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言行録 (四庫全書本)/續編卷01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十 明儒言行録 續編卷一 續編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録續編卷一
  安化縣知縣沈佳編
  宋 濂 潛溪先生文憲公
  字景濂浙江浦江人國初以聘起仕至翰林學士承旨兼太子贊善
  先生在姙七月生兒時苦多病六嵗入小學授李瀚䝉求一日而盡九嵗能詩呼爲神童稍長受業於聞人夢吉得春秋三傳之㫖兼通五經時呉淵穎先生萊方内儒宗金華胡翰出其門致書招曰舉子業不足溷景濓曷來同學古文詞乎欣然從之未㡬悉得其閫奥呉旣辭去即代講席鄉先生柳文肅公貫黄文獻公溍深禮重之歎曰吾鄉得景濓斯文不乏矣莆田陳公旅稱其文沉欝簡嚴能兼二公之所長歐陽先生𤣥則曰非才具衆美識邁千古安能與于斯遂以文名擅天下主於鄭氏者且二十年而是時俗尚波靡獨其鄉猶傳考亭東萊之學考亭一再傳爲何王金許四先生稱朱學滴沠心慕效之間因許氏門人究其說而又念東萊之傳且墜每與人言深慨然歎思振其統盖志在聖賢讀其書想見其人自任之重有不求人知而求天知者朱平涵史槩
  至正己丑薦爲國史編修固辭㑹世亂益韜閟入小龍門山著書二十四篇曰龍門子凝道記又著孝經新說周禮集註等書劉誠意稱其主聖經奴百氏遊戲佛老譬猶飫梁肉而兼茹荼飲茗彌成其大
  庚子上徴入見問世亂柰何對曰願明公不嗜殺人上甚悅語必稱先生除江南儒學提舉授世子經壬寅召講春秋左氏傳公曰春秋孔子褒善貶惡之書遵而行之賞罰適中天下可定歸省甲辰改起居注侍左右明年上論石公三畧且口釋之公進曰尚書典謨帝王大經大法靡不畢具願陛下留意講明之以疾還家賜贈有加箋謝上書奉太子願進德修業上悅
  洪武二年徴總修元史除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修國史時甘露屢降召賜坐上執金杓煉湯于鼎以露投之手巵注而賜曰此和氣所凝能愈疾故與卿共之因問災祥之故對曰受命不于其天于其人休符不于其祥于其仁上姪文正得罪公乃婉言請全親親之誼從之上詔丞相李善長歸江西軍所掠牛於其民無牛者官給之勿取租丞相退上顧先生曰向所言事當乎對曰民富則君不至獨貧民貧則君不能獨富捐利于民實興邦之要道也言行録
  上嘗祀方丘患心不寧先生進曰孟軻有曰飬心莫善於寡欲審能行之心安而身泰矣
  上嘗言古帝王當晏安之餘多好神仙朕孜孜政理國治民安心神恬康即神仙也對曰漢武帝好神仙而方士至梁武帝好佛而異僧集使移此心以求賢才天下有不治乎遷國子司業上問帝王之學何書最要先生請讀真德秀大學衍義上立取覽悅之令大書揭兩廡壁六年上坐西廡大臣侍坐指衍義中司馬遷論黄老事令講講畢復言曰人主能以義理飬性則邪說不能侵興學教民則禍亂不能作刑罰非所先也上曰朕上畏天地下畏兆民則禍亂不能作兢兢業業不敢自逸公頓首曰皇上愼終如始天下幸甚陞侍講學士兼資善大夫令集歴代奸臣事爲辨奸録分賜太子諸王侍上觀穫上問三代以上所讀何書對以載籍未立不專誦讀而尚躬行又命序祖訓纂大明日厯七年日厯成凡一百卷序進稱上度越前王者六挺身南服統一華夏功高萬古一也避亂民間初無異念憫民塗炭始取之羣雄之手得國之正二也百戰百勝未嘗摧衂治政詰戎文武將吏仰成算而已獨禀全智三也動靜起居森若神鑒禮行郊祀存於心目有赫鑒臨𠅤鮮小民恐一不獲唯墨吏黠度是刑是威敬天勤民四也后妃宫中不預一髪政外戚戢戢循理閹寺給掃除而已家法之嚴五也大帥佩印領兵以從征伐凱旋上章歸士單身還第兵政有綂六也復與詹同樂韶鳯言日厯藏天府人不易見更倣唐太宗貞觀政要輯成四十𩔖爲皇明寳訓上之其他禮樂律厯之制勲臣名卿焯德耀功之文上並使先生編摩潤色
  既侍上乆有問陳說直諒不務文飾上喜曰卿可參大政對曰臣少無他長徒以文墨議論待罪禁林臣之榮極矣一旦受職任事不效將負陛下頓首力辭上愈厚之每燕見坐賜茶詢舊章講治道甚條析至問廷臣臧否第言其善者不置又問否者爲誰對曰善者與臣友故知之否者縱有臣不知也時命賦詩爲文必寓忠告性深宻不洩禁中語有奏輒焚稿嘗大書温樹二字室中或問朝廷事指二字不對開國臣傳
  上嘗與先生飲先生素不勝杯勺舉觴即醉上强之飲醉歡笑賦楚詞一章命侍臣咸賦醉學士歌曰俾後世知朕君臣同樂也
  上稱濓事朕始終無異口無僞言背不毁人真儒者也夫
  九年除翰林學士承㫖上曰朕起布衣爲天子卿自草萊列侍從爲開國文臣之首俾世世與國同休不亦美乎令太子選賜良馬又爲良馬歌賜之
  時有上萬言䟽者上怒其迂將加罪問羣臣有阿意者言當誅召公問對曰彼應詔而來本效忠無他也上復覽䟽頗有足采者召罵阿意者曰若等激吾怒何異以膏沃火向非宋學士㡬不誤罪言者
