亘萬億嵗年終不磨滅是形化氣化之祖也天地 先天之氣發洩處不過毫釐後天之氣擴充之必極分量其實分量極處原是毫釐中有底若毫釐中合下原無便一些増不去萬物之形色才情種種可騐也形氣 道者天下古今公共之理人人都有分底道不自私聖人不私道而儒者每私之曰聖人之道言必循經事必稽古曰衞道嗟夫此千古之大防也誰敢决之然道無津涯非聖人之言所能限事有時勢非聖人之制所能盡後世茍有明者出發聖人所未發而嘿聖人欲言之心為聖人所未為而脗合聖人必為之事此固聖人之深幸而拘儒之所大駭也道體 下四段並同 或問中之道堯舜傳心必有至元至妙之理余嘆曰只就我兩人眼前説這飲酒不為限量不至過醉這就是飲食之中這説話不緘嘿不狂誕這就是説話之中這作揖跪拜不煩不疏不疾不徐這就是作揖跪拜之中就是一事的堯舜推之萬事皆然到那安行處便是十全的堯舜 形神一息不相離道器一息不相無故道無精粗言精粗者妄也因指案上樽爼言其位置恰好處皆是天然自有的道理若説神化性命不在此却在何處若説這裏有神化性命這個工夫還欠缺否推之耕耘𥳽揚之夫炊爨烹調之婦莫不有神化性命之理都能到神化性命之極學者把神化性命看得太元把日用事物看得太粗只因不曽理會理會得横竪推行撲頭葢面脚踏身坐的都是神化性命 無萬則一何處著落無一則萬誰為主張此二字一時離不得得一只在萬中走故有正一無邪萬有治一無亂萬有中一無偏萬有活一無死萬 或問子之道何如曰饑食渇飲倦眠醒起冬爐夏扇喜歌悲哭如此而已矣曰如此之道其誰不能曰我有終身不能者在 今人不如古人只是無學無識學識湏從三代以上來纔正大纔中平今只將秦漢以來見識抵死與人爭是非已自可笑况將眼前聞見自已聰明翹然不肯下人尤可笑也問學 下十二段同 今人無事不茍且只於虚套搪塞竟不咀嚼真味 不從學問中來縱有掀天掲地事業都是氣質作用氣象豈不炫赫可觀一入聖賢秤尺坐定不妥貼學問之要如何隨事用中而已 學問二字原自外面得來葢學問之理雖全於吾心而學問之事則皆古今名物人人而學事事而問攢零合整融化貫串然後此心與道方浹洽暢快若怠於攷古恥於問人聰明自已出可憐可笑不知怎麽呌做學者 無所為而為五字是聖學根源學者入門念頭就要在這上做今人説話第二三句便落在有所為上只為毁譽利害心脱不去開口便是如此人才不甚相逺只看好學不好學用心不用心耳 以粗踈心看古人親切之語以煩躁心看古人静深之語以浮汎心看古人元細之語以淺狹心看古人博洽之語字意未解句讀未真便加評隲真孟浪人也 一門人向予數四窮問無極太極及理氣同異性命精粗性善是否予曰此等語予亦能勦先儒之説及一已之謬見以相發明然非汝今日急務假若了悟性命洞逹天人也只於性理書上添了某氏曰一叚言語講學門中多了一宗卷案後世窮理之人信彼駁此服此闢彼百世後汗牛充棟都是這樁話説不知於國家之存亡萬姓之生死身心之邪正見在得濟否我只有個粗法子汝只把存心制行處事接物齊家治國平天下大本小節都事事心下信得過了再講這話不遲曰理氣性命終不可談耶曰這便是理氣性命顯設處除了撒數没總數 人各有抵死不能變之偏質慣發不自由之熟病要在有痛恨之志宻時檢之功總來不如沉潜涵養病根久自消磨然涵養中湏防一件久久収斂衰歇之意多發强之意少視天下無一可為之事無一可思之惡徳量日以寛洪志節日以摧折没有這個便是聖賢涵養著了這個便是釋道涵養 涵養不定的自初生至葢棺時凡幾變即知識已到尚保不定畢竟作何種人所以學者要徳性堅定到堅定時隨常變窮逹生死只一般即有難料理處亦能把持若平日不遇事時儘算好人一遇個小小題目便考出本態假遇著難者大者知成個甚麽人所以古人不可輕易笑恐我當此未便在渠上也 涵養要九分省察只消一分若没涵養就省察得也没力量降伏那私欲 平居時有心訒言還容易只是當喜怒愛憎時發當其可無一厭人語才見涵養 天地萬物之理皆始於從容而卒於急促急促者盡氣也從容者初氣也事從容則有餘味人從容則有餘年 心要有個着落不着落到好處便向不好處與慶陽李克菴通宵談非天徳則王道因相謂曰即此便是不放心存心 下五叚並同 心放不放要在邪正上説不在出入上説且如髙卧山林逰心廊廟身處衰世夢想唐虞逰子思親貞婦懐夫這個是放心否若不論邪正只較出入却是禪定之學 一善念發未説到擴充且先執持住此萬善之囮也若隨來隨去更不操存此心如驛傳然終身無主人住矣 只是心不放肆便無過差只是心不怠忽便無遺忘 只一事不留心便有一事不得其理一物不留心便有一物不得其所 一事不從心中出便是亂舉動一刻心不在腔子裏便是空軀殻 慎言動於妻子僕𨽻之間檢身心於食息起居之際這個工夫便宻了修身 下二叚並同 此身要與世融液不見有萬物形迹六合界限此之謂化然中間却不糢糊自有各正的道理此之謂精 天地人物原來只是一個身體一個心腸同了便是一家異了便是萬𩔖而今看著風雲雷雨都是我胸中發出虎豹蛇蝎都是我身上分來那個是天地那個是萬物 或問敬之道曰外面整齊嚴肅内面齋莊中正是静時涵養的敬讀書則心在於讀治事則心在於所治是主一無適的敬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是隨事小心的敬或曰若笑談歌咏宴息造次之時恐如是則矜持不泰然矣曰敬以端嚴為體以虚活為用以不離於正為主齋日衣冠而寢夢寐乎所祭者也不齋之寢則解衣脱冕矣未有無衣冕而持敬者也然而心不流於邪僻事不詭於道義則不害其為敬矣若專去端嚴上求敬則荷鋤負畚執轡御車鄙事賤役古聖賢皆為之矣豈皆日日手容恭足容重耶大端心與正依事與道合雖不拘拘於端嚴不害其為敬茍心逰千里逐百欲而此身却兀然端嚴在此這是敬否居敬 下段並同 懶㪚二字立身之賊也千徳萬業日怠廢而無成千罪萬惡日横恣而無制皆此二字為之静中看天地萬物都無些子主静下叚同 學者萬病只一個静字治得定静中境界與六合一般大裏面空空寂寂無一個事物纔問他索時般般足様様有千紛百擾中此心不亂千撓百逆中此氣不動此之謂至静 喜來時一㸃檢怒來時一㸃檢怠惰時一㸃檢放肆時一㸃檢此是省察大條欵人到此多想不起顧不得一錯了便悔不及若養得定了便發而中節無用此矣省察 下叚同 聖狂之分只在茍不茍兩字天下難降伏難管攝的古今人都做得來不為難事
  惟有降伏管攝自家難聖賢做工夫只在這裏克治 天徳之良知是千聖一心萬古一道坐斗室而通於六合的纔落聞見便有偏倚駁雜世俗氣味矣是以聖賢將聞見來證心不以心狥聞見致知 字到不擇筆處文到不修句處話到不檢口處事到不苦心處皆謂之自得者與天遇力行 夫一言之發四面皆淵阱也喜言之則以為矯戚言之則以為懦謙言之則以為諂直言之則以為陵㣲言之則以為險明言之則以為浮無心犯諱則謂有心之機無為發端則疑有為之説簡而當事曲而當情精而當理確而當時一言而濟事一言而服人一言而明道是謂修辭之善者其要有二曰澄心曰定氣慎言 下五叚並同 世人喜言無好人此孟浪語也今且不湏擇人只於市井稠人中聚百人而各取其所長人必有一善集百人之善可以為賢人人必有一見集百人之見可以決大計恐我於百人中未必人人髙出之也而安可忽匹夫匹婦哉 清議酷於律令清議之人酷於治獄之吏律令所寃賴清議以明之清議所寃萬古無反案矣是以君子不輕議人懼寃之也故此事得罪於天甚重 對左右言四顧無媿色對朋友言臨别無戒語可謂光明矣胸中何累之有 在邪人前正論不問有心無心此是不磨之恨故位在則進退在我行法可也位不在而情意相闗宻諷可也若與我無干渉則箝口而已禮入門而問諱此亦當諱者 天下事最不可先必而預道之已定矣臨時還有變更况未定者乎故寧有不知之名無貽失言之悔 近世料度人意常向不好邉説去固是衰世人心無忠厚之意然士君子不可不自責若是素行孚人便是别念頭人亦向好邉料度何者所以自立者足信也反已 下三叚並同 以患難時心居安樂以淵谷視康莊以疾病視强健以不測視無事則無往而不安穏 常看得自家未必是他人未必非便有長進再看得他人皆有可取吾身只是過多便有長進 胸中情景要看得春不是繁華夏不是發暢秋不是寥落冬不是枯槁方為我境 有天欲有人欲吟風弄月傍花隨柳此天欲也天欲不可無無則寂人欲不可有有則穢天欲即好的人欲人欲即不好的天欲理欲 下二叚並同 愈進修愈覺不長愈檢㸃愈覺有非何者不畱意作人自家儘看得過只日日畱意向上看得自家都是病痛那有一些好處初頭只見得人欲中過失久久又見得天理中過失到無天理過失則中行矣又有不自然不渾化著色喫力過失走出這個邉境纔是聖人能立無過之地 為善去惡便是趨吉避凶惑矣隂陽異端之説也祀非𩔖之鬼禳自致之災祈難得之福泥無損益之時日宗趨避之邪術悲夫愚民之抵死而不悟也即悟之者亦狃於天下皆然而不敢異至有名公大人猶極信尚反經以正邪慝復誰望哉善惡下二叚並同 凡人之為不善其初皆不忍也其後忍不忍半其後忍之其後安之其後樂之至於樂為不善而後良心死矣 精明也要十分只湏蔵在渾厚裏作用古人得禍精明人十居其九未有渾厚而得禍者今之人惟恐精明不至乃所以為愚也
  别録宋儒有功於孟子只是補出個氣質之性者多少口吻不動氣事事好 每日㸃檢要見這願頭自徳性上發出自氣質上發出自習識上發出自物欲上發出如此省察久久自識得本來面目 孝子之於親也終日乾乾惟恐有一毫不快事到父母心頭無論貧富貴賤常變順逆只是以悦親為主葢悦之一字乃事親第一傳心口訣 明道受用處隂得之佛老康節受用處隂得之莊列然作用自是吾儒葢能奴僕四氏而不為其所用者此語人不敢道深於佛老莊列者自嘿識得泰山喬嶽之身海濶天空之腹和風甘雨之色日照
  月臨之目旋乾轉坤之手磐石砥柱之足臨深履薄之心玉潔氷清之骨此男兒八景也
  忠節鹿乾岳先生善繼
  鹿善繼字伯順號乾岳北直定興人萬厯癸丑進士授户部主事遼左缺餉請帑疏皆不行會廣東解金花銀至先生與司農議劄納太倉轉發遼左而後上聞上怒降級調外任先生因移疾去金花銀者國初以備各邉之緩急俱解太倉其後改解内府宮中視為私錢矣光廟御極復官改兵部主事司馬王象乾行邉請用廢弁之以賍敗者耿職方不覆司馬又請㫖命司官不得違阻先生寓書福清争之無以奪也髙陽以閣臣督師先生轉員外郎中皆在幕府髙陽解兵柄先生亦罷歸家居四年崇禎初起為尚寳司卿陞太常寺少卿未三載復請告九年七月先生城守定興城破死之贈大理寺卿諡忠節先生讀傳習録而覺此心之無隔礙也故人問其何所授受曰即謂得之於陽明可也先生與孫竒逢為友定交楊忠愍祠下皆慨然有殺身不悔之志嘗寄周忠介詩云寰中第二非吾事好向椒山句裏尋首善書院之會先生將入聞其相戒不言朝政不談𥋏掌曰離𥋏掌言學則學為無用之物聖賢為無用之人矣遂不往是故先生之學頗近東林諸子一無攙和夾雜其斯謂之狂狷歟
  論學語吾輩讀有字的書却要識没字的理理豈在語言文字哉只就此日此時此事求一個此心過得去便是理也仁義忠孝名色萬干皆隨所在而强為指稱也奈何執指稱者求理乎指稱種種原為人覿面相違不得不隨在指㸃求以省悟而人復就指㸃處成執滯談元説妙較量一字之間何啻千里 此理不是人做作的天生萬物而人得其生物者以為生四海一天萬里一天人心與天並大只就乍見孺子一端推之上下四方往古來今觸無不覺叩無不應俯仰宇宙都呼吸一氣之中故宇宙中物皆性中物宇宙内事皆分内事也大學之明徳中庸之性論語之仁皆是物也乃合下生成本來面目也 此理不是涉懸空的子臣弟友是他著落故學以為已也而説個已就在人上學以盡心也而説個心就在事上此知仁與莊禮不得分也修已與治人不得分也博文與約禮不得分也文章與性道不得分也不然日新顧諟成湯且為枯禪矣 天地萬殊總是一本 識得把柄纔好下手而形與性分不得仁與人分不得忠恕一貫原非借言敦化川流豈容分指學湏是莫知下學上逹分不得教何嘗有隠文章性道分不得看來為學只在當下學術事功亦分不得也從來文人概稱學者識得孔子之意誦詩則乍歌乍哭欲鼓欲舞詩亦是學讀史則其事若親其人若生史亦是學屬辭則行所當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文亦是學總之天地萬物皆此生意生意在我法象俱靈吟風弄月從容自得孔顔樂處意在斯乎 禮樂不是鐘鼓玉帛節文不是聲容制度全在日用間應事接物上討求應節其當然而然極其中的去處呌做禮其自然而然極其和的去處呌做樂兩個字又却是一個理未有不合禮而得成樂不合樂而得成禮者細體之自見臺長曹貞予先生于汴
  曹于汴字自梁號貞予平陽安邑人登進士第授淮安府推官擢給事中萬厯辛亥京察先生以吏科都給事中與太宰孫丕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主其事是時崑宣𫝊四明之衣鉢収召黨與皆以不謹坐罷其黨金明時秦聚奎起而訐之先生與太宰皆去而朝中之朋黨遂興光宗立起太常少卿屢遷僉都御史吏部左侍郎其推少宰也先生倍馮恭定以上而㸃用先生葢小人知君子難進易退一顛倒而兩賢俱不安其位矣崇禎初召為左都御史庚午致仕卒於家年七十七先生與馮應京為友以聖賢之學相砥礪講求兵農錢賦邉防水利之要其耳目大概見之日用編所言仁體則是西銘之註疏也木則不仁不木則仁即上蔡之以覺言仁也以覺言仁本是不差朱子却以為非謂知覺不可以求仁仁然後有知覺夫知覺猶喜怒哀樂也人心可指只此喜怒哀樂喜怒哀樂之不隨物而遷者便是仁體仁是後起之名如何有仁方有知覺耶且上蔡之言知覺覺其天地萬物同體之原也見得親切故又以痛痒言之朱子强坐以血氣之性血氣之性則自私自利矣恐非上蔡之所指也書夫道本無淺深無人弗足講學以明道士農工賈皆學道之人漁牧耕讀皆學道之事隆古無講學之名其人皆學故無名也國家以文學取士天下學校無慮千百章縫之士無慮萬億葢令其日講所謂時習所謂孝弟所謂性命仁義而以淑其身待天下之用也乃人心不古遂有口耳活套掇拾粉飾以為出身之媒師以是教上以是取恬不為異非其質矣而於立身行政毫無干涉於是君子厭薄其所為而聚徒講道人遂以道學目之若以為另是一種豈不惑哉然講學之中亦或有言然而行不然而藉是以干貴人㨗仕徑者而其名為道學也是有口耳活套之實而更美其名人誰甘之則羣起而相攻而講者益寡道益晦矣大抵所學出於實則必䦣然自脩不論大節細行一一不肯放過雖力量不同未必盡無疵而不自文以誤人也所學出於名則有張大其門面而於其生平未純處亦曲為言説而謂其為道夫夷之隘不害其清惠之不恭不害其和然亦何必曰此隘此不恭正道之所在而陋孔子於下風乎羅近溪逢人問道透徹心體豈不可尚而濶畧處亦誠其病乃學者得其濶畧以為可便其私也而或多不覊誠有如止菴疏所謂賄賂干請任情執見等説是其坐女子於懐而亂之而猶侈然薄魯男子不為也而可乎但今因止菴之疏而遂禁其講是因噎廢食夫此學乃乾坤所由不毁何可一日廢也似更當推廣而俾千百學校億萬章縫無不講以及農工商賈無不講才是而其機則自上鼓之若得復辟召之典羅致四方道學倣程子學校之議布之天下以主道教於一切鄉學社學之衆漸次開發而申飭有位之士以興學明道為先圖其學則以躬行實踐為主隨其人之根基引之入道或直與天通或以人合天或真臻悟境或以修求悟夫天人合一修悟非二舍天而言人舍悟而言修則淺矣近時學者知皆及此然言天矣而人尚未盡言悟矣而修且未能世豈有能致中而不能致和能正心而不修身者哉則不可不戒也大抵果能合天則必益盡其人事果能真悟則必益盡其真修堯舜文王孔子何人也而兢兢業業望道未見徙義改過没齒以之也再答李贊宇書仁人之用仁舉諸我以加諸彼乎曰非然也有彼我則有封域有封域則有急緩有急緩則有校量其卑者易入於納交聲譽之偽其髙者亦囘而不直滓而不粹暫而不恒虧而不滿夫湛然而仁具油然而仁興奚暇校量哉昔先哲之談仁也曰仁心之徳也而泥之者乃於心之内更求徳為非徳不足以見仁也者不知心焉知仁故曰仁人心也言心而不言徳而泥之者乃於仁之内更求心焉非心不足以見仁也者不知人矣不知人焉知仁故曰仁者人也言人而不言心嘻至矣若理若氣若形若性若身若心貫通矣渾合矣天也地也萬有不齊之物也我也其生之所自一也鴻濛未闢之始有合而無分形象既判之後似分而實合故靈明各具天不獨豐人不獨嗇人不獨得物不獨闕其中通也一隂乍動一陽來復倐忽彌漫周於天地貫於萬物亦其中通也疾疴痛癢相連相闗不但父母兄弟推之一切莫不皆然亦以其中通也而或者乃曰母齧子痛則常聞之焉有物痛而亦痛嗟乎母齧子痛世未必皆其人也然則父母非一體耶此其體之木也木則無不木也不木則無所木也入其室父母兄弟環向而處不知其䁥也出而逰闤闠之中遇其父母兄弟則䁥之之郡城焉遇其邑之人則䁥之之會城焉遇其郡之人則䁥之之都城焉遇其省之人則䁥之之海外異邦焉遇中國之人則䁥之之壙洋之水木石鹿豕之為叢遇似人者而䁥之矣方其未暱也木也及其既䁥也不木也且光風霽月何與於我而忻狂颶隂霾何與於我而𢡖水光山色何與於我而喜荒原頺壁何與於我而悽則風月水石固有通於我者我乃忻之𢡖之喜之悽之耳奈何日日周逰時一茂對人忻亦忻人𢡖亦𢡖以目為賞以目為惜語云我乃行之不得我心不自察耳察則不木不察則木顧華裔之界限人物之差等仁人未嘗無别此以别之者體之也華得其所裔亦得其所也盡人之理亦盡物之理也分殊者脉絡之分也理一者公溥之量也然征伐可廢乎刑誅可弛乎仁人未嘗不嚴此以嚴之者體之也仁與不仁辨之以心不辯之以迹除莠剔蠧以殺機為生織花鎩鶴以生機為殺故砭灼不廢於肌膚夏楚不靳於愛子虞廷四罪魯國肆𤯝周王一怒宋公不阨孰一體孰非一體必有分矣夫以天地萬物為體則體大以四體為體則體小以天地萬物之體為人則人大以四體之體為人則人小大體者能卷能放流衍於衆小體之中而衆小體不能隔也四體之木則知療之天地萬物之體之木則不知療弗思故也夫千萬世之上此天地也有萬物焉千萬世之下此天地也有萬物焉天道無窮地道無窮物生無窮吾心亦無窮往聖之絶學未輟於命而萬世之太平輒營於中仲尼之生千古不疚堯舜之心至今猶存即其體存也故曰會人物於一身通古今於一息區區補葺於百年之間君子以為猶木也故仁以為巳任古之成仁者如此仁體䇿曹門學則無我方為真我 夫學隨事可盡隨時可盡隨地可盡隨分可盡外無待越内無容減當其現在不乏毫釐 講學愈精則愈麄愈髙則愈𢌿故聖學為庸行如赤子而止 遭人之唾罵斥辱皆我大得益處心之在人雖夢寢而未嘗斷息常動故也雖應酬而不可眹兆常静故也 晝游雖樂不聞遇雪而悲春景而嬉豈至逢冬而惡何者安於時也時有順逆何異晝夜春冬而情逐景遷乃致愁苦亦惑矣 惟知故止惟止故知然知則六合内外瑩瑩一片止在何處 聖人能從心所欲故不踰矩世人大概違心耳 如何存養此心曰識得此心方好存養如何識心曰心體時時呈露勿令聞見遮迷 仁心之徳也而泥之者乃於心之内更求徳焉非徳不足以見仁也者不知心焉知仁故曰仁人心也言心而不言徳泥之者乃於人之内更求心焉非心不足以見仁也者不知人焉知仁故曰仁者人也言人而不言心 鴻濛未闢之始有合而無分形象既判之後似分而實合入其室父母兄弟環向而處不知其䁥也出而遊闤闠之中遇其父母兄弟則䁥之之郡城焉遇其邑之人則暱之之會城焉遇其郡之人則暱之之都城焉遇其省之人則䁥之之海外異邦焉遇中國之人則䁥之之壙洋之水木石鹿豕之為叢遇似人者而䁥之矣且光風霽月何與於我而忻狂颶隂霾何與於我而𢡖水光山色何與於我而喜荒原頽壁何與於我而悽則風月水石固有通於我者我乃忻之𢡖之喜之悽之耳 談風水者專言鬼䕃故欲安其枯骨至於祖父生前或置之不得其所豈其為䕃生祖父不及死祖父乎此大惑也
  忠節呂豫石先生維祺
  呂維祺字介孺號豫石河南新安人萬厯癸丑進士除兖州推官入為吏部主事光熹之際上疏請慎起居擇近侍防㣲杜漸與楊左相唱和也累轉之郎中告歸崇禎初起尚寳卿再轉太常卿庚午陞南京户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糧儲時邉餉既借支而納户逋欠又多積弊難清上特勅侵欺者五品以下就便提問先生悉心籌畫解支有序乃曰昔人有言人至察則無徒第思國家多故君父焦勞為臣子者豈能自已陞南京兵部尚書賊犯鳯陵南京大震先生尋以臺省拾遺落𥋏為民辛巳正月雒陽陷先生為賊所執道遇福王昂首謂王曰死生命也名義至重無自辱巳而賊害王酌其血雜鹿醢飲之曰此福禄酒也先生大罵死之贈太子少保諡忠節逆奄之時拆天下書院以學為諱先生與張抱初方講於芝泉書院幾中危禍在南都立豐芑大社歸又立伊雒社修復孟雲浦講會中州學者多從之嘗言一生精神結聚在孝經二十年潜玩躬行未嘗少怠曽子示門人曰吾知免夫非謂免於毁傷葢戰兢之心死而後已也若先生者其見道未可知庶幾講學而不偽者歟
  與蘇抑堂天下萬世所以常存而不毁者只為此道常存此道之存人心之所以不死也使人心而死則天地之毁也久矣人人心不死而人人未能操存之便厭厭無生意所以持世之人力為擔任將一副精神盡用之於此道而𢌿者祗役役於富貴功名意見蹊徑其髙者又躭入於懸虚以為道更有在也不知此道至平至易見前即是轉疑即非即入世之中亦自有出世之法非必盡謝絶人世而後為學也世不難於出而難於入出而不入出而乃欲入此幻與偽之為也入而能出此吾儒學問之所以異於二氏也年兄云即今亦自可學誠哉即今亦自可學也弟有聨云人只此人不入聖便作狂中間難站脚學湏就學昨既過今又待何日始囘頭故曰纔説姑待明日便不可也自古聖賢何人不由學問涵養而必曰生知云云則自棄甚矣只要認定一路一直硬肩做去日新不已即吾儕自有聖諦彼程邵諸先覺非人也乎哉彼何以與天地不朽而我輩空没没也思念及此有不愧汗浹趾者豈人哉然年兄之所以遲疑於其間者得無謂今天下講學者多偽也不則謂講學與不講者多分一畛域恐吾涉於一邉噫豈其然哉講學之偽誠有之然真者必於此出以其偽而廢真何異於因噎廢食且天下之貪官綦多也未聞以廢仕進也至於講學之家多分畛域亦自有説吾只見得吾身非此無以為人安身立命的的在此世自有世之講學吾自有吾之講學所謂天淵懸隔者也今天下禁講學而學會日盛學會雖盛而真實在此間做者甚少弟之修復孟先生會原自修復不沾帶世間一塵近日敝邑及隣邑逺近之士覺彬彬興起今世風之壊也久而人心日不古矣以年凡之識力辨此最易如有意於此固無事遲疑孟子云奚有於是亦為之而已矣 天下第一等事是何人做天下第一等人是從何事做起可惜終身憧憧擾擾虚度光隂到雨罷庭空風過花飛時究竟携得甚物去以此思之何重何輕何真何幻何去何從自有辨之者然而眼界不開由骨力不堅骨力不堅所以眼界愈不開以此思之學問下手處可味也而世往往目學問為偽為迂某謂世之學者豈無偽哉而真者固自真也以偽為非去其偽而可矣至於學問不足經世又何學之為以此思之學力事業非兩事也與友人書 弟維祮問講學為人所非笑何以處之曰講學不為世俗非笑是為鄉愿講學不到使非笑我者終心服我是為鄉人講學必别立崖岸欲自異於世俗是為隠怪講學不大倡其道於天下後世以承先啟後自任以為法可傳自勵是為半途之廢答問一條




  明儒學案卷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十五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下三
  給事郝楚望先生敬
  郝敬字仲輿號楚望楚之京山人萬厯己丑進士知縉雲縣調永嘉入為禮科給事中改户科上開礦税奄人陳増陷益都知縣吳宗堯逮問先生劾増申救宗堯税奄魯保李道請節制地方有司先生言地方有司皇上所設以牧民者也中使皇上所遣以取民者也今既不能使牧民者禁禦其取民者已為厲矣而更使取民者箝制其牧民者豈非縱虎狼入牢而恣其搏噬哉又劾輔臣趙志臯力主封貢事敗而不坐䑕首觀望謀國不忠於是内外皆怨己亥大訃京朝官以浮躁降宜興縣丞量移江隂知縣不為要人所喜考下下再降遂挂冠而歸築園著書不通賓客五經之外儀禮周禮論孟各著為解疏通澄明一洗訓詁之氣明代窮經之士先生實為巨擘先生以淳于髠先名實者為人是墨氏兼愛之言後名實者自為是楊氏為我之言戰國儀秦鬼谷凡言功利者皆不出此二途楊墨是其發源處故孟子言天下之言不歸揚則歸墨所以遂成戰國之亂不得不拒之若二子徒有空言無闗世道孟子亦不如此之深切也此論實發先儒所未發然以某論之楊墨之道至今未熄程子曰楊墨之害甚於申韓佛老之害甚於楊墨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楊墨之比夫無所為而為之之為仁義佛老從死生起念只是一個自為其發願度衆生亦只是一個為人恁他説元説妙究竟不出此二途其所謂如來禪者單守一㸃精魂豈不是自為其所謂祖師禪者純任作用豈不是為人故佛氏者楊墨而深焉者也何曽離得楊墨窠臼豈惟佛氏自科舉之學興儒門那一件不是自為為人仁義之道所以滅盡某以為自古至今只有楊墨之害更無他害楊子雲謂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豈非夢語今人不識佛氏底藴將楊墨置之不道故其闢佛氏亦無闗治亂之數但從門面起見耳彼單守精魂者不過深山之木石大澤之龍蛇無容闢之其純任作用一切流為機械變詐者方正彌天漫地楊墨之道方張而未艾也嗚呼先生之學以下學上逹為的行之而後著習矣而後察真能行習未有不著察者也下學者行也上逹者知也故於宋儒主静窮理之學皆以為懸空著想與佛氏之虚無其間不能以寸然按先生之下學即先生所言之格物也而先生於格物之前又有一叚知止功夫亦只在念頭上未著於事為此處如何下學不得不謂之支離矣
  知言學以性善為宗以養氣為入門以不動心為實地以時中為妙用 性即至善不待養而其體常定不定者氣動之也故其要只在養氣 性者静也無為之先本無不善桀紂幽厲有為之後也氣習勝也天道於穆本無不善災疹乖戾毒草猛獸有為之後也氣化勝也志氣之帥也此乃天然妙用人心起一念氣即隨念
  而動真宰凝定氣自蟄伏中心坦坦氣自舒暢所以養氣又在調心 浩然之氣與呼吸之氣只是一氣 一㸃虚靈内照自然渣滓銷鎔以是益信人性本善若非性善何以性現衆欲便消今人疑性有不善葢認情識為元神耳不是性之本體何怪乎不善 一㸃靈知時時刻刻事事物物寂然不昧便是有事的的真功行時知行坐時知坐呼吸語嘿細㣲無不了了自知自然性常見而氣聽命此謂性善此謂知止此謂止於至善日間寧静時多則性見閙攘時多則氣雜要之塵勞喧譁中自有安身立命處氣常運性常定何動不静 本戅人念頭常方方硬硬以此認不動非也念頭若不圓活觸着便惱磕着便揺湏放教平和滿腔春意則氣不調而自調心不定而自定 習氣用事徔有生來已慣拂意則怒順意則喜志得則揚志阻則餒七情交逞此心何時安寧湏猛力斡轉習氣勿任自便機括只在念頭上挽囘假如怒時覺心為怒動即返觀自性覔取未怒時景象湏臾性現怒氣自平喜時覺心為喜動即返觀自性覓取未喜時景象湏臾性現喜氣自平七情之發皆以此制之雖不如慎之未萌省力然既到急流中只得如此挽囘 喜怒雖大賢亦不免但能不過其則耳若順亦不喜拂亦不怒則是性死情灰感之不應觸之不動木石墻壁皆聖賢矣 有事只是一個乾知心所以大者以其虚也若滯在一處只與司視司聽者無别有礙則小無礙則大 但得閒時則正襟嘿坐體取未發氣象事至物來從容順應塵勞旁午心氣愈加和平不必臨事另覓主宰但能平心定慮從容順應即凡順應者即是主宰多一層計較多一畨勞擾 性體至静而明静故寂寂明故生生顯㣲無間仁智一體動静一源此天命之本然也天命不已處即是於穆處盈兩間四時日月寒暑晝夜來而往往而來草木苗而秀秀而實人物㓜而壯壯而老刻刻流行時時變易俄頃停滯即不成造化矣人性若斷滅枯稿豈是天命之本然故曰離動非性厭動非學 無事端嘿凝神内外根境一齊放下有事儘去思量儘去動作只要傀儡一線不放根蒂在手手舞足蹈何處不是性天 約禮只是主敬以敬履事之謂禮以禮操心之謂敬儒道宗㫖就世間綱紀倫物上著脚故由禮入最為切近其實欛柄只一㸃靈性惺惺歴歴便私欲浄盡天理流行日用倫物盡是真詮但聖人下學上逹不如此説得元虚子思後來提出未發之中教人戒懼慎獨直徔無始窟中倒底打迸出來刀刀見血矣 乾元資始萬物化育流行窮厯不變只緣太虚中有一個貞觀作主自屈自伸自往自來無心而成化故曰乾以易知曰健曰專曰直皆易知之妙用也人心一念虚靈惺惺内照自與天道同運並行今人念頭無主膠膠擾擾精明日消乃禽乃獸是謂背天 論語思無邪禮記儼若思二語為聖功之本不思之思為儼若思不偏之思為正思孟子曰心之官則思先立乎其大者一片虚靈静而常照與宇宙同體萬象森羅故曰大非計較分别之思謂之大也計較分别之思皆謂之邪一有所著即非中體非必放縱而後謂之邪也 不學則殆之思終日終夜無益之思皆是揣摩妄想非儼若無邪之本體者是真思即是真學豈得殆而無益 養心先要識心體孟子曰茍得其養無物不長先儒謂先有個物方去養方為長白沙詩云存心先要識端倪此之謂也吾儒謂喜怒哀樂未發時氣象禪門謂之本來面目元門謂之五行不到處白沙詩湏臾身境俱忘却一片圓融大可知即此境界是萬物皆備仁之全體也便是端倪識此方去日用上䕶持工夫纔有下落先輩謂如雞伏卵如龍養珠先要有珠有卵方去抱養非茫茫泛用其心也 日用感遇情識牽纒千頭萬緒如理亂絲昔人有環中弄丸之喻胸次何灑然也環中者於此去彼來交繼之間圓轉平等無牽强凑合之迹也弄丸者因一彼一此各正之理隨物應允無凝滯畱難之苦也上士以應用為樂下學以酬酢為苦但十分苦中得一二分輕省即是討著把柄直到無意必固我從心所欲發而中節地位方是最上頭為仁在養氣心氣和平自然與萬物相親 今人血