  上嘗廷譽先生曰古之人太上爲聖其次爲賢爲君子若濓事朕十有九年未嘗有一言之僞誚一人之短寵辱不驚始終無異其誠所謂君子人乎匪唯君子抑可謂之賢矣鄭楷撰行狀
  十年歸賜緡綺御制文集太子贈衣三襲上曰朕最愼賞嘉卿忠誠故以賜卿卿今年㡬何曰六十八嵗上曰藏此綺三十二年作百嵗衣公頓首謝辭行請嵗一朝是年九月入朝上廷問公屢矣及至大喜賜勅褒諭禮部致酒米殽果日侍上㳺覽便殿侍食至暮始退上歎曰純臣哉爾濓方今四夷皆知卿名卿自愛日本使奉勅求文獻百金却之上問故對曰天朝近臣受小夷金非所以崇國體上然之嵗盡辭還既行數日上語璲曰朕疇昔之夜夢爾父談笑如曩時璲曰非陛下垂念臣父切至何以形之夢寐明年再至賜賚𢠢勞彌厚
  公嘗曰古人爲學使心正身修措之行事俯仰無愧而繁辭複説道之蔽也尤篤于倫品與人交和易任真内誠外恕一見信服汲引後學如恐不及平居布衣蔬食無異貧士或勸爲子孫計曰富貴豈一家物哉吾乃所以遺之也自少至老未嘗一日去書致仕居青蘿山閉門纂述人不見其面視近甚明夜然燈于几卧絺帷中閲蠅頭小字一黍上能作十餘字皆可辨性踈曠賔客不至累日不整冠幘悠然自樂十三年冬孫愼坐法論死公罪且不測太子力救得釋安置茂州十四年五月行至䕫卒年七十三
  門人方正學曰當元之衰國朝始興也地大兵強據名號雄視中國者十餘人皆莫能得士太祖定都金陵獨能聘禮太史公論道上前授經太子未嘗不言仁義天下既定上方稽古制治凡郊廟山川祠祀律厯禮樂夷裔貢賚諸禮文大政皆太史公裁定太子寛大仁明天下歸心愛戴太史公之功居多海外諸國朝貢接國門至必問太史公安否其爲人推重如此
  公墓初在䕫永樂十一年孫恪以蜀獻王命遷塟華陽置祀田正德中謚文憲
  朱國禎曰先生篤行真修學有本原文歸爾雅遭際聖神大𢎞制作守先王之道而見之行無道學之名而有其實收宋儒未竟之功開我明大成之運决當從祀孔廟而先生既不自名亦無有名之者乃後來追崇大約以著述講授爲主推曰先儒謂足接有宋君子之後而於先生未聞談及太祖固常評之矣躋其品曰賢盖在聖之下君子之上此千古不可易而汶汶至今良可歎息史槩
  先生臨財亷非其分不取大書於門曰寧可忍餓而死不可茍利而生君子以爲名言
  太祖一日問劉基曰我朝文章何人爲首基對當以宋濓爲第一又問其次乃曰其次則臣不敢多讓青溪暇筆春日載陽列宿繁張江漢湯湯是爲先生德容之粹文名之高學問之長安夷輔夏復我綱常功在萬世曷其敢忘彭韶撰贊
  歸有光曰宋之季世何文定公得黄勉齊之傳其後有王會之金吉甫許益之世稱爲婺之四先生益之弟子爲黄晉卿而宋景濓王子充皆出晉卿之門
  高皇帝初定建康青田劉文成公實與景濓及麗水葉景淵龍泉章三益四人首先應聘而至當是時居禮賢館日與宻議浙東儒者皆在盖國家興禮樂定制度建學養士科舉之法一出於宋儒其淵源之所自如此震川文集
  方孝孺 正學先生忠烈公
  字希直一字希古浙江寧海人洪武年以薦召爲文學博士
  父克勤爲濟寧知府先生其仲子也生之夕有大星堕於其所㓜精敏絶倫雙眸烱烱日讀書積寸爲文雄邁醇深鄉人呼爲小韓子十四五侍父宦遊齊魯間歴覽周公孔子廟宅問陋巷舞雩所在遍尋七十子遺踪喟然曰世無尼父安所瞻依七十子中如顔閔固未可企及他㳺夏輩假令共遊孔氏之門亦當比肩伯仲聞者以爲狂曹公李文忠見之期以國士從宋濓遊同門多天下名士一旦盡出其下先輩如胡翰蘇伯衡皆自謂勿如比于歐陽少師蘇長公先生顧末視文藝恒以明王道闢異端爲己任世咸以爲程朱復出嘗卧病絶糧家人以告笑曰古人有三旬九食窮豈獨我哉朱國禎遜國臣傳
  從宋濓入京濓侍宴受命作靈芝甘露頌歸家醉卧已忘之先生度未能興宻代爲之比明宋愕曰死矣先生慰曰無恐某已屬筆未知有當否宋閱甚喜即携以入上覽曰此非學士筆也宋具實對上曰良勝汝即召見試以一論五策立成上改容謂呉沉掲樞曰孝孺孰與汝對曰十倍於臣因嘆曰誠異才也賜緋袍腰帶猶平巾使徃見東宫宴禮部使人試攲所坐几以視之先生必正乃坐
  洪武十五年呉沉掲樞曰可大用召見上喜其舉動端整謂皇孫曰此荘士當老其才輔汝諭遣還家吾學編按枝山野記云往禮部宴命宗伯陪之復遣覘焉公據上席岸然上曰斯人何傲因不留俾爲蜀王教授語懿文曰有一佳士賚汝今寄在蜀其人剛傲吾抑之汝用之當得其大氣力
  景濓告歸復來侍庚申辭歸景濓贈詩惜别因叙其素有之善朂以逺大之業且曰予所許者不獨在文二十餘年當信予爲知言其秋景濓徙蜀先生欲往省不獲爲文籲天願以己之夀年輸委乞延師命壬戌秋在郡城會葉林張陳四君子登巾子山絶頂縱譚千古竟夕不寐先生自謂此樂乃蘇子瞻死後三百年所無也杜門著述不出爲仇家所連籍逮至京上見其名曰是方生耶釋之令奉祖母葉挈妻子還二十五年以薦召至入對上方重賞罰以其志存教化曰今非用孝孺時除漢中府學教授日與諸生講明聖學蜀獻王聞其賢聘爲世子師每見必陳說道德王喜甚尊以殊禮召對不名講經論文無虛日名其讀書之廬曰正學史槩皇太孫即位召爲翰林侍講學士先生德望素隆一時倚重凡將相大政議輒咨先生上好讀書每有疑即召使講解臨朝奏事臣僚面議可否必命先生就扆前批答嘗作書事詩曰斧扆臨軒几硯間春風和氣滿龍顔細聽天語揮毫乆携得香煙兩袖還又曰風軟彤庭尚薄寒御爐香遶玉闌干黄門忽報文淵閣天子㸔書召講官時大召名儒修太祖實録及𩔖要諸書爲總裁會改謹身殿名正先生獻銘作凝命神寳又獻頌皆規正君德比定官制改文學博士
  北兵起日召諮議詔檄皆出其手先是文皇發北平僧道衍送之郊跪而宻啟曰臣有所托江南方孝孺者素有學行圍城之日必不降請勿殺之殺之天下讀書種子絶矣上頷之兵既度淮及江上畫策堅守誓死社稷建文遜去先生即持斬衰服晝夜哭爲鎮撫伍雲等執以獻不屈繫獄一日遣人諭再三終不從又召草詔及見悲慟聲徹殿陛上降榻勞曰先生無自苦予欲法周公輔成王耳曰成王安在上曰渠自焚死曰成王即不存何不立成王之子上曰國頼長君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曰此朕家事先生無過勞苦顧左右授筆札曰詔天下非先生草不可大批數字云云投筆於地大哭且罵且哭曰死即死詔不可草上大怒叱曰汝焉能遽死朕當㓕汝十族以刀抉兩口旁至耳復繫獄以俟拘其宗支及母妻族等示且脅之執不從上既怒甚乃使朋友門人廖鏞等爲十族誅之然後詔磔於市慨然就戮爲絶命詞曰天降喪亂兮孰知其繇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兮庶不我尤時年四十六復詔收其妻鄭鄭已先經死二女溺淮水死宗族坐死者八百四十七人先生和粹貞諒事親孝處師友篤恩義父守濟寧被誣謫戍江浦上書乞以身代不報景濓塟夔州自漢中走荆榛往祭墓且言之蜀王軫恤其孤嫠備至每私居念及或見其手跡或對客談及輒交淚不能止死時去景濓正二十年矣與林右王紳郭濬劉浩葉見泰諸名士友善切磨道義被薦時王叔英與書大率以時措之宜爲言深然之及與政輒慕古王政即欲見諸行事以故多紛更卒無成效其文章大𩔖蘇氏而正論過之嘗謂道於事無乎不在列爲二十八箴又作雜誡三十八章以自警謂化民必自正家始作宗儀九篇謂先王之法先德禮而後政刑作深慮論十首以篡臣女主僭竊雖一天下不可爲正統作釋統三篇多先哲所未發四方夷裔得一字寳於金璧所著有遜志齋集四十卷又有周禮考次大易枝辭武王戒書注帝王基命録宋史要言諸書逸不傳死後遺骨門人廖鏞王稌等瘞之聚寳門外洪熙初仁宗嘗謂羣臣曰孝孺輩皆忠臣詔奸臣黨與從寛典因立祠祀公後王稌輯遺文爲侯城集成化中謝方石鐸黄文選孔昭蒐集遺文始行萬厯初詔許襃録建祠於是南少宰李廷機建表忠祠於朝天宫祀諸死節者首先生司務余飬𫎇建顓祠於聚寳山之木末亭
  魏典史澤字彦典溧水人有學行累官刑部尚書謫寧海典史時方逮捕孝孺族黨澤悉力周旋藏其㓜子後過孝孺故居爲詩曰筍輿衝雨過侯城撫景令人感慨生黄鳥向人空百囀清猿堕淚只三聲山中自可全高節天下難居是盛名却憶令威千載後重歸華表不勝情聞者皆壯澤之義
  謝文肅贊曰我台之學考亭是師逮於愚庵實聞而知愚庵之子是曰正學益擴而宏上泝伊洛如麐在薮如星在辰旁觀一世絶𩔖離倫心實希聖自視欿然盤銘書紳雜誡惓惓家人有箴宗儀有紀謂道之行莫先於此學以氣充磅礴四行孰顧孰忌禍福死生歴宋迄元士氣益下有復古初不在作者
  按史稱愚庵先生敦儒行元末隱居教授國初仕至濟寧太守爲政務先德化晚年進修益力晝所爲夜必白之於天俯仰無愧怍宋景濓謂其學問得諸考亭宜其生有正學先生也
  欲向西風酹一尊乾坤何處著英魂百年事過風前燭千古名留海上村香火半龕誰地主孫枝一葉是君恩夕陽滿地傷心涙付與江流自吐吞謝文肅公過侯城詩蔡虚齋曰使正學先生當日得行其志伊周格天之業疑亦不遠痛言及此真使人有追憾天地之心
  按太祖神謀睿㫁制作三十年規模宏遠繼之以譲帝仁心爲質先生從容宻勿申明祖憲確守成畫開寛大之恩需垂裳之治仁漸義摩效伊周格天之業則三代之盛不難致也惜乎求治太銳紛更定制違時措之宜卒致大業不終豈可盡諉天命哉
  文廟實録是三楊諸公手筆於方孝孺等直著其抗命之跡可也乃曰孝孺叩頭乞哀上命執之下於獄嗚呼是何心哉議者專罪楊文貞恐未必盡岀文貞手弇州别集彭恵安公有哀江南詩曰後來奸佞儒巧言自粉飾叩頭乞餘生無乃非直筆
  嘗聞宋景濓先生過佛寺方公實從先生見佛拜參公不爲禮或以爲請先生曰後來未到老夫田地故耳水東日記
  何司徒曰孝孺平生傑然必爲君子也賤文章而貴道德耻刑法而尊教化慮無不發明聖訓敷陳王道當是時天下皆以孟軻韓愈復生亦自以遭遇時君當世無二奮然謂三代仁義禮樂爲必可師井田必可興閭必可比刑必可措何其勇也哉自待如彼其高遇主如彼其信所著深慮治要官政民政諸篇誠救時之良藥惜乎好古太堅求治太銳欲以一人之身挽回数千年之世道狹小前人紛更高皇帝之制夫先王之道仁義禮樂莫大乎親親在廷諸臣可以得建文君者宜莫孝孺若也於此操縱可以少紓而刻削太驟坐生蕭牆之禍謀及行間割地而始窮又何踈耶佳按此不可議先生也藩封大廣而不即定制自高皇帝之世已然葉居升死而無敢陳言矣以文皇之雄武坐擁強籓所謂削亦反不削亦反者也於先生乎何尤抑天之所廢雖有善者無如之何哉建文君既亡斬衰晝夜哭觸犯嚴威刑七日乃亡宗族親戚朋友坐誅者千有餘人古今成仁之禍烈未如此也嗚呼文皇英武宏達求士如飢渴令孝孺與三楊蹇夏諸人樹勲當時固將列彜鼎勒景鐘又令稍掩剛懻以存堂陛之詞亦可及身而止死者垤於市矣猶然轟雷霆赴水火如枕席其心有所必然也孝孺死浙東之仕於朝者以身殉建文君獨多於天下故夫行有勸而德有風孔子曰志士仁人其斯人歟其斯人歟史槩