  氣運動即謂之生都不知自已性命安頓何處故云百姓日用而不知 天道只一個乾知作主更無第二知所以亘元會運世時行物生貞常不變若有第二知便費搬弄安排必然生出許多怪異時序都要顛倒錯亂人心多一個念頭便多一畨經營 大道不分體用治人即是修已士君子待人接物處事一有差謬即是心性上欠圓融試隨處返照自當承認 萬物若非一體天下無感應矣 為人子弟日用問安視饍温凊定省唯諾進趨隅坐徐行奉杖進履種種小節在家庭父母兄長之前行之絲絲都是性命精髓流洩出來所以為至徳要道 有目能見無目即無見有耳能聞無耳即無聞有血肉軀便有我無血肉軀即無我有計較思量便有心無計較思量即無心此凡夫局於形氣所謂顛倒迷惑沉淪生死為可悲憫者也悟中人湏不假五官四肢閉明塞聰兀然枯朽而光瑩朗鑑到處空明冲漠無朕之中萬象森羅方為知者 形氣有生死性無生死性自太虚來與太虚同體附形氣而為性形從太虚中結聚故不離太虚之本然譬如氷從水生所以性體與虚合也形毁氣㪚之後一㸃虚明不被情識牽纒復還太虚去若被情識牽纒展轉汩没依舊化形化氣少不得太虚本然仍在如金雜銅中百刼不壞直待銅質銷盡金體復現 今人病痛只為心不在軀殻内所以形空氣㪚日趨朽敗若心在身中食知食視知視聼知聼一切運動喘息無不了了自知則神常凝氣常聚精常固昔賢所以言心要在腔子内也 天地元氣只在兩間内運用保合不泄所以天長地久日月只在兩間内代明所以久照今人精氣神識渾在外面發洩無餘安得不敗漏銷竭以至死亡 老子曰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營義訓明亦訓動即魂也動而明者為魂淮南子曰火氣為魂地氣為魄註曰魂人陽神也魄人隂神也魂魄具而成人二者相守魂日也魄月也天道日月相推而明生人身魂魄相守而靈發月附日而生光魄附魂而生靈晝陽勝白日動作魂用事也魄即伏其間隂不離陽也夜隂勝向晦宴息魄用事也魂即守其宅陽不離隂也魄精重濁離魂則沉在夜則為厭寐在晝則為昏惰頑冥一切貪著不仁之患魂神輕清離魄則浮在晝則為㪚亂馳逐在夜則為驚悸狂呼展轉不寧之患故攝生者以魂為主魂勝而魄受制則志氣清明神宇光朗為賢為聖魄勝而魂受制則私欲横行邪暗蔽塞為狂為愚魂不守魄則官曠宅空神外馳而形無檢破耗銷竭為病為死故曰載營魄抱一載者並畜同處之意抱一者渾合不離之法也
  四書攝提凡事君者盡忠謀國以求必濟不可輕棄其身處困者畏天凝命以求遂志不可輕棄其命如是則君事無不終而已志無不遂至於萬不可已舍身殞命良非得已豈謂凡事君者先意其必亡遂委身棄之乎世儒不逹於為臣輒云不有其身於處困輒云不有其命但求塞責不顧委托無濟困之才適以自喪其軀豈聖人教人之本意哉夫道貴通變易戒用剛儒者固執用剛舉天下國家之重祗以供吾身之一擲經術不明身世兩誤可不慎歟 不求安飽朱註志有在而不暇及所以敏於事其實飲食居處亦便是事恒情食輒求飽居輒求安所謂有事而正也見小欲速傖父習氣學道者逞一毫習氣不得著一毫私意不得穿衣喫飯都是事 博士家終日尋行數墨靈知䝉閉没齒無聞皆沿習格物窮理先知後行捕風捉影空談無實學者求真知湏躬行實體行之而後著習矣而後察向日用常行處參證自然契合 人情所謂好惡者好他人惡他人耳聖人所謂好仁惡不仁者自好自惡也世所謂好仁惡不仁見可好之在仁可惡之在不仁耳聖人所謂好仁即是為仁所謂惡不仁即是去不仁 論語無空虚之談無隠僻之教言性即言習言命即言生死與廢言天即言時行物生言仁即言工夫效騐言學即言請事條目意不離物心不離境理不離事學不離文道不離世天不離人性天不離文章故曰下學而上逹髙卑一也逺邇一也道器一也形性一也理氣博約知行皆一也一即貫貫即一故曰一以貫之後儒事事物物分作兩叚及其蔽也遂認指為月畫地為餅蹠虚為實貴無而賤有離象而索意厭動而貪静逺人而為道絶俗以求真清虚寂滅之教盛而規矩名法蕩然矣 人性雖善必學習而後成聖賢赤子雖良養之四壁中長大不能名六畜雖有忠信之資不學不成令器荀卿疑人性為惡以此夫性本虚靈人之生理何有不善如五榖果實待人栽培委之閒曠其究腐敗耳可謂五榖果實本無生理乎浮屠稱無學以求見性所以荒宕馳騁敗常亂俗也 聖人於道但教人行不急責人知禮儀三百威儀三千使民由之而已知則存乎賢者縱不知能由亦有所範圍而不及於亂如天下仁人孝子少養生喪祭之禮不廢即賊子亦少必若責養生者以深愛和氣責居喪者以三年不言責祭祀者以七日戒三日齋洋洋如在不惟孝子慈孫不多得將并奉養衰麻祭享以為難行故聖人制禮因人情而節文小大由之正以此二氏執途之人責以明心見性致虚守静未可得反使世人迷謬不知所趨故道者卑近平常人情而已道不離宇宙民物二氏言道出宇宙民物之外理學言道蔵宇宙民物之中聖人禮樂即道四科即學二氏以民物為幻以空寂為真故道出於世外理學以有形為氣以無形為理故道蔵於世中二氏不足論儒者學為聖人分理氣為二舍徳行言語政事文學别求主静窮理豈下學而上逹之本教 養身者將天地萬物無邉光彩一齊収攝向身來醖釀停毓然後發生有身而後有天地萬物無已是無天地萬物也故已重於天地萬物尋常行處常知有已即是放其心而知求 下學而上逹一語為學的世儒與二氏教人先知聖人教人先行故學習為開卷第一義學習即行也悦則自然上逹悦即知知即好且樂故悦葢由之而後知之也孟子謂行不著習不察者彼為終身由之而不知者發也終身由之而不知猶然不行不習不由也真能行習未有不著察者也故道以行為本聖人教諸子不過尋常踐履躬行實地其所謂正心誠意盡性知命者已即在其中矣 知與識異知者太虚之元神即明徳之真體太極初分陽明為知隂暗為識暗中亦有明浮屠謂之陰識在天日為陽魂猶知也月為隂魄猶識也在人旦晝魂用事為知昏夜魄用事為識識附知生還能蔽知知縁識掩還以宰識故旦晝亦不能離識夢寐亦不能離知知為主勿為識奪即知即止也知不能為主隨識轉移雖知不能自止學者但使明徳常主便是知止 自欺最是雜念妄想為甚未有可好可惡之物空想過去未來此是念頭上虚妄未見施行不為欺人祗自欺也及事物到前䝉蔽茍且不能致知及物惡惡不能如惡臭好善不能如好色自家本念終成欠缺是謂不自慊較自欺加顯矣自欺在未有好惡前不止不定不静不安不可與慮而戒之之法全在知止自慊在既有好惡後能絜矩能忠信加諸家國天下身心無欺而求慊之功在致知格物故中庸言誠必兼物我始終純一乃為至誠與大學誠意在致知格物正同大抵恒人意不誠由妄念多所以勿自欺為始始於知止有定也欲誠意必待擴充所以自慊為終終於物格知至也 宇宙間惟物與我意在我物在天下往來應感交涉之端在知致吾知往及物謂之格格至也推吾之知至彼物邉攝天下之物歸吾意邉故曰致知在格物 意惟惡念知其非而任之是自欺若善念何嫌往來禪家并善念掃除乃至夢寐亦欲自主與覺時同如夢覺可一則晝夜亦可一生死亦可一其實晝夜生死焉可一惟生順死安便是生死一晝作夜息便是晝夜一善則思行惡則思止便是行止一意茍無邪便是有意無意一勿自欺者不專在止念在知是知非知其所當止而止之止固不自欺也知其所不必止而不止不止亦非自欺也葢思者心之官聖功之本禪家必以不起念為無礙儒者襲其㫖刻厲操心乃至旋操旋舍忽存忽亡反以知止為難失之逺矣禪寂無念但念起不分善惡皆自欺聖教善是善惡是惡覺是覺夢是夢茍夢覺不一在人即為自欺將晝夜不同在天地亦是自欺乎不通之論也近代致良知之學祗為救窮理支離之病然矯枉過直欲逃墨而反歸楊孟子言良知謂性善耳是非之心人皆有之然自明自誠先知先覺者少若不從意上尋討擇善固執但渾淪致良知突然從正心起則誠意一闗虚設矣致知者致意中之知無意則知為虚影而所致無把柄湏意萌然後知可致人莫不有良心邪動膠擾於自欺必先知止定静禁止其妄念以逹於好惡然後物可格知可致意可誠若不徔知止勿自欺起胡亂教人致良知妄念未除自欺不止鶻突做起即禪家不起念無縁之知隨感敵應不管好醜一超直入與中庸擇執正相反既有誠意工夫何湏另外致良知不先知止勿自欺以求定静安慮那得良知呈現致之以格物乎中之一字自堯舜開之曰允執厥中然未明言其所
  謂中也夫子始言中庸中即庸也庸之言用也百姓日用即中也大舜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執兩端即執中也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即兩端也孟子云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權即兩端兩端者執而無執是謂允執後儒以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間為中是執一也中有過時自有不及時過與不及皆有中在如冬有大寒亦有熱夏有大暑亦有凉不可以其不及而謂之非冬夏不可以其太過而謂之非寒暑也 中即性也性含舒慘喜怒哀樂未發混同所以為不測之神發皆中節植本於此若但有喜樂無哀怒有哀怒無喜樂則偏方一隅不活潑必以中節為和者中不可見聞和即可見聞之中中無思為和即思為之中無和則中為浮屠之空寂耳聖人言中向用處顯所以為中庸教人下學而上逹㣲之顯隠之見誠之為貴也 未發在未有物之先所謂一也神也形而上也無過不及在既有為之後器也形而下也無過不及者形象之迹未發者不暏聞之神不可相擬 有圓融不測之神而後可損益變通以用中未用只是兩端兩端者無在無不在所謂圓神也一而非一二而非二故曰兩端合虚實有無而一 不論已發未發但氣質不用事都是未發之中 知行合一離行言知知即記聞離知言行行皆習氣 道由路也共由為路日用常行實在現成無論㣲顯内外但切身心人物事理可通行者皆道是謂之誠無當於身心人物事理雖元妙無用不可行皆是虚浮不可以為道即切身心事物人茍昏迷放佚氣質用事離實亦虚也故聖人教人擇善固執只在人倫庶物間神明失照則荆棘迷路神明作主則到處亨通舍此談元説妙捕風捉影盡屬虚浮故曰明則誠矣誠則明矣著實便是誠惺覺便是明誠明而能事畢矣 問天地不二不測曰太極未判渾渾沌沌太極初判一生兩分兩抱一立以為一而兩已形以為兩而一方函不可謂一不可謂二苐曰不二不二者非一非二之名陽動隂静翕闢相禪一以貫之是曰不測在人心推已發之和與未發之中交致而萬感萬應所謂一而二二而一譬如作樂樂器是一中間容戞擊搏拊連器成兩音是一中間有輕重緩急曲折空歇處連音成兩此一隂一陽之道參天兩地之數事物巨細皆然是謂不測朱子以存心為尊徳性以致知為道問學存心者操存静養之謂致知者格物窮理之謂本程子涵養湏用敬進學在致知來徳性原不主空寂今以存心當尊徳性則墮空寂矣問學原不止窮理今以致知當道問學則遺躬行矣徳性實落全仗問學離問學而尊徳性明心見性為浮屠耳離徳性而道問學尋枝摘葉為技藝耳除却人倫日用别無徳性一味致知窮理不是實學學效也其要在篤行道由也道問學者率由之非記聞之也 夫無思無為寂然不動徳性之虚體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問學之實地也論感應之迹人心一日之間無思無為者不能斯湏而論存主之神自㓜至老其寂然不動者百年常住故曰不睹不聞莫見莫顯豈徒操存静養無思無為謂之尊徳性乎哉若是則所謂道問學者亦風影耳 身無邪動即心正心無欺詐即意誠意無曖昧即知至事事物物知明處當即物格 世教衰道術裂日事浮華粉飾鋪張不識道體本初故子思㣲顯闡幽示人以不睹不聞無聲無臭之真使人斂華就實返本歸元非專教人遺事物静坐觀空如禪寂也且如論語言敬只是謹慎無敢慢之意不外修已事上而理學家必曰主一無適乃為敬使學人終日正襟危坐束縳桎梏胸臆以為操心曰戒慎不睹恐懼不聞君子慎獨當如此畢竟張皇棿杌如捕風繋影徒費商量終無所得何如即事就境隨處隨時恂恂規矩從容和順自然内外渾融矣 禮曰體魄則降知氣在上知與氣非二知即氣也無氣即無知太虚渾是氣所以能神 氣即理之實處 剛大充塞者氣之分量所以稱浩然者也要其養氣不在剛大充塞處只在幾㣲存主中集義自然氣和心廣體胖上下同流世儒錯向剛大充塞處求謂易道貴剛與時中妙用迥隔大抵氣質不用事即是養氣徳性常主即是集義 學養氣即氣是事但不可著於氣平常執事凡事皆事但不可著於事著事便是勿求於心事在即心在心為主事不得為正便是心勿忘心勿忘則即事是心不必更於事外求心如心土添心即是助長體用一原顯㣲無間事理圓通心境不二求放心之要領也 養氣是徹上下合内外之道天地時行物生人身動作威儀皆氣也天命無聲無臭於四時百物上調停人心不睹不聞於動作威儀上培養偏外則支離偏内則空寂聖學所以養未發之中於已發之和也 儀禮親喪三日成服杖拜君命及衆賓不拜棺中之賜禮凡尊者有賜厥明日必往拜惟喪禮孝子不忍死其親棺中之賜衣衾含襚之𩔖拜於既葬之後孟子為齊卿母卒王以卿禮賻之臧倉所謂後喪踰前喪衣衾棺槨之美皆王之賜路中論棺槨之美其故可知反於齊拜王賜也止於嬴止境上不入國也衰絰不入公門大夫去國於境為壇位而哭親至齊境拜賜即返魯終喪也俗儒譏孟子不終母喪不考禮文之故也 道之大原出於天假使人性本無此道雖學亦不能洪荒至今不知幾億萬載習俗縁染斧斤戕伐此理常新茍非性善絶學無傳久矣豈書册所得而留哉由學而能者萬不敵天生之一由不學而壞者一喪其天生之萬故學為要 七篇大抵與楊墨辯然七國時二子死久矣當世為害者非盡楊墨二子亦未嘗教人無父無君也要之楊子為我墨子為人當時遊士無父無君皆起於自為為人故曰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淳于髠曰先名實者為人此墨氏兼愛之言也後名實者自為此楊氏為我之言也千萬世功利之媒不出此兩途皆是無君父害仁義者也仁義者立人之道人知孟子為楊墨辯不知為當世不仁不義者辯也孔子之道時中而已隨處適中包三才貫古今化育所以流行人物所以生成千變萬化所謂滄海之濶日月之光觀波瀾浩蕩然後知天下莫大於水觀光輝普照然後知明莫大於日月若但窮源於山下涓涓耳仰觀懸象規規耳求本於聖心幾希耳故善觀水者於波瀾洶湧處善觀日月者於光明普照處善觀聖道者於萬象森羅處説者顧謂觀瀾知水之本觀容光知明之本夫水之本天一也日月之本二氣也觀者不於實而於虚不於顯而於㣲不於費而於隠何以觀何以見大觀天載於無聲無臭不於時行物生觀聖人於不睹不聞不於經綸變化所以世之學道者澄心嘿坐不於人倫庶物躬行實踐則二氏之觀空無相為無量大千者而已以此言道豈孔子下學上逹之㫖
  諌議吳朗公先生執御
  吳執御字朗公台州人也崇禎間由進士擢刑科給事中初入考選宜興令其私人李元功邀致之先生不往御史袁𢎞勲金吾張道濬搏擊善𩔖太宰王永光主之先生劾其誨貪崇墨宜避賢路永光尋罷上憂兵餉缺額先生言今日言餉不在創法而在擇人誠令北直山西陜西凡近邉州縣罷去遢葺之輩勅吏部精擇進士盡行改選畀以本地錢糧便宜行事各隨所長撫吾民練土兵餉不取償於司農兵不借援於戍卒計無便於此不聼又劾宜興塘報奏章一字涉盜賊一字涉邉防輒借軍機宻封下部明畏廷臣摘其短長他日敗可以捷聞功可以罪按也詞臣黄道周清亷不阿欲借試録處之未遂其私則遷怒儀部黄景昉楚録箴砭異同必欲斥之李元功蔣福昌等夙夜入幕私人如市此豈大臣壁立千仭不邇羣小之所為哉奏上上切責之先生再劾三劾俱留中凡先生所言皆時局小人之深忌已而先生奏薦劉忠端曹于汴并及御史遲大成所舉之姜曰廣文震孟中允倪元璐所舉之黄道周上責其狥濫御史吳彦芳言正人蠖伏尚多邪𩔖鵷班半據薦曹于汴李邦華李瑾劾呂純如章光岳上以朋比下先生與彦芳於刑部坐奏事上書詐不以實律杖徒三年兵部員外郎華允誠劾温體仁與閔洪學同邑相依驅除異已而吳執御之處分遂不可解矣未幾先生亦卒有江廬獨講一編其學大都以立誠為本而以坤二爻為入門因合之乾三爻深佩宋儒居敬窮理之説至海門言求已處亦篤信不疑故於克已閑邪謂不當作去私説雖未洞見道體獨契往聖而一種擔當近理之識卓然躬行君子也
  江廬獨講克已工夫是一了百當其餘出門使民都是逐件做工夫假如出門時聚起精神這出門時便是仁使民時聚起精神這使民時便是仁劉夫子曰精神只是一個這能出門的精神便是能使民的精神此理月落萬川不分江河沼沚只人所見有不同然此語自是從親切體貼來者祭祀感格乃生者之氣非死者之氣朱子人死未盡
  㪚之説尚徔佛學來然難説只是生者之氣氣本無間屈伸有無皆氣也雖㪚而盡仍是死者之氣故曰反而歸者為鬼 天無時不動而天樞則不動劉夫子曰是動静判然二物也天樞之動甚㣲如紡車筦一線極渺忽起其動安可見故謂之居其所其實一線之㣲與四面車輪同一運轉無一息之停故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此可以悟心體之妙故曰幾者動之㣲吉之先見者也此學不明遂令聖真千載沉錮而二氏之説得以亂之 兩間可求惟已七尺可問惟心 喜怒哀樂稍有盈溢便是氣 常存此心不為氣動即是無終日之間違仁




  明儒學案卷五十五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十六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下四
  忠烈黄石齋先生道周
  黄道周字㓜元號石齋福之鎮海衛人家貧時時挾策遠遊讀書羅浮山山水暴漲墮澗中溯流而入得遇異人授以讀書之法過目不忘登天啟壬戍進士第選庶吉士㪚館補編脩即以終養歸尋丁内艱負土築墓終喪丙舍崇禎庚午起原官小人恨錢龍錫之定逆案借袁崇煥邉事以陷之下獄論死先生抗疏頌寃詔鎸三級陛辭因言易數皇上御極之元當師卦上九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以諷首輔温體仁削籍為民丙子起右中允上言慎喜怒省刑罰即如鄭鄤杖母之獄事屬曖昧法不宜坐奉㫖切責丁丑進左春坊左諭徳大學士張至發選東宮官屬不及先生楊廷麟等之直講讀者以讓先生至發曰道周意見不無少偏近日䟽三罪四恥七不如有不如鄭鄤之語蔑倫杖母明㫖煌煌鄤何如人而自謂不如是可為元良輔導乎給事中馮元飈言道周忠足以動聖鑒而不能得執政之心恐天下後世有以議閣臣之得失也戊寅進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上御經筵問保舉考選孰為得人先生對樹人如樹木湏養之數十年始堪任用近來人才遠不及古况摧殘之後必湏深加培養上又問對曰立朝之才存乎心術治邉之才存乎形勢先年督撫未講形勢要害浪言鎮撫徒事矜張事既不效輒謂兵餉不足其實新舊餉約千二百萬可養四十萬之師今寧錦三協兵僅十六萬似不煩别求供戰伐之用也未幾楊嗣昌奪情入閣陳新甲奪情起宣大總督方一藻以遼撫議和先生具三䟽一劾嗣昌一劾新甲一劾一藻七月己巳上召先生至平臺問曰朕自經筵畧知學問無所為而為之謂天理有所為而為之謂人欲爾疏適當枚卜之後果無所為乎對曰臣無所私上曰前月二十八日推陳新甲何不拜疏對曰御史林蘭友給事何楷皆有劾疏以同鄉恐涉嫌疑耳上曰今遂無嫌乎曰天下綱常邉疆大計失今不言後將無及矣臣所惜者綱常名義非私也上曰知爾素有清名清雖美徳不可傲物遂非惟伯夷為聖之清若小亷曲謹不受餽遺此可為亷未可為清也對曰伯夷全忠孝之節孔子遂許其仁上以為强説嗣昌出辯曰臣不生於空桑豈遂不知父母臣常再辭而明㫖敦廹甚至臣父而在且不敢自有其身况敢有其子乎道周學行人宗臣實仰企之今乃謂不如鄭鄤臣始太息絶望鄤之杖母行同梟獍道周又不如鄤何言綱常耶先生曰臣言文章不如鄭鄤上責其朋比對曰衆惡必察豈得為比先生又曰古人對仗讀彈文嗣昌身為大臣理宜待罪豈得出而角口於是嗣昌引退上曰爾不宜誹謗大臣對曰臣與嗣昌比肩事主何嫌何忌而不盡言上曰孔子誅少正卯當時亦稱聞人唯以心逆而險行僻而堅言偽而辯順非而澤記醜而博不免孔子之誅今之人率多𩔖此對曰少正卯心在欺世盗名臣之心在明倫篤行上以褊激恣口叱之去先生曰臣今日不盡言則臣負陛下陛下今日殺臣則陛下負臣上曰爾讀書有年祗成佞口先生又為上辯忠佞者久之上怒甚然亦奪於公議止謫江西布政司知事葢上素知先生清苦無私第三疏在枚卜之後小人中之者謂當枚卜之時隠忍不言睥睨宣麻宣麻不得由是發憤耳上入此間亦遂疑先生平生言行之出於偽也先是五月間先生草劾一藻新甲二疏俾長班投會極門長班恐疏上必敗枚卜乃駕言會極門中官索錢先生無以應至會推㫖下長班絶望始並投三疏故小人有此揣摩彼小人之識見亦猶夫長班之識見也庚辰江西廵撫解學龍疏薦地方人才謂先生堪任輔導上怒其朋比逮先生及解撫廷杖之下刑部獄户部主事葉廷秀太學生凃仲吉上書頌先生皆廷杖先生在獄中同獄者多來問學偵事者上聞詞連黄文煥陳天定文震亨孫嘉績楊廷麟劉履丁董養河田詔上使鎮撫司雜治之連及者既不承至有㦸手而詈者諸人皆返刑部而先生改下北寺當是時告訐公行小人創為福黨之説以激上怒必欲殺先生而後已司㓂劉澤深擬烟瘴遣戍再奏不允宜興出山天下皇皇以出先生望之辛巳十二月戊辰州衞一日上御經筵嘆講官不學宜興進曰惟黄道周識雖偏而學則長次輔蔣入公因言道周貧且病乞移近戍宜興曰皇上無我之心有同天地既道周有學便可徑用何言移戍上笑而不言既退即御書原官起用未上而京師陷福王起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尋以祭告禹陵出棲遲浙水國亡之後奉唐王入福遂首政府是時政由鄭氏祭則寡人賜宴大臣鄭氏欲居第一先生謂祖制武𥋏無班文官右者相與爭執鄭氏辭屈嫌隙遂成先生視鄭氏殊無經畧之志自請出闗然不能發其一甲轉其斗粟徒以忠義激發句月之間掲竿雲集先生親書告身奬語給為公賞得之者榮於誥敕從廣信抵衢州為其門人所紿至𭒀源明堂里見執繫尚膳監絶粒十四日不死引决又不殊丙戍三月七日兵解年六十二先生深辯宋儒氣質之性之非氣有清濁質有敏鈍自是氣質何闗性上事性則通天徹地只此一物於動極處見不動於不睹不聞處見睹聞著不得纎毫氣質宋儒雖言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焉畢竟從夾雜中辨别精㣲早已拖泥帶水去也故知先生之説為長然離心之知覺無所為性離氣質亦無所為知覺如此以求盡性未免易落懸想有先生之學則可無先生之學尚湏商量也
  榕壇問業千古聖賢學問只是致知此知字只是知止試問止字的是何物象山諸家説向空去從不聞空中有個止宿考亭諸家説逐物去從不見即事即物止宿得來此止字只是至善至善説不得物畢竟在人身中然繼天成性包裹天下共明共性不説物不得此物粹精周流時乗在吾身中獨覺獨知是心是意在吾身對照過共知共覺是家國天下世人只於此處不明看得吾身内外有幾種事物著有著無愈去愈逺聖人看得世上只是一物極明極親無一毫障礙以此心意澈地光明纔有動處更無邪曲如日月一般故曰明明徳於天下學問到此處天地皇王都於此處受名受象不消走作亦更無復走作那移去處故謂之止自宇宙内外有聲有形至聲臭斷處都是此物貫澈如南北極作定盤釙不由人安排得往繼之成之誠之明之擇之執之都是此物指明出來則直曰性細貼出來則為心為意為才為情從未有此物不明可經理世界可通透照耀試問諸賢家國天下與吾一身可是一物可是兩物又問吾身有心有意有知夢覺形神可是一物兩物自然谺然摸索未明只此是萬物同原推格不透處格得透時麟鳯蟲魚一齊拜舞格不透時四面墻壁無處蔵身此是古今第一本義舍是本義更無要説亦更不消讀書做文章也 問前説萬物一體未免是儱統説話周程説敬延平説静唐虞説中此中皆不著一事一物如要静觀未發氣象乂放不得胞與念頭某云賢説極好未發前不看得天地萬物已發後必為天地萬物所倒此處格透縱有蔽虧是天地萬物影光相射 問時時守中與時措之宜是一是二某云聖門喫𦂳入手處只在慎獨自不睹聞自未發以至已發隠㣲顯見何時離得中字何時分破得中字聖門不把和字硬對正是聖門明眼明手如小人便要通方隨時變化以此於中庸上看粗了 大抵戒慎則時時做得不戒慎則時時做不得擇乎中庸不能期月者畢竟於隠微去處工夫不到隨他説時中變化我只管是刻刻獨知再勿隨他横生手脚 人心頭學地湏積精而成如一片日頭晃赤赤無一㸃昏昧團團天中只一片日子日北則晝長氣熱萬物皆生日南則晝短氣寒萬物皆死觸鹵而出則為雷霆廹氣而行則為風雨餘光所照以為星辰餘威所薄以為潮水爆石為文融金為液出入頂踵照於心繫如此世間無一物一事不是日頭串透人生學問精誠常如此日然後能貫串六虚透徹上下千里萬里無有障隔如便到十世百世更無芥礙稍不如此雖杵針鐵線穿鑽不來何况鋼城千室内外 問上下四方覆仰圓成如何説一矩字既是矩字如何貫去某云此事只有管仲曉得曽參用得管子云大圓生大方大方生規規生矩矩自四方從大圓中五變出來生人生物生四肢百節禮樂疇象無人曉得顔子問目夫子把四勿與他版版整齊他人一毫用不得曽子以忠恕兩字代之漢初儒者把大學中庸置禮書中是聖門奥義今人抽出以為心學如一方甎磨作圓錢又於矩中再變囘去是樂律中自黄鍾子聲五變之後再起清音也古人為學立一字有千種奥義追尋將來所以發憤為得不厭今人為學極好是賣弄得去所以自家亦厭薄了今如賢看到矩字此是管子所謂大圓初生時如一印璽千聖相傳尚有手法孟子所謂巧力一聖難傳譬如一物渾圓勾而股之此之謂絜絜是絜而使方一物四方率而圓之此之謂率率是率而得圓一物方圓徑而通之此之謂貫貫是貫而得一聖人只此三法提挈天地裁成萬物舉其形迹似云凖繩規矩推其巧力便是捖摶兩造創立精光三千年來無人解得但恐言之又生許多口涎費人砭剝不如溷溷大家看四書去也 問性體穆然無思無為中庸便説戒慎恐懼此是後天存省之功是先天流行之體某云人湏曉得人不是天性不是道人若是天便亦蒼蒼茫茫逺無紀極性若是道便亦隨人函裏𢎞闡不來所賴聖人居敬存誠時時看得人即是天性即是道所以禮樂文章節次生來成個變化昭明外道大錯只説天字更不看地看人更不知天上日月星辰如何安頓天上有個日月星辰人面上有個耳目口鼻只此便湏戒慎豈得無思無為如是未生以前何消探討程伯子所云極上更不湏説也成周盛時公卿士夫個個知學如頌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雅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則夫子乃云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吾儒著眼只在各正不已中間未到於穆變化上去切勿云毛髪骨節俱是虚空也 問中庸以性明道掲一誠字即如老氏所謂其中有物者𥥆㝠之内信有此物則元素所求差别不逺如何刋落兩家且如所論退蔵寂感何思何慮難道無存省流行之别某云洗心退蔵此中更為何物寂感遂通此外亦有何物只如憧憧往來此時戒懼已為晚矣人身自牀几上下何處不空頂踵𥪡來何處不實空實兩事切不湏説只看日方出地上萬象昭明雷在澤中萬物宴息泛泛説虚中寳蔵猶入古廟中見鳴蛙以為精怪也如是至誠人只管肅衣冠一揖而退耳 讀書人莫苦紛囂莫喜空寂只是不驕不諂不淫不濫如駕安車導坎過橋常覺六轡在手雞犬放時亦在家園何湏建鼓問聖門之學不過博文約禮如是三千三百之禮包舉詩書夫子自少到老定奪不盡如是無文之禮此是入手便當尋求豈容留為後著某云覽看一部禮記纔信得儼若思抑先信得儼若思然後去看一部禮記耶真讀書人目光常出紙背往復循環都有放光所在若初入手便求要約如行道人不睹宮墻妄意室中是亦穿窬之𩔖也 聖門體道在鄙夫面前説孝説弟説敬説誠説仁説義得了一個個個貫得只是學便不同也如要學孝學弟學敬學誠學仁學義亦何處貫串不得試問諸賢周公仰思待旦夫子發憤忘食此豈謂恕字擬議不透耶讀書人再不要傍聲起影如夢蕉鹿無一是處 問一是何物多是何物多一相生又是何物易曰動貞夫一此一字與貞觀貞明何處貫串某云凡天地貞觀此是氣象凝成在學識中做體幹自在日月貞明此是精神所結在學識中做意思囘環有此兩様理氣萬千費千古聖賢多少言論唯曉得兩極貫串貞一而動天地日月東西循環總此一條走閃不得四顧星河烟雲草木都是性道都是文章至此便是要約問如此體會猶在太虚空際如何探討自家消息如要事事物物求個太極雖舌敝齒落做不得學識漢子如何會到一貫田地某云賢看兩極果落空虚天地日月何由不能傾倒湏信兩極只是一條控持天地轆轤日月觀是此觀明是此明不湏就他顯求形象細認聲香問如此看一貫到有一物貫串中間如轂之與輻四旁中央等是一物何由能得終古無敝萬物同原某云吾生在天地中間盡天地中事何湏怪天地有物也問隂陽變化離不得多二五絪緼説不得一生初既不湏説復命又不容談何苦於一多上往反辨折譬如西銘數行該括許大曉得此意亦省多少言語豈有聖門諸賢當日未解西銘意思也某云西銘極好然如一詩六義春秋三㣲禮樂五處中間變現千億無涯如何包裹得住籠統話再勿説如且學識看他後來終是緩綆穿石如要把柄體會詩書終是傀儡線子也 問此道只湏静觀久當自徹古人常説外照終年不見一身内照移時能見天下聖人學問只是致知致知前頭又要格物如看萬物果是萬物此與未嘗格物有何分别如看萬物不殊一物此知豈復萬物所量譬如鏡子十分光明自然老來老照少來少照豈必豫先料理面孔耶某云從來論説唯有此徹聖人一貫只是養得靈湛看得無限名象從此歸游首尾中間同是此路如信得盤古世界便有詩書亦信得周公制作初無文字也只為此處浩瀚落空要原本擇執與人持循便説天下言無多子行無多子使天下文人回頭捫心與初讀書人了無分别耳問學識原頭果是格物此物條貫初甚分明聖人教人先知後慮如此知字定是不慮之知若知便有慮便膠擾一畨何由静定得來想此止字即是静定本領知字即是静定法門静定生安靈晃自出百千學識俱從此處發亮銷光也某云累日來説此唯此説得透一貫如大發樹萬葉千枝不離此樹學識如花葉隨風映日不離初根即此是本末條貫不為鳥語蟬啼所亂問此一貫處初不説出本末既有本末是一樹身如何貫得萬樹且如格物物格可是就身心意知看出家國天下纔有下手抑是把情性形體與飛走草木揉做一團纔有識路也某云只要知至知至者物不役心知不至者以心役物貫不貫在此 問教即學識性即一貫教不過明性學識亦不過明一貫而已中庸稱誠明合體此明字與博聞强記殊科何不直就誠處教人下手翻説學識令人終身在言語文字上推求某云不説言語文字安得到無言語文字上去譬如一性便有二五氤氲健順保合千聖萬賢詮譯不透莫説無妄兩字空空貫串便與天命相通也 某少時初到郡中在張汰沃齋頭蔣先輩以册使抵家一日過訪便問山下有天取象大畜如何講論某時空疎但以臆對云山下有天想是空洞如乾與咸合成元谷以此興得寳蔵應出神聲如是實然亦生成一物不來把前言往行蔵在何處先生亦謂有理及後歸家見輔嗣舊説云天降時雨山川出雲此便是大畜之象為此慙懊至於累日今見人講論輒想此語見有學問處便想此事如精氣自是山川游魂自是雲雨山川不變雲雨時興人與鬼神同是一物夢寐云為同是一變遡他原頭精游之際學識同歸若條段看去精氣亦貫得游魂也易説尺蠖龍蛇同是精義莫於此處分人分鬼曹秋水説鬼神聼人猶人聼鳥只此兩語十倍分明 吾人本來是本精㣲而來不是本混沌而來如本混沌而來只是一塊血肉豈有聰明官竅如本精㣲而來任是死去生還也要窮理讀書夫子自家説發憤忘食樂以忘憂又説不知老之將至一語下頭有此三轉如是為人自然要盡人道如是好學自然要盡學理孟子説盡其心者只是此心難盡每事只領三分知不到好好不到樂雖有十分意量亦只是二三分精神精神不到滿天明月亦是襆被身意量欲窮四處雷霆自有一天風雨切勿説雲㪚家家春來樹樹也 性道與仁如何言説鼓舞不倦只是文章孟子亦説樂善不倦古今多少聖賢不敢於江漢源頭酣歌鼓掌柰何動指蚤虱以為車輪也 諸賢都問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中間實指何物某亦未嘗分註子貢有言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既有好古敏求四字豈患空岐錯下心目 問孔顔得力發憤忘食是何事欲罷不能又是何事不過此一㸃知光包天括地自家本性與萬物相盪併力趕上教休不休工夫淨時覺日朗天空任飛任躍無論敏求博約俱著不得自有一叚活潑的地孟子説萬物皆備反身而誠正是知至的光景今人不識致知入門空把孔顔樂處虚貼商量無論拾級循途不得即兀坐静叅不得也某云如賢説都不是疑難昔湖州問程叔子直以誠正立論於此知字尚隔一層伯子見濓溪重證所學亦未嘗一口道破今日説是性光無量與萬物相映從此更尋實義不落慧空始信曲肱蔬食不是黄薤數根弄風吟月亦不在頭巾話下也 天命兩字如何是命之於天率性兩字如何是率之於人天人中間承接一路有覺有知果是何物從此推求覺造化之跡二氣良能皆是誤認了 問齋明盛服算得未發大本抑看作已發逹道耶某云此處喜怒哀樂都無著處直是捖搏天地屈伸萬物宇宙形聲一出一歸了無竟處算作陰陽頭腦極處蔵身 上知下愚俱是積習所成積習既成遷改不動如他性初何曽有上知下愚之别 問致知格物物不曲不直易稱龍蛇之屈精義入神禮稱物曲本天殽地鬼神體物聖人曲成正在此勾萌處實實致力此處隠㣲未顯未見然到顯見却無復致力之處正在獨知處衷曲自語事事見得自已不是有一兩處鬱崒未逹盡力托出便是誠明路頭 克治與存養非有兩様工夫此道初無繆巧但就日用平實細心今看夫子言終