  王紳曰天之生斯民也又必生聖賢爲之依歸以裁其有餘以補其不足必使闇者資之明懦者藉之強然後天地位而萬物育也然而伊周孔孟之徒不世岀者非天之惡生聖賢也盖聖賢者靈和純粹之氣之所鍾實未易逢茍生矣則將行道於當世垂訓於方來雖其一身之微其功已被萬世之遠矣夫當世之後有讀伊周孔孟之書而慕效之者可不謂之豪傑之士乎雖然聖賢任道之心雖一而行道之勢則不同伊尹周公得志而見於功業孔子孟子不得時而托於空言其事雖殊要其歸則一也後之學者不察其心而離於二心專功業者則詆立言者爲空文務立言則謂必藉是以明道傳習之乆而弊愈甚於乎世有不惑於衆人而致力行之功者其殆有志於聖賢者歟天台方君希直負精純之資修端潔之行考其學術皆非流俗所可及其言功業則以伊周爲準語道德則以孔孟爲宗會其通而不泥於一志乎大而不局於小實有志於聖賢者也嗟乎聖賢之不作久矣斯道之微若晨星之在太空光彩不耀者数千百年至宋諸大儒岀始續其不傳之緒而繼之然後學者有所宗師今去宋又二三百年矣斯道之晦亦乆矣天之閔斯民而望後人者亦甚矣方君以岀𩔖之才如此其意必有在矣而君又烏可不自力也紳不敏幸忝同門之列於君之志竊有與聞焉故特著其說於文稿之首王仲縉遜志齋集序
  林佑曰流而不可止者勢也習而不可變者俗也與勢俱往與俗同波者衆也知勢俗之所趨而能確然以聖賢自守不浸淫於其中者君子也非惟不爲勢俗之所浸淫而吾一言一行之所達天下之勢皆隨以定天下之俗皆隨以化譬若烈風震雷鼓撼上下無大不摧無幽不入雖有強梗自撓亦餒焉委靡於其下此非聖賢豪傑之士不能當周之末孔子之徒已没楊墨之說盛行於天下孟子慨然於布衣中修明仁義之道而楊墨之說以廢孟子以來更歴秦漢既遭坑焚之禍天下學者不見全經而老佛之徒唱爲私說鼓舞天下天下之人皆相與師而尊之曰此當今之聖人也使三綱淪而九法斁其害有甚於楊墨者雖以韓文公之雄才竟不能爲天下變至宋程朱諸子者出一掃陋習頓回天下於大道之中天下之人幡然而改曰吾道固在是也然後老佛之說爲無用嗚呼當其肆爲邪說乘吾道之無人戕賊其間根蟠枝散固植人心漫不可拔天非生程朱於天下則天下之人終日昧昧如瞽者之宵行何由覩青天而見白日也哉故曰能定天下之勢化天下之俗非聖賢豪傑之士不能也有如雲之舟方能適無涯之海有烏獲之力方能負千鈞之重有天下之才方能剖天下之事才不足於天下而欲剖天下之事猶乘小舟以適海驅孱夫以負重不待識者皆知其不可也是故不患天下之勢不我定天下之俗不我化惟患我無盖天下之學耳彼郭林宗王導之徒屑屑衣冠之間猶能使天下之人效之況吾佩服聖賢之學而謂天下之勢不我定天下之俗不我變哉惜乎當今之學者則異於是但聞前朝之故習竊成說爲文辭雜老佛爲博學志氣汙下議論卑淺齪齪然無復有大人君子之態吾友方君希直奮然而起曰是豈足以爲學不以伊周之心事其君賊其君者也不以孔孟之學爲學賊其身者也發言持論一本於至理合乎大道自程朱以來未始見也天下有志之士莫不高其言論將盡棄其所學而從之嗚呼豈非豪傑之所用心也哉常嘆世生豪傑之士不多見而於吾希直見之又豈非吾之願也哉希直之文吾評之矣譬若春氣方至真液之色充滿廣宇飛潛動植之物各有生意天下之人莫不信之此特其一事耳要其大者不在此也雖然文所以達志也不觀其文何以知其志之所存余故又序其文云
  按佑字公輔臨海人元亂不仕洪武初爲中書舎人與希直交莫逆後進春坊大學士命輔導皇太孫以事謫中都教授尋挂冠歸聞希直族誅爲位哭於家永樂戊子島夷訌海上台被其毒監司聞佑才請爲閭里計不得辭勉起視兵督郡子弟平之上以此知佑遣使召不赴令武士械至京師猶冀加録用對云罪人逃死已乆藉令可仕當與方孝孺同朝矣上大怒命曳岀劓之後人輯其遺文鄉人陳龍山復爲之傳佑節始著
  王 褘 華川先生忠文公
  字子充浙江義烏人國初以聘起累官翰林待制奉使雲南死節
  㓜秀爽竒敏及長長身山立有偉度習古學師事黄文獻溍時溍爲文章宗工天下所師仰然性介特愼許可見公所業獨深器之即屬以斯文之任至元戊子爲書七八千言上之時宰嫌其切直格不以聞臨川危素濟南張起巖等屡薦不報時有齊琦者明数學推言天人興衰甚騐見公歎曰子充異代人物也公亦知世道終不可爲乃歸隱青巖山中著書深自晦匿若將有所待者戊戌太祖取婺或以名聞遣使徴之公幡然喜曰吾聞大亂極而聖人出齊琦之言良足徴乎即詣行在上見大喜署中書省掾商畧機務上每稱子充而不名間與論文章稱善因命採故實爲四言詩授太子鄭濓溪行狀辛丑進平江西頌上覽頌喜曰吾固知浙東有二儒卿與宋濓耳學問之博卿不如濓才思之雄濓不如卿癸卯授江南儒學提舉司校理外艱服闋除侍禮郎兼引進使時當創國之初禮制多所裁定遷起居注丙午出同知南昌公披榛莽建府署撫瘡殘集徙散收廪賢士搜除奸蠧經理廢壞郡得安集賜黄金帶以寵勞之丁未召議即位禮忤㫖降漳州通判
  上䟽言臣聞自古帝王定天下成大業必祈天永命以爲萬世無疆之計所以祈之者在乎人君修德而已君德既修則天眷自不能已者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此之謂也人君修德之要有二忠厚以存心寛大以立政二者君德之大端也昔周家以忠厚開國故能垂八百年之基漢室以寛大爲政故能傳四百載之業簡冊所載不可誣也欽惟陛下負不世出之姿奮大有為之志艱難十年大業已成周之文武漢之高光盖無讓焉臣竊聞之人君莫先於法天道莫急於順人心夫上天以生物爲心故春夏以長飬之秋冬以收藏之皆所以生物也其間雷霆霜雪有時而搏擊焉有時而肅殺焉然皆暫而不常向使雷霆霜雪無時而不有焉則上天生物之心息矣人君體上天生物之心故一動一静之間務合乎天不然則天必示之變異以警戒之人君誠能修德則豈不足以當天意而成天眷哉此臣所以願陛下之法天道也夫民恃君以爲生故人君視民之休戚必若已之休戚以君民同一體耳古者藏富於民言取之有節也取之有節則民生遂而得其所陛下近發德音減茶課免軍需蠲邊郡之租稅民生咸悅㡬得以遂其有生之樂然今浙西既平租稅日廣科斂之當減猶有可議者此臣所以願陛下之順人心也法天道順人心則存於心者自然忠厚施於政者自然廣大祈天永命之道不越此矣名臣經濟録
  洪武二年召修元史爲總裁官徴逸士汪克寛胡翰宋僖陶凱陳基趙增曾魯高啟趙汸張文海徐尊生黄箎傅恕王錡傅著謝懲十六人爲纂修官開局天界寺公史事擅長裁煩剔穢力任筆削書成拜翰林待制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
  公與宋濓同爲總裁筆削之勞一無所委一日在史局渴甚謂宋公曰得昨上所賜梨漿吾渇濟矣中官竊聞之言於上即命齎賜之
  三年預教大本堂公經明理達善開導每召對殿庭必賜坐從容宴語未乆奉使土畨尋召還五年以翰林待制奉詔諭雲南六月至諭梁王曰皇上聰明神聖隆啟大業作君萬邦皆天命人心之所歸爾宜亟奉版圖歸職方即身名全不然天討旦夕且至不聽館之别室然以公名儒雅敬之数日又諭曰朝廷軫念雲南黎庶不欲殱於鋒刃故令使臣開諭曾不聞元綱解紐諸雄割據天兵四征不五六年天下大定今王自度謀勇悍銳孰愈誠諒兵土利廣孰愈中國度德比義孰愈天朝推亡固存孰愈天命天之所廢誰能興之天之所與誰能禦之今以區區一隅之地逆天犯順與天下抗爲此謀者不亦誤乎梁王駭服有降意即爲改館會元遣使托克托至雲南覘梁王有二心欲廹殺我使以固其意梁王持兩可不決匿公民間托克托偵知之質諸王王出公與托克托相見托克托欲屈公公罵曰天訖汝元命我朝實代之汝如爝火餘燼尚欲與日月爭光耶我將命遠來豈爲汝屈有死而已顧梁王曰汝朝殺我大兵夕至矣六年十二月竟被害瘞地藏寺北年五十二子紳字仲縉博學能文洪武二十九年走雲南求父遺骸不得述滇南慟哭記建文時爲國子博士請䘏典諡文節成化中加贈翰林學士諡忠文
  公慷慨有奇氣人初見之若不敢即及一言之入則情誼藹然恨相知之晚於經史百代無不究其極其爲文宏麗沈雄機軸貫綜自成一家言天下士大夫爭誦習之所著有華川前後集玉堂雜著續東萊大事記各若干卷藏於家翊運名賢録
  公事上十餘年服勤報効左右開陳非仁義之言勿道也教子慈而有法有官還書教之曰寧人侮我毋我侮人故二子克自樹立皆能世其家學
  紳年十三穎敏過人宋濓一見奇之曰華川有子矣洪武十五年蜀王禮聘教授蜀郡紳痛父遺骼未返丘隴白王走雲南慟哭行求不能得即奠死所仰而一號絶而復甦滇人感愴稱王孝子時雲南布政使張紞重紳純孝爲作弔王翰林文建文即位以薦召爲國子博士預修高皇實録與方孝孺友善嘗尊孝孺爲百代儒宗建文元年紳上言父死節狀下翰林定議降制特贈諡開國以來文臣有諡自褘始時蹇義被拔擢而好與時浮沈紳上書勸之曰執事負天下重望治否安危實繫於進退去取之是非而所任非其所長所職非其所事位高於器則有覆餗之患才過於職則有積薪之譏非其才而強委之至於僨事則是執事欲爲尋常無聞之人而不可得況敢望其逸樂優游而與時上下乎義得書極感之建文二年卒年四十有二子稌字叔豐少有志行壯力學問性至孝紳痛念父歿食不兼味稌遵教子孫相承数十年不變父母喪三年酒肉不入口卒年五十九門人私諡曰孝莊先生
  徐自㓜潛心勉學博覽羣書受業於方孝孺以文行重於士林及孝孺被刑狼籍人莫敢收稌與鄭恂潛至聚寳門外求其骸骨以歸坐逮繫獄文皇念禕忠特宥之且用稌稌辭疾終其身讀書青巖山下稌與童景庸書言痛念遜國名蹟日就湮沒欲執事與令兄商確搜輯其學行幽潛生卒始末爲家傳行狀以傳同志有愛慕之心者自能黙識而謹藏之矣稌遂輯方氏遺文爲侯城集後百年始傳
  稌踈髯偉貌出必儼然古冠服人爭覩之曰此王先生也所著有青巖稿聖廟文纂金華賢達傳續文章正宗黄 珏 菊東先生
  字玉合浙江餘姚人