  日言造次顛沛富貴貧賤是何等平實何等綿細更要想他前頭便是懸空理會也 問陽明先生云致知各隨分量所及如樹有些小萌芽只把些水灌溉不要浸壊了他論此良知根芽與草樹不同落地光明貫天徹地聖愚之分只有保喪而無増減豈有只此端倪怕人浸灌的道理某云説則如此説何嘗見有良知落地光明陀陀爍爍也學者如提燈燈亮時自謂眼力甚明燈滅時雖一身手足亦不能自信也要湏學得此光與日月同體低頭内照不失眉毛 賁者仁之色素者仁之地也有此素地隨他繪出富貴貧賤患難造次顛沛如一大副山川草木鳥獸蟲魚屈折動靜恣態横生只見可樂不見離異耳學人無此素心便每每出位出位者如借人倩盻作我笑目纔動此想便是哇淫 問性從心生中庸言性不言心此何以故人身中靈覺便是天又説知性了纔知天此中豈有分别乎某云盡處則無分别若不盡者勺水海性隙照天光終難説得分明也有意思人再勿傍影起形牽扯字義 問紫陽云知性即窮理之事窮理便向外去知性抵中尋此理如何理會某云紫陽學問得力在此自濂溪以來都説性是虚空人受以生耳紫陽始於此處討出二五合撰事事物物皆從此出如曉得事事物物皆禀於天自然盡得心量盡得心量自然性靈無遺 問天性在人猶水性之在氷此語如何某云横渠不作此説作此説者猶程門氣質之論耳横渠云氣質之性君子不謂性也又云海結為氷氷㪚為水氷泡聚㪚而海不與焉此處説氷才水性亦猶外道説鐵火電光非實論才性也又問五行於陰陽各有偏屬則禀受不同自有善惡何謂無耶某云如此五吏之才何闗帝天之命 問如文箕之蒙難孔顔之阨窮似皆理不勝數不知兩者孰為有權抑豈並行不得軒輊與某云凶吉生大業隂陽竒隅窮逹夀夭總是徳業必經之路如使聖賢都要富貴都要夀考則爻象無隂蓍莢無竒也夷齊顔冉龍比由賜八人生死天下窮竒然無八人盗跖彭籛比屋而是也吾門以數明理以理明數除却理數性地自明不干管郭之事約到不二約到不遷便把一生博文工夫納於無文
  上去吾輩過失不多只在浩博一路収拾不下如實見不二不遷卓可蔵神立命雖百國寳書九千絃誦何能滓人見聞顔子屢空又問為邦直是何物不知夫子説出夏時四事淫佞二端直是何故以此認聖賢實有不空不竭所在纔有學誨黙識來往路頭譬如虚寂不動感而遂通又有應問如響叠叠變化豈可説天生神物亦有虚閒不干人事耶易本虚寂説出吉凶同患孔顔禹稷本是空洞説出飢溺由已此是空中所蔵竭復歸空 某少時初讀論語問先生云頭一頁書孔子只教人讀書有子如何教人孝弟孔子只教人老實曽子如何教人省事聞者大笑某今老來所見第一件猶是讀書第二件猶是老實凡人人自是聖賢自有意思只要致思學者如鑿井美泉難遇見人讀書長年啖土若不致思泉脉何來 命中不著一物本來自足初無空殖可言無空殖故無得失無得失故無億無忘只是清虚淡薄則與命較親卜度經營則與貨較親耳世人言命都在得失一邉所以有殖有億有氣數人事之差哲人言命在清虚一邉所以無殖無億無得失當否之慮日往月來寒往暑來明推嵗成此即見天之命 受天之命便有心有性有意有知有物難格有知難至物理未窮性知難致定後之慮去億一丈去空一尺空是物格無物天命以前上事億是因意生知人生以後下事屢空是天人隔照之間屢中是物理隔照之間譬如一事當前有是有非有得有失屢空人只説我生以來與物平等初無是非初無得失屢中人便説某處是非某處得失至人看來安慮之中萬物畢現空亦不空中有不中是非得失如天命然一絲一毫洞見難逃如此便説屢字不得説無不中不得無不空不得所以説空 問先正嘗言道如覆盂本空無有射者即言無有未嘗不中然却多一射某云此言近似却不是也豈是顔子射覆自一至十常説出空子貢射覆自二至一常無不中耶道該萬有還未嘗有空者得他還元一路十中八九億者得他發生一路十中二三子貢於萬有路上見得七八只是格物物還未格顔子於元無路上見行八九已是物格與知至為隣耳他們常説世儒只曉得格物不曉得物格正是此様又問億為格物空為物格則格物物格中間亦距千里耶某云箭開時萬里同觀箭到時只一鏃地巧箭莫射髙棊莫著射是巧力所生億是明聰隙現難道静觀動照不是一様神靈只是静觀無礙動照易窮耳 命之有理與氣如人之有形與神合下併受無有分層順則都順逆則都逆善作家人説他餓死他亦要仰拾俯掇善讀書人縱是頑鈍他亦要旁稽博覽有此一途纔見工夫為道教之本如論天命原始則只是饑食渇飲不學不慮清明在躬志氣若神人如看得名利亦淡才情亦淡自是理氣兩路俱清如看得名利亦不淡才情亦不淡自是理氣兩路俱濁也人生只此精神先要拿得堅定在堅定裏充拓得鬆便是得力受用只是㸃㸃滴滴在聖賢理路辨其生熟耳一日之間心眼拿定不走錯路不放工夫不趕枝葉又不枯寂作事使他精神在在灌注隨其所見在在會心便是絶大成就 人有已便不仁有已便傲傲便無禮無禮便與天下間隔無已便細細便盡禮盡禮便與天下通克巳者只把已聰明才智一一竭盡精神力量一一抖擻要到極細極㣲所在事事物物俱從理路錬得清明視聼言動無一是我自家氣質如此便是格物物格致知知至耳所以天下更無間隔更無人説我無禮便是天下歸仁 天下事物稍稍著色便行不去只是白地受采受采如水一般色味聲文一毫不著隨地行去無復險阻江河之礙富貴貧賤患難一毫著心便是不素便行不去素字只是平常戒慎恐懼喜怒哀樂一切安和常有處淡處簡之意凡意不誠總由他不格物不格物所以不格理謂萬物可以意造萬理可以知破如到不造不破去處生成一個龍蟠虎踞不得支離漸漸自露性地所以説是物格知至 濓溪云動而無静静而無動物也動而無動静而無静神也物則不通神妙萬物如濓溪此語猶是未嘗格物天下無無動無静之物有常動常静之神中庸一部説天地夫婦鬼神通是此物知獨者該萬知萬者還獨知一者該兩知兩者還一如是格物工夫只從兩端細别立剛與柔立仁與義原始要終知終知至只此知能便是聖人之所斂袵鬼神之所彈指矣 性涵動静只是中和任他萬物無情無識有氣有知都是中和生聚得來蕃變得去中和蔵處只是一獨如萬物歸根蟄伏時候個個有戒慎恐懼的意思中和顯處只是一節如萬物旉條生育時候個個有議度數制徳行的意思無過不及不驚不怪雖虎兕龍蛇蜂薑鬼蜮於君子性上有何隔礙此理極是尋常只自家性地看不明白耳自家性地看得明白比人照物動静一般自然喜怒不傷哀樂得度萬物伏蔵與他共獨萬物蕃變與他同節雖有氣質情識種種不齊都為性光収攝得盡 作用是性光包羅是性體如説中和則無復體用分處 問萬物看來只是好生惡死天地亦是生物之性孟子説盡心知性想此好生之心充拓得盡便是性體與天地一般某云此處極是但有不同凡物有性有情有命好生惡死是萬物之情方生方死是萬物之命或得偏而生或得偏而死是萬物之性虎豹之有慈仁蜂蟻之有禮義魚鼈草木之有信智具種種性與人一般只是包羅充拓全藉吾人大壯説天地之情無妄説萬物之性天地乗時無一非禮之動萬物純質無一詐偽之萌人能盡此兩端便是參贊手叚 情是性之所分性是情之所合情自歸萬性自歸一 古今唯有周孔思孟識性字楊荀周程只識得質字告子亦錯認質字耳易云繼之者善成之者性善繼天地性成萬物繼天立極是性根上事範圍曲成是性量上事善是萬物所得以生性是萬物所得以成猿静狙躁貓義䑕貪豸直羔馴雁序雉介此皆是質上事不闗性事如性者自是伊得以生伊得以成入水入林能飛能躍的道理此是天地主張不闗品彚能盡得天地主張道理何患萬物陶鑄不成 問未發以前性在天地之心已發以後性在萬物身上自家胸中有何生成安頓天地萬物去處某云未發前性亦不落天地已發後性亦不落萬物只是自家看得天地缺陷萬物顛踣便惕然如墜性傷生一様此是我自家繼成本色問如此則是心也云何是性某云若無心如何認性得出問性得天地之始不假思慮纔會中和如心動便著物便費操存猶之分畫便有陰陽如何更以太極陶鑄萬象某云意自分陰陽心以包太極情是爻象全圖從心起手從意分義耳 身心原無兩物著物便是妄意意之與識識之與情情之與欲此𩔖皆附身而起誤認為心則心無正面亦無正位都為意識情欲誘向外去若論格致源頭要曉得意識情欲俱是物上精魄不是性地靈光也 天備二氣五行留不得一㸃雲霧雲霧盡淨經緯盡呈纔見天之正面風雨晦冥日光常在入夷出晉明體自存此便是盡存正在的消息人曉得天之與日纔曉得性之與心曉得盡存正在纔曉得本體工夫不已無息格得此物十倍分明始信得意識情欲是心邉物初不是心風雨雲雷是日邉物初不是日性之與天皆備萬物不著一物心之與日不著一物乃照萬物只此兩物原無二物知此一事更無他知 必有事焉而勿正正字説文反正為乏篆書正與已相近當是乏與已之誤也有事勿乏如不乏祀之乏有事勿已如純亦不已之已則義暢而語順矣 問忿懥等項皆由身起則是正心又先要脩身了如何是正心要著某云如從心起則是要著如從身起則是後著也知見覺聞皆從心起情欲畏惡皆從身起人從此處看不分明所以顛倒如看得分明則腑臓官骸個個是性光所攝身心修正豈有兩路工夫 人從身上求心如向國中覔王終為權貴所亂從心上求身如坐王位覔國只覺殿宇隨身忿懥等項所不得其正者只是覔心脩簡不上戒慎恐懼所能得其正者只是從心覔身隠顯分明也外道七處徴心只説得意邉諸路未曽就心中看得入夷出晉赫赫如常 湏就夢寐中間認出神之非形情之非識情形動處其實非心神識静中未必是性再破神識以納心端重合形情以歸性始如此十年洞見天地日月星辰纔有定静田地聖人仰觀俯察逺近𩔖物都是坤道所以必用坤道者人生托足便在裏面開口便是學習只有敬義直方不消學習亦要從静辨中來不從静辨中來便有無數風霧遮葢上面氷霜之禍都由學者自為豪傑處心不學積漸所成有此不屑下學一念直至亂臣賊子亦做得去有此專意下學一念直至天地變化草木蕃亦做得去草木托根於地一曲一直禽鳥孚化於鷇載飛載翔當其用力只是本色一日變化皆不自知江水就下河源出山匹夫厲志星蜺變天此事豈人思想所到 釋老只是不學無尊道工夫便使後來譸張為幻如當時肯學踐迹入室豈能貽害至於今日 問不知人在敦化中間抑在川流裏去某云如此問亦希竒察天察地不礙飛躍是敦化上事鳥以空為實魚以水為空是川流上事也聖人以天地觀身以事業觀天地作用凡世間有形象者都是吾身文字有文字者都是吾身文字註脚過此以往只是魚鳥事業 太極與隂陽總是一個動極處正是不動所在曉得此理所以隨寓能安入羣不亂不要光光在静坐處尋起生義問人不能如仲尼都在小徳中沿流赴海而已西漢以來文章人才各不相似恐别有氣化在裏面吾輩囿之而不知耳某云氣化山川皆能囿人只有心思通徹天地仲尼在未學前只是忠信美質加五十年學問便在堯舜文武前頭只恐忠信無基為有無約泰盈虚所蕩耳 問認得初體分明只一主静便了如何又著敬字某云純公亦言静坐獨處不難居廣居應天下為難人都於静處著動天都於動處見静除是木石纔得以静為體問若看誠字直於静中看得分明某云不是敬了那看得出上下鳥獸蟲魚草木個個是誠個個與鬼神同體要就静中看他根胎只得百分之一問如是敬者却把上下鳥獸蟲魚草木都作天地鬼神看耶某云自然是如此問釋家可有此意思否某云他看作石火電光那得有此意思 鬼神兩字只是不睹不聞中有睹聞只此便是致知便是格物却借祭祀來説耳大學首傳便説此謂誠於中形於外這個鬼神去剔小人之肺肝中庸下叚又説誠則形形則著這個鬼神去贊聖賢之功徳世間只此兩種鬼神皆在不睹不聞有共睹共聞之妙在與知與能有不可知不可能之祕算來只是人心實有此理動而為意此意不誠便有許多邪魔隂慝變現手目此意一誠便有許多神明聖賢當身顯現知之者以為天命人性不知者以為精氣游魂 問中庸不於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言誠不於天地鳶魚言誠獨於鬼神言誠果如程子所謂天地功用造化之迹乎某云程張所説鬼神是天地以上事中庸所説鬼神是人身以上事心如火也火輒有影天地以生物為心生便有屈伸人身以交物為心物交便有隠見都是實形取影或正或倒或逺或近在天為災祥在人為寤寐在日用為聼睹形聲極竒極怪極平極常心力大者看鬼神亦大心力小者看鬼神亦小精者看精粗者看粗善言鬼神者莫過於易括之一言曰以齋戒神明其徳其實只是誠字不誠的人看子臣弟友天地鳶魚亦無一物誠者看天下無形無聲無手目無肺肝所在個個是我心光所照所以能酬酢一世變化天下問如此看來祭祀之鬼神是為人心冩照卜蓍之鬼神是為人心傳響有形寫照者見之於祭祀有聲傳響者見之於蓍龜何處是性命所在某云此無形聲者便是性命所在問若此者都是意意生想想生妄如何得到至誠所在某云如此纔要誠誠意只是慎獨慎獨者自一物看到百萬物現有承受只如好色惡臭感目觸鼻自然曉會不假推求所謂知至知至便是明誠問易稱何思何慮聖人不慮而知要此能慮何用某云極星不動處纔能轉為它能轉使天下星辰河嶽都有奠麗如不能轉日月經緯如發車釘何處得明亮來人都説獨中無物曽子説獨中有十目十手人都説皮面相覷夫子獨説肺肝如見以此見肚皮葢屋都是晶亮東西容隠不得一物半物好色惡臭自是人間第一大件物知相觸萬法縁由俱從此起人如曉得䘒血交心聞香捫鼻便曉得四體百骸個個有知不從物來不從意起如曉得屋漏透光肝腸掛面便曉得瓦礫皮膚更無一物細不能掩大不能蔵只此誠意一章更無餘義 氣有清濁質有敏鈍自是氣質何闗性上事如火以炎上為性光者是氣其麗於木而有明暗有青赤有燥濕是質豈是性水以潤下為性流者是氣其麗於土而有輕重有晶淖有甘苦是質豈是性天地之大徳曰生生是天地之性亦就理上看來故曰天生蒸民有物冇則民之秉彜好是懿徳不曽以二氣交感者稱性也就形色看出天性是聖人盡性之妙看天下山川草木飛潜動植無一不與吾身相似此從窮理格物來 問天之有氣數亦猶人之有氣質性無所麗麗於氣質命無可見見於氣數故言氣質而心性即在其中言氣數而天命即在其中不可分天命為理氣數為數猶不可分性為理氣質為質也某云説合一處何嘗不合説精㣲處自然要條段分明説氣數則有災沴之不同説天命則以各正為體説氣質則有智愚之異等説人性則以至善為宗氣數猶五行之吏分布九野與晝夜循環猶人身之有脉絡消息天命猶不動之極向離出治不與斗柄俱旋即人身之心性是也心性不與四肢分咎天命不與氣數分功天有福善禍淫人有好善惡惡中間寂然感而遂通再著不得一毫氣質氣數不睹不聞無聲無臭只是性命宅子於不睹聞處見睹聞於無聲臭處斷聲臭纔是宅子上認著主翁凡説性命只要盡心者不欺本心事事物物當空照過撞破琉璃與天同道四圍萬里不見浮雲 萬物都有個真源知所由起知所由止知擴知充此一路火光如從電來則是隔山雷影不是本光如從燈來則是竈下吹灰不成獨照只此一物通透萬物要在意識情欲邉頭認它如借電燈以凖刻漏也 天下只是一物更無兩物日月四時鬼神天地亦只是一物更無兩物説是兩物者人所不知龜亦不知蓍亦不知了説是一物者何以人所不知龜又能知蓍又能知只是人多思慮如泛海洋泛看流星無復南北到有一定東西範圍不過曲成不遺兩膝貼地一日一夜周行十三萬里若竟此言只恐世人吐舌也要知天地只是殻子日徃月來寒徃暑來只是脉絡周行大數無數聖賢只為天地療得心痛 問物來觸心知以虚應知往接物意縁觸生虚觸之間依然無物豈應心裏有物蔵知某云如此則天地間盡數是物何獨爾心無意無知湏知爾身的有自來又知爾心的有自受止涵萬物動發萬知函葢之間若無此物日月星辰一齊墜落譬如泓水仰照碧落上面亦有星光下面亦有星光照爾眼中亦有星光若無此心伊誰别察又如璇臺四臨曠野中置安牀日起此亦不起月落此亦不落漢轉斗廻此不轉廻依然自在打破大地二萬一千里這個心血正在中間為他發光浮在地面要與山川動植日月星辰思量正法也此處看不明白禮樂詩書都不消説 知意心身生千萬物此千萬物各印爾知此是博約路頭通天徹地 月自不殊因眼異色既有異眼亦生異舌孟子説不動心告子亦説不動心同一輪車有生有死詩説皇皇后帝佛説衆鬼夜乂同一空中有精有怪吾儒戒懼只是仁人孝子事親事天之常如無此心只是鬼奴風犢之具畏敬有所恐懼正是明淨天中辨出雷根雹子如是無風無雨何人不説天晴 或問云虞廷説人心道心已犯兩路何處是太極定針某云人心道心猶之天道人道天道極㣲難得不思不勉只要人涵養漸到徔容田地使㣲者自𢎞人道極危難得便精便一只要人擇執漸到誠明去處使危者自平不是此一心便有理欲善惡俱出性地也或問云如此中原無兩路何為又著擇執費許多圖維某云都是向善一路但湏擇執乃中中乃精精乃一如不到精一執中猶近逺路頭如何立命立教或問云如夫子説性相近便還有周程意思某云不然譬如桀紂無羣小青藍其初亦近於堯舜此處便是性善决説不得堯舜無禹臯䕶持必至於桀紂也繼善成性是天命合人的道理繼志述事是人道合天的道理譬如祖父遺下産業此都是極好意思到其間田土佳惡物産精粗便是肥磽氣質上事如何説祖父意有善惡也大滌問業下叚同劉器之嘗説格物反覆其手曰只是此處看不透故
  湏格物此是從克巳處入手於形色看到天性上是直捷路頭邵伯温亦説格物云先子内外篇只是萬物皆備於我學者格物只看易詩書春秋此是從博文處入手於理義看到至命上是漸次路頭古今學者只是此兩路顔子喟然之時才情未竭夫子誘他於文禮上作工夫及至才情竭後鑽仰莫從仁義禮樂漸成墮黜看一身聰明都無著處此是復見天心時候學者湏兼此兩路工夫莫作南頓北漸誤墮禪門也










  明儒學案卷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十七
  餘姚 黄宗羲 撰
  諸儒學案下五
  忠節金伯玉先生鉉
  金鉉字伯玉其先武進人後籍順天崇禎戊辰進士就揚州教職轉國子博士陞工部主事奄人張彛憲總理户工二部欲以屬禮待司官先生累疏爭之遂引疾歸彞憲奏彈落職讀書十二年甲申二月起補兵部主事廵視皇城賊陷大同先生請撤宣府監視中官恐於中掣肘不無僨事之虞耑任撫臣賊騎未便窺宣也不報已而宣之迎賊者果中官杜勲也京城失守先生朝服拜母而哭曰職在皇城他非死所至御河投水而死年三十五母夫人章氏亦投井死初先生廵視每過御河輒流連不能去嘗歸以語弟至是而騐先生卒後家人簡其書籍壬午七月晦日讀邵子記其後曰甲申之春定我進退進雖遇時外而弗内退若苦衷遠而弗滯外止三時遠不卒嵗優哉游哉庶没吾世先生未必前知然真識所至自能冥契投水不足異也先生曽問學於蕺山先師某過其家門巷蕭然殘杯冷炙都中縉紳之士清修如先生者葢僅見耳
  語録言動便要濟人利物静中中正和平之意為之根不得自淪枯寂 每事思退易三百八十四爻未聞有退凶者乾乾不已惟進徳修業為然 周子曰動而無動静而無静神也余謂戒懼於不暏聞静而無静也言行之謹信動而無動也然則戒慎恐懼也謹信也其皆神之所為乎其即所謂天理乎 敬之至便是仁其心収歛不容一物即萬物皆備於是矣存養省察四字盡了聖學致知力行總在此四字中矣外此而他求不支離便懸逺 湛然無一物時大用在中也宜存養而勿失萬物各得其所時全體在外也宜省察而不著所謂一以貫之者也事來我應皆分所當為此不可生厭棄心至於本無一事我心强要生出事來此便是憧憧往來 有一毫徔軀殼起念雖叅天贊地之事咸是已私不必功名色貨有一毫物我隔膜即知元知妙之胸亦錯認本體馴致害物傷人 境遇艱苦時事物勞攘時正宜提出主宰令本體不為他物所勝此處工夫較之平常百倍矣不然平常工夫亦未到妥貼處一事不可放過一念不可放過一時不可放過勇猛精進處處見有善可遷有過可改方是主一工夫
  中丞金正希先生聲
  金聲字正希徽之休寧人崇禎戊辰進士改庶吉士己巳十一月京師戒嚴上焦勞失措先生新被知遇不忍坐視因言通州昌平為京師左右翼宜以重兵犄角天津漕糧凑集防禦尤急未敢為見將足任也草澤義士曰申甫朝士多知之屢薦未用願仗陛下威靈用申甫練敢戰之士以為批亢擣虚之舉疏入立召申甫授都指揮僉書副總兵以先生兼山東道御史監其軍申甫本遊僧嘗夜觀乾象語朝士云木星入太㣲垣帝座前患在踰旬未幾而兵動故先生信之申甫造戰車既倉卒取辦而所給軍士又多募自街兒丐户十一月丁夘以七千人戰於蘆溝橋來師繞出車後車不得轉全軍覆没先生亦遂謝歸流賊震驚先生團練義勇以保鄉邦癸未春鳯督馬士英調黔兵𠞰冦肆掠新安先生率鄉勇盡殱之士英劾奏有㫖逮問先生於道上疏言士英不能節制兵卒上直先生召復原官會母卒未上而國變福王陞右僉都御史先生不出士英深忌之凡馬阮所仇之君子多避地焉國亡後先生城守如故及新安破執至白下刄之賦詩云九死靡他悲烈廟一師無濟負南陽讀者悲之南陽乃思文初封地也先生精於佛學以無心為至其除欲力行無非欲至於無心也充無心之所至則當先生所遇之境隨順萬事而無情皆可以無心了之而先生起爐作竈受事慷慨無乃所行非所學歟先生有言不問動静期於循理此是儒家本領先生雜之佛學中穿透而出便不可為先生事業純是佛家種草耳然先生畢竟有葱嶺習氣者其言逆境之來非我自招亦是天心仁愛之至未嘗不順之而順乃不過為無可柰何而安之若命作一註疏聖門之學但見一義字義當生自生義當死自死初不見有生死順逆也
  天命解譬之水焉性猶水也道猶江河也性之於道猶水之必就下而行地中為江河也言本天命猶歸大海也無以壅水而自行地非率性之道乎有以濬地而後逹水非脩道之教乎功績為水而用力在治地教指為性而用力乃在修道 天命也性也道也一而已矣不能必天下無不離道之人而能定天下有必不可離之道道有時而可離則性有時而可不率也性有時而可不率則天有時而不命也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天有時而不命則萬物或幾乎息矣然則中庸曷不曰性也者不可湏㬰不率也可不率非性也書曰天有顯道厥𩔖惟彰天命之性人所不睹所不聞也立乎所暏所聞之地而逹於所不睹所不聞之天者則為道衡之乎此而後其離合之故可得而自見也其於天命順逆之故可得而自明也其言亦猶之曰天命也者不可湏臾離也云爾 董子曰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亦不變葢為虚位非有實體也道之為言猶云萬物各得其所焉爾物有萬變而必隨時變易以咸若吾天命之性此即不變之道也水無分於東西以及萬方而必不能無分於上下其所謂下必至於海而後息物無分於剛柔隂陽仁義繇兩端以及萬變而必不能無分於道與非道其所謂道必至於天命而後已人可湏臾離道是水亦可湏臾而不行於地中也湏臾離道是則湏臾而自絶於天自隕厥命也而安得不戒慎恐懼 此所不睹所不聞人以為隠㣲耳不知天下固莫有見於斯顯於斯者也惟此隠㣲為至顯至見也且自此隠㣲而外無復有見焉顯焉者也惟此隠㣲為獨顯獨見也如鏡現象全體一鏡離鏡體别無影象可得故君子慎之慎之何也人之於天命有若無覩焉者矣若無聞焉者矣進而求之戒慎焉其將覩所未覩恐懼焉其將聞所未聞而未也惟此一實餘二非真瞪目而視之無非是也傾耳而聞之無非是也無别覩也無别聞也有别覩焉有别聞焉即謂悖天而䙝命也天無二日民無二王以此為慎其獨也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至於四而大變備矣寒熱燥濕物之情也春夏秋冬天之時也人具一天命之性而感於物有受有不受受之為好不受為惡故大學舉好惡繇是而析焉喜者好之初也樂者好之竟也怒者惡之初也哀者惡之竟也於是有四四性舉而性之大變亦備矣故中庸舉喜怒哀樂人之所以靈於萬物者以其喜怒哀樂之性能自主而自繇也其所不受物莫能强納其所受物莫能强奪也所喜所怒所哀所樂之事雖因乎物而能喜能怒能哀能樂之具實係乎我忽喜忽怒忽哀忽樂之態雖存乎人而應喜應怒應哀應樂之則實本乎天本乎天者惟其本無喜本無怒本無哀本無樂是故可以喜可以怒可以哀可以樂故其於未發也則謂之中而於其發而中節也則謂之和 喜怒哀樂之用於天下也大之為生殺次之為予奪又其下者為趨避葢自天子以至庶人其大小不同無不皆有以用之也喜天下之所喜怒天下之所怒哀天下之所哀樂天下之所樂如此則其所喜樂必其有便於天下者也其所哀怒必具有害於天下者也而天地位矣萬物育矣 形而上者謂之天形而下者謂之地故其神明之屬求其所自則舉而名之為天體質之屬原其所自則總而名之為地故夫可覩可聞者皆地之屬也其所不覩所不聞而為覩聞者則曰天也人之生也稱受命於天而不稱受命於地極徳之至也稱上天之載而不并稱天地之覆載命無二受尊無二上也論量陽全而隂半易稱坤元統於乾元朱子曰天包乎地之外而氣常行乎地之中天不獨𥋏覆亦具兼載論分天尊地𢌿乾坤定矣惟乾道變化首出庶物至於坤厚雖徳合無疆不過順承而已先則迷矣後則得主而利矣此謂定位故以地從天則治以天徔地則亂
  詮心古人云無一法可當情又云擬心為犯戒得味為破齋信知此事真容纎毫不得金屑雖貴落眼成翳才有一法當情湏知此心全體已被障却故知諸法無論細大精粗究其極處無一而不為心害者也故事心者必湏見心見心者亦初不必别求心見去其害心者而已 才見有心便非心心盡處心體露故往往曰盡其心今學者每曰學道學無心無心境界豈是如今掩耳偷鈴死兠兠地百不思百不想百不知百不會而自以為無心耶會湏此心實實盡却欲覔一心了不可得耳今人誰不曰我學無心我今百思想不起矣但一遇縁千種萬狀殊形異體紛紜而來莫知其所自豈能望古人之反欲覓一心而了不可得者耶 心既以一無愛憎為盡矣為無心矣然則遇境逢縁一無鑑别而與為模稜與為浮沉夢夢以終其身乎曰是不然惟真無愛憎之人而後可以鑑别天下之法而用其愛憎雖終日熾然用其愛憎而實無所愛憎葢惟無心而後可以為萬物立心惟無心而後可以見萬物之心故也見萬物之心而後可以為自見其心見萬物之心為見心但自見其心不可以為見心也故必至於不自見其心而後為見心故覔心了不可得至哉弗以易矣 應湏打叠教此心淨盡無往不利無處不得用只為此心不淨盡向來及今空過了許多好時光錯了許多好事件動静者物也心不屬動静雖不屬動静而未嘗不動未嘗不静役其心於芸芸而不知此心行所無事之常住也灰其心於寂寂而不知此心周旋萬變之如珠走盤也有曰精太用則竭氣太用則敝又有曰流水不蠧户樞不朽大抵心法無所不有於天下之物雖至粗至惡無不可以喻心者於天下之物雖至精至美無一可以盡喻此心者
  應事問曰愚今時學問大約只是讀書窮理静坐居敬逼廹得心路稍覺開通神氣稍覺清明於此等時遇事當前平日所棘手疑難者爾時殊有歴歴楚楚清順恬適之意然事務之來與讀書静坐之時相稱則所獲足供所用有如紛紜㳫至又不支矣為之柰何或曰工夫無間於動静陽明先生有言不問有事無事總是幹辦此一件亊不可以静坐讀書時作精神之獲入來應事作務時為精神之用出去若誠如陽明先生所云則於應事作務盡算得収拾整頓精神進入之時矣又何供應不支之足云請得更疏暢其説曰人情莫不違苦而就樂故樂則生矣樂之所在不問動静期於循理雖日在嘈雜塲中油油然也雖境有順逆事有難易而吾所以待之者順亦如是逆亦如是難亦如是易亦如是恬如貼如未嘗有變易也精神以樂且日生而更不支之是患與問曰順逆難易空談道理誠哉如所言矣請一騐之事乎先以順逆境言之所云逆境如恥辱在於幾㣲可以不顧進之唾罵惡聲入於吾耳可以不聼又進之而饑寒廹於肌膚又進之而箠杖及於體骨乂進之而刀鋸絶命人進之而鼎鑊糜沸令之必死而又不令即死當恁麽時此心能道一句順之則順乎否至於事之難易其最難者如大兵壓境萬賊臨城事在旦夕危於呼吸君父簡命誼不得辭當恁麽時又能道一句易之則易乎否或曰此處正所謂順之則順易之則易者也凡順逆境之來必有所自萬無無因而至者且如我行一事本無大過且是善行而即此一事遂以得禍此似無因殊不知我此事縱不相招我生平寧遽無一念一事足以相招者茍我生平有一事一念此我自知此一禍正適應此一事一念則此一禍正我此一事一念之藥石矣即我生平果潔浄之至無一事一念足以招此禍者則必我此一事或可謂善而實未必盡善或事善此中未必純善如精金一塊内尚㣲雜礦氣則此一禍者又適為我一爐精金之猛火矣故逆境之來庸俗人盡以為適然而智者莫不以為固然也且不但以為固然而實見其有所由然不但以為有所由然而實見其為天心仁愛之至所謂欲報之徳昊天罔極者當恁麽時夫安得而不順以實順若乃事勢之難如大兵壓境萬賊臨城時若我平時曽膺此任則定思患預防為先事之計所不必言若壊於前人則必先外度其敵内度其國上度其君下度其身實據已見所及告人以今日所當為者而又實據已力所能告人以今日所必不可為者可以辭則推舉所知之賢能實勝巳者以濟國家之事不可辭而後以身當之其當事也不可以自用自用則孤不可以任人任人則危不問其見出於人見出於巳見出於智見出於愚而要其事情之確然有據可以信心而不疑者則斷而行之不俟終日疑則闕焉若其疑而不决而其事又不可以闕焉置之者則姑權於利害輕重大小之間以為行止焉其亦庶乎其不至於大失矣若其事有萬不可知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成敗利鈍非所逆睹古之君子嘗言之矣其極不過如前所云逆境之至至於絶命而止也天下事雖至重至大至深至遠其必以次第而見次第而成如持斧析薪爇火熟食循理則治燦然指掌輕若反手可行則行可止則止將此身交付造物大光明海中任他安置聼他成就不留絲毫牽枝蔓葉拖泥帶水夫又安得而不易乎問者曰孟子曰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害者逆之也難之也直養者順而易也非曰能之敬識其意願從事以終身焉後半叚乃先生致命遂志之本