  八嵗始能言言即中節母喪哀毁如成人力學不間寒暑初習春秋改學蔡氏書諸公爭延致授館者且四十年屡試不售棄去晚年喜翫邵子皇極經世書嘗曰天人之理微邵子能推其極帝王之道大蔡氏能解其全然非朱子訂定後人何能窺見仿彿盖其學至勞而益勤至博而守之以約有獨窺其深者同母兄璧庶母弟瓊瑶玠庶母行譖遂失愛於父而孝友益篤終始無間父沒分産悉推善者曰此遺志也有冨人庶弟欲訟兄者引大義切責得止兄聞來謝却之洪武三年卒年七十一史概
  朱子之學既行四明猶守楊文元沈正獻二家之說及慈谿黄文潔稽考經史一折衷於朱子方翕然向風文潔沒其弟戇庵彦實以家學接續于宋元之間及門之士甚多而卓然有立則菊東其最著者菊東其别號也開國臣傳
  郭 檟
  字德茂浙江太平人洪武初薦授饒陽知縣
  少勤問學比壯特有所悟由伊雒上遡洙泗求聖賢用心燕居獨處衣冠修整即祁寒暑雨危坐終日及與人接和氣滿容雖居貧常有以自樂其所涵飬專用静中功夫應接事物一循乎禮邑士人多從之㳺其爲教謂必先收放心方見得吾道端倪即聖賢言語方有歸著又曰學者若不懲忿窒慾則自家都壞了此是大切要處
  父沒會兵荒不克塟十餘年茹蔬抱戚迄塟始御酒肉母疾衣不解帶浣衣滌席凡六閱月終不以人代與其兄友愛尤篤鄉里化之終元世隱居教授嘗作感秋酷熱詩以寓意
  洪武初用御史李時可薦始就饒陽知縣三年邑大治以從兄故坐免邏者察諸途搜篋中惟所著易說雜評暢庵稿数十卷及爪髪一束以聞太祖嘉其亷賜紗幞銀帶寳鈔以旌之
  既歸貧益甚課其子熈躬操井臼一日諸生及門聞打麥聲視之乃先生也卒年六十二門人私諡曰貞成先生
  俞貞木
  初名楨以字行别字有立南直呉縣人洪武間薦授知縣
  祖琰元末老儒邃易學著書百卷公少聰敏善屬文年十五篤志問學欲以力追古人既冠念學業未成勿肯娶從永嘉陳公麟受易多所開悟及陳公宰慈谿不遠千里復往卒業值元季兵亂始辭歸杜門不出研精雒閩探奧羲文閒居十餘年視天下榮利泊如也
  洪武中始以薦授樂昌令尋丁父憂服闋改都昌令甫下車即捐俸修周元公朱文公祠因以禮教其民翕然從化未㡬政舉𠅤行郡將上其績於朝丁母憂歸以親族犯法例勿起遂屏棄世事間作詩文以自娯
  公資稟誠確潛心爲巳之學故其與人處雖甚和易而中峭厲不可犯晚節益樂恬静安陸姚善來守蘇郡折節下士数延致于庠行乞言禮值靖難兵下勸善舉兵勤王文皇既立被逮至京以疾卒有遺集藏於家胡 翰 長山先生
  字仲申浙江金華人國初聘授衢州府學教授
  㓜聰睿甫七嵗志氣即與凡兒異一日於道中得遺金守不去坐候遺者至而還之㳺蘭溪從呉真文公學博覽經史又登許文懿之門學益淵時黄潛以文章名天下天下師尊之見公文大驚稱贊之不容口而公謇然不爲之屈也游京師羣公交譽之或勸之仕不應還過廣川弔董子謁曲阜拜孔子墓而歸已天下亂避地南華山中著書
  洪武初大臣交以才行薦召見時方籍金華民爲兵公從容進曰金華民多業儒不習兵籍爲兵徒糜廩粟耳上立爲罷已上憫翰老儒不欲煩以事授衢州學教授會修元史召入局纂修書成賜金綺辭歸卜居長山之陽學者稱曰長山先生
  公高名卓絶慕程邵二先生之爲人也所飬甚深出言簡奧不煩而動中繩墨極乎博而守則約務乎大而不遺乎細於人鮮所推讓而所許者衆必以爲賢於言不輕發而所言者人必以爲當其所著衡運井牧皇初正紀諸篇皆覃精名理窮極造化而爲天下之大綱正法焉呉公沈以爲如五曜麗天芒寒色正朱絃在廟肅然其音云
  公文簡峻清潔性嚴毅寡酬未嘗輕有所毁譽暮年請文者踵門不茍隨也
  朱 升 楓林先生
  字允升南直休寧人國初以徴起授翰林學士
  初師陳櫟剖擊問難多所發明櫟深器之至正癸未偕趙汸從黄楚望講道明年歸作經書傍注登鄉貢進士戊子授池州學正以身立教士皆興起秩滿歸蘄黄兵至徽避兵奔竄往往閉戸著述不輟丁酉大明兵下徽被㫖召見上問之對曰高築墻廣積糧緩稱王上嘉其朴遂參宻議尋辭歸呉元年徴拜侍講學士知誥詔同修國史上親製誥詞有曰眷我同宗之老實爲耆哲之英於開國諸公好得其實無何以學士張桱爲直學士特免朝謁優禮之七月領樂舞生入見設雅樂閱視上親擊石磬命升識五音誤以宫音爲徴音上不懌頼熊鼎解之得止洪武元年二月上御東閣顧謂升曰觀周禮有所謂六夢者朕嘗感異夢厥兆維何對曰人之精𩲸上通於天此陛下受命之兆也軒轅夢逰華胥天下大治帝王之興自有天命盖振古如兹矣
  三月命儒臣修女誡又諭升修齊之本遂受命纂輯二年三月復命撰齋戒文是月請老歸石門居梅花初月樓上親洒宸翰以賜庚戌卒年七十二學者稱爲楓林先生著有易書詩周禮儀禮禮記孝經四書小學旁注及書傳補輯諸書傳解行于世
  朱 善 文恪公
  字備萬江西豐城人國初徴士仕至文淵閣大學士
  九嵗通經能文元末隱居纂述孝事繼母高帝既定天下設學校時豐城尚爲富州州守強憲中請善爲訓導南昌守許方復聞善於朝授郡教授洪武八年徴赴京廷試第一除翰林修撰署院事兼知制誥以奏對失㫖改典籍復謫教遼東行至徐州妻卒藳塟路傍而已尋遇赦還鄉
  十七年召授翰林待詔上䟽論婚姻律曰臣聞國重世臣家重世姻今民間㛰姻之訟甚多兩浙江南尤甚問之皆舅姑兩姨子若女蓋以法不當婚故爲仇家所訟或以聘而見絶或既婚而復離至婚家已乆兒女成行有司尚爾逼奪使伉儷分離子母永隔寃憤抑鬱感傷嗟嘆議律不精禍一至此按律尊屬卑㓜相與爲婚者有禁若謂父母之姊妹與已之身是謂姑舅兩姨皆名尊屬已不可以卑㓜匹之若已爲舅姑兩姨之子彼爲舅姑兩姨之女門地相耦長㓜相若嫌靡尊卑美儷鈞敵爲子選婦爲女選壻宜莫先此昔成周之時王朝所婚不過齊宋陳𣏌數國而已故當時稱異姓大國曰伯舅小國曰叔舅列國之君齊宋魯衞陳鄭秦晉亦各自爲甥舅之國降及後世如晉之王謝唐之崔盧潘楊之睦朱陳之好無不世婚爲重其顯然可證者如温嶠之玉鏡䑓此以舅子娶姑女也呂榮公夫人待制張昷之女而待制夫人即榮公母之姊此以小姊子娶大姊女也若此律不明訟獄繁興風俗凋𡚁甚可傷憫願陛下下臣奏議弛禁章帝然之明年授文淵閣大學士帝與羣臣論治善曰致治在任人擇衆賢爲耳目則視聽周任衆知爲計慮則澤施溥今天下太平選任賢才宜留聖慮他日講心箴家人卦皆稱㫖以疾告歸卒所著詩經解頤集行世正德中賜諡文恪
  宋 訥 文恪公
  字仲敏直𨽻滑縣人國初以聘起仕至國子祭酒
  公承家教矩矱自檢性持重齒胄館師友切磋學問該博元至正癸卯進士令鹽山兵亂隱居洪武二年中書省徴儒士十八人纂修禮樂公與焉事竣不仕而歸五年過元故宫作詩傷之說者謂其合於箕子衍疇之義也
  十三年四輔官杜斆薦之召至當上意授國子助教横經發難擊蔀廓䝉學者歸向同諸儒應制撰勅文援筆立成上大稱歎拜學士
  時建太學上幸學博士龔斆執經祭酒呉顒進講上喜召公至奉天門令爲太學碑賞賚上每觀書或論用人必與擬議皆稱㫖改文淵大學士時年逾七十上親製誥詞引尚父興周八百爲比蓋自宋濓詹同而後惟公時被召對既感知遇日有補拾甚見親信擢公爲祭酒嚴繩準推恩義身言並教寢食學署不復家宿一時士皆適用上猶慮功臣子弟有不率者以曹國公兼領監事由是貴胄肅然一日公病遣中使諭卿稟天命之性發仲尼之誠施已之幽德修道教人所以疾不病而速差以其有神也
  又嘗言宋祭酒骨格必夀命畵工圖像上問昨公服坐堂上何以有怒色對一生獻茶踣而碎其甌念臣不才失於教敬中心自訟不意爲陛下所知上喜慰出畫像示之以老召其子侍飬十八年乆雨求直言獻安邊䇿曰備邊在乎兵食足食又在乎屯田屯田之制必當法漢本始年中匈奴帥十餘萬騎南向欲爲㓂趙充國乃將四萬騎分屯縁邊九郡單于聞之引去夫以四萬騎分屯九郡而充國統制其間則當時籌畫區分槩可想見我朝諸將中勇知謀畧豈無如充國者陛下宜選其尤者數人隨其遠近高下立法分屯所領衞兵以充國兵數斟酌損益率五百里屯一將布列沿邊之地遠近相望首尾相應耕作以時訓練有法遇敵則戰敵去則耕此長乆安邊之䇿也又何必勞師萬里求儌幸之功以取無用之地哉上嘉納之令邊軍皆屯田著爲令吏部尚書余熂不喜公以事逐公去上怒誅熂慰公復位二十三年公疾革其子麟及屬官懇請還家厲聲曰是何風雲氣少男女情多況在丁社兩祭齋戒中耶三日丁酉祭畢舁歸抵暮卒年八十上爲文遣官致祭故事文臣四品無給喪費者給自公始
  其後太學生有連舉大魁者上曰此宋祭酒訓廸之功也諸生守官稱職者多出公門上每舉爲教國子者法三十年以張顯宗韓克忠署祭酒司業事上因思公坐奉天門諭太學生曰宋訥作祭酒司業事學規嚴肅秀才循蹈規矩向學中用朝廷以故得人訥善終朕禮送回鄉塟又令沿途有司祭訥近年老秀才做祭酒懷異心不肯教誨改廢訥學規今年少秀才署學事違犯學規重罪投没頭帖謗師長者首人賞銀百兩犯者凌遲没産正德中謚文恪
  公家西南三里即瓠子堤忠肅構亭曰西隱公更築白雲茅屋其間所著詩文二十卷號西隱集史概
  曰高皇帝嘗勅侍郎張智等曰古之儒者務學以明體適用窮則忠信篤敬以淑諸人達則忠君愛國而澤被天下朕自御宇以來擢用儒士布列百司得人稱任而卒少見效良由師道不立故成材罕聞又曰凡爲儒者必恪遵古先聖賢之道以修已教人毋徒尚文藝云其留心學校人才至矣故當時大學士皆適用稽古禮文彬彬多循謹脩飭者流而一代之儒術由此懋焉嗚呼盛哉
  卓 敬 忠貞公
  字維恭浙江瑞安人洪武戊辰進士官至户部侍郎
  性孝且敏年十五讀書寳香山晨昏定省之禮雖遠不廢嘗風雨夜歸迷失道得一兕牛憑之歸比入門引燭放之乃黒虎也
  公於天文地理律厯兵刑靡不究悉尤𮟏性理著書五十卷發明周子通書邵子皇極之藴
  登進士第除給事中嘗言諸王服飾逾制宜早辨太祖笑而納之遷宗人府經歴進戸部侍郎建文帝即位燕王來朝敬宻奏曰燕王智慮絶人酷𩔖先帝夫北平者強幹之地金元所繇興也宜徙封南昌以絶禍本夫萌而未動者機也量時而爲者勢也勢非至勁莫能㫁義非至明莫能察帝覽奏大驚袖之翌日召見榻前曰燕王至親卿何得及此對曰楊廣隋文非父子耶帝黙然良乆曰卿休矣事竟寢及燕師入京公不往迎首以奸黨捕至抗聲不遜下之獄文皇猶憐其才使人諷之受官姚廣孝銜其素薄已力勸殺之遂不屈而死臨刑從容歎曰變起宗親略無經畫敬死有餘罪神色凛然經日猶如生遂誅三族所著遺書詩文共一百卷門人購而藏之他日文皇嘗曰國家飬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門人黄朝光作年譜行狀後朝光子飬正携其小像併書至京求傳侍講安福劉球爲作傳且以忠貞私諡之崇禎末補諡忠貞