  輔臣朱震青先生天麟
  朱天麟字震青吳之崑山人崇禎戊辰進士其鄉試出先忠端之門授饒州府推官選為翰林院編修從亡司票擬罷官而卒先生耑志讀書好深湛之思以僻書怪事子虛烏有詮易讀之汗漫恍惚而實以寓其胸中所得有䝉莊之風焉與人言蟬聨不自休未嘗一及世事明末士大夫之學道者𩔖入宗門如黄端伯蔡懋徳馬世竒金聲錢啟忠皆是也先生則出入儒釋之間諸公皆以忠義垂名天壤夫宗門無善無惡事理雙遣有無不著故萬事瓦裂惡名埋没之夫一入其中逍遥而便無愧怍諸公之忠義總是血心未能融化宗風未許謂之知性後人見學佛之徒忠義出焉遂以此為佛學中所有儒者亦遂謂佛學無礙於忠孝不知此血性不可埋没之處誠之不可掩吾儒真種子切勿因諸公而誤認也
  與金正希書盡心存心兩語尊㫖劈提盡心一句撇倒存心下截弟瞿然疑之鄙見心只是一若處囂不雜居静不枯作止垢淨有無斷常泯然消化者即西竺古先先湼不生槃不滅之妙心也在我夫子即意必固我四絶者是猶龍氏亦云真常應物常應常静此不待擬議不假思惟如如不動一了百了所謂能盡其心者與大資性人一喝放下直見本來朝聞道夕死可矣凡夫肉團未遽能爾所以上士教之曰曉得起滅去處生死大事方决又轉一語曰果見得起滅的是誰滅亦由汝不滅亦由汝或即盡其心不必存其心之意與弟又以見得起滅的是誰仍是不起不滅者然一時偶識得而隨縁放曠恐錯認本來或逐處發憤尋求又虞非觀自在法門故鄙見亟欲以存心為渡筏廼尊㫖又以著一存心便同存意譬之水上削波波何能平説得極切隠病然顧其存心何如若把一心去存屬意何辯即曰我存心在這裏執著還𩔖放馳皆由未識其心耳所云其心者意生不順生意㓕不隨滅一切聲塵感觸遞有去來此心初何去來祗縁結習之久染著意念聲塵汩汩興波波滛水動漸失妙明是以學者要當去來現在心不可得時認出元本真靈存存又存不在内外中間一毫無起滅來去先儒强名之曰湛然虛明氣象雖然隔境想及信口説到易耳試參十二時中稍得一刻平衡不失昬㪚而冷便失拘檢而燥所以存心比之養火温温得中良非易易若念起即除又存心中照了消磨𦂳著非一味向意根上扒平如以掌按波之謂也至於未發不爽其惺已發不遷其寂頭頭現成處處灑脱則又知性知天動静不失其時本等頑鈍如弟雖遇上智伸拳樹拂不啻隔靴即一棒一㾗非闗真痛故欲從存其心上勉强從事殊見為難若直掲盡心一句固是頂門一釙然謂事理二障種種難盡何以一識認其心便能了當且其心何以當下便識認得噫中庸不可能也門人金夢文識
  䖍中偶言山川草木皆有明神若將我殻子罩他頭上依舊是人 外邉色響投胸皮肉䦨之不住内裏情思赴物門壁隔之不能凡夫内外尚合而况聖心 痛癢即知知實不曽痛癢 當念起時憬然無起於不起處亦不求滅其唯静照有恒乎 鬼神不瞰人之形專測人之意毋意則鬼神莫知隂陽能束我以氣難縛我於虚致虚則隂陽莫冶 問身當天分地坼我在何處曰今天地完好時那便是汝每日事事相乗一事偶歇旋又無事討事做矣此際湏要常省便不多事不失事纔得事事見個性靈耳 事到頭來⿰扌棄將頭頂著做去反得自由 我欲築室深山視草木開謝為春秋不問甲子或曰毎年一本厯書何嘗擾汝
  徴君孫鍾元先生奇逢
  孫竒逢字啟泰號鍾元北直容城人舉鄉書初尚節俠左忠毅魏忠節周忠介之獄先後為之頓舍其子弟與鹿忠節之父舉旛擊鼓斂義士之錢以救之不足則使其弟啟美匹馬走塞外求援於髙陽逆奄之焰如火之燎原先生焦頭爛額赴之不顧也燕趙悲歌慷慨之風久湮人謂自先生而再見家有北海亭名稱其實焉其後一變而為理學卜居百泉山康節之遺址也其鄉人皆從而化之先生家貧遇有宴㑹先時蕭然一榻耳至期則倚卓瓶罍不戒而集北方之學者大概出於其門先生之所至雖不知其淺深使喪亂之餘猶知有講學一脉者要不可冺也所著大者有理學宗傳特表周元公程純公程正公張明公邵康節朱文公陸文安薛文清王文成羅文恭顧端文十一子為宗以嗣孟子之後諸儒别為考以次之可謂别出手眼者矣嵗癸丑作詩寄羲勉以蕺山薪傳讀而愧之時年九十矣又二年卒嵗寒集自渾朴㪚而象數之繁異同之見理氣之分種種互起爭長然皆不謬於聖人所謂小徳之川流也有統宗㑹元之至人出焉一以貫之所謂大徳之敦化也學者不能有此大見識切不可專執一偏之見正宜於古人議論不同處著眼理㑹如夷尹惠不同㣲箕比不同朱陸不同豈可相非正借有此異以證其同合知亷勇藝而文之以禮樂愈見冶鑄之手 忠孝節義道中之一節一目文山以箕子自處便不亟亟求畢旦夕之命此身一日不死便是大宋一日不滅生貴乎順不以生自嫌死貴乎安不以死塞責 處人之道心厚而氣和不獨待君子即待小人亦然 問做人曰饑餓窮愁困不倒聲色貨利侵不倒死生患難考不倒而人之事畢矣 問陽明無善無惡心之體曰陽明初亦言至善其所謂無善無惡者無善之可言亦猶之乎至善也非告子之所謂無善也 人者天地之心也人失其為人而天地何以清寧故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者聖賢之事也明王不作聖人已逺而堯舜孔子之心至今在此非人也天也 問理與氣是一是二曰渾沌之初一氣而已其主宰處為理其運旋處為氣指為二不可渾為一不可 問性也有命命也有性性命是一是二曰性也有命是就見在去尋頭不得認形骸為塊然之物命也有性是就源頭還他見在不得以於穆為𥥆然之精盡性立命不容混而為一亦不容截而為二 或曰士不可小自待不惟不宜讓今人并不宜讓古人予謂士不宜過自恃不惟宜讓古人并宜讓今人無一人不在其上則無一人不出其下矣無一人不在其下則無一人不出其上矣十年不能去一矜字此病不小 問處事之道曰水到渠成不必急性天大事總平常事成缺在事不在心榮辱在心不在事 五十守貧即是道一語罔敢失墜邇聞志是其命甚覺親切子曰匹夫不可奪志也葢志不可奪便是造命立命處問道何在曰無物不有無時不然堯舜後雖無堯舜堯舜之心至今在孔子後雖無孔子孔子之心至今在亦見之於無物不有無時不然而已矣其消息總得之於天 念菴云戒慎不覩恐懼不聞此孔門用工口訣也白沙云戒慎恐懼所以防存之而非以為害也白沙是對積學之人説念菴是對初學之人説徒飾於共見共聞之際而隠㣲未慊祗自欺之小人致謹於十目十手之嚴而跼蹐太甚終非成徳之君子二公各有對症之藥 連日取文清静坐觀心閒中一樂八字作功課客曰心何用觀曰為其不在也客曰不在而何以觀曰一觀之而即在矣時時觀則時時在到得不待觀而無不在則無不樂非誠意君子未可語此 人生在世逐日擾攘漫無自得尋其根源除怨天尤人别無甚事 骨月之間多一分渾厚便多留一分天性是非正不必太明 問士當今日道應如何曰不辱身問不辱曰薛文清有言劉静修百世之師也











  明儒學案卷五十七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十八
  餘姚 黄宗羲 撰
  東林學案
  今天下之言東林者以其黨禍與國運始終小人既資為口實以為亡國由於東林稱之為兩黨即有知之者亦言東林非不為君子然不無過激且倚附者之不純為君子也終是東漢黨錮中人物嗟乎此䆿語也東林講學者不過數人已耳其為講院亦不過一郡之内已耳昔緒山二溪鼓動流俗江浙南畿所在設教可謂之標榜矣東林無是也京師首善之會主之者為南臯少墟兩先生於東林初無與也乃言國本者謂之東林争科塲者謂之東林攻逆閹者謂之東林以至言奪情奸相討賊凡一議之正一人之不隨流俗者無不槩謂之東林若是乎東林標榜遍於域中延於數世東林何不幸而有是也東林何幸而有是也然則東林豈真有名目哉亦小人者加之名目而已矣論者以東林為淸議所宗禍之招也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則坊與淸議者天下之坊也夫子之議臧氏之竊位議季氏之旅泰山獨非淸議乎淸議熄而後有美新之上言媚閹之紅本故小人之惡淸議猶黃河之礙砥柱也熹宗之時龜鼎將移其以血肉撐拒沒虞淵而取墜日者東林也甲申之變攀龍髯而蓐螻蟻者屬之東林乎屬之攻東林者乎數十年來勇者燔妻子弱者埋土室忠義之盛度越前代猶是東林之流風餘韵也一堂師友吟風熱血洗滌乾坤無智之徒竊竊然從而議之可悲也夫
  端文顧涇陽先生憲成
  忠憲高景逸先生攀龍
  御史錢啟新先生一本
  文介孫淇澳先生慎行
  主事顧涇凡先生允成
  太常史玉池先生孟麟
  職方劉静之先生永澄
  學正薛元臺先生敷敎
  侍郎葉園適先生茂才
  孝亷許静餘先生世卿
  耿庭懐先生橘
  光禄劉本儒先生元珍
  忠端黃白安先生尊素
  貢士呉覲華先生桂森
  宗伯吳霞舟先生鍾巒
  文選華鳳超先生允誠
  中書陳幾亭先生龍正
  東林學案一
  端文顧涇陽先生憲成
  顧憲成字叔時别號涇陽先生常之無錫人父學四子先生次三其季允成也先生年十嵗讀韓文諱辯遂宛轉以避父名遇不可避者輒鬱然不樂父謂之曰昔韓咸安王命子勿諱忠吾名學汝諱學是忘學也年十五六從張原洛讀書原洛授書不拘傳註直據其所自得者為説先生聽之輒有會講論語至問禘章先生曰惜哉人欠却一問夫子不知禘之説何以知知其説之於天下乎講孟子至養心莫善於寡欲先生曰寡欲莫善於養心原洛曰舉子業不足以竟子之學盍問道於方山薛先生乎方山見之大喜授以考亭淵源録曰洙泗以下姚江以上萃於是矣萬厯丙子舉鄉試第一庚辰登進士第授户部主事時江陵當國先生與南樂魏允中漳浦劉廷蘭風期相許時稱為三解元上書吳縣言時政得失無所隐避江陵謂吳縣曰聞有三元會皆貴門生公知之乎吳縣以不知對江陵病百官為之齋醮同官署先生名先生聞之馳往削去壬午轉吏部尋告歸丙戍除驗封司主事明年大計京朝官左都御史辛自修剛方為婁江所忌工部尚書何起鳴在拾遺中或惎之曰公何不訐辛與之同罷相君且德公矣起鳴如其惎給事並論辛何辛何果同罷先生上疏分别君子小人刺及執政謫桂陽州判官柳子厚蘇子瞻莊定山曾謫桂陽先生以前賢過化之地扁所居曰愧軒戊子移理處州明年丁憂辛卯補泉州尋擢考功司主事三王並封詔下先生率四司争之疏九不可得止癸巳内計大宰孫淸簡考功郎趙忠毅盡斥小人朝署為之一淸政府大恚忠毅降調外任先生言臣與南星同事南星被罪臣獨何辭以免不報轉稽勲司適鄒忠介請去婁江言文書房傳㫖放去先生曰不然若放去果是相國宜成皇上之是該部宜成相國之是若放去為非相國不宜成皇上之非該部不宜成相國之非婁江語塞自嚴嵩以來内閣合六部之權而攬之吏部至王國光楊巍指使若奴婢陸五臺始正統均之體孫淸簡守而不變婁江於是欲用羅萬化為冢宰先生不可卒用陳恭介婁江謂先生曰近有怪事知之乎先生曰何也曰内閣所是外論必以為非内閣所非外論必以為是先生曰外間亦有怪事婁江曰何也曰外論所是内閣必以為非外論所非内閣必以為是相與笑而罷陞文𨕖司郎中當是時推用君子多不得志婁江一切歸過於上先生乘婁江假沐之間悉推君子之久訕者奏輒得可婁江無以難也會推閣員婁江復欲用羅萬化先生又不可與太宰各疏所知七人無不合者太宰大喜上之七人者多不為時論所喜而召舊輔王山陰尤婁江之所不便也遂削先生籍戊戍始會吳中同志於二泉甲辰東林書院成大會四方之士一依白鹿洞規其他聞風而起者毘陵有經正堂金沙有志矩堂荆溪有明道書院虞山有文學書院皆捧珠盤請先生之莅焉先生論學與世為體嘗言官輦轂念頭不在君父上官封疆念頭不在百姓上至於水間林下三三兩兩相與講求性命切磨德義念頭不在世道上即有他羙君子不齒也故會中亦多裁量人物訾議國政亦冀執政者聞而藥之也天下君子以淸議歸於東林廟堂亦有畏忌四明亂政附四明者多為君子所彈射四明度不能留遂計挈歸德同去以政授之朱山陰山陰懦且老不為衆所憚於是小人謀召婁江以中旨下之而于東阿李晉江葉福淸亦同日拜焉晉江獨在京師得先入婁江方引故事疏辭先生為文二篇號夢語寐語譏切之江西叅政姜士昌以慶賀入遂疏錫爵再居相位惼愎忌刻摧抑人才不宜復用語連廷機大抵推先生旨也東阿以拜官之日卒不與政福清素無根柢於舊相特為東林所期許得入戊申詔起先生南京光禄少卿乞致仕時考選命下新資臺諫附和東林者十八九益相與咀嚼婁江山陰晉江不得在位其黨斥逐殆盡而福淸遂獨秉政海内皇皇以起廢一事望之福淸度不能請請亦不力也未幾而淮撫之争起淮撫者李三才以豪傑自許一時君子所屬望為冢宰總憲者也小人畏之特甚遂出竒計攻之先生故友淮撫會富平復起為太宰富平前與沈嘉禾争丁右武計事分為兩黨先生移書勸之欲令洒濯嘉禾引與同心則依附者自解且宜擁衛淮撫勿墮壬人計富平不省而好事者遂録其書傳天下東林由是漸為怨府辛亥内計富平斥崑宣黨魁七人小人唁唁而起儀部丁長儒抗言七人宜斥救者非是儀部又先生之門人也壬子五月先生卒年六十三先生卒後福淸亦罷相德淸用事臺諫右東林者並出他傍附者皆以為法謫向之罪申王沈朱者不復口及而東林獨為天下大忌諱矣天啟初諸正人稍稍復位鄒忠介請録遺賢贈太常寺卿逆奄之亂小人作東林㸃將録天鑒録同志録以導之凡海内君子不語有無干渉一切指為東林黨人以御史石三畏言削奪先生崇禎二年贈吏部右侍郎諡曰端文先生深慮近世學者樂趨便易冐認自然故於不思不勉當下即是皆令查其源頭果是性命上透得來否勘其闗頭果是境界上打得過否而於陽明無善無惡一語辯難不遺餘力以為壊天下敎法自斯言始按陽明先生敎言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其所謂無善無惡者無善念惡念耳非為性無善無惡也有善有惡之意以念為意也知善知惡非意動於善惡從而分别之為知好善惡惡天命自然炯然不昩者知也即性也陽明於此加一良字正言性善也為善去惡所謂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良知是本體天之道也格物是工夫人之道也葢上二句淺言之下二句深言之心意知物只是一事今錯會陽明之立論將謂心之無善無惡是性由是而發之為有善惡之意由是而有分别其善惡之知由是而有為善去惡之格物層層自内而之外使善惡相為對待無善無惡一語不能自别於告子矣陽明每言至善是心之本體又曰至善只是盡乎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又曰良知即天理其言天理二字不一而足乃復以性無善無不善自墮其説乎且既以無善無惡為性體則知善知惡之知流為麄幾陽明何以又言良知是未發之中乎是故心無善念無惡念而不昩善惡之知未嘗不在此至善也錢啟新曰無善無惡之説近時為顧叔時顧季時馮仲好明白排決已不至蔓延為害當時之議陽明者以此為大節目豈知與陽明絶無干渉嗚呼天泉證道龍谿之累陽明多矣
  小心齋劄記程子每見人静坐便歎其善學羅豫章敎李延平於静中看喜怒哀樂氣象至朱子又曰只理會得道理明透自然是静不可去討静坐三言皆有至理須叅合之始得 識仁説曰仁者渾然與物同體只此一語已盡何以又云義禮智信皆仁也及觀世之號為識仁者往往務為圓融活潑以外媚流俗而内濟其私甚而𦹋棄亷耻決裂繩墨閃爍囘互誑己誑人曾不省義禮智信為何物猶偃然自命曰仁然後知程子之意逺矣 無可無不可是孔子小心處 性即理也言不得認氣質之性為性也心即理也言不得認血肉之心為心也皆喫𦂳為人語 或問致良知之説何如曰今之談良知者盈天下猶似在離合之間也盍徴諸孟子之言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竊惟仁義為性愛敬為情知愛知敬為才良知二字葢通性情才而言之者也乃主良知者既曰吾所謂知是體而非用駁良知者又曰彼所謂知是用而非體恐不免各墮邊見矣曰有言良知即仁義禮智之智又有言分别為知良知亦是分别孰當曰似也而未盡也夫良知一也在惻隱為仁在羞惡為義在辭讓為禮在分别為智非可定以何德名之也只因知字與智字通故認知為用者既專以分别屬之認知為體者又專以智屬之恐亦不免各墮邊見矣性體也情用也曰知曰能才也體用之間也是故性無為而才有為情有專屬而才無專屬惟有為則仁義禮智一切慿其發揮有似乎用所以説者謂之用也惟無專屬則惻隐羞惡辭讓是非一切歸其統率有似乎體所以説者謂之體也陽明先生揭致知特㸃出一個良字又曰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其言殊有斟酌 性太極也知有良知所謂乾元也能曰良能所謂坤元也不慮言易也不學言簡也故天人一也更不分别 自昔聖賢論性曰帝衷曰民彜曰物則曰誠曰中和總總只是一個善告子却曰性無善無不善便是要將這善字打破自昔聖賢論學有從本領上説者總總是個求於心有從作用上説者總總是個求於氣告子却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便是要將這求字打破善字打破本體只是一個空求字打破工夫也只是一個空故曰告子禪宗也 許行何如曰其並耕也所以齊天下之人將高卑上下一切掃去其不二價也所以齊天下之物將精麄美惡一切掃去總總成就一個空與告子一般意思但告子深許行淺許行空却外面的告子空却裏面的 告子仁内義外之説非謂人但當用力於仁而不必求合於義亦非因孟子之辨而稍有變也正發明杞柳桮棬之意耳何也食色性也原未有所謂仁義猶杞柳原未有所謂桮棬也仁内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内也各滯方所物而不通是故仁義成而性虧猶桮棬成而杞柳虧也始終只是一説 食色性也當下即是更有何事若遇食而甘之遇色而悦之便未免落在情境一邊謂之仁不謂之性矣若於食而辨其孰為可甘於色而辨其孰為可悦便未免落在理路一邊謂之義不謂之性矣故曰動意則乖擬心則差告子之㫖葢如此 訟卦義有君子之訟有小人之訟君子之訟主於自訟九五是也小人之訟主於訟人餘五爻是也 勿謂今人不如古人自立而已勿謂人心不如我心自盡而已董仲舒曰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稱五伯此意最見得好三千七十其間品格之殊至於倍蓰只一段心事個個光明提著權謀術數便覺忸怩自然不肯齒及他非故擯而絶之也 性太極也諸子百家非不各有所得而皆䧟於一偏只縁認陰陽五行為家當 丙戍余晤孟我疆我疆問曰唐仁卿伯元何如人也余曰君子也我疆曰何以排王文成之甚余曰朱子以象山為告子文成以朱子為楊墨皆甚辭也何但仁卿已而過仁卿述之仁卿曰固也足下不見世之談良知者乎如鬼如蜮還得為文成諱否余曰大學言致知文成恐人認識為知便走入支離去故就中間㸃出一良字孟子言良知文成恐人將這個知作光景玩弄便走入元虛去故就上面㸃出一致字其意最為精密至於如鬼如蜮正良知之賊也奈何歸罪於良知獨其揭無善無惡四字為性宗愚不能釋然耳仁卿曰善早聞足下之言向者從祀一疏尚合有商量也 無聲無臭吾儒之所謂空也無善無惡二氏之所謂空也名似而實逺矣是故諱言空者以似廢真混言空者以似亂真 人須是一個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只以不真之故便有夾帶是非太明怕有通不去合不來的時節所以須要含糊少間又於是中求非非中求是久之且以是為非以非為是無所不至矣 異敎好言父母未生前又好言天地未生前不如中庸只説個喜怒哀樂之未發更為親切於此體貼未生前都在其中矣 一日遊觀音寺見男女載道余謂季時曰即此可以辯儒佛凡諸所以為此者一片禍福心耳未見有為禍福而求諸吾聖人者也佛氏何嘗邀之使來吾聖人何嘗拒之使去佛氏何嘗專言禍福吾聖人何嘗諱言禍福就中體勘其間必有一段真精神逈然不同處季時曰此特愚夫愚婦之所為耳有識者必不然曰感至於愚夫愚婦而後其為感也真應至於愚夫愚婦而後其為應也真真之為言也純乎天而人不與焉者也研究到此一絲莫遁矣 知謂識其事之當然覺謂悟其理之所以然朱子生平極不喜人説個悟字葢有懲於禪門耳到這裡又未嘗諱言悟也 心活佛也而道心人心辨焉道心有主人心無主有主而活其活也天下之至神也無主而活其活也天下之至險也 或問魯齋草廬之出仕何如曰在魯齋則可在草廬則不可曰得非以魯齋生於其地而草廬故國人嘗舉進士歟曰固是亦尚有説考魯齋臨終謂其子曰我生平為虛名所累不能辭官死後慎勿請諡但書許某之墓四字令子孫識其處足矣此分明表所仕之非得已又分明認所仕為非愧恨之意溢於言表絶不一毫文飾也乃草廬居之不疑以為固然矣故魯齋所自以為不可者乃吾之所謂可而草廬所自以為可者乃吾之所謂不可自其心論之也唐仁卿痛疾心學之説予曰墨子言仁而賊仁仁無罪也楊子言義而賊義義無罪也世儒言心而賊心心無罪也仁卿曰楊墨之於仁義只在跡上模擬其得其失人皆見之而今一切托之於心無形無影何處究詰二者之流害孰大孰小吾安得不惡言心乎予曰只提出性字作主這心便有管束孔子自言從心所欲不踰矩矩即性也季時曰性字大矩字嚴尤見聖人用意之密仁卿曰然 佛法至釋伽一變葢迦葉以上有人倫釋迦棄人倫矣至達摩再變釋迦之敎圓達摩之敎主頓矣至五宗三變黃梅以前猶有含蓄以後機鋒百出傾囊倒篋不留一錢看矣此雲門所以無可奈何而有一拳打殺喂却狗子之説也或曰何為爾爾由他門必竟呈出個伎倆來便不免落窠臼任是千般播弄會須有盡 孔孟之言看生死甚輕以生死為輕則情累不干為能全其所以生所以死以生死為重則惟䂓䂓焉軀殻之知生為徒生死為徒死佛氏之謂生死事大正不知其所以大也 人身之生死有形者也人心之生死無形者也衆人見有形之生死不見無形之生死故常以有形者為主聖賢見無形之生死不見有形之生死故常以無形者為主 邇來講識仁説者多失其意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智信皆仁也此全提也今也於渾然與物同體則悉意舉揚於義禮智信皆仁也則草草放過識得仁體以誠敬存之而已不須防檢不須窮索此全提也今也於不須防檢不須窮索則悉意舉揚於誠敬存之則草草放過若是者非半提而何既於義禮智信放過即所謂渾然與物同體者亦只窺見儱統意思而已既於誠敬存之放過即所謂不須防檢窮索者亦只窺見脱洒意思而已是并其半而失之也 康齋日録有曰君子常常喫虧方做得覽之惕然有省於是思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之道喫虧而已矣顔子之道不校而已矣不校之道喫虧而已矣孟子之道自反而已矣自反之道喫虧而已矣 朱子之釋格物其義甚精語物則本諸帝降之衷民秉之彜夫子之所謂性與天道子思之所謂天命孟子之所謂仁義程子之所謂天然自有之中張子之所謂萬物一原語格則約之以四言或考之事為之著或察之念慮之㣲或求之文事之中或索之講論之際葢謂内外精麄無非是物不容妄有揀擇於其間又謂人之入門各各不同須如此収得盡耳議者獨執一草一木亦不可不理會兩言病其支離則過矣 惟危惟㣲惟精惟一是從念慮事為上格無稽之言勿聽勿詢之謀勿庸是就文事講論上格即聖人亦不能外是四者朱子所云固徹上徹下語也 不學不慮所謂性也説者以為由孩提之不學而能便可到聖人之不勉而中由孩提之不慮而知便可到聖人之不思而得此猶就聖人孩提分上説若就性上看聖人之不勉而中恰到得孩提之不學而能聖人之不思而得恰到得孩提之不慮而知耳雖然猶二之也原來只是一個没些子界限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耳目口鼻四肢人見以為落在形骸塊然而不神今曰性也有命焉是推到人生以上不容説處以見性之來脈極其元逺如此不得丢却源頭認形骸為塊然之物也仁義禮智天道人見以為來自於穆𥥆然而不測今曰命也有性焉是直反到愚夫愚婦可與知與能處以見命之落脈極其切近如此不得丢却見在認於穆為𥥆然之物也 書言人心惟危道心惟㣲直是八字打開太極圖説言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即人心道心又不是截然兩物也孟子之論性命備發其旨性也有命焉葢就人心拈出道心以為舍無極沒處尋二五也命也有性焉葢就道心攝入人心以為舍二五沒處討無極也所謂妙合而凝葢如此 道者綱常倫理是也所謂天叙有典天秩有禮根乎人心之自然而不容或巳者也有如佛氏之説行則凡忠臣孝子皆為報夙生之恩而來凡亂臣賊子皆為報夙生之怨而來反諸人心之自然而不容或已處吾見了不相干也於是綱常倫理且茫焉無所繫屬而道窮矣法者黜陟予奪是也所謂天命有德天討有罪發乎人心之當然而不容或爽者也有如佛氏之説行則凡君子而被戮辱皆其自作之孽而戮辱之者非為傷善凡小人而被顯榮皆其自貽之體而顯榮之者非為庇惡揆諸人心之當然而不容或爽處吾見了不相䝉也於是黜陟予奪且貿然無所憑依而法窮矣 周子主静葢從無極來是究竟事程子喜人静坐則初下手事也然而静坐最難心有所在則滯無所在則浮李延平所謂看喜怒哀樂未發氣象正當有在無在之間就裡得個入處循循不已久之氣漸平心漸定獨居如是遇事如是接人如是即喜怒哀樂紛然突交於前亦復如是總總一個未發氣象渾無内外寂感之别下手處便是究竟處矣 程叔子曰聖人本天釋氏本心季時謂添一語衆人本形史際明曰宋之道學在節義之中今之道學在節義之外予曰宋之道學在功名富貴之外今之道學在功名富貴之中在節義之外則其據彌巧在功名富貴之中則其就彌下無惑乎學之為世詬也 或問佛氏大意曰三藏十二部五千四百八十卷一言以蔽之曰無善無惡試閲七佛偈便自可見曰永嘉澄道歌謂棄有而著無如舍溺而投火恐佛氏未必以無為宗也曰只此就無善無惡四字翻弄到底非有别義也棄有以有為惡也著無以無為善也是猶有善有惡也無亦不著有亦不棄則無善無惡矣自此以往節節推去掃之又掃直掃得沒些子剰都是這個意思 有駁良知之説者曰分别為知良知亦是分别余曰分别非知能分别者知也認分别為知何啻千里曰知是心之發竅處此竅一發作善由之作不善由之如何靠得他作主余曰知善知惡是曰良知假令善惡雜出分别何在曰所求者即是靈明能求者復是何物如以靈明求靈明是二之也余曰即本體為工夫何能非所即工夫為本體何所非能果若云云孔之言操心也孰為操之孟子之言存心也孰為存之俱不可得而解矣曰傳習録中一段云蘇秦張儀也窺見良知妙用但用之於不善耳陽明言良知即天理若二子窺見妙用一切邪思枉念都無棲泊處如之何用之於不善乎揆諸知善知惡之説亦自不免矛盾也余曰陽明看得良知無善無惡故如此説良知何病如此説良知未能無病陽明應自有見恨無從就正耳按儀秦一段係記者之誤故劉先生將此刪去 問孟子道性善更不説性如何樣善只道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可見性中原無處著個善即今反觀善在何處曰我且問即今反觀性在何處曰處處是性從何拈出曰如此我且不問性在何處但問性與善是一是二曰是一非二曰如此却説恁著不著 羅近溪以顔山農為聖人楊復所以羅近溪為聖人李卓吾以何心隐為聖人 何心隐輩坐在利欲膠漆盆中所以能鼓動人者縁他一種聰明亦自有不可到處耿司農擇家僮四人每人授二百金令其生殖内一人從心隐問計心隐授以六字曰一分買一分賣又益以四字曰頓買零賣其人用之起家至數萬試思兩言至平易至巧妙以此處天下事而迎刃而解假令其心術正固是有用才也 喫𦂳只在識性識得時不思不勉是率性思勉是修道識不得時不思不勉是妄思勉是助總與自性無干 謂之善定是不思不勉謂之不思不勉尚未必便是善 伍容菴曰心既無善知安得良其言自相悖 朱子云佛學至禪學大壊只此一語五宗俱應下拜羲謂至棒喝而禪學又大壊 余弱冠時好言禪久之意頗厭而不言又久之恥而不言至於今乃畏而不言羅近溪於此最深及見其子讀大慧語録輒呵之即管東溟亦曰吾於子弟並未曾與語及此吾儒以理為性釋氏以覺為性語理則無不同自人而禽獸而草木而瓦石一也雖欲二之而不可得也語覺則自有不同矣是故瓦石未嘗無覺然而定異乎草木之覺草木未嘗無覺然而定異乎禽獸之覺禽獸未嘗無覺然而定異乎人之覺雖欲一之而不可得也今將以無不同者為性乎以有不同者為性乎 史際明曰天下有君子有小人君子在位其不能容小人宜也至於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於小人而君子窮矣小人在位其不能容君子宜也至於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進而附於君子而小人窮矣羲謂常人附於君子亦君子之窮也常人未必真能為君子則小人幷疑君子為常人而得以藉口矣此東林君子往往為依附者所累也 玉池問念菴先生謂知善知惡之知隨發隨泯當於其未發求之何如曰陽明之於良知有專言之者無知無不知是也有偏言之者知善知惡是也陽明生平之所最喫𦂳只是良知二字安得遺未發而言只縁就大學提宗並舉心意知物自不得不以心為本體既以心為本體自不得不以無善無惡屬心既以無善無惡屬心自不得不以知善知惡屬良知叅互觀之原自明白念菴恐人執用而忘體因特為拈出未發近日王塘南先生又恐人離用而求體因曰知善知惡乃徹上徹下語不須頭上安頭此於良知並有發明而於陽明全提之㫖似均之契悟未盡也 近世喜言無善無惡就而即其㫖則曰所謂無善非真無善也只是不著於善耳予竊以為經言無方無體是恐著了方體也言無聲無臭是恐著了聲臭也言不識不知是恐著了識知也何者吾之心原是超出方體聲臭識知之外也至於善即是心之本色説恁著不著如明是目之本色還説得個不著於明否聰是耳之本色還説得個不著於聰否又如孝子還可説莫著於孝否如忠臣還可説莫著於忠否昔陽明遭寧藩之變日夕念其親不置門人問曰得無著相陽明曰此相如何不著斯言足以破之矣管東溟曰凡説之不正而久流於世者必其投小人之私心而又可以附於君子之大道者也愚竊謂無善無惡四字當之何者見以為心之本體原是無善無惡也合一便成一個空見以為無善無惡只是心之不著於有也究竟且成一個混空則一切解脱無復掛礙高明者入而悦之於是將有如所云以仁義為桎梏以禮法為土苴以日用為縁塵以操持為把捉以隨事省察為逐境以訟悔遷改為輪迴以下學上達為落階級以砥節礪行獨立不懼為意氣用事者矣混則一切含糊無復揀擇圓融者便而趨之於是將有如所云以任情為率性以隨俗襲非為中庸以閹然媚世為萬物一體以枉尋直尺為捨其身濟天下以委曲遷就為無可無不可以猖狂無忌為不好名以臨難茍安為聖人無死地以頑鈍無恥為不動心者矣由前之説何善非惡由後之説何惡非善是故欲就而詰之彼其所占之地歩甚高上之可以附君子之大道欲置而不問彼其所握之機緘甚活下之可以投小人之私心即孔門復作亦奈之何哉問本朝之學惟白沙陽明為透悟陽明不及見白沙而與其高弟張東所湛甘泉相往復白沙静中養出端倪陽明居夷處困悟出良知良知似即端倪何以他日又闢其勿忘勿助曰陽明目空千古直是不數白沙故生平並無一語及之至勿忘勿助之闢乃是平地生波白沙曷嘗丢却有事只言勿忘勿助非惟白沙從來亦無此等呆議論也 語本體只是性善二字語工夫只是小心二字
  商語丁長孺曰聖賢無討便宜的學問學者若跳不出安飽二字猶妄意揷脚道中此討便宜的學問也 博文是開拓工夫約禮是收斂工夫 乾坤一闔一闢也坎離一虛一實也震艮一動一静也兌㢲一見一伏也皆可作博約註疏 王龍谿問佛氏實相幻相之説於陽明陽明曰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龍谿曰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是本體上説工夫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是工夫上説本體又陽明曰不睹不聞是本體戒慎恐懼是功夫又曰戒慎恐懼是本體不睹不聞是功夫予曰凡説本體容易落在無一邊陽明所云無心俱是幻景逸所云不做功夫的本體也今曰戒慎恐懼是本體即不睹不聞原非是無所云有心俱是實此矣凡説工夫容易落在有一邊陽明所云有心俱是幻景逸所云不識本體的工夫也今曰不睹不聞是功夫即戒慎恐懼原非是有所云無心俱是實此矣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是所空者喜怒哀樂也非善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是所空者聲臭也非善也夫善者内之不落喜怒哀樂外之不落聲臭本至實亦本至空也又欲從而空之將無架屋上之屋叠牀下之牀也 金玉瓦礫之喻殊覺不倫夫善者指吾性之所本有而名之也惡者指吾性之所本無而名之也金玉瓦礫就兩物較之誠若判然若就眼上看金玉瓦礫均之為惡也非善也以其均之為眼之所本無也取所本無喻所本有非其𩔖矣 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葢因用以顯體也愚作一轉語曰乃所謂性則無不善矣乃所以善也葢因體以知用也 或謂性體虛明湛寂善不得而名之以善名性淺之乎其視性矣竊意善者萬德之總名虛明湛寂皆善之别名也名曰清虛湛一則得名曰善則不得十與二五有以異乎將無淺之乎其視善也 孟子不特道情善且道形善所謂形色天性是也情之虛明湛寂不待言形則不免重滯矣由孟子言之都是虛明湛寂的何者以肉眼觀通身皆肉以道眼觀通身皆道也象山每與人言爾目自明爾耳自聰亦是此意 陽明之無善無惡與告子之無善無惡不同然費個轉語便不自然假如有人於此揭兼愛為仁宗而曰我之兼愛與墨氏之兼愛也不同揭為我為義宗而曰我之為我與楊氏不同也人還肯之否 古之言性者出於一今之言性者出於二出於一統乎太極而為言也出於二雜乎陰陽五行而為言也書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詩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皆就陰陽五行中拈出主宰所謂太極也以其渾然不偏曰衷以其確然不易曰則試於此體味可謂之無善無惡乎可謂之有善有惡乎可謂之能為善亦能為惡乎是故以四端言性猶云是用非體即以四德言性猶云是條件非統體其善還在可疑可信之間惟知帝衷物則之為性不言善而其為善也昭昭矣 形有方所是極實的物事易於凝滯要其所以為形本之天命之散而成用也其亦何嘗不虛也耳順則有方所者悉歸融化實而能虛不局於有矣心無方所是極虛的物事易於走作乃其所以為心本之天命之聚而成體也其亦何嘗不實也從心所欲不踰矩則無方所者悉歸調伏虛而能實不蕩於無矣鄧定宇秋遊記有天也不做他地也不做他聖人也不做他龍谿極賞之新本刪去此三語是此老百尺竿頭進歩惟恐發人之狂預為掃蕩也 高景逸曰果是透性之人即言収攝不曾加得些子若未透性即言自然不免加了自然底意思况借自然易流懶散借収攝可討入頭故聖賢立教必通上下照古今若以今日禪家的話頭去駁孔子語語是病不知聖賢所以至今無病者正在此也陽明之良知至矣暨其末流上者益上下者益下則非陽明本㫖也江右先達如羅念菴於此每有救正王南塘於此每有調停便俱受不透性之譏矣心之所以為心非血肉之謂也應有個根柢處性是已舍性言心其究也必且墮在情識之内麄而不精天之所以為天非𥥆冥之謂也應有個著落處性是已舍性言天其究也必且求諸當人之外虛而不實
  論學書陽明先生曰求諸心而得雖其言之非出於孔子者亦不敢以為非也求諸心而不得雖其言之出於孔子者亦不敢以為是也此兩言者某竊疑之夫人之一心渾然天理其是天下之真是也其非天下之真非也然而能全之者幾何惟聖人而已矣自此以下或偏或駁遂乃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欲一一而得其真吾見其難也故此兩言者其為聖人設乎則聖人之心雖千百載而上下冥合符契可以考不謬俟不惑無有求之而不得者其為學者設乎則學者之去聖人逺矣其求之或得或不得宜也於此正應沈潛玩味虛衷以俟更為質諸先覺考諸古訓退而益加培養洗心宥密俾其渾然者果無媿於聖人如是而猶不得然後徐斷其是非未晚也茍不能然而徒以兩言橫於胸中得則是不得則非其勢必至自專自用憑恃聰明輕侮先聖註脚六經無復忌憚不亦誤乎陽明嘗曰心即理也某何敢非之然而言何容易孔子七十從心不踰矩始可以言心即理七十以前尚不知如何也顔子其心三月不違仁始可以言心即理三月以後尚不知如何也若漫曰心即理也吾問其心之得不得而已此乃無星之秤無寸之尺其於輕重長短幾何不顛倒而失措哉與李見羅心在人欲上便是放在天理上便是収天理本内也因而象之曰在内人欲本外也因而象之曰在外非有方所可求知此則知把柁之所在矣今曰著意収也恐収即成礙任其走作腔子裏何物把柁似只在方所上揣摩而不於理欲闗頭討個分曉將來恰成一弄精魂漢乃放心非求放心也復唐大光 南昌有朱以功布衣行修言道慥慥君子也足與章本清布衣頡頑後先暇中可物色之與孟白 以功有朱布衣集多所發明向嘗見之今失其本容當訪問佛學三藏十二部五千四百八十卷一言以蔽之曰無善無惡第辯四字於告子易辯四字於佛氏難以告子之見性麄佛氏之見性㣲也辯四字於佛氏易辯四字於陽明難在佛自立空宗在吾儒則陰壊實教也夫自古聖人敎人為善去惡而已為善為其固有也去惡去其本無也本體如是工夫如是其致一而已矣陽明豈不敎人為善去惡然既曰無善無惡而又曰為善去惡學者執其上一語不得不忽其下一語也何者心之體無善無惡則凡所謂善與惡皆非吾之所固有矣皆非吾之所固有則皆情識之用事矣皆情識之用事皆不免為本體之障矣將擇何者而為之未也心之體無善無惡則凡所謂善與惡皆非吾之所得有矣皆非吾之所得有則皆感遇之應迹矣皆感遇之應迹則皆不足為本體之障矣將擇何者而去之猶未也心之體無善無惡吾亦無善無惡已耳若擇何者而為之便未免有善在若擇何者而去之便未免有惡在若有善有惡便非所謂無善無惡矣陽明曰四無之説為上根人立敎四有之説為中根以下人立敎是陽明且以無善無惡掃却為善去惡矣既已掃之猶欲留之縱曰為善去惡之功自初學至聖人究竟無盡彼直見以為是權敎非實敎也其誰肯聽既已拈出一個虚寂又恐人養成一個虛寂縱重重敎戒重重屬咐彼直見以為是為衆人説非為吾輩説也又誰肯聽夫何故欣上而厭下樂易而苦難人情大抵然也投之以所欣而復困之以所厭畀之以所樂而復攖之以所苦必不行矣故曰惟其執上一語雖欲不忽下一語而不可得至於忽下一語其上一語雖欲不𡚁而不可得也羅念菴曰終日談本體不説工夫纔拈工夫便以為外道使陽明復生亦當攢眉王塘南曰心意之物皆無善無惡使學者以虛見為實悟必依憑此語如服鴆毒未有不殺人者海内有號為超悟而竟以破戒負不諱之名正以中此毒而然也且夫四無之説主本體言也陽明方曰是接上根人法而識者至等之鴆毒四有之説主工夫言也陽明第曰是接中根以下人法而昩者遂等之外道然則陽明再生目擊茲弊將有摧心扼腕不能一日安者何但攢眉已乎同上
  當下繹當下者即當時也此是各人日用間現現成成一條大路但要知有個源頭在何也吾性合下具足所以當下即是合下以本體言通攝見在過去未來最為圓滿當下以對境言論現在不論過去未來最為的切究而言之所謂本體原非於對境之外另有一物而所謂過去未來要亦不離於見在也特具足者委是人人具足而即是者尚未必一一皆是耳是故認得合下明白乃能識得當下認得當下明白乃能完得合下此須細細叅求未可率爾也 平居無事不見有喜不見可嗔不見可疑不見可駭行則行住則住坐則坐卧則卧即衆人與聖人何異至遇富貴鮮不為之充詘矣遇貧賤鮮不為之隕穫矣遇造次鮮不為之擾亂矣遇顛沛鮮不為之屈撓矣然則富貴一闗也貧賤一闗也造次一闗也顛沛一闗也到此直令人肝腑具呈手足盡露有非聲音笑貎所能勉强支吾者故就源頭上看必其無終日之間違仁然後能於富貴貧賤造次顛沛處之如一就闗頭上看必其能於富貴貧賤造次顛沛處之如一然後算得無終日之間違仁耳 予謂平居無事一切行住坐卧常人亦與聖人同大概言之耳究其所以却又不同葢此等處在聖人都從一圑天理中流出是為真心在常人則所謂日用而不知者也是為習心指當下之習心混當下之真心不免毫釐而千里矣昔李襄敏講學諸友兢辨良知發一問曰堯舜孔子豈不同為萬世之師今有人過堯舜之廟而不下車者則心便安過孔子之廟而不下車者則心便不安就下車孔廟而言指曰良知則分明是個良知就不下車堯舜廟而觀則安於堯舜廟者固是個習心而不安於孔廟者亦祗是個習心耳良知何在衆皆茫然無對
  忠憲高景逸先生攀龍
  高攀龍字存之别號景逸常州之無錫人萬厯己丑進士尋丁嗣父憂服闋授行人時四川僉事張世則上疏謂程朱之學不能誠意壊宋一代之風俗進所著大學古本初意欲施行天下一改章句之舊先生上疏駁之寢其進書婁江再入輔政驅除異已六十餘人以趙用賢望重示意鄭材楊應宿訐其絶婚去之先生劾錫爵聲音笑貎之間雖示開誠布公之意而精神心術之㣲不勝作好作惡之私謫揭陽添註典史半載而歸遂與顧涇陽復東林書院講學其中每月三日逺近集者數百人以為紀綱世界全要是非明白小人聞而惡之廟堂之上行一正事發一正論俱目之為東林黨人天啟改元先生在林下已二十八年起為光禄寺丞陞少卿署寺事孫宗伯明春秋之義劾舊輔方從哲先生會議持之益力轉太常大理晉太僕卿乞差還里甲子即家起刑部侍郎逆奄魏忠賢亂政先生謂同志曰今日之事未能用倒倉之法惟有上下和衷少殺其毒耳其論與先忠端公相合總憲缺先忠端公上速推憲臣慎簡名賢疏意在先生也陞左都御史糾大貪御史崔呈秀依律遣戍亡何逆奄與魏廣㣲合謀借會推晉撫一事盡空朝署先生遂歸明年三朝要典成坐移宫一案削籍為民毁其東林書院丙寅又以東林邪黨逮先生及忠端公七人緹帥將至先生夜半書遺疏自沈止水三月十七也年六十有五疏云臣雖削奪舊係大臣大臣受辱則辱國故北向叩頭從屈平之遺則君恩未報結願來生崇禎初逆奄呈秀伏誅贈太子少保兵部尚書賜祭葬蔭子諡忠憲其自序為學之次第云吾年二十有五聞令公李元冲名復陽與顧涇陽先生講學始志於學以為聖人所以為聖人者必有做處未知其方看大學或問見朱子説入道之要莫如敬故專用力於肅恭收斂持心方寸間但覺氣鬱身拘大不自在及放下又散漫如故無可奈何久之忽思程子謂心要在腔子裏不知腔子何所指果在方寸間否耶覓註釋不得忽於小學中見其解曰腔子猶言身子耳大喜以為心不專在方寸渾身是心也頓自輕鬆快活適江右羅止菴名懋忠來講李見羅修身為本之學正合於余所持循者益大喜不疑是時只作知本工夫使身心相得言動無謬己丑第後益覺此意津津憂中讀禮讀易壬辰謁選平生恥心最重筮仕自盟曰吾於道未有所見但依吾獨知而行是非好惡無所為而發者天啓之矣驗之頗近於此畧見本心妄自擔負期於見義必為冬至朝天宫習儀僧房静坐自見本體忽思閑邪存誠句覺得當下無邪渾然是誠更不須覓誠一時快然如脱纒縛癸巳以言事謫官頗不為念歸嘗世態便多動心甲午秋赴揭陽自省胸中理欲交戰殊不寧帖在武林與陸古樵名粹明吳子往名志逺談論數日一日古樵忽問曰本體何如余言下茫然雖答曰無聲無臭實出口耳非由真見將過江頭是夜明月如洗坐六和塔畔江山明媚知己勸酬為最適意時然余忽忽不樂如有所束勉自鼓興而神不偕來夜闌别去余便登舟猛省曰今日風景如彼而余之情景如此何也窮自根究乃知於道全有未見身心總無受用遂大發憤曰此行不徹此事此生真負此身矣明日於舟中厚設蓐席嚴立規程以半日静坐半日讀書静坐中不帖處只將程朱所示法門叅求於凡誠敬主静觀喜怒哀樂未發黙坐澄心體認天理等一一行之立坐食息念念不舍夜不解衣倦極而睡睡覺復坐於前諸法反覆更互心氣清澄時便有塞乎天地氣象第不能常在路二月幸無人事而山水清美主僕相依寂寂静静晚間命酒數行停舟青山徘徊碧澗時坐磐石溪聲鳥韵茂樹修篁種種悦心而心不著境過汀州陸行至一旅舍舍有小樓前對山後臨澗登樓甚樂偶見明道先生曰百官萬務兵革百萬之衆飲水曲肱樂在其中萬變俱在人其實無一事猛省曰原來如此實無一事也一念纒綿斬然遂絶忽如百斤擔子頓爾落地又如電光一閃透體通明遂與大化融合無際更無天人内外之隔至此見六合皆心腔子是其區宇方寸亦其本位神而明之總無方所可言也平日深鄙學者張皇説悟此時只看作平常自知從此方好下工夫耳乙未春自揭陽歸取釋老二家叅之釋典與聖人所争毫髮其精㣲處吾儒具有之總不出無極二字弊病處先儒具言之總不出無理二字觀二氏而益知聖道之高若無聖人之道便無生民之𩔖即二氏亦飲食衣被其中而不覺也戊戍作水居為静坐讀書計然自丙申後數年喪本生父母徙居婚嫁嵗無寧息只於動中煉習但覺氣質難變甲辰顧涇陽先生始作東林精舍大得朋友講習之功徐而驗之終不可無端居静定之力葢各人病痛不同大聖賢必有大精神其主静只在尋常日用中學者神短氣浮更須數十年静力方得厚聚深培而最受病處在自無小學之敎浸染世俗故俗根難拔必埋頭讀書使義理浹洽變易其俗腸俗骨澄神黙坐使塵妄消散堅凝其正心正氣乃可耳余以最劣之質即有豁然之見而缺此一大段工夫其何濟焉所幸呈露面目以來纔一提䇿便是原物丙午方實信孟子性善之㫖此性無古無今無聖無凡天地人只是一個惟最上根潔清無蔽便能信人其次全在學力稍隔一塵頓遙萬里孟子所以示瞑眩之藥也丁未方實信程子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之㫖謂之性者色色天然非由人力鳶飛魚躍誰則使之勿忘勿助猶為學者戒勉若真機流行瀰漫布濩亘古亘今間不容息於何而忘於何而助所以必有事者如植穀然根苖花實雖其自然變化而裁培灌溉全在勉强學問茍漫説自然都無一事即不成變化亦無自然矣辛亥方實信大學知本之㫖壬子方實信中庸之㫖此道絶非名言可形程子名之曰天理陽明名之曰良知總不若中庸二字為盡中者停停當當庸者平平常常有一毫走作便不停當有一毫造作便非平常本體如是工夫如是天地聖人不能究竟况於吾人豈有涯際勤物敦倫謹言敏行兢兢業業斃而後已云爾此先生甲寅以前之功如此其後涵養愈粹工夫愈密到頭學力自云心如太虛本無生死劉先生謂先生心與道一盡其道而生盡其道而死是謂無生無死非佛氏所謂無生死也先生之學一本程朱故以格物為要但程朱之格物以心主乎一身理散在萬物存心窮理相須並進先生謂纔知反求諸身是真能格物者也頗與楊中立所説反身而誠則天下之物無不在我為相近是與程朱之㫖異矣先生又曰人心明即是天理窮至無妄處方是理深有助乎陽明致良知之説而謂談良知者致知不在格物故虚靈之用多為情識而非天則之自然去至善逺矣吾輩格物格至善也以善為宗不以知為宗也夫善豈有形象亦非有一善從而知之知之推極處即至善也致良知正是止至善安得謂其相逺總之致知格物無先後之可言格物者申明致之一字格物即在致之中未有能致而不謂之格物者先生謂有不格物之致知則其所致者何事故必以外窮事物之理為格物則可言陽明之致知不在於格物若如先生言人心明即是天理則陽明之致知即是格物明矣先生之格物本無可議特欲自别於陽明反覺多所扞格耳
  語有物必有則則者至善也窮至事物之理窮至於至善處也 格物是隨事精察物格是一以貫之 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良知也因其已知而益窮之至乎其極致良知也 纔知反求諸身是真能格物者也 格物愈博則歸本愈約明則誠也 窮理者格物也知本者格物也窮理一本而萬殊知本萬殊而一本 學者以知至為悟不悟不足以為學故格物為要 無工夫則為私欲牽引於外有工夫則為意念束縛於中故須物格知至誠正乃可言也 朱子曰致知格物只是一事格物以理言也致知以心言也由此觀之可見物之格即知之至而心與理一矣今人説著物便以為外物不知不窮其理物是外物物窮其理理即是心故魏莊渠曰物格則無物矣 學有無窮工夫心之一字乃大總括心有無窮工夫敬之一字乃大總括 心無一事之為敬 無適自然有主不假安排 不知敬之即心而欲以敬存心不識心亦不識敬 無妄之謂誠無適之謂敬有適皆妄也 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人心如何能無適故須窮理識其本體所以明道曰學者須先識仁識得仁體以誠敬存之而已故居敬窮理只是一事 朱子立主敬三法伊川整齊嚴肅上蔡常惺惺和靖其心収斂不容一物言敬者總不出此然常惺惺其心収斂一著意便不是葢此心神明難犯手勢惟整齊嚴肅有妙存焉未嘗不惺惺未嘗不収斂内外卓然絶不犯手也 人心放他自由不得 心中無絲髪事此為立本 理不明故心不静心不静而别為法以寄其心者皆害心者也人心戰戰兢兢故坦坦蕩蕩何也以心中無事也試想臨深淵履薄冰此時心中還著得一事否故如臨如履所以形容戰戰兢兢必有事焉之象實則形容坦坦蕩蕩澄然無事之象也 真知天自是形體隔不得觀天地則知身心天包地外而天之氣透於地中地之氣皆天之氣心天也身地也天依地地依天天地自相依倚心依身身依心身心自相依倚 心即精神不外馳即内凝有意凝之反梏之矣 朱子曰滿腔子是惻隱之心是就人身上指出此理充塞處最為親切葢天地之心充塞於人身者為惻隱之心人心充塞天地者即天地之心人身一小腔子天地即大腔子也 孟子心之官則思思則虛靈不昩之謂思是心之睿於心為用著事之思又是思之用也 一念反求此反求之心即道心也更求道心轉無交渉 須知動心最可恥心至貴也物至賤也奈何貴為賤役 何以謂心本仁仁者生生之謂天只是一個生故仁即天也天在人身為心故本心為仁其不仁者心蔽於私非其本然也 人身内外皆天也一呼一吸與天相灌輸其死也特脱其闔闢之樞紐而已天未嘗動也 理静者理明欲浄胸中廓然無事而静也氣静者定久氣澄心氣交合而静也理明則氣自静氣静理亦明兩者交資互益以理氣本無二故黙坐澄心體認天理為延平門下至敎也若徒以氣而已動即失之何益哉 黙坐澄心體認天理謂黙坐之時此心澄然無事乃所謂天理也要於此時黙識此體云爾非黙坐澄心又别有天理當體認也 朱子曰必因其已發而遂明之省察之法也吾則曰必因其未發而遂明之體認之法也其體明其用益明矣 龜山曰天理即所謂命知命只事事循天理而已言命者惟此語最盡其實無一事不要惹事窮理者天理也天然自有之理人之所以為性天之
  所以為命也在易則為中正聖人卦卦拈出示人此處有毫釐之差便不是性學 人心明即是天理 既得後須放開葢性體廣大有得者自能放開不然還只是守不是得葢非有意放開也 道性善者以無聲無臭為善之體陽明以無善無惡為心之體一以善即性也一以善為意也故曰有善有惡者意之動佛氏亦曰不思善不思惡以善為善事以惡為惡事也以善為意以善為事者不可曰明善 龜山門下相傳静坐中觀喜怒哀樂未發前作何氣象是静中見性之法要之觀者即是未發者也觀不是思思則發矣此為初學者引而至之之善誘也 佛氏最忌分别是非如何紀綱得世界紀綱世界只是非兩字亘古亘今塞天塞地只是一生機流行所謂易也 大易敎人息息造命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其所由來者漸也既已來矣寧可逃乎辨之於蚤如地中無此種子秧從何來 繼之者善是萬物資始成之者性是各正性命元特為善之長耳元而亨亨而利利而貞貞而復元繼之者皆此善也 利貞者性情也成這物方有這性故至利貞始言性情 伊川説游魂為變曰既是變則存者亡堅者腐更無物也此殆不然只説得形質耳游魂如何滅得但其變化不可測識也聖人即天地也不可以存亡言自古忠臣義士何曾亡滅避佛氏之説而謂賢愚善惡同歸於盡非所以敎也况幽明之事昭昭於耳目者終不可掩乎張子曰大易不言有無言有無諸子之陋也 天地間感應二者循環無端所云定數莫逃者皆應也君子盡道其間者皆感也應是受命之事感是造命之事聖人祈天永命皆造命也我由命造命由我造但知委順而不知順道非知命者也 人想到死去一物無有萬念自然撇脱然不知悟到性上一物無有萬念自無繫累也一日克巳復禮無我也佛氏曰懸崖撒手近儒亦曰⿰扌棄皆似之而實非何者以非聖人所謂復禮也或曰真為性命人被惡名埋沒一世更無出頭亦無分毫掛帶此是欲率天下入於無忌憚其流之𡚁弑父與君無所不至 政事本於人才舍人才而言政者必無政財用本於政事舍政事而言財者必無財 有問錢緒山曰陽明先生擇才始終得其用何術而能然緒山曰吾師用人不專取其才而先信其心其心可托其才自為我用世人喜用人之才而不察其心其才止足以自利其身已矣故無成功愚謂此言是用才之訣也然人之心地不明如何察得人心術 人不患無才識進則才進不患無量見大則量大皆得之於學也
  劄記心無出入所持者志也 道無聲臭體道者言行而已 人心纔覺便在腔子裡不可著意 有憤便有樂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平日無憤無樂只是悠然天然一念現前能為萬變主宰此先立乎其大者
  當下即是此黙識要法也然安知其當下果何如朱子曰提醒處即是天理更别無天理此方是真當下 易之本體只是一生字工夫只是一懼字 窮至無妄處方是理
  説𩔖静坐之法喚醒此心卓然常明志無所適而已志無所適精神自然凝復不待安排勿著方所勿思效驗初入静者不知攝持之法惟體貼聖賢切要之言自有入處静至三日必臻妙境 静坐之法不用一毫安排只平平常常黙然静去此平常二字不可容易看過即性體也以其清浄不容一物故謂之平常畫前之易如此人生而静以上如此喜怒哀樂未發如此乃天理之自然須在人各各自體貼出方是自得静中妄念强除不得真體既顯妄念自息昏氣亦强除不得妄念既浄昏氣自清只體認本性原來本色還他湛然而已大抵著一毫意不得著一毫見不得纔添一念便失本色由静而動亦只平平常常湛然動去静時與動時一色動時與静時一色所以一色者只是一個平常也故曰無動無静學者不過借静坐中認此無動無静之體云爾静中得力方是動中真得力動中得力方是静中真得力所謂敬者此也所謂仁者此也所謂誠者此也是復性之道也静坐説 前静坐説觀之猶未備也夫静坐之法入門者藉以涵養初學者藉以入門彼夫初入之心妄念膠結何從而見平常之體乎平常則散漫去矣故必収斂身心以主於一一即平常之體也主則有意存焉此意亦非著意葢心中無事之謂一著意則非一也不著意而謂之意者但從衣冠瞻視間整齊嚴肅則心自一漸久漸熟平常矣故主一者學之成始成終者也静坐説後 凡人之所謂心者念耳人心日夜繫縛在念上故本體不現一切放下令心與念離便可見性放之念亦念也如何得心與念離放退襍念只是一念所謂主一也習之久自當一旦豁然示學者 古人何故最重名節只為自家本色原來冰清玉潔著不得些子汙穢纔些子汙穢自家便不安此不安之心正是原來本色所謂道也同上 為善必須明善善者性也性者人生而静是也人生而静時胸中何曾有一物來其營營擾擾者皆有知識以後日添出來非其本然也即是添來今宜減去減之又減以至於減無可減方始是性方始是善何者人心湛然無一物時乃是仁義禮智也為善者乃是仁義禮智之事也為善説 今人所謂天以為蒼蒼在上者云耳不知九天而上九地而下自吾之皮毛骨髓以及六合内外皆天也然則吾動一善念而天必知之動一不善念而天必知之而天又非屑屑焉知其善而報之善知其不善而報之不善也凡感應者如形影然一善感而善應隨之一不善感而不善應隨之自感自應也夫曰自感自應何以為之天何以為天必知之也曰自感自應所以為天也所以為其物不貳也若曰有感之者又有應之者是二之矣惟不二所以不爽也知天説 昔朱子初年以人自有生即有知識念念遷革初無頃刻停息所謂未發者乃寂然之本體一日之間即萬起萬滅未嘗不寂然也葢以性為未發心為巳發未發者即在常發中更無未發時也後乃知人心有寂有感不可偏以巳發為心中者心之所以為體寂然不動者也性也和者心之所以為用感而遂通者情也故章句云喜怒哀樂情也其未發則性也二語指出性情如指掌矣王文成復以性體萬古常發萬古常不發以鍾為喻謂未扣時原是驚天動地已扣時原自寂天寞地此與朱子初年之説相似而實不同葢朱子初年以人之情識逐念流轉而無未發之時文成則以心之生機流行不息而無未發之時文成之説㣲矣而非中庸之㫖也中庸所謂未發指喜怒哀樂言夫人豈有終日喜怒哀樂者葢未發之時為多而喜怒哀樂可言未發不可言不發文成所謂發而不發者以中而言中者天命之性天命不已豈有未發之時葢萬古流行而太極本然之妙萬古常寂也可言不發不可言未發中庸正指喜怒哀樂未發時為天命本體而天命本體則常發而不發者也情之發性之用也不可見性之體故見之於未發未發一語實聖門指示見性之訣静坐觀未發氣象又程門指示初學者攝情歸性之訣而以為無未發時者失其義矣未發説 聖人之學所以異於釋氏者只一性字聖人言性所以異於釋氏言性者只一理字理者天理也天理者天然自有之條理也故曰天叙天秩天命天討此處差不得鍼芒先聖後聖其揆一也明道見得天理精故曰傳燈録千七百人若有一人悟道者臨死須尋一尺布裹頭而死必不肯削髪服而終此與曾子易簀意同此理在拈花一脈之上非窮理到至極處不易言也心性説 老氏氣也佛氏心也聖人之學乃所謂性學老氏之所謂心所謂性則氣而已佛氏之所謂性則心而已非氣心性有二其習異也性者天理也外此以為氣故氣為老氏之氣外此以為心故心為佛氏之心聖人氣則養其道義之氣心則存其仁義之心氣亦性心亦性也或者以二氏言虛無遂諱虛無非也虛之為實有之與無同義而異名至虛乃至實至無乃至有二氏之異非異於此也性形而上者也心與氣形而下者也老氏之氣極於不可名不可道佛氏之心極於不可思不可議皆形而上者也二氏之異又非異於道器也其端緒之異天理而已氣心性説 伊川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此二語闗涉不小了此即聖人艮止心法胡廬山以為心即理也舍心而求諸物遺内而循外舍本而逐末也嗚呼天下豈有心外之物哉當其寂也心為在物之理義之藏於無朕也當其感也心為處物之義理之呈於各當也心為在物之理故萬象森羅心皆與物為體心為處物之義故一靈變化物皆與心為用體用一源不可得而二也物顯乎心心妙乎物妙物之心無物於心無物於心而後能物物故君子不從心以為理但循物而為義不從心為理者公也循物為義者順也故曰廓然大公物來順應故曰聖人之喜怒在物不在已八元當舉當舉之理在八元當舉而舉之義也四凶當罪當罪之理在四凶當罪而罪之義也此之謂因物付物此之謂艮背行庭内外兩忘澄然無事也彼徒知昭昭靈靈者為心而外天下之物是心為無矩之心以應天下之物師心自用而已與聖賢作用處天地懸隔理義説 張子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天地間性有萬殊者形而已矣以人物言之人形直而靈獸形橫而蠢以人言之形清而靈形濁而蠢故史傳所載商臣伯石之𩔖皆形也形異而氣亦異氣異而性亦異非性異也弗虛弗靈性弗著也夫子曰性相近也習染未深之時未始不可為善故曰相近然而質美者習於善易習於惡難質惡者習於惡易習於善難上智下愚則氣質美惡之極有必不肯習於善必不肯習於惡也故有形以後皆氣質之性也天地之性非學不復故曰學以變化氣質為主或疑天地之性氣質之性不可分性為二者非也論性於成形之後猶論水於浄垢器中道著性字只是此性道著水字只是此水豈有二耶或又疑性是性氣質是氣質不可混而一之者亦非也天地之道為物不貳故性即是氣氣即成質惡人之性如垢器盛水清者已垢垢者亦水也明乎氣質之性而後知天下有自㓜不善者氣質而非性也故曰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氣質説 凡了悟者皆乾也修持者皆坤也人從迷中忽覺其非此屬乾知一覺之後尊道而行此屬坤能皆乾坤之倪而非其體乍悟復迷乍作復止未足據也必至用力之久一旦豁然如大畜之上九畜極而通曰何天之衢乃如是乎心境都忘宇宙始闢方是乾知知之既真故守之必力細行克矜小物克謹視聽言動防如闗津鎮如山岳方是坤能譬之於穀乾者陽發生耳根苖花實皆坤也葢乾知其始坤成其終無坤不成物也故學者了悟在片時修持在畢世若曰悟矣一切冐嫌疑毁藩籬曰吾道甚大奈何為此拘拘者則有生無成苖不秀秀不實惜哉乾坤説 真放下乃真操存真操存乃真放下心存誠敬至於死生不動更有何物不放下耶若謂心存誠敬胸中有誠敬則拳拳服膺胸中有一善乎本體本無可拈聖人姑拈一善字工夫極有多方聖人為拈一敬字鄒顧請益