  王叔英 靜學先生
  字原采浙江黄巖人洪武二十年薦召仕至翰林院修撰
  博學有氣節洪武間與楊大中葉見泰方孝孺林佑同徴至京辭還鄉後辟爲仙居訓導陞漢陽知縣有𠅤政嘗遇旱虔禱不效遂絶食天大雨復祈晴遂霽己卯召爲翰林修撰
  上資治八䇿曰務學問謹好惡辨邪正納諫諍審才否慎刑賞明利害定法制皆援古證今鑿鑿可行且曰太祖皇帝除奸剔穢抑強鋤梗不啻如醫者之去疾農夫之去草急于去疾則或傷其體膚嚴于去草則或損其禾稼固自然之勢然體膚去疾之餘則宜調燮其血脉禾稼去草之後則宜培飬其根苗亦自然之理也識者知爲經濟遠器金聲玉振集
  與同郡方孝孺相友善孝孺之被召也欲行井田先生與之書畧曰凡人有措天下之才者固難能自用其才者尤難如子房之於高祖能用其才者也賈誼之於文帝未能自用其才者也子房之於高祖察其可行而後言言之未嘗不中高祖得以行之賈誼之於文帝不察其能而易言之且又言之太過故大臣絳灌之屬得以短之於是文帝不能獲用其言方今明良相逢千載一時但天下之事固有行於古亦可行於今者如夏時周冕之𩔖是也亦有行於古而難行於今者如井田封建之𩔖是也可行者行之則人之從之也易難行者行之則人之從之也難從之易則民樂其利從之難則民憂其患此君子之用世所貴乎得時措之宜也後孝孺於法制多所損益泥古難行者果如先生所言
  靖難師起公奉命募兵廣德未㡬文廟渡江郡人皆散走兵部尚書齊泰來奔公以泰爲二令州人執之既至泰告以故乃釋泰圖再舉知事不可爲乃沐浴具衣冠書絶命詞曰人生穹壤間忠孝貴克全嗟余事君父自省多過愆有志未及竟奇疾忽見纏肥甘空在案對之不能嚥意者造化神有命歸九泉嘗聞夷與齊餓死首陽巔周粟豈不佳所見良獨偏高蹤遠難繼偶爾無足傳千秋史臣筆慎勿稱希賢復書於案曰生既乆矣愧無補於當時死亦徒然庶無慙於後世遂自經死聞者悲之死後妻金死于獄二女死于井或上其所賦詩上曰彼食其禄自盡其心耳置不問
  初先生將死時貽書天台道士謝希年曰塟我祠山之𪋤希年收塟之墓在州城西五里許正統中楊士竒題其墓曰嗚呼故翰林修撰王公原采之墓後廣德知州周瑛封植表識其墓嘉靖中編修安福鄒守益謫州判官立懷宗祠祀之太平知縣曾漢才又建忠節祠以祀又有貞烈祠祀妻及二女在黄淡嶴上崇禎末補謚文忠
  先生以孝稱既仕好奬拔善𩔖楊士奇其所薦達也方正學嘗稱其立言温粹文章敷瞻紓徐有作者風士奇言先生學純行正子道臣道終身無一毫之茍忠孝二字蓋足以當之又爲文以祭之曰先生之學聖賢是師先生之行綱常是持先生之心金石其貞先生之志霜雪其明論者以先生不愧其言云後祠學宫謝文肅公鐸贊曰武王放伐微子已歸千載而下孰敢是非特立獨行惟孤竹君子不惑衆見百世以俟豈其周粟食薇乃甘我餓以死惟義之耽昌黎有頌特筆莫繼我再拜公痛哭流涕表忠録
  先生自號静學有静學集林佑方孝孺嘗序之以傳先生殁後竟無遺稿革除遺事
  先生云余在衆中往往聞孝子友弟義婦事未嘗不爲之感激流涕欲録傳以爲後世勸尊聞録
  周翠渠瑛墓記畧云原采死無後墳墓凌夷鞠爲丘莽所可識别者僅有楊公之碑而已瑛初爲進士時嘗聞其事於其鄉諸縉紳及官廣德余特祭於其墓繼而訪諸故老得其遺事爲詳云原采入廣德未㡬車駕渡江郡人皆岀走原采募丁壯畨上遇齊泰來奔皆潰歸原采以齊爲二令州人執之既至告以故其夕原采引決原采死時年未四十蓋其見義之明殺身之勇處死不亂良由有所養非若一忙迫失據計出無所而自經於溝瀆者之比也因念其行義之篤且悲其無後而爲修治其墓拜述其事以告後人或議之曰原采建文臣子子不爲諱而表章之非罪耶瑛曰不然也自古忠臣義士各爲其主耳原采仕建文朝故忠于建文若仕于太宗朝其忠于太宗也必矣況兩朝天下皆太祖高皇帝所經營兩朝臣子皆太祖高皇帝所培植之人物也譬如天地分爲四時凡禽鳥感時而鳴者雖春秋之異要皆造化中物未可舍此而取彼也議者謝曰子之言是也麗牲有石其鑱諸朝野彚編
  君子學古貴乎達權書論分井知公無偏藏裾題案從容絶命二貞雙烈望祠知敬應嗣寅遜國諸臣贊楊文貞㣲時館漢陽村落中公行部過之聞讀書聲曰兵革之後乆不聞此矣異之入視焉文貞避去見案上詩文一編係其所作題曰此公輔器也邀致薦爲府學訓導交以文字相推重後審理之除實由其力後文貞訪公之門人張璣詢公有㓜子在戍所文貞以百金與同鄉孟範訪得教誨甚篤卒無成文貞曰奈何抱之痛哭復與金若干遣之遂不知所終璣爲涿定二州同知孟範後爲治中亦文貞所薦公不負國文貞亦不負公人兩賢之遜國臣傳
  程本立 㢲隱先生
  字原道浙江崇德人國初舉明經秀才仕至僉都御史
  系出伊川上世徙杭再徙崇德少有大志讀書不務章句與海鹽沈夀康友善夀康喪父母塟祭以禮敦行誼南䑓論薦與官力辭不就鄉人稱爲孝隱先生嘗執手告本立曰世之學者爭務科舉以經學爲名而無實吾所不取子之質近厚年且富當志於聖賢之學公遂篤