  辨大學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陽明曰所謂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物各得其理矣事物各得其理格物也是格物在致知知而後格物也又曰物事也格正也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又曰格物者格其心之不正以歸於正是格物在正心誠意意誠心正而後格物也陽明辨 凡人之學謂之曰務外遺内謂之曰玩物喪志者以其不反而求諸理也求諸理又豈有内外之可言哉在心之理在物之理一也天下無性外之物無心外之理猶之器受日光在彼在此日則一也不得析之而為二豈待合之而始一也同上
  論學書平昔自認以此心惺然常明者為道心惟知學者有之蚩蚩之氓無有也即其平旦幾希因物感觸倐明倐晦如金在鑛但可謂之鑛不可謂之金如水凝冰但可謂之冰不可謂之水而先生乃曰僮僕之服役中節者皆道心也初甚疑之已而體認忽覺平日所謂惺然常明之心乃是把捉之意而蚩蚩之民有如鳶飛魚躍出於任天之便者反有合於不識不知之帝則特彼日用不知耳然則無覺非也有意亦非也必以良心之自然者為真稍渉安排即非本色矣與許敬菴 佛氏所謂善念中善事也與聖人言善絶不相干韓子曰彼以煦煦為仁孑孑為義其小之也固宜如佛氏所謂善其無之也亦宜答顧涇陽 格物之功非一其要歸於知本知修身為本而本之天下無餘事矣葢格來格去知得世間總無身外之理總無修外之工正其本萬事理更不向外著一念如此自然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豈不是止至善也程朱錯認此謂知本是闕文而謂格致别有傳遂令修身為本二節無歸著後世知得此謂知本是原文而謂格物只格本末又令格物致知之工無下手假令一無知識之人不使讀書講論如朱子四格法而專令格本末其有入乎同上 諸老之中塘南可謂洞徹心境者矣然以愚見窺之尚有未究竟在何則聖人之學上下一貫故其表裏精麄無不兼到舉要而言循理而已循理便無事即無思無為之謂也今徒曰無思無為得手者自不至遺棄事物然已啓遺棄事物之𡚁矣如曰止於至善有何名相倚著之可言至矣極矣今必曰無善無惡又須下轉語曰無善無惡乃所以為至善也明者自可會通然而以之明心性者十之一以之滅行檢者十之九矣無思無為者即無善無惡之謂也未離知解則未離門户未離門户則未離倚著倚著易知而無倚著之倚著難知也故曰尚有未究竟在聖人之道至易至簡無可名言故曰予欲無言惟其無可言故其可言者人倫日用之常而已所以愈淺而愈深愈卑而愈高愈顯而愈㣲然而如之何而可使人見本體也曰此在人之信而非可以無思無為無善無惡轉令人走向别處去也如易曰乾元亨利貞如言人仁義禮智之謂也停停當當本體如是而已信得及者别無一事日用常行人倫事物無令少有汙壊而已此所以為至易至簡也同上 善即生生之易也有善而後有性學者不明善故不知性也夫善洋洋乎盈眸而是矣不明此則耳目心志一無著落處其所學者偽而已矣然其機竅在於心人心反復入身來故能向上尋去下學而上達也答馮少墟 方寸即宇宙也世人漫視為方寸耳顧非窮究到名言不立之地為名言而已非存養於思慮未發之先為思慮而已名言思慮為憧憧之方寸而已答劉念臺 理者心也窮之者亦心也但未窮之心不可為理未窮之理不可為心此處非窮叅妙悟不可悟則物物有天然之則日用之間物還其則而已無與焉如是而已同上 心一也黏於軀殻者為人心即為識發於義理者為道心即為覺非果有兩心然一轉則天地懸隔謂之覺矣猶以為形而下者乘於氣機也視聽持行皆物也其則乃性也佛氏以擎拳豎拂運水搬柴總是神通妙用葢以縱橫豎直無非是性而毫釐之差則於則上辨之凡事稍不合則必有不安此見天然自有之中毫髪差池不得若觀佛氏於彜倫之際多所未安彼却不顧也同上 敬者絶無之盡也有毫釐絲忽在便不是有敬字在亦不是同上 存養此心純熟至精㣲純一之地則即心即性不必言合如其未也則如朱子曰虛靈知覺一而已矣而所以為知覺者不同不嫌於分剖也與錢啟新 貨色二字落脚便成禽獸與揭陽先生 自昔聖賢兢兢業業不敢縱口説一句大膽話今却不然天下人不敢説底話但是學問中人説以心性之虛見為名敎罪人者多矣與管東溟 某洗心待益但見本性本無常變變動他不得一切變幻皆銷歸於此𠉀趙儕鶴師 嘗妄意以為今日之學寧守先儒之説拘拘為尋行數墨而不敢談元説妙自陷於不知之妄作寧禀前哲之矩硜硜為鄉黨自好而不敢談圓説通自陷於無忌憚之中庸積之之久倘習心變革德性堅凝自當怳然知大道之果不離日用常行而歩歩蹈實地與對塔説相輪者逺矣答葉臺山 學必須悟悟後方知痛癢耳知痛癢後直事事放過不得與羅匡湖 戒懼慎獨不過一靈炯然不昩知是必行知非必去而已所以然者何也此件物事不著一毛惟是知是必行知非必去斬斬截截潔潔浄浄積習久之至於動念必正方是此件不然只是見得他光景不為我有試體行不慊心時還是此件否耶答耿庭懐不患本體不明只患工夫不密不患理一處不合惟
  患分殊處有差必做處十分酸澀得處方能十分通透復錢漸菴 知危者便是道心同上 人心一片太虛是廣運處此體一顯即顯無漸次可待澈此則為明心一㸃至善是真宰處此體愈窮愈㣲有層級可言澈此方為知性或曰至善是現成天則有何層級曰所謂層級就人見處言身到此處見到此處進一層又一層見到天然停停當當處方是天則此即窮理之謂也或曰虛到極處便見至善豈虛是虛善是善曰只看人入處何如從窮理入者即虛是理虛是知覺便是仁義禮智不從窮理入者即氣是虛仁義禮智只是虛靈知覺縁心性非一非二只在毫芒𦕈忽間故也同上 某與李先生見羅稍異者以格物致知而知本以知本為物格知至耳至於主意則在知止工夫則在知本一也吾人日用何曾頃刻離著格物開眼便是開口便是動念便是善格物者時時知本善知本者時時格物格透一分則本地透一分止地透一分耳與徐匡岳 復元聖質也見在已是康齋等輩矣説者謂康齋不及白沙透悟葢白沙於性地上窮研極究以臻一旦豁然康齋只是行𧨏潔修心境静樂如享現成家當者然其日漸月摩私欲浄盡原與豁然者一般即敬軒亦不見作此様工夫至其易簀之詩此心惟覺性天通原是此様境界不可謂其不悟復元再肯進此一歩大儒矣但恐其質妙行敦身心已定疊得去日用已洒落得去不信有此一歩只有一試法須自知之有妄想否有倚靠否若有妄想即樂亦須假物如讀書亦假借也若有倚靠即敬亦是倚靠如以敬直内便不是直也論辛復元 辛全字復元家貧十七八纔知讀書即有志聖學三十不娶友人勸之始有室不赴試當事挽之廩於學宫崇禎時以薦舉入朝所著有樂天集養心録然其人胸中憒憒急欲自見劉先生曰辛復元儒而偽者也馬君謨禪而偽者也君謨衢州人林増志師之 聖學全不靠静但各人稟賦不同若精神短弱決要静中培擁豐碩収拾來便是良知散漫去都成妄想答吳安節 人生處順境好過却險處逆境難過却稳世味一些靠不著方見道味親切道味有些靠不著只是世味揷和兩者推敲儘有進歩若順境中一切混過矣同上 接敎言連日精神不暢此不可放過凡天理自然通暢和樂不通暢處皆私欲也當時刻喚醒不令放倒與吳子徴 心體無有形體無有邊際無有内外無有出入停停當當直下直上不容絲毫人力但昏襍時略綽喚醒一醒即是本體昭然現前更不待認而後合待認而合則與道為二反成急廹躁擾矣静中不可空持硬守必須涵泳聖賢之言使義理津津悦心方得天機流鬯 此道既爾充塞形色即是天性但隨有所在一切整齊嚴肅許大乾坤樞紐在此總無餘事矣俱同上 居平日取聖賢書循循而讀之内體諸身而合外應之事而順自不覺其篤信而深好之故自學庸語孟周程張朱諸書而外不敢泛有所讀確守師説亦不敢自立所見出而應世一秉其所信亦不敢有所委曲求濟於其間答史玉池 為己之根未深怒於毁者必喜於譽却是平日所為好事不過欲人道得一個好於自己的性分都無干渉同上 躬行君子聖人所謂未得者要形色純是天性聲為律身為度做到聖人亦無盡處所以為未得故不悟之修止是裝飾不修之悟止是見解二者皆聖人所謂文而已豈躬行之謂哉答蕭康侯 某自甲午年赴謫所從萬山中磐石上露出本來面目修持十五年祗覺一毛尚在去年一化方知水窮山盡處耳雖然聖解一破立盡凡情萬疊難消古德牧之為牛某則奉之為君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答瞿洞觀廊廟山林俱各有事在山林者一念不空即非真體有民社者一念不實亦非真空同上人生只有一個念頭最可畏全憑依他不得精察天理令這念頭只在兢業中行久之純熟此個念頭即是天理孔聖七十方到此地位吾輩何敢説大話也與丁子行足下契禪獨深而好觀程子遺書先入之言主張於内為力甚難倘於高明未合願姑舍之萬勿援釋合儒為孔門大罪孽今之陽崇儒而陰從釋借儒名以文釋行者大熾足下才高力强尤大可慮與其似是亂真則不若静守禪宗答劉直州 李先生獨揭止修之旨自頂至踵皆為實地頭無動無静皆為實工夫其意㣲矣其功大矣善學者得之則凡聖賢之言皆見下落如五味之相濟而不相為病不善學者舉一廢百亦有不覺其相為牴牿者何也聖人之言寛而不迫雖至於千變萬化而道則一也李先生提綱挈領之敎説近於執執則迫矣故某以為既得其大本則宜益涵泳聖賢之言而寛以居之斯為不失李先生之意也與羅止菴 談良知者致知不在格物故虛靈之用多為情識而非天則之自然去至善逺矣吾輩格物格至善也以善為宗不以知為宗也故致知在格物一語而儒禪判矣答汪儀寰 陽明先生於朱子格物若未嘗渉其藩者其致良知乃明明德也然而不本於格物遂認明德為無善無惡故明德一也由格物而入者其學實其明也即心即性不由格物而入者其學虛其明也是心非性心性豈有二哉則所從入者有毫釐之辨也答方本菴 體即是用用即是體雖不容分然用寂是體體發是用亦不容混一觀而用寂矣所謂觀未發者如是若徒觀其氣象何啻千里人能知用寂之體只於此立本乃真復也與吳覲華 寂即是易發即是爻同上 此事凝之甚難散之甚易道豈有聚散乎正欲凝此無聚散者故本體本無散工夫只是凝與周季純學問只要一絲不掛其體方真體既真用自裕到真
  用工夫時即工夫一切放下方是工夫同上 身心之事當汲汲求之不可丢在無事甲中一切求閒好静總是無事生事與卞子静 學問在知性而已知性者明善也孟子道性善而言必稱堯舜者何也性無象善無象稱堯舜者象性善也若曰如是如是言上會者淺象上會者深此象在心得其正時識取心得其正心中無事時也與陳似水 於穆之真絶無聲無臭安得有富貴貧賤夷狄患難是刀鋸鼎鑊之所不能及安得有死生但在日用煉習純是此件即真無死生耳與孫淇澳 都下近傳姑蘇詞林作六君子弔忠文想如丈敎正實其説矣此何異公子無忌約賔客入秦軍乎杜門謝客正是此時道理彼欲殺時豈杜門所能逃然即死是盡道而死非立巖牆而死也大抵現前道理極平常不可著一分怕死意思以害世敎不可著一分不怕死意思以害世事想丈於極痛憤時未之思也與劉念臺
  雜著黙而識之曰悟循而體之曰修修之則𢑱倫日用也悟之則神化性命也聖人所以下學而上達與天地同流如此而已矣今之為悟者或攝心而乍見心境之開明或專氣而乍得氣機之宣暢以是為悟遂欲舉吾聖人明善誠身之敎一掃而無之決隄防以自恣滅是非而安心謂可以了生死嗚呼其不至於率禽獸食人而人相食不止矣近思録序 聖人言道未嘗諱言無也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無聲無臭者不可言言人倫庶物而已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故典曰天序禮曰天秩命曰天命討曰天討是之謂天則聖人之學物還其則而我無與焉萬變在人實無一事無之極也是故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言天下之至動而不可亂也彼外善以為性故物曰外物窮事物之理曰徇外直欲一掃而無之不知心有未盡不可得而無也理有未窮心不可得而盡也今以私欲未浄之心遽遣之使無其勢必有所不能則不得不别為攝心之法外人倫庶物而用其心至於倫物之間知之不明處之不當居之不安將紛擾滋甚而欲其無也愈不可得矣是故以理為主順而因之而不有者吾之所謂無也以理為障逆而掃之而不有者彼之所謂無也許敬菴語要序 陽明先生所謂善非性善之善也何也彼所謂有善有惡者意之動則是以善屬之意也其所謂善第曰善念云爾所謂無善第曰無念云爾吾以善為性彼以善為念也吾以善自人生而静以上彼以善自吾性感動而後也故曰非吾所謂性善之善也吾所謂善元也萬物之所資始而⿱㳄貝生也烏得而無之故無善之説不足以亂性而足以亂敎善一而已矣一之而一元萬之而萬行萬物不二者也天下無無念之心患其不一於善耳一於善即性也今不念於善而念於無無亦念也若曰患其著焉著於善著於無一著也著善則拘著無則蕩拘與蕩之患倍蓰無算故聖人之敎必使人格物物格而善明則有善而無著今懼其著至夷善於惡而無之人遂將視善如惡而去之大亂之道也故曰是以亂敎古之聖賢曰止善曰明善曰擇善曰積善葢懇懇焉今以無之一字掃而空之非不敎為善也既無之矣又使為之是無食而使食也方本菴性善繹序 至日閉闗闗心闗也其紛念為商旅其真宰為后商旅不行則内固后而省方則外馳闔乾坤之門而為闗斯為闢乾坤之户而為盛德大業三百八十四畫一畫綰之㸃朱吟序 諸賢之登斯堂也有不雝雝肅肅者乎此雝雝肅肅之時有喜乎有怒乎有哀樂乎抑有思慮乎無有也所謂未發也善之體也一反觀而明矣此反觀者何物也心也明德也性寂而静心能觀之情發而動心能即之此心之所以統乎性性而明德之所以體用乎至善也格致之法也桐川會續記序 姚江之弊始也掃聞見以明心耳究而任心而廢學於是乎詩書禮樂輕而士鮮實悟始也掃善惡以空念耳究且任空而廢行於是乎名節忠義輕而士鮮實修崇文會語序論語二十篇不言心第兩言之曰其心三月不違仁曰從心所欲不踰矩是則固有違仁踰矩之心矣自致良知之宗揭學者遂認知為性一切隨知流轉張皇怳忽其以恣情任欲亦附於作用變化之妙而迷復久矣尊聞録序 耳目手足者形也視聽持行者色也聰明恭重者性也本來如是復還其如是之謂工夫也修而不悟者循末而迷本悟而不澈者認物以為則不知欲修者正須求之本體欲悟者正須求之工夫無本體無工夫無工夫無本體也馮少墟集序 感應所以為鬼神非有鬼神以司感應聖人以天理如是一循其自然之理所以為義佛氏以因果如是懾人以果報之説所以為利感應篇序今人欽欽焉目明耳聰手恭足重心空空而無適於
  斯時也徹内外非天乎天非性乎性非善乎以其為人之本色無纎毫欠缺無纎毫汙染而謂之善也循是而動不違其則之為道故學莫難於見其本色見本色斯見性矣程子以學者須先識仁而謂不須防檢不須窮索夫學豈可廢防檢窮索欲人識防檢窮索之非本色辨其非本色者即知其本色知其本色則防檢窮索皆本色也曹真宇集序 學欲其得之心而已無所得諸其心則物也者物也有所得諸其心則物也者知也物自為物故物不闗於性物融為知則性不累於物如此而已矣敦訓韵律序 古之至人以變易成其不易以不易貞其變易夫人自少壯而老身體髪膚日遷日謝變易矣而心不易也夫人之心思營為萬起萬滅變易矣而性不易也吾萬起萬滅者注之於是而不二焉是為以變易成其不易久之而熟道義成性向之萬起萬滅者轉而為萬變萬化之妙是為以不易貞其變易夫人之夢也其遊魂能視能聽能言能動無質無體與有質有體者不異然遊魂為變變而不可知者以其昩而不靈至成性而遊魂始靈故大人通晝夜而知守其不易也王應峯壽序 人之率然而動皆欲也惕然而慮皆理也欲動而慮止則得失之分而安危存亡治亂之機也慮得集序 太極者理之極至處也其在人心湛然無欲即其體也先儒云心即太極此語須善會無欲之心乃真心真心斯太極矣若但見其無形無方無際而已是見也有所見便是妄書悟易篇 凡人而可至於聖人者只在慎獨獨者本然之天明也人所不知而已所獨知也是即知其為是非即知其為非非由思而得非由慮而知即此是天即此是地即此是鬼神無我無人無今無古總是這個知得這個可畏即便是敬不欺瞞這個即便是誠一一依這本色即便是明書扇 覺者心也敬者身也今人四體不端見君子而後肅焉端焉所以不安者非由見君子而然其性然也見君子而性斯顯耳故心覺而身敬者坤承乾也乾坤合德則形性渾融久而熟凡而聖矣同上 陸古樵曰只要立大本一日有一日之力一月有一月之力務要静有定力令我制事毋使事制我此下皆三時記 陸粹明號古樵廣東新會人從潮陽蕭自麓學以主静為宗余深喜其言聞其謂子徴曰静後覺真氣從丹田隱隱而生余又懼其誤認主静之㫖也 明月臨江不能飲酒亦覺幽藴内攻不暢諸外篷牕隱坐深自克省知前功之不切手勢一轉李見羅書云果明宗果知本真有心意知物各止其
  所而格致誠正總付之無所事事的光景矣又曰格致誠正不過就其中缺漏處照管提撕使之常止常止則身常修心常正意常誠知常致而物自格矣余則以大學格致即中庸明善所以使學者辨志定業絶利一源分剖為巳為人之介精研義理是非之極透頂徹底窮穴擣巢要使此心光明洞達直截痛快無毫髪含糊疑似於隱㣲之地以為自欺之主夫然後為善而更無不為之意拒之於前不為惡而更無欲為之意引之於後意誠心正身修善之所以純粹而精止之所以敦厚而固也不然非不欲止欲修而氣稟物欲拘蔽萬端恐有不能實用其力者矣且修身為本聖訓昭然千古誰不知之只縁知誘物化不能反躬非欲能累人知之不至也何以旦晝必無穿窬之念夜必無穿窬之夢知之切至也故學者辨義利是非之極必皆如無穿窬之心斯為知至此工夫喫𦂳沈著豈可平鋪放在説得都無氣力且條目次第雖非今日致明日誠然著個先後字亦有意義不宜如此儱侗此不過先儒舊説見羅則自謂孔曾的傳恐決不入也 余觀文成之學葢有所從得其初從鐵柱宫道士得養生之説又聞地藏洞異人言周濓溪程明道是儒家兩個好秀才及婁一齋與言格物之學求之不得其説乃因一草一木之説格及官舍之竹而致病旋即棄去則其格致之㫖未嘗求之而於先儒之言亦未嘗得其言之意也後歸陽明洞習静導引自謂有前知之異其心已静而明及謫龍塲萬里孤遊深山夷境静專澄黙功倍尋常故胸中益洒洒而一旦怳然有悟是其舊學之益精非於致知之有悟也特以文成不甘自處於二氏必欲篡位於儒宗故據其所得拍合致知又粧上格物極費工力所以左籠右罩顛倒重複定眼一覷破綻百出也後人不得文成之金鍼而欲强繡其鴛鴦其亦誤矣 蕭自麓臨别謂曰公當潛養數年不可發露先輩皆背地用一陣堅苦工夫故得成就耳余深然之 或曰至善自性體宋儒如何認作極功余曰公自認作極功朱子未嘗如此説門人問曰至善是各造其極然後為至否朱子曰至善是自然的道理如此説不得又曰至善是些子恰好處天理人心之極致也公且看人心若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欲之私此何等境界還算不得性體否曰一草一木皆要格如何余曰公看上下文否聖賢之言隨人抑揚人欲專求性情故推而廣之曰性情固切草木皆有理不可不察人欲泛觀物理則又曰致知當知至善所在若徒欲泛觀物理恐如大軍之遊騎出太逺而無所歸也一進一退道理森然何嘗敎人去格草木曰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如何曰自是問者疑一物格則萬物皆通故云雖顔子亦未至此惟今日而格明日又格積習多然後有貫通處耳此於道理何疑豈曾限定公一日只格得一物耶 許敬菴先生之學以無欲為主自是逈别世儒不必以大學論離合也當時濓溪無欲之學大學未經表章反覺潔浄今日人人自為大學執此病彼氣象局促耳
  講義自有知識以來起心動念俱是人欲聖人之學全用逆法只從矩不從心所欲也立者立於此不惑者不惑於此歩歩順矩故歩歩逆欲到五十而知天命方是順境故六十而耳順矣七十而心順矣不踰矩章 人生有身必有所處不處約便處樂不仁之人約也處不得樂也處不得此身無一處可著落也約者収斂之義樂者發舒之義不仁者愈約愈局更無過活處愈樂愈放更無收煞處約樂章所謂一不是只説一個心是説這個心到至一處譬之於金當其在鑛時只可謂之鑛不可謂之金故未一之心只可謂之心惟精之心方可謂之一一貫章 人果能見得天理精明方見得人欲細㣲一動於欲便礙於理如兩造然遂内自訟一訟則天理常伸人欲消屈而過不形於外矣故曰見性始能見過見過斯能復性見過章 忠信是天生人的原來本色聖賢好學不過是還他本色若不學便逐日澆散非是把忠信做個基本忠信之外又有甚學問也十室之邑章 人生何處有一毫不停當何處有一毫不圓滿自家做得不停當覺得不圓滿皆是有生以後添出來勾當添出來念頭原初本色何曾有此但一直照他本色終日欽欽不迷失了故物便到聖人地位也只如此人之生也直章 中即吾之身心是也庸即吾之日用是也身心何以為中只潔潔浄浄廓然大公便是身心不是中能廓然無物即身心是中也日用何以謂之庸只平平常常物來順應便是日用不是庸能順事無情即日用是庸也到這裡一絲不掛是個極至處上面更無去處也中庸其至章 仁是生生之理充塞天地人身通體都是何曾有去來有内外自人生而静以後誘物為欲遂認欲為心迷不知反耳若一念反求此反求者即仁也别尋個仁即誤矣曰如此不幾認心為性乎何以言心不違仁曰心性不是兩個程子謂人心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達也心是形而下者仁是形而上者達則即心即仁不達則心只是心看人自得何如仁逺章 孔門心法極難看不是懸空守這一個心只隨時隨處隨事隨物各當其則葢心不是别物就是大化流行與萬物為體的若事物上差失就是這個差失學者不知本領只去事物上求却離了本知是本領要守住這個心又礙了物皆謂之不仁學如不及章 生生之謂易無刻不生則無刻不易無刻不易則無刻不逝但不可得而見可見者無如川流此是人的性體自有生以來此個真體變做憧憧妄念一般流行運用不舍晝夜遂沈迷不反學者但猛自反觀此憧憧者在何處了不可得妄不可得即是真也縁真變妄故轉妄即真如掌反覆朱子欲學者時時省察不使毫髪間斷不是敎人將省察念頭接續不間斷此真體原自不舍晝夜人間斷他不得但有轉變耳時時省察不令轉變久之而熟乃為成德也川上章今人錯認敬字謂纔説敬便著在敬上了此正不是
  敬凡人心下膠膠擾擾只縁不敬若敬便豁然無事了豈有敬而著個敬在胸中為障礙之理修已以敬章 除却聖人全知一徹俱徹以下便分兩路一者在人倫庻物實知實踐去一者在靈明知覺黙識黙成去此兩者之分孟子於夫子㣲見朕兆陸子於朱子遂成異同本朝文清文成便是兩樣宇内之學百年前是前一路百年來是後一路兩者遞傳之後各有所弊知及之章 人只有這一㸃明察是異於禽獸處明察者何也乃知覺運動中之天則仁義禮智中之靈竅然這個明察人人具足知誘物化以後都變作私智小慧在世情俗見中全不向人倫庻物上來所以不著不察然一轉頭私智小慧又都作真明真察這一轉亦惟人能之禽獸不能也人之所以異於禽獸章 孟子拈出情字才字證性之善然人之為不善必竟從何而來為即才也非才之罪是誰之罪歟曰不思之罪也思非今人泛然思慮之思是反觀也吾輩試自反觀此中空空洞洞不見一物即性體也告子便認作無善無不善不知此乃仁義禮智也何者當無感時故見其無及感物而動便有惻隱四者出來所謂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隨順他天然本色應付而去是可以為善者乃才也若不思則人是蠢然一物信著耳目口鼻四肢逐物而去仁義禮智之才皆為耳目口鼻四肢之用才非性之才矣然則為不善豈才之罪乃若其情章 心之所同然不是輕易説得的只看口之於味必須易牙之味天下方同耳之於聲必須師曠之音天下方同目之於色必須子都之姣天下方同不然畢竟有然有不然者説不得同視同聽同美也心之理義何以見得天下同然須是悦心者方是即如今人説一句話處一件事到十分妥當的方人人同然稍有不到便不盡同所以理必曰窮理義必曰精義不到至處喚不得理義不足以悦心不足以同於天下富嵗子弟章 天地間渾然一氣而已張子所謂虛空即氣是也此是至虛至靈有條有理的以其至虛至靈在人即為心以其有條有理在人即為性澄之則清便為理淆之則濁便為欲理是存諸於中欲是梏亡於外如何能澄之使清一是天道自然之養夜氣是也一是人道當然之養操存是也牛山之木章 氣之精靈為心心之充塞為氣非有二也心正則氣清氣清則心正亦非有二也養氣工夫在持志持其志便不梏於物是終日常息也息者止息也萬念營營一齊止息胸中不著絲毫是之謂息今人以呼吸為息謬矣同上 放如流放竄殛之放必有個安置所在或在聲色或在名利才知得放便在這裡放心章會語凡事行不去時節自然有疑有疑要思其所以行不去者即是格物 人要於身心不自在處究竟一個著落所謂困心衡慮也若於此蹉過便是困而不學聖學正脈只以窮理為先不窮理便有破綻譬如一張棹子須要四隅皆見不然一隅有汙穢不知也又如一間屋一角不照即躱藏一賊不知也 問静中何以格物曰格物不是尋一個物來格但看身心安妥稍不安妥格其因甚不安妥是也問既安妥如何曰體認此安妥亦格物也 學問先要知性性上不容一物無欲便是性 無為其所不為是孟子道性善處性中原無物因其所本無故不為不欲若只在不為不欲上求吾人終日除不為不欲之時須有空缺此空缺時作何工夫問言性則故而已矣之故曰故者所謂原來頭也只
  看赤子他只是原來本色何嘗有許多造作 心氣分别譬如日廣照者是氣凝聚者是心明便是性 學者於理氣心性須要分析明白延平黙坐澄心便明心氣體認天理便明理性 問近覺坐行語黙皆瞞不得自家曰此是得力處心靈到身上來了但時時黙識而存之 天只是天一落人身故喚做命命字即天字也易言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謂之神吾輩一語一黙一作一息何等神妙凡民不知胡亂把這神都做壊了學者便須時時照管胸中無事則真氣充溢於中而諸邪不能入 整菴云氣聚有聚之理氣散有散之理氣散氣聚而理在其中先生曰以本原論之理無聚散氣亦無聚散如人身為一物物便有壊只在萬殊上論本上如何有聚散氣與理只有形上形下之分更無聚散可言敬字只是一個正字伊川整齊嚴肅四字恰好形容
  得一個正字 顯諸仁即是藏諸用譬如一株樹春風一動枝葉蔚然枝葉都是春發出是顯諸仁然春都在枝葉即藏諸用夫子言仁曰恭寛信敏惠可見仁都在事上離事無仁 薛文清吕涇野語録中無甚透悟語後人或淺視之豈知其大正在此他自㓜未嘗一毫有染只平平常常脚踏實地做去徹始徹終無一差錯既不迷何必言悟所謂悟者乃為迷者而言也 氣節而不學問者有之未有學問而不氣節者若學問不氣節這一種人為世敎之害不淺 問康齋與白沙透悟處孰愈曰不如白沙透徹胡敬齋如何曰敬齋以敬成性者也陽明白沙學問如何曰不同陽明象山是孟子一脈陽明才大於象山象山心麄於孟子自古以來聖賢成就俱有一個脈絡濓溪明道與顔子一脈陽明象山與孟子一脈橫渠伊川朱子與曾子一脈白沙康節與曾㸃一脈敬齋康齋與尹和靖子夏一脈又問子貢何如曰陽明稍相似 問告子是强持否曰他到是自然的問近於禪乎曰非也告子之學釋氏所呵者也謂之自然外道 問整菴陽明俱是儒者何議論相反曰學問俱有一個脈絡宋之朱陸亦然陸子之學直截從本心入未免道理有疎畧處朱子却確守定孔子家法只以文行忠信為敎使人以漸而入然而朱子大能包得陸子陸子麄便包不得朱子陸子將太極圖通書及西銘俱不信便是他心麄處 學問並無别法只依古聖賢成法做去體貼得上身來雖是聖賢之言行即我之言行矣曹月川看他文集不過是依了聖賢實落行去將古人言語畧闡發幾句並無新竒異説他便成了大儒故學問不貴空談而貴實行也 問劉誠意先曾出仕而後佐太祖何如曰焉有天生真主為天下掃除禍亂既抱大才而不輔之者乎誠意之差差在前此之輕出 問王龍溪辭受不明必良知之學誤之也曰良知何嘗誤龍溪龍溪誤良知耳又問龍溪之差恐亦陽明敎處未加謹嚴曰陽明未免有放鬆處 一向不知象山陽明學問來歷前在舟中似窺見其一斑二先生學問俱是從致知入聖學須從格物入致知不在格物虛靈知覺雖妙不察於天理之精㣲矣知豈有二哉有不致之知也毫釐之差在此 敬義原非二物假如外面正衣冠尊瞻視而心裡不敬久則便傾倚了假如内面主敬而威儀不整久則便放倒了所以聖人説敬義立而德不孤難久者只是德孤德孤者内外不相養身心不相攝也
  明儒學案卷五十八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學案>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十九
  餘姚 黃宗羲 撰
  東林學案二
  御史錢啟新先生一本
  錢一本字國端别號啟新常州武進人萬厯癸未進士授廬陵知縣入為福建道御史劾江西巡按祝大舟逮之貪風始衰又劾時相假明旨以塞言路請崇祀羅文毅羅文恭陳布衣曹學正已而巡按廣西皇太子册立改期上言自古人君未有以天下之本為戲如綸如綍乃展轉靡定如此者一人言及即曰此激擾也改遲一年届期而又有一人言及又曰此激擾也復遲二三年必使天下無一人敢言庶得委曲遷延以全其眤愛之私曽不顧國本動搖周幽晉獻之禍可以立覩疏留中踰四月給事孟養浩亦以國本為言内批廷杖并削先生籍歸築經正堂以講學東林書院成與顧端文分主講席黨禍起小人以東林為正鵠端文謡□無虛日而先生不為弋者所慕先生之將歿也豫營窀穸掘地得錢兆在庚戍賦詩曰庚戍年遙月易逢今年九月便相衝又曰月朔初逢庚戍令夬行應不再次且如期而逝葢丁巳九月月建為庚戍也天啟二年壬戍贈太僕寺少卿予祭一壇先生之學得之王塘南者居多懲一時學者喜談本體故以工夫為主一粒穀種人人所有不能凝聚到發育地位終是死粒人無有不才才無有不善但盡其才始能見得本體不可以石火電光便作家儅也此言深中學者之病至謂性固天生亦由人成故曰成之者性夫性為自然之生理人力絲毫不得而與故但有知性而無為性聖不能成愚不能虧以成虧論性失之矣先生深於易學所著有像象管見象鈔續鈔演九疇為四千六百八爻有辭有象占驗吉凶名範衍𩔖儒學正脈名源編滙編録時政名邸鈔語録名黽記黽記聖門教人求仁無甚高逺只是要人不壊却心術狂狷是不壊心術者鄉愿是全壊心術者 稜角多全無渾涵氣象何以學為 毋信俗耳庸目以是非時事臧否人物 人分上是非好醜一切涵容不輕發露即高明廣大氣象朱子曰人之情偽固有不得不察然此意偏勝便覺自家心術亦染得不好也 在聖人分上説無二而非一在凡人分上説無一而非二時時處處因二以求其一便是學的頭面 性體不現總是血氣用事之夫 聖人所謂無無聲臭耳非無天載也無思無為耳非無易也無伐無施耳非無善勞也 操有破有載之心以立於世何時滚出太極圈來 動而未形有無之間不是未形與形交界處亦不是有無過接處動之著為已形為念為慮動之㣲為未形為意為幾誠意研幾慎獨異名而一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心事無兩不於事外正心不於心外有事心事打成一片此所以為集義必有事焉而又正心必無事焉而唯正心皆襲皆取 心者三才主宰之總名天地之心天地之主宰人心人之主宰只單以人言心一而不三通天地人以言心一而三三而一别無兩心謂人心道心八字打開謂道心為主人心聽命謂性是先天太極之理心兼後天妙氣性是合虛與氣心是合性與知覺俱要理會通透 以三才言生理性也以三才言主宰心也一而不三無主心非其心矣一而不三不生性非其性矣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心性不合一都無根其心三月不違仁心與仁不合一都是違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心矩不合一都是踰 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則心存不仁則亡禮則心存無禮則亡若曰存之於心而不忘仁禮皆心中之磈礧物矣 同此一息之時同此一息之氣有以之生有以之死有以之存有以之亡便見生死存亡只一氣恁地滚出不窮底又見物各一極斷然不相假借底 聖學率性禪學除情些毫釐千里之辨 聖賢敎人下手樹藝五穀五穀熟而民人育異端敎人下手芟柞荑稗謂了妄即真恐天下並無荑稗去就有五穀熟之理 卦必三畫見得戴天履地者人非是以一人為人必聯合天地而後為人 迦文丐首也坐談虛空誰為生養只得乞以乞率人亷恥喪盡是以凡渉足釋途者亷隅都無可觀 不可以知為識亦不可以徧物之知為格物 告子曰生之謂性全不消為故曰以人性為仁義猶以杞柳為桮棬此即禪宗無修證之説不知性固天生亦由人成故曰成之者性又曰成性存存世儒有專談本體而不説工夫者其誤原於告子 萬物皆備我也體物不遺心也離物言我失我遺物認心失心單言致知亦是無頭學問須從格物起手 不見頭腦之人儘饒有定静工夫如池沼之水澄静無汩豈不亦號為清泉然終不稱活水朱子於四書集註悔其誤己誤人不小又欲更定本義而未能後人以信守朱説為崇事朱子此徒以小人之心事朱子耳 孟子説求放心求仁也不仁則心放仁則心存後學忘源失委以心為心而不以仁為心知所以求心而不知所以求仁即念念操存頃刻不違祗存得一個虛腔子耳豈所以為心哉 本物於身之謂格性地有覺之謂學 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學不在踐履處求悉空談也 如不長以天下國家為一物即此混然中處之身皆絶首截尾之朽株斷枝殘柯之末枿已安得謂之有本而能以自立 寂然之先陰含陽意與知為一感物之後陽分陰意與知為二若是真意運行即意即知即運行即明照若是妄意錯雜意自意知自知意雖有妄知定不昩意屬陰知屬陽陽主得陰知主得意此欲誠其意所以必先致其知 先須開闢得一個宇宙匡廓然後可望日月代明四時錯行於其中故不格物而求致知意誠者無之 心意纔暴戾便是於乾坤毁傷了一番便似於父母忤逆了一番即此便是莫大罪惡了 全其生理之謂生𢦤其生理之為死人實有生死不得謂之無生死 際天蟠地皆人道也特分幽明而謂之人與鬼神耳 擊而火出見而惻生皆凡庸耳非所以論君子 喜怒哀樂平常只從情上生來底即未喜未怒未哀未樂全是偏全是倚不得謂之中此處切須體究明白 後生小子但有向上根器直須忘年下交以致誘掖奬與之意若要羅致門下便屬私心不足道也 四端只是果芽若不充長立地成朽常人耳目汨於暏聞性體汩於情識如病瘧漢只為
  未發是病故發時皆病 凡任情徇情之夫别無所謂未發之中以喜言如喜在功名眠裡夢裡皆功名如喜在富貴眠裡夢裡俱富貴即寂然冺然之中固不勝其偏於喜倚於喜安有所謂喜之未發乎喜怒哀樂之未發太虛之天體也學者殊未易有之於已 不知性無心可盡不養性無心可存 養得血氣極和極平終血氣也除是重新鑄造一過 把陰陽五行俱抹煞光光要尋得太極出來天下無如此學問徒遏欲非所以存理長存理乃所以遏欲 不從格上起程俱岐路也種樹尋根疏水尋源其格乎 思慮未起鬼神莫窺與天下莫破同意有可破則有可窺而鬼神之所不佑已在此矣 有涵養未發工夫立脚在太極上未發已發雖千路萬路只是一路故曰獨無涵養未發工夫立脚在二五上未發已發俱不是一路了未發陰陽雜揉已發善惡混淆已不得謂之獨矣又安所致其慎乎 十二時中看自家一念從何處起即檢㸃不放過便見功力古人為宗廟以収魂氣死亡且然矧於生存一無所
  収則放逸奔潰釋収於空老収於虛與博奕𩔖聖人本天天覆地載天施地生心之所也學以聚之収於學也故曰悠久無疆 外面只管要裝㸃得好看便是的然而亡底路頭 仁義禮智德性渾全孤仁偏廢皆屬氣質君子有弗性焉 主宰心也道理性也主宰無非道理道理以為主宰言心更不消言性言性亦不必言心若但能為主宰而非其道理何可以為心此聖賢心性雙提言性必根心言心必合性之大㫖人知由男女搆精而生不知由天地絪緼而生是以多以人為心而不克以天地為心所謂人心道心者人心以人為心也道心以天地為心也天人無二不學便都岐而二之 開闢得一個天覆地載規模心量方現充拓得一個天施地生氣象性量方現 程朱一脈相承在居敬窮理居敬本中庸之戒慎恐懼為始窮理本大學之格物致知為先 識者坤藏之記性坤畫一知者乾君之靈性乾畫一人皆有識有知識以知為主如坤必以乾為主識從知坤從乾此即一之頭面識不從知坤不從乾此即不一之頭面異敎轉識成智説無了坤但有了乾宇宙無此造化人亦自無此心體 就一人言心都喚做人心就一人言性都喚做氣質之性以其只知有一已者為心為性而不知有天下之公共者為心為性也惟合宇宙言心方是道心合宇宙言性方是天地之性 虛知都無用惟致乃實 怠惰放肆心即人欲多端多岐戒慎恐懼心即天理只一路謂即慎為獨可所謂做得工夫是本體合得本體是工夫 朱以功曰事事肯放過他人則德日洪時時不肯放過自己則學日密 盈天地間皆化育流行人試自省化不化育不育但有不化直是頑礫有不育直是僵塊於此不知知於何致仁義禮智人所固有只不曾根之於心便不生色者心符故曰生色今人乍見惻生但是端不是根譬如五穀豈不是美種謂人無是種不得然同有是種不會種去只喚做死粒不喚做生粒株守這幾粒一人生育不來况推之天下國家 後世小人動以黨字傾君子傾人國不過小人成羣而欲君子孤立耳或有名為君子好孤行其意而以無黨自命者其中小人之毒亦深 仁人心即本體義人路即工夫故舍其路而不由便是放其心而不知求章本清曰世之求心者止欲守其黙照之體存其圓虛之神好静惡動而於日用間親疎厚薄是非可否一切失其宰制化裁之宜縱使恩怨平等而於親親仁民愛物混然無别謂之為仁可乎謂為心不放可乎可見由義正以居仁充𩔖至義之盡即所以為仁之至也 面孔上常要有血 只看當下一念稍任耳目役聰明不從天命赫赫中流出便不是戒慎不覩恐懼不聞雖如此密修這一念發來稍浮不隱稍麄不㣲稍二三不一路亦無獨可慎而萬有之欛柄卒難凑手只要安頓這一個形軀之身在好處早已不是士的路口了故曰士而懐居不足以為士 近有石經大學虞山瞿元立考辨至為精核其為偽造之書無疑而管登之掘强不服真所謂師不必賢於弟子 禮生自仁如枝生自根若以禮為仁如以枝為根便與復義無交渉放其心謂失其仁義之良心也是個仁義之心即常
  遊於千里之外正謂之存不謂之放不然即常斂於徑寸之内正謂之放不謂之存 硜硜然小人哉為庶民百姓等以分位言謂之小人如庻民百姓而信果硜硜然庻民百姓哉亦可以稱士若今之從政者寧不軒然以大人君子自命求小人之信果反無有不可以其分位而算之為士 乍見怵惕嘑蹴弗屑弗受此人人之真心非誠而何這㸃真心分分明明當怵惕自怵惕當羞惡自羞惡一毫暪昩他不得互混他不得非明而何自誠明謂之性謂此他無謂也就這分分明明一㸃真心擴充以滿其量何人不做至誠至聖自明誠謂之教謂此他無謂也 有性無敎有天無人如穀不苖如苖不秀如秀不實不是有一般天道又有一般人道有一般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之聖人又有一般擇善而固執之賢人如無人道之擇執其所中所得不過電光石火之消息天道且茫如而惟聖罔念亦狂矣孟子據才以論性人所為才既兼三才又靈萬物人無有不才才無有不善以體謂之才性以用謂之才情以各盡其才各成其才其全謂之才德才賢才品才能其偏亦謂之才質才氣才智才技才調並無有不可為善之才告子不知有所謂才故其論性或等之梗直之杞柳或比之無定之湍水或以謂不過食色而夷之物欲之中或并欲掃除仁義而空之天理之外但知生之為性而不知成之為性即同人道於犬牛而有所弗顧孟子辭而闢之與孔子繼善成性之㫖一線不移宋儒小異或遂認才禀於氣又另認有一個氣質之性安知不隳必為堯舜之志此憂世君子不容不辨 周子太極圖説於孔子易有太極之㫖㣲差一線程張氣質之性之説於孟子性善之㫖亦差一線韓子謂軻之死不得其傳亦千古眼也 率從誠始修從明始自誠明人人本體之明故曰性自明誠人人工夫之誠故曰敎 愚可與知能行見在都有下手處及其至而聖人不知不能到底都無歇手處 習性習慣成自然以習為性原非性也氣質之性一向使氣任質慣也誤認以為性原非性也 孔子四十而不惑心理一孟子四十不動心心氣一志一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不特氣壹動志為動心志壹動氣亦總是動心清明在躬志氣如神心氣工夫一體成天君泰然百體從令氣動即心動也 生知之生字人人本體學知之學字人人工夫謂生自足而無待於學古來無如此聖人 鋪天徹地横來堅去無非天命散見流行即此是性别無性也孟子莫非命也順受其正譬如親造子命喜怒惟親而喜不忘怒不怨則子之順受其正君造臣命進退惟君而進以禮退以義則臣之順受其正天造人命順逆惟天生死惟天廢興修短惟天而修身以俟則人之順受其正天無妄命即氣數即義理無氣數之非義理中庸天命之謂性亦如此 道之廢行皆命譬時之晝夜皆天要有行無廢是有晝而無夜也只晝裡也是這個天而處晝底道理不同於夜夜裡也是這個天而處夜底道理不同於晝晝應有為宵應有得日出宜作嚮晦宜息今或晝裡要做夜裡事夜裡要做晝裡事小人不知天命者便如此中庸其為物不貳哀公問仁人不過乎物孝子不過
  乎物天地人物總為一物即物即理大學格物如此只是這個身子頓放得下是謂克巳提掇得起又謂由已太極性也兩儀質也形色天性聖人踐形性質合而為道也性質畧有纖毫罅縫斯為之離子思發明率性修道兩項工夫一在耳目覩聞上較勘離與不離一在心術隱㣲上較勘離與不離到渾融合一而獨體露斯即情即性即吾身即天地萬物即中和即位育 求在我者天不在心外求命不在身外求求在外者求天於心之外求命於身之外 隱㣲二字朱子訓作幾字本易傳知幾孟子幾希來譬如一粒穀種人人所有只難得萌芽既萌芽又須萬分保䕶培養到苗而秀秀而實方有収成君子慎獨慎此 性靈明也慎真誠也率以誠落脈修以明入門 禪本殺機故多好為鬭口語儒者每染其毒而不自覺何哉
  文介孫淇澳先生慎行
  孫慎行字聞斯號淇澳常之武進人萬厯乙未進士第三人授翰林院編修四明挾妖書起大獄先生以國體争之累遷至禮部侍郎癸丑署部事時福王已下明春之國之㫖然神宗故難有司莊田給四萬頃先生謂祖宗朝未有過千頃者且潞王為皇上之弟豈可使子加於其弟皇貴妃又求皇太后止福王行謂明年七十壽誕留此恭祝於是上傳改期路人皆知福王必不肯行但多為題目以塞言者之口先生謂福清曰此事不了某與公皆當⿰扌棄一死福清曰何至是先生曰非死何足以塞責乃集九卿具公疏待命闕下者二旬先生聲泪俱迸達於大内福清亦封還内降神宗為之心動十二月二十二日從皇貴妃索所藏文書不肯出明日又索至酉刻皇貴妃不得已出之文書者神宗許立貴妃之子割臂而盟者也至是焚於神前二十八日遂降旨之國代藩廢長立少條奏改定庚戍科場之弊題覆湯賓尹南師仲罰處宋儒羅豫章李延平從祀孔廟釋楚宗高牆二十三人閑宅二十二人皆先生署事所行也甲寅八月囘籍小人中以京察天啟初召為禮部尚書先生入朝首論紅丸事劾奸相方從哲下九卿科道議議上奪從哲官而戍李可灼未幾告歸逆奄起大獄以三案為刑書挺擊以王侍郎為首移宫以楊忠烈左忠毅為首紅丸則以先生為首兩案皆逮死先生方戍寧夏烈皇立得不行崇禎改元用原官協理詹事府未上後八年有旨擇在籍堪任閣員者先生與劉山陰林寉胎同召至京而卒年七十一賜諡文介先生之學從宗門入手與天寧僧静峯叅究公案無不了然每從憂苦繁難之境心體忽現然先生不以是為得謂儒者之道不從悟入君子終日學問思辨行便是終日戒懼慎獨何得更有虛閒求一漠然無心光景故舍學問思辨行而另求一段静存動察工夫以養中和者未有不流於禪學者也其發先儒所未發者凡有數端世説天命者除理義外别有一種氣運之命雜糅不齊因是則有義理之性氣質之性又因是則有理義之心形氣之心三者異名而同病先生謂孟子曰天之高也星辰之逺也茍求其故千嵗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是天之氣運之行無不齊也而獨命人於氣運之際顧有不齊乎哉葢一氣之流行往來必有過有不及故寒暑不能不錯雜治亂不能不循環以人世畔援歆羡之心當死生得喪之際無可奈何而歸之運命寧有可齊之理然天唯福善禍淫其所以福善禍淫全是一段至善一息如是終古如是不然則生理滅息矣此萬有不齊中一㸃真主宰先生之所謂齊也先生謂性善氣質亦善以麰麥喻之生意是性生意黙黙流行便是氣生意顯然成象便是質如何將一粒分作兩項曰性好氣質不好葢氣稟實有不齊生而愚智清濁較然分途如何説得氣質皆善然極愚極濁之人未嘗不知愛親敬長此繼善之體不以愚濁而不存則氣質之非不善可知先生之所以為善也先生謂人心道心非有兩項心也人之為人者心心之為心者道人心之中只有這一些理義之道心非道心之外别有一種形氣之人心也葢後人既有氣質之心遂以發於氣質者為形氣之心以為心之所具者止此知覺以理義實之而後謂之道心故須窮天地萬物之理不可純是已之心也若然則人生本來祗有知覺更無義理只有人心更無道心即不然亦是兩心夾雜而生也此先生之説長也三者之説天下浸淫久矣得先生而雲霧為之一開真有功於孟子者也陽明門下自雙江念菴以外總以未發之中認作已發之和謂工夫只在致和上却以語言道斷心行路絶上一層喚作未發之中此處大段著力不得只教人致和著力後自然黑窣撞著也先生乃謂從喜怒哀樂看方有未發夫人日用間豈必皆喜怒皆哀樂即發之時少未發之時多心體截得清楚工夫始有著落自來皆以仁義禮智為性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為情李見羅道性編欲從已發推原未發不可執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而昩性自謂提得頭腦不知有惻隱而始有仁之名有羞惡而始有義之名有辭讓而始有禮之名有是非而始有智之名離却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則心行路絶亦無從覔性矣先生乃謂孟子欲人識心故將惻隱之心摘為仁之端非仁在中而惻隱之心反為端也如此則見羅之説不辨而知其非矣劉夫子曰近看孫淇澳書覺更嚴密謂自幼至老無一事不合於義方養得浩然之氣茍有不慊則餒矣是故東林之學涇陽導其源景逸始入細至先生而另闢一見解矣
  困思抄止即仁敬孝慈信是至善也豈唯道當止抑亦人不能不止處人不能舍倫之外别為人亦不能舍倫之外别為學日用人倫循循用力乃所謂實學故特稱止學者誰不識有人倫但覺人倫外尚復有道盡倫外尚復有學即不可謂知止即一出一入精神終不歸歇思致終不精詳擾擾茫茫如何有得止時三代以下道術不明久矣只節義一途尚在人倫内然已多不合道者至説道德即未免悠悠空曠若功利辭章更夢想不到人倫地位嗚呼何不於知止求之知止 獨非獨處也對面同堂人見吾言而不見吾所以言人見吾行而不見吾所以行此真獨也且慎獨亦不以念初發論做盡萬般事業毫無務外為人夾襍便是獨的境界斂盡一世心思不致東馳西騖走作便是慎獨的精神自慊 夫以天之浩蕩竟不知何處津涯何從湊泊直揭之斯昭昭而天可括且天道無窮而曰及其無窮豈真有積累乎無窮皆斯昭昭也所謂為物不二者也夫吾之心不有昭昭存耶一念如是萬念如是一息如是終古如是葢不盈寸而握天地之樞焉昭昭 余嘗念之若思嗜欲未思而中若燔矣思詞章久之亦有忡忡動者倘思道理便此心肅然不搖亂若思道理到不思而得處轉自水止淵澄神清體泰終日終夜更不疲勞不知何以故且思到得來又不盡思的時節不必思的境路儘有静坐之中夢寐之際遊覽之間立談之頃忽然心目開豁覺得率性之道本來元是平直自家苦向繁難搜索是亦不思而得一實證慎思 人徒説戒慎恐懼是工夫不知即此便是真性丢却性别尋一性如何有知性時謂所不覩所不聞是天命我要戒慎恐懼他是天命與我身終粘連不上一生操修徒屬人為又如何有至於命時慎獨 朱子云所以存天理之本然天理天命之性也即是戒慎恐懼君子戒慎恐懼便為存非是别有他物而將此存之也同上 告子以生言性執已發而遺未發便是無頭學問且以天命言性正所謂凡聖同然理義悦心而形體不與焉言生則未免渉形體矣烏可謂性夫人之與禽獸異也以形體觀不啻相千萬矣而孟子特謂之㡬希可見形體之異聖賢不謂之異也惟是理義之説惟人有之而禽獸不能所謂幾希者也今若以形體言性則犬牛人同有生便同有性正如以色言白之謂白只一白白羽白雪白玉亦同一白而所謂幾希者惡從見之説者謂生非形體特生機夫既有生機非無可指既有可指便非未發正白之謂白之説也然則生終不可言歟曰性未嘗不生也而實不可以生言也如天地之大德曰生德與性固有辨曰大生曰廣生皆天地之用用即已發不可偏執為性也且時行物生天地位萬物育聖賢亦何嘗不言生但從生言性雖性亦生從性言生雖生亦性雖性亦生必至混人性於犬牛雖生亦性方能别幾希於禽獸生説
  言性圖
  孟子性善○可使為不善□上圏即性相近下圏乃習相逺
  告子無分善 ○不善□兩者不存幷性亦不立
  宋儒○性即理才稟於氣○清賢氣有清濁□濁愚
  如此並衡便把真性來做兩件孟子説性善即習有不善不害其為性善後人既宗性善又將理義氣質並衡是明堕有性善有性不善與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之説矣且告子説無分雖不明指性體而性尚在後人將性叅和作兩件即宗性善而性亡
  孟子謂形色天性也而後儒有謂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夫氣質獨非天賦乎若天賦而可以弗性是天命之性可得而易也孟子謂為不善非才之罪也而後儒有謂論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夫使才而果有下愚是有性不善與可以為不善之説是而孟子之言善非也孟子謂故者以利為本而荀子直謂逆而矯之而後可以為善此其非人人共知但荀子以為人盡不善若謂清賢濁愚亦此善彼不善者也荀子以為本來固不善若謂形而後有氣質之性亦初善中不善者也夫此既善則彼何以獨不善初既善則中何以忽不善明知善既是性則不善何以復繫之性然則二説又未免出入孟荀間者也荀子矯性為善最深最辨唐宋人雖未嘗明述而變化氣質之説頗陰𩔖之氣質辨下三條同 今若説富嵗凶嵗子弟降才有殊説肥磽雨露人事不齊而謂麰麥性不同人誰肯信至所謂氣質之性不過就形生後説若稟氣於天成形於地受變於俗正肥磽雨露人事𩔖也此三者皆夫子所謂習耳今不知其為習而强繫之性又不敢明説性而特創氣質之性之説此吾所不知也如將一粒種看生意是性生意黙黙流行便是氣生意顯然成像便是質如何將一粒分作兩項曰性好氣質不好故所謂善反者只見吾性之為善而反之方是知性若欲去氣質之不善而復還夫理義之善則是人有二性也二之果可謂性否 孟子諄諄性善為當時三説亂吾性也又諄諄才無不善恐後世氣質之説雜吾性也夫氣質既性生即不可變化與性一亦無待變化若有待變化則必有不善有不善則已自迷於性善其説可無論矣獨無善無不善今人尚宗述之而以出自告子又小變其説以為必超善不善乃為善嗚呼此亦非孟子所謂善也子曰人之生也直夫不待超而無不善此則孟子所謂善也易云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詩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彜好是懿德此則孟子所道性善也 或疑既性善氣質又同是善下愚何以獨不移曰此自賊自暴自棄之過非氣質之過也然則生知學知困知又何不同曰此孔子所謂性相近者也相近便同是善中亦不可一律而齊然則性之反之可謂同乎曰孟子葢以湯武合堯舜非以堯舜劣湯武也正所謂同是善中不可一律齊者也終不害為知之一譬如水有萬派流性終同山形萬狀止性終同故人人可為堯舜同故也或相倍蓰而無算不能盡其才此則異耳聖賢見其異而知其同諸説迷其同而執其異後儒既信其同又疑其異故其言性也多不合 告子言性曰杞柳柳最易長曰湍水水最易動曰生之謂性生其活機曰食色性也食色其實用而合之無善無不善益不可指著使庸常者由之而日見吾心之感應其宜人情者此言使賢智者知之而黙見吾性之流行其超人情者亦此言葢以圓活敎人自謂見性極真不知誤天下愈甚流俗既以濟其私迷不知檢防高明益以神其見蕩無所歸著嗚呼舍善無性舍明善無率性宋儒之直提此者吾得立本之説焉明儒之直提此者吾得良知之説焉告子下條同 告子之兩不得勿求非真任之不得也其宗㫖當在不得之先不使至於不得耳只是聖賢之道存心兢業當在預養惟恐一不得也及其不得則皇皇焉困心衡慮而亟為自反之圖夫其皇皇焉困心而衡慮者正告子之所謂動心而深弗欲者也不知唯動於不得而後不動於其無不得者真 孟子則非義外並不曾説義内何則義原不專内也告子既墮外一邊我若專墮内一邊二者均屬偏見義外 必有事而正此徒正事耳心慊則行事自能合義若止正事補東缺西得此失彼恐非集義之道且心不先慊縱外事雖正中可勿餒乎恐亦非浩然之路勿正中和尚可分説致中和之功必無兩用未發一致中和已發一致中和辟如天平有針為中兩頭輕重鈞為和當其取鈞非不時有斟酌到得針對來煞一時事且鈞而相對是已發時象如兩頭無物針元無不相對更是未發時象看到此孰致中孰致和何時是致中何時是致和君子只一戒懼不忘便中和黙黙在我便是致字無兩條心路致中和 凡學問最怕拘板必有一種活動自得處方能上達天地間之理到處流行有可見有不可見有所言有所不能言不是以心時時體會有活動機括焉能日進日新故須時習若止認作服習重習專有人工絶無天趣即終身從事轉入拘板時習 格字諸家訓釋頗異若以為格非心則侵誠且不先知如何辨得非心出若以為格式則侵正修且不先知却認何者是格式若以為感格則侵齊治平且不先知豈能念得我所以感格人人所以感格於我的道理故知格物是大學實功窮理是格物定論易曰君子窮理盡性窮理即窮吾性之理也陽明説致良知纔是真窮理格物 利善如何辨曰不為不欲此義之善也反是即利不為不欲又如何辨曰無為元吾所不為無欲元吾所不欲此所謂性善也吾人只有這一些可以自靠反求而即得義利 孟子説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欲人識心故將惻隐之心指為仁之端非仁在中而惻隱之心反為端也孟子又説仁義禮智根於心若仁中而惻隱之心反為端是應言心根於德不應言德根於心也若心根於德則百方求德心恐有不真之時唯德根於心則一味求於心自無不真之處故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一書專為性善説也然則仁義禮智可謂非性乎曰中庸言性之德也謂之德則可謂之即性則不可於文生心為性惟性善故心善心善故隨所發無不善而有四端端者倪也有端倪不可不窮分量故須擴充故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擴而充之便是盡心知仁義禮智之根於心便是知性若仁在中而惻隱之心反為端是應言反求不應言擴充也四端 天理之流行即氣數元無二也故善降祥不善降殃正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至者也若小人不知天命則妄意為之而未必為妄意致之而未必至而不免行險以僥倖知命 萬有不齊之内終有一定不移之天天無不賞善者也無不罰惡者也人無不好善惡惡者也故曰天命之謂性同上常人不知禍福只為見善不明至誠既明善辟如天下百工技藝茍一造其至即成敗得失分數便可以逆計無不審至誠盡民物窮古今貫幽明洞天地不過若民情日用之在目前最是了了又何不先知先覺辦 道者至誠知之人人亦可以與知之者也非知人所不能知而以為異也人不共知便知到極頭終是有隔礙處同上與知之知即聖人之知能行之行即聖人之行特言
  愚不肖者見人人皆可以為聖也大約聖賢所謂知能從本根上論不從枝葉上論若以枝葉論而愚不肖有時窮矣唯以本根論而率性固未嘗不同也與知 昔人言中第以為空洞無物而已頗渉元虛但言未發不及喜怒哀樂即所謂未發者亦屬影響至謂人無未發之時纔思便屬已發以予觀之殊不然夫人日用間豈必皆喜怒皆哀樂即發之時少未發之時多若今人物交私梏即發之時少未發而若發之時多矣然謂人無未發則終不可今無論日用間即終日黙坐清明無一端之倚著有萬端之籌度亦便不可謂之發也但所謂未發者從喜怒哀樂看方有未發夫天地寥廓萬物衆多所以感通其間而妙鼓舞之神者惟喜怒哀樂如風雨露雷造化所以鼓萬物而成嵗慶賞刑威人主所以鼓萬民而成化也造化豈必皆風雨露雷之時人主亦豈必皆慶賞刑威之日故説有未發之中正見性之實存主處今若以為空洞無物而已是將以何者為未發又將以何者為中而天地萬物之感通其真脈不幾杳然無朕耶且所謂致中者又從何著力毋乃兀坐閉目以求元妙如世之學習静者乃可耶夫唯君子知未發之非空虛方見性之實知人生未發之時多而所為慎獨立本者無時無處不可致力方見盡性之為實延平每敎人静坐觀中但入門一法非慎獨本㫖也慎獨者居處應酬日用間無在非是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若静坐觀中止是居處一義未發解 古來未有實言性者中和是實言性處後人求之不得往往虛言性以為無可名獨禮記云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一句儒者多宗之周子作太極圖以為聖人主静立人極至豫章延平每敎人静坐觀中看未發氣象予用工久之覺得求未發之中是至誠立大本真學問要領然將一静字替中字恐聖學與儒學便未免於此分别宋儒只為講一静字恐偏著静故云静固静也動亦靜也若費分疏幇補聖學説中便無偏静氣象不必用動字幇補凡學問一有幇補則心思便有一半不滿處費了籌度躬行便有一半不穩處費了調停聖賢只率性而行便為道故云致中和不於中處調和亦不於和處還中徹始徹終要在慎獨性説 平旦之氣夜氣二者皆就常人身上説聖賢便善養浩然之氣何止平旦與夜即日夜之所息亦就常人説君子便自强不息且平旦之氣與夜氣尚有辨平旦是人已覺之時自家做得一半主了至夜氣乃沈沈熟睡之時自家做不得主全是靠天的故有平旦之氣尚是清明一邊人至無平旦之氣方纔説夜氣可見人縱自絶而天尚未嘗深絶之也若夜氣足以存猶不失為可與為善的可見氣善是才善處氣説 所不睹所不聞者終日睹聞未嘗睹聞終身睹聞無可睹聞此是心體未是獨也唯君子戒慎恐懼一於是所絶無他馳一敬為主百邪不生一念常操萬用畢集真覺有隱有㣲時時保聚有莫見有莫顯種種包涵繼善成性之所正富有日新之所乃名為君子慎獨不睹不聞 有千萬其心思而不失為獨有孤寂其念慮而不名為獨是在戒慎不戒慎之間不問其應酬與静居也葢人一心之隱見㣲顯便是萬事之隱見㣲顯並從所不睹所不聞中流注獨也若不識戒慎恐懼真脈者則何知有隱有見有㣲有顯萬事萬物都無歸著我心亦總無歸著已矣莫見 中和之名可分中和之實不可分也即致中和之功更無可分也總歸之一戒懼慎獨惟戒懼則不睹不聞之所而天地為昭萬物同體隱見㣲顯之獨為主持者明明矣此中和所為致也夫君子之喜以天下怒以天下哀以天下樂以天下豈虛為見而已哉吾中心當其嘿覺其然而覺民之無不共此同然者是之為大本達道是之謂慎獨中和 仰之彌高葢言天也鑽之彌堅葢言地也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蓋言四方也求之於天地四方而不得則所為握天地四方之極者何中也此所謂擇乎中庸不睹不聞之所之為戒懼也得一善博文約禮也常人多以無形無象索中顔子并以有形有象觀中故於高堅前後中指出文禮囘之為人 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此以道為懸而身趨之如不及者也的然而日亡此以已為懸而欲人趨之如不及者也天命之中有常即吾率性之正鵠庸德庸言素位昭然分寸不可踰越君子戒慎恐懼不敢妄發彼行險之小人葢妄發而自命秋毫之中者也正鵠 戒慎恐懼齋也不睹不聞而洞隱見㣲顯之幾明也齋明者一而無他雜者也齋明 中庸工夫只學問思辨行用力首戒慎恐懼慎獨只要操此一心時時用力時時操心原非空虛無實如世説戒懼是静而不動慎獨是未動而將動遂若學問思辨行外另有一段静存動察工夫方養得中和出不知是何時節又不知是何境界只縁看未發與發都在心上以為有漠然無心時方是未發一覺纖毫有心便是發曾不於喜怒哀樂上指著實不知人生決未有漠然無心之時而却有未喜怒未哀樂之時如正當學問時可喜怒可哀樂者未交而吾之情未動便可謂之發否是則未發時多發時少君子戒懼慎獨惟恐學問少有差遲便於心體大有缺失決是未發而兢業時多發而兢業於中節不中節時少如此看君子終日學問思辨行便是終日戒懼慎獨何得更有虛閒求一漠然無心光景夫中和為大本達道並稱天下正欲以天下為一身不欲外一身於天下也博學 洗心者戒慎恐懼也心本純一愈戒懼則愈無疵者也退藏者所不暏不聞也心本内斂愈戒慎則愈不放者也如神 今人説天命者多以義理氣數並言夫首言天命而繼以率性修道謂理義也俟命受命疑兼氣數乃俟必居易受必大德成德謂理義也維天之命於穆不已疑理義氣數渾言而曰文王之德之純純亦不已則亦專言理義而未嘗兼氣數也夫所謂不已者何也理義立而古今旦暮相推相盪其間而莫之壅閼者氣也理義行而高下長短日乘日除其間而莫之淆混者數也故曰至誠無息謂理義之純而無息而氣數為之用也君子為善稟授如是受成亦必如是是謂戒慎恐懼而不然者初以雜糅誣性而理義不能主持繼以叅錯誣命而氣數得為推諉真所謂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於穆不已 人何嘗不望新知但不識吾故引水不導其源則必塞植木不沃其根則必蹶培造化生機祗有一温暢人心生理祗有一知温故 乾動坤静而易言乾之静專動直坤之静翕動闢動静合言者何説者以為北辰居所是天之静予以為主宰之静非運行之静也中庸曰不思而得不勉而中是運行之静所以合主宰之静也説者以為逝者如斯不舍晝夜是地之動予以為運行之動非主宰之動也中庸曰地道敏樹是運行之動所以合主宰之動也天地之德不分動静君子戒慎恐懼原未嘗分動静天地 不睹不聞隱也隱而有見見而有㣲㣲而有顯乃心路中遞相次第萬物未生為隱初出為見端倪為㣲盛大為顯實不睹聞為骨子故總謂之獨君子慎獨如物栽根時生意潛藏後來包畜無窮景象闇然
  文鈔傳云國將興聽於民國將亡聽於神則是恃鬼神之道反不覺廢人之道唯盡人之道便可合鬼神之道人之道廢鬼神未有應者也人之道盡鬼神未有不應者也其有為處即鬼神之為其才能處實鬼神牖之才能在在事事各有檢防各有靈嚮鬼神論 易云利貞者性情也又云各正性命夫性其命者所以合天性其情者所以坊人其本則所謂剛健中正純粹精也而世説天命者若除理義外别有一種氣運之命雜糅不齊者然因是則有理義之性氣質之性又因是則有理義之心形氣之心三者異名而同病總之不過為為不善者作推解説夫世之為善者少而不為善者多則是天之生善人也少而生不善人也多人之得性情之善於天也少而得性情之不善於天也多誣天誣人莫此為甚以是有變化氣質之説夫氣質善而人順之使善是以人合天何極易簡若氣質本有不善而人欲變化之使善是以人勝天何極艱難且使天而可勝即荀子矯性為善其言不異而世非之何哉孟子曰天之高也星辰之逺也茍求其故千嵗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是天之氣運之行無不齊也而獨命人於氣運之際顧有不齊乎哉中庸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夫使天果不齊是純獨文王之所有而舉世性情之所無也又非獨世性情之所無而亦天命之所本無也將所謂純粹精者何在乎命説 心盡則心正心正則道明若祗論道之明不明不論心之盡不盡而㫄皇出入間毋乃反鏡索照論楊墨 學問思辨行時時用力一而有宰密而不疎是所以為戒懼慎獨所以為居敬決無抱一空虛無著之心為常惺事仁屬愛愛即煦煦姑息之見未免乘焉而溺一切妻妾宫室得我之私心為之惑亂其所以自愛適所以自戕賊何况愛人孟子故將舍生取義決斷闗頭而求放心之一脈始清讀語録 夫吾之喜以天下喜怒以天下怒哀樂以天下哀樂直與天地同流萬物同趣者此真性也即未發時常薰然盎然有一段懇至不容已處中也所謂天下之大本也即肫肫淵淵浩浩在至誠功用之極固然而凡民稟賦之初亦未有不然者也即今人陷溺之後亦未有不可還其固然者也同上伊川論性謂惡亦性中所有其害不淺論莊






  明儒學案卷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六十
  餘姚 黃宗羲 撰
  東林學案三
  主事顧涇凡先生允成
  顧允成字季時别號涇凡兄則涇陽先生也與涇陽同遊薛方山之門萬厯癸未舉禮部丙戍廷對指切時事以寵鄭貴妃任奄寺為言讀卷官大理何源曰此生作何語真堪鎖㮄矣御史房寰劾海忠介先生與諸壽賢彭遵古合疏數寰七罪奉㫖削籍久之起南康府敎授丁憂服闋再起保定府敎授歴國子監博士禮部主事詔皇太子與兩皇子並封為王先生又與岳元聲張納陛上疏極諫責備婁東已而趙忠毅掌計盡黜政府之私人婁東欲去忠毅授意給事中劉道隆謂拾遺司屬不宜留用因而忠毅革籍太宰求去先生又與于孔兼賈岩薛敷敎張納陛抗疏犯政府皆謫外任先生判光州是時政府大意在遏抑建言諸臣尤遏抑非臺省而建言者先生上書座師許國反覆當世但阿諛熟軟奔競交結之為務不知名節行檢之可貴聖怒可攖宰執難犯言路之人襲杜欽谷永附外戚而專攻上身之故智以是而禁人之言猶為言路不塞哉布衣翟從先為李見羅誦寃進唐曙臺禮經先生皆代為疏草惟恐其不成人之美也光州告假歸十有四年所積俸近千金巡撫檄致之先生不受丁未五月卒年五十四平生所深惡者鄉愿道學謂此一種人占盡世間便宜直將弑父與君種子暗佈人心學問須從狂狷起脚然後能從中行歇脚近日之好為中行而每每墮入鄉愿窩臼者只因起脚時便要做歇脚事也鄒忠介晚年論學喜通融而輕節義先生規之曰夫假節義乃血氣也真節義即義理也血氣之怒不可有義理之怒不可無義理之節氣不可亢之而使驕亦不可抑之而使餒以義理而誤認為血氣則浩然之氣且無事養矣近世鄉愿道學往往借此等議論以銷鑠吾人之真元而遂其同流合汙之志其言最高其言最逺一日喟然而嘆涇陽曰何嘆也曰吾嘆夫今之講學者恁是天分地陷他也不管只管講學耳涇陽曰然則所講何事曰在縉紳只明哲保身一句在布衣只傳食諸侯一句涇陽為之慨然涇陽嘗問先生工夫先生曰上不從元妙門討入路下不從方便門討出路涇陽曰須要認得自家先生曰妄意欲作天下第一等人性頗近狂然自反尚自硜硜窩臼情又近狷竊恐兩頭不著涇陽曰如此不為中行不可得矣先生曰撿㸃病痛只是一個麄字所以去中行彌逺涇陽曰此是好消息麄是真色狂狷原是麄中行中行只是細狂狷練麄入細細亦真矣先生曰麄之為害亦正不小猶幸自覺得今但密密磨洗更無他説涇陽曰尚有説在性近狷還是習性情近狂還是習情若論真性情兩者何有於此叅取明白方認得自家既認得自家一切病痛都是村魔野祟不敢現形於白日之下矣先生遲疑者久之而後曰豁然矣譬如欲入京師水則具舟楫陸則備輿馬徑向前去無不到者其間倘有阻滯則須耐心料理若因此便生懊惱且以為舟楫輿馬之罪欲思退轉别尋方便豈不大誤涇陽曰如是如是先生嘗曰吾輩一發念一出言一舉事須要太極上著脚若只跟陰陽五行走便不濟事有疑其拘者語之曰大本大原見得透把得住自然四通八達誰能拘之若於此糊塗便要通融和會幾何不堕坑落塹喪失性命故先生見義必為皆從性命中流出沈繼山稱為義理中之鎮惡文章中之辟邪洵不虛也
  小辨齋劄記學者須在暗地裡牢守界限不可向的然處鋪張局靣 逆詐億不信五字入人膏肓所謂殺機也億逆得中自家的心腸亦與那人一般億逆得不中那人的心腸勝自己多矣 人心惟危王少湖曰危之一字是常明燈一息不危即堕落矣 朱子嘗曰孟子一生費盡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尋四字今日講學家只成就枉尺直尋四字愚亦曰孟子一生費盡心力只破得無善無惡四字今日講學家只成就無善無惡四字三代而下只是鄉愿一班人名利兼収便宜受用雖
  不犯乎弑君弑父而自為忒重實埋下弑父弑君種子無善無惡本病只是一個空字末病只是一個混字
  故始也見為無一之可有究也且無一不可有始也等善於惡究也且混惡於善其至善也乃其所以為至惡也 離九三曰日昃之離不鼓缶而歌則大耋之嗟凶歌為樂生者也嗟為憂生者也言人情憂樂只在軀殻上起念不如此則如彼不知人生世間如日昃之離有幾多時即何為靠這裡尋個憂樂凶之道也 自三代以後其為中國財用之蠧者莫甚於佛老莫甚於黃河一則以有用之金塗無用之像一則以有限之財填無限之壑此所謂殺機也 發與未發就喜怒哀樂説道不可須臾離何言發未發也程子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此言人分上事若論道則萬物皆具更不説感與未感最為的當 炎祚之促小人促之也善𩔖之殃小人殃之也紹聖之紛更小人紛更之也今不歸罪於小人而反歸罪於君子是君子既不得志於當時之私人而仍不得志於後世之公論為小人者不惟愚弄其一時仍幷後世而愚之也審如其言則將曰比干激而亡商龍逢激而亡夏孔子一矯而春秋遂流為戰國孟子與蘇秦張儀分為三黨而戰國遂吞於吕秦其亦何辭矣以下論學書 南𦤎最不喜人以氣節相目僕問其故似以節義為血氣也夫假節義乃血氣也真節義即理義也血氣之怒不可有理義之怒不可無理義之氣節不可亢之而使驕亦不可抑之而使餒以義理而誤認為血氣則浩然之氣且無事養矣近世鄉愿道學往往借此等議論以消鑠吾人之真元而遂其同流合汙之志其言最高其害最逺 心學之弊固莫甚於今日然以大學而論所謂如見肺肝者也何嘗欺得人來却是小人自欺其心耳此心蠧也非心學也若因此便諱言心學是輕以心學與小人也咸九四不言心而彖曰感人心則咸其心之義也艮六四不言心而象曰思不出其位則艮其心之義也其曰貞吉則道心之謂曰憧憧則人心之謂也艮其身亦猶大學之揭修身葢心在其中矣何諱言心之有乃曰心意可匿身則難藏其不本正心誠意而本修身殆有精義不免穿鑿附會矣 足下近言調攝血氣喜怒不著自有調理此知足下心得之深直透未發前氣象即六經且為註脚矣但恐此意習慣將來任心太過不無走作其害非細足下必曰聖賢之學心學也吾任吾心何走作之有不知道心可任也不可任也道心難明人心易惑弟近來只認得六經義理親切句句是開發我道心句句是喚醒我人心處學問不從此入斷非真學問經濟不從此出斷非真經濟與彭旦陽 陽明提良知是虛而實見羅提修身是實而虛兩者是水中月鏡中花妙處可悟而不可言所謂會得時活潑潑地會不得只是弄精魂 昔之為小人者口堯舜而身盜跖今之為小人者身盜跖而罵堯舜 名根二字真學者痼疾然吾輩見得是處得做且做若每事將此個題目光光抹煞何處開得口轉得身也 根原枝委總是一般大趨既正起處既真信目所視信口所哦頭頭是道不必太生分别 平生左見怕言中字以為我輩學問須從狂狷起脚然後能從中行歇脚凡近世之好為中行而每每墮入鄉愿窩臼者只因起脚時便要做歇脚事也
  太常史玉池先生孟麟
  史孟麟字際明號玉池常州宜興人萬厯癸未進士官至太常寺少卿三王並封㫖下先生作問答上奏乙卯張差之變請立皇太孫詔降五級調外任先生師事涇陽因一時之弊故好談工夫夫求識本體即是工夫無工夫而言本體只是想像卜度而已非真本體也即謂先生之言是談本體可也陽明言無善無惡心之體先生作性善説闢之夫無善無惡心之體原與性無善無不善之意不同性以理言理無不善安得云無心以氣言氣之動有善有不善而當其藏體於寂之時獨知湛然而已安得謂之有善有惡乎其時楊晉菴頗得其解移書先生謂錯會陽明之意是也獨怪陽明門下解之者曰無善無惡斯為至善亦竟以無善無惡屬之於性真索解而人不得矣
  史玉池論學今時講學主敎者率以當下指㸃學人此是最親切語及叩其所以却説飢來喫飯困來眠都是自自然然的全不費工夫見學者用工夫便説本體原不如此却一味任其自然任情從欲去了是當下反是陷人的深坑不知本體工夫分不開的有本體自有工夫無工夫即無本體試看樊遲問仁是向夫子求本體夫子却敎他做工夫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凡是人於日月間那個離得居處執事與人境界故居處時便恭執事時便敬與人時便忠此本體即工夫學者求仁居處而恭仁就在居處執事而敬仁就在執事與人而忠仁就在與人此工夫即本體是仁與恭敬忠原是一體如何分得開此方是真當下方是真自然若飢食困眠禽獸都是這等的以此為當下却便同於禽獸這不是陷人的深坑且當下全要在闗頭上得力今人當居常處順時也能恭敬自持也能推誠相與及到利害的闗頭榮辱的闗頭毁譽的闗頭生死的闗頭便都差了則平常恭敬忠都不是真工夫不用真工夫却没有真本體故夫子指㸃不處不去的仁體却從富貴貧賤闗頭孟子指㸃不受不屑的本心却從得生失死闗頭故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造次顛沛必於是舍生取義殺身成仁都是闗頭時的當下此時能不走作纔是真工夫纔是真本體纔是真自然纔是真當下往李卓吾講心學於白門全以當下自然指㸃後學説個個人都是見見成成的聖人聞有忠孝節義之人却云都是做出來的本體原無此忠孝節義學人喜其便利趨之若狂後至春明門外被人論了纔去拿他便手忙脚亂却一刀自刎此是殺身成仁否此是舍生取義否自家且如此何况學人故當下本是學人下手工夫差認了却是陷人深坑不可不猛省也 言心學者率以何思何慮為悟境葢以孩提知能不學不慮聖人中得不思不勉一落思慮便非本體豈不是徹上語不知人心有見成的良知天下無見成聖人聖人中得原是孩提愛敬孩提知能到不得聖人中得故孩提知能譬如礦金聖人中得譬如精金這精金何嘗有分毫加於礦金之初那礦金要到那精金須用許多淘洗鍛錬工夫不然脱不得泥沙土石故不思不勉只説個見成聖人非所為聖人也 問告子之勿求亦有根歟曰有外義故也夫義與氣一流而出求氣即集義也告子外視乎義夫且以義為障矣何求焉 理氣合而為心孟子以義為心集義而氣自充氣充而心自慊則心以自慊而不動告子第以氣為心而離義以守氣則定氣所以定心心亦以能定而不動 夫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天下有性外之氣乎故浩然之氣即吾心之道義不可得而二之也吾身體充之氣即塞天地之氣亦不可得而二之也故行有不得之心告子不能異孟子焉天命之性也孟直以養之則不愧不怍之真即高明博厚之體而體充之氣浩然塞天地之氣矣告子逆而制之固不以蹶趨之氣動心亦不以道義之氣慊心則氣非塞天地之氣而體充之氣矣故告子守在氣者也孟子守在義者也孟子之於義根心而生是以心為主者也告子之於義縁物而見是以物為主者也義無内外縁物以為義則内外分為兩截義自義心自心始猶覺其遺用而得體究則幷其體而忘之矣譬之水然孟子之心若清水之常流而告子之心則止水之能清耳始而澄之止水之清易而流水之清難至於後而流水之清者常清止水之清者臭敗矣 釋氏不思善不思惡是汝本來面目則告子性無善外義之根宗也其曰心生心死心死心生死心之法則告子之勿求也其曰一超直入如來地超入之頓則告子之助長也 問格物曰各人真實用功便見 宋之道學在節義之中今之道學在節義之外 天下有君子有小人君子在位其不能容小人宜也至於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於小人而君子窮矣小人在位其不能容君子宜也至於幷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於君子而小人窮矣 古人以心為嚴師又以師心自用為大戒於此叅得分明當有會處
  職方劉静之先生永澄
  劉永澄字静之揚州寳應人八嵗讀正氣歌衣帶贊即立文公位朝夕拜之年十九舉於鄉飲酒有妓不往登萬厯辛丑進士第授順天學敎授北方稱為淮南夫子遷國子學正雷震郊壇先生上疏災異求直言自漢唐宋及祖宗未有改也往萬安劉吉惡人言災異鄒汝愚一疏炳烈千古今者一切報罷塞諤諤之門務容容之福傳之史册尚謂朝廷有人乎滿考將遷先生喟然嘆曰陽城為國子師斥諸生三年不省親者况身為國子師乎遂歸杜門讀書壬子起職方主事未上而卒年三十七先生與東林諸君子為性命之交高忠憲曰静之官不過七品其志以為天下事莫非吾事若何而聖賢吾君若何而聖賢吾相若何而聖賢吾百司庶職年不及强仕而其志以為千古事莫非吾事生前吾者若何揚揭之生當吾者若何左右之生後吾者若何矜式之先師劉忠端曰静之尚論千古得失嘗曰古人往矣豈知千載而下被静之檢㸃破綻出來安知千載後又無檢㸃静之者其刻厲自任如此大概先生天性過於學問故其疾惡之嚴真如以利刃齒腐朽也
  劉静之緒言今有人焉矜矜於簞食豆羮之義木頭竹屑之能至於攖小人之忌觸當世之網而上闗國是下闗清議者則惟恐犯手撩鬚百不一發雖事任在躬亦不過調停兩家以為持平之體此其意何為哉得失之念重耳 巧宦之法大率趨承當路不可稍失其意雖已之吏胥亦不肯稍失其意葢知吏胥亦能操吾之短長也清夜自思此一種是何等心事豈可使人知 物來順應順者順乎天理也非順乎人情也 三代而上黑白自分是非自明故曰王道蕩蕩王道平平後世以是為非指醉為醒倒置已極君子欲救其弊不得不矯枉葢以不平求平正深於平者也 有一等自是的人動曰吾求信心不知所信者果本心乎抑習心乎 假善之人事事可飾聖賢之迹只逢著忤時抗俗的事便不肯做不是畏禍便怕損名其心總是一圑私意故耳謙謙自牧由由與偕在醜不争臨財無茍此居鄉之
  利也耳習瑣尾之談目習徴逐之行以不分黑白為渾融以不悖時情為忠厚此居鄉之害也夫惡人不可為矣庸人又豈可為乎惡人不當交矣庸人又豈足交乎尋常之人慣苛責君子而寛貸小人非君子仇而小
  人暱也君子所圖者大則所遺者細世人只檢㸃細處故多疵耳小人所逆者理則所便者情世人只知較量情分故多恕耳 愛人則加諸膝惡人則隕諸淵此譏刺語其實愛惡之道無如此大學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好好色之心何啻加膝乎惡惡臭之心何啻隕淵乎聖賢只在好惡前討分曉不在好惡時持兩端如慮好惡未必的當好不敢到十分好惡不敢到十分惡則子莫之中鄉愿之善耳 與君子交者君子也小人交者小人也君子可交小人亦可交者鄉人也鄉人之好君子也不甚其惡小人也亦不甚其用情在好惡之間故其立身也亦在君子小人之間天下君子少小人亦少而鄉人最多小人害在一身鄉人害在風俗 李卓吾曰有利於己而欲時時囑托公事則稱引萬物一體之説有害於己而欲逺怨避嫌則稱引明哲保身之説使君相燭其奸不許囑託不許逺嫌避害又不許稱引則道學之情窮矣 如愛己之心愛人先儒必歸之窮理正心如治己之心而治人先儒必以强於自治為本葢未能窮理正心則吾之愛惡取舍未必得正而推己及物亦必不得其當然未能强於自治則是以不正之身為標的將使天下之人皆如吾之不正而淪胥以陷 説心説性説元説妙總是口頭禪只把孟子集義二字較勘身心一日之内一事之間有多少不合義處有多少不慊於心處事事檢㸃不義之端漸漸難入而天理之本體漸漸歸復浩然之氣不充於天地之間者鮮矣學正薛元臺先生敷敎
  薛敷敎字以身號元臺常之武進人方山薛應旂之孫也年十五為諸生海忠介以忠義許之登萬厯己丑進士第南道御史王藩臣劾巡撫周繼不白掌憲耿廷向吴時來相繼論列先生言是欲為執政箝天下也言官風聞言事從古皆然若必闗白長官設使談劾長官更須闗白乎二三輔臣故峻諸司共繩庻采憲臣輙為逢迎自喪生平竊所不取疏奏當路大恚主考許國以貢舉非人自劾奉㫖囘籍省過壬辰起鳯翔敎授尋遷國子助敎有詔並封三王上疏力争又寓書責備婁江事遂得寢未幾趙忠毅佐孫清簡京察盡出當路之私人内閣張洪陽王元馭憤甚給事中劉道隆承風旨以争拾遺䥴忠毅三秩先生復與于孔兼陳泰來賈巖顧允成張納陛合疏言考功無罪内閣益憤盡奪六君子官而先生得光州學正丁母憂遂不復出甲辰顧涇陽修復東林書院聚徒講學先生實左右之作真正銘以勉同志曰學尚乎真真則可久學尚乎正正則可守真而不正所見皆茍正而不真終非己有君親忠孝兄弟恭友提身以亷處衆以厚良朋切劘要於白首鄉里謗怨莫之出口毋謂冥冥内省滋疚毋謂瑣瑣細行匪偶讀書學道係所禀受精神有餘窮元極趣智識寡昩秉哲省咎殊途同歸勞逸難狃世我用兮不薄五斗世不我用徜徉五柳無貴無賤無榮無朽殞節逢時今生諒否必真必正夙所自剖寄語同心各慎厥後年五十九而卒先生持身孤峻筮仕以來未嘗受人一饋垢衣糲食處之泰然舍車而徒隨行一蒼頭而已執喪不飲酒食肉服闋遂不食肉故其言曰脚根站定眼界放開静躁濃淡間正人鬼分胎處又曰道徳功名文章氣節自介然無欲始又曰學茍不窺性靈任是皎皎不汙終歸一節但世風衰㣲不憂著節太竒而憂混同一色託天道無名以濟其私則中庸之説誣之也嘗有詩曰百年吾取與留作後人箴其自待不薄如此賦性慈祥蠕動不忍傷害俗客傖父亦無厭色然疾惡甚嚴有毁其知交葉園適者先生從稠人中奮臂而起自後其人所在先生必避去終身不與一見也
  侍郎葉園適先生茂才
  葉茂才字叅之號園適無錫人也萬厯己丑進士授刑部主事以便養改南京工部𣙜税蕪闗除雙港之禁商人德之歴吏禮二部郎尚寳司丞少卿南大理寺丞卧病居半壬子陞南太僕寺少卿黨論方興抗疏以劾四明崑宣小人遂集矢於先生先生言臣戅直無黨何分彼此孤立寡援何心求勝内省不疚何慮夾攻雞肋一官何難勇退遂歸天啟初起用遷太僕寺卿甲子擢南京工部右侍郎履任三月先幾引去故免遭削奪崇禎辛未卒年七十二先生在東林會中於喁無間而晰理論事不厭相持終不肯作一違心語忠憲歿先生狀之其學之深㣲使讀者怳然有入頭處又喜為詩以寓時事云還宣侍講王昭素執易螭頭取象拈傷經筵之不舉也云三黨存亡宗社計片言曲直咎休占刺門户也云乾坤不毁只吾心哀毁書院也老屋布衣僩若寒畯於忠憲何愧焉
  孝亷許静餘先生世卿
  許世卿字伯勲號静餘常州人萬厯乙酉舉於鄉放㮄日與同志清談竟夕未嘗見其有喜色也揭安貧五戒曰詭収田糧干謁官府借女結婚多納僮僕向人乞覔省事五戒曰無故拜客輕赴酒席妄薦館賓替人稱貸濫與義會有强之者輙指其壁曰此吾之息壤也一日親串急贖金求援於先生先生鬻婢應之終不破干謁戒也守令罕見其靣歐陽東鳯請修郡志先生曰歐公端人也為之一出東林之會高忠憲以前輩事之飲酒吟詩終日不倦門屏落然不容一俗客嘗曰和風未學油油惠清節寧希望望夷勑其子曰人何可不學但口不説欺心話身不做欺心事出無慚朋友入無慚妻子方可名學人耳疾革謂某逋未償某施未報某劵未還言畢而逝
  耿庭懐先生橘
  耿橘字庭懷北直河間人不詳其所至官知常熟時值東林講席方盛復虞山書院請涇陽主敎太守李右諫御史左宗郢先後聚講於書院太守言大德小德俱在主宰處看天地間只有一個主宰元神渾淪大德也五官百體無一不在渾淪之内無一不有條理之殊小德也小德即渾淪之條理大德即條理之渾淪不可分析御史言從來為學無一定的方子但要各人自用得著的便是學問只在人自肯尋求求來求去必有入處須是自求得的方謂之自得自得的方受用得當時皆以為名言涇陽既去先生身自主之先生之學頗近近溪與東林㣲有不同其送方鳴秋謁周海門詩云孔宗曾派亦難窮未悟如何輳得同慎獨其嚴四個字長途萬里任君行人傳有道在東揚我意云何喜欲狂一葉扁舟二千里幾聲嚶鳥在埀楊亦一證也
  耿庭懐論學賢友不求所以生死之道而徒辯所以生死之由不於見在當生求了畢欲於死後再生尋究竟千言萬語只是落在一個輪迴深坑裡不見有超出底意思千古只在今時迷了第決當下若云姑待是誣豪傑賢友謂人生頴異必其前生叅悟之力結為慧根又輕看了那生萬物的他既會生萬物便不會生一箇頴異的人有一箇頴異的人便是前生叅悟來者則自古及今只生了些愚癡鈍根而已是誣天地若謂自古及今只是這些愚智在天地旋轉則初生愚智時是誰來者况旋轉來智者必益智愚者亦漸智何乃今人不及古人逺甚是誣聖賢賢友又問死後光景作何狀死者必有一著落處為家余却問賢友見今光景作何狀目前著落豈無家如徒以耳目手足飲食男女喚作生時光景宜乎其復求死後之光景也况以生為客為寄而以死為歸為家則生不如死矣是誣生死葢佛氏輪迴之敎原為超出生死而設再生之説乃其徒敗壊家風的説話何故信之深勿論儒道禪已荒矣答邵濓輪迴生死問下二條同 夫所謂漫天漫地亘古亘今者是何物天地古今尚在此内而此必欲附麗一物乎所謂神理綿綿與天地同久者亦必有神理之真體而曰附麗則獨往獨來者果安在也不隨生存果附麗於生乎不隨死亡猶有所附麗乎生而附麗於生是待生而存也死而必再生以求所附麗是隨死而亡也待死而存生已死矣隨死而亡焉能再生 今之頭腹手足耳目鼻口塊然而具者是生耶生者活也喜笑瑳然啼哭愴然周旋運轉惺然而有覺者乃謂之生一旦喜冺啼銷運止覺滅雖頭腹手足耳目鼻口之仍在則謂之死故生死形也形生形死總謂之形而形豈道乎哉道也者形而上之物也形而上也者超乎生死之外之謂也生死是形不是道道非形即非生死既已非生死矣果且有生死乎哉既已無生死矣果且有附麗乎哉既已無附麗矣果不可朝聞而夕死乎哉生死了不相干朝夕於我何與味賢友所謂附麗云者似指今之頭腹手足耳目鼻口塊然之物所謂漫天漫地亘古亘今神理綿綿不隨生存死亡云者似指今之瑳然愴然惺然之物徇生而為生執有而為知何謂知生生之不知何謂知死生死之不知何謂知道正恐賢友所以發願再生者亦不在了此公案而在貪此形生也欲不貪生非知生不可欲知生非知道不可知道則知吾與賢友今日雖生而實有一箇未嘗生者在這裡這裡方喚做漫天漫地亘古亘今神理綿綿不隨生存死亡的真體也 自其未發者而觀之行於喜怒哀樂之中而超於喜怒哀樂之外獨往獨來不可名狀强名曰中明道曰且喚做中是也自其發而中節也觀之混乎可喜可怒可哀可樂之場而合乎共喜共怒共哀共樂之心應用無滯如水通流故謂之和也中庸大段只是費隱顯㣲有無六字六字根柢只一性字費可見而隱不可見顯可見而㣲不可見有可見而無不可見隱㣲無未發也費顯有發而中節也隱即之費中而在㣲即之顯時而在無即之有者而在未發即之發而中節者而在體用一原也非隱孰為費非㣲孰為顯非無孰為有非未發而孰為發而中節一以貫之也費即是隱顯即是㣲有即是無發而中節即是未發下學上達也學者徒於喜怒哀樂上求和而不於喜怒哀樂上求中徇迹遺心矣不於有喜有怒有哀有樂時認未發之真體欲於無喜無怒無哀無樂時觀未發之氣象離形求神矣吾故曰喜怒哀樂情也中和性也費隱顯㣲有無一性也答中和問 獨無色故覩不得無聲故聞不得睹不得聞不得却有一箇獨體在非謂不睹不聞之時是獨也獨體本自惺惺本自寂寂而却有不惺惺不寂寂之物欲獨體本自無起本自無滅而却有常起常滅之人心這裡所以用著戒慎恐懼四箇字能於惺惺寂寂中持此四箇字而後不惺惺不寂寂之物欲可滅能於無起無滅中持此四箇字而後常起常滅之人心可除此是有著落的工夫所謂本體上作工夫者是也答陽衡 荀子曰養心莫善於誠周子曰荀子原不識誠既誠矣心安用養耶到得心不用養處方是誠答歸紹隆 下學上達原是一理天地間無不下即無不上若以親親長長為下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為上則不可天下平亦是下親親長長亦是上只在悟不悟之間下學可以言傳上達必由心悟二條同上 這箇德性却莫於杳冥怳忽裡覓就是這箇禮而已中庸一書全於費處見隱 求心所在不若求心所不在大學心不在焉此四字是㸃化學人的靈丹身有所憤懥四句是鍜鍊學人的鼎鑊葢四者實出於身而役乎心心何以有不在在乎四者之中為形骸所役而不自知爾如今日口受味目受色耳受聲鼻受臭四肢受安逸欣羡求取能盡無乎但有一絲心便不在不在者非不在腔子裡之謂也倒是這腔子裡成了一塊味色聲臭安逸美衣廣屋肥田佳園貴顯世路名高的閙場此心受役於閙場之内而不自知故曰不在也答童子徐嶙問心在何處自性是頭腦自性上起念是真念念上改過是真改過但要賢友認得自性而已一切言行無差無錯處皆性之用也而必有其體假若散而無體則亦蕩而無用矣認得此體自然認得此用念亦用也而於體為近從本體上發念從念上省改少有差錯即便轉來總是本體上工夫從本體發念即是本體從念上轉來即轉即是本體一念離了本體一念即成差錯一轉不到本體即千轉都無實益文過怙終遂成大錯皆起於轉之逺也此無他離了本體便屬形體一著形體便落惡道毫釐千里端在於此答葉文奎 秋問喜怒哀樂未發氣象何如師反詰之對曰衆人之情憧憧擾擾安得未發意者養成之後乎師曰中即性也必待養成而後為中然則衆人無中遂無性乎秋以至善為對師曰喜怒哀樂終日離他不得豈爾終日間通無此中不自反求牽合附會益見支離秋被逼迫通身流汗忽聞蟬聲因省曰此聲之入吾何以受之而知為蟬也聲寂矣知何以不隨之而去也乃對曰意者吾身中目能視耳能聽鼻能嗅口能言其中有主之而不著於此者是謂中乎師首肯曰近之矣從此體驗亦得秋又曰意者君子而時中無時不有無方可執無處不滿見得此中則天地位萬物育天下歸仁直在眼前乎師舉手曰可矣可矣由此以進聖人不難學矣曰然則可以把持乎師曰爾不把持彼從何處去秋曰然則何以用功師曰離天地萬物不得日從此處用功而位育自在其中最要𦂳處在内省不疚無惡於志秋於是怡然順適判然氷解方鳴秋問答 立敎湏名至善修學本自無為要知真性是我明明天命為誰不離喜怒哀樂超然獨抱圓規有耳誰能聴得有眼窅焉難窺本來巍巍堂堂古今一毫無虧動中漠然不動生生化化無遺謾道一切中節一切本無追隨但要自明自覺三德五道不囘三德五道由一從君開眼伸眉但能此中不疚天地萬物皆歸朂方鳴秋
  光禄劉本孺先生元珍
  劉元珍字伯先别號本孺武進人萬厯乙未進士歴官禮部兵部郎乙已大計四明庇其私人盡復臺省之黜者察疏留中人心憤甚不敢發先生抗疏刺其奸削籍歸而四明亦罷庚申起光禄寺少卿時遼藩初没贊畫劉國縉擁衆欲從登萊南濟先生謂國縉為寧逺義兒扶同賣國今又竄處内地意欲何為國縉遂以不振未幾卒官年五十一先生家居講學錢啟新為同善會表章節義優恤鰥寡以先生為主有言非林下人所宜者先生痌瘝一體如救頭目惡問其宜不宜也先生每以子路自任不使惡言入於東林講論稍渉附會輙正色斥之曰毋亂我宗旨聞謗講學者曰彼訾吾黨好名以為口實其實彼之不好名乃專為決裂名敎地也疾小人不欲見茍其在側喉間輒如物梗必吐之而後已當東林為天下彈射先生謂高宗憲曰此吾輩入火時也無令其成色有減斯可矣










  明儒學案卷六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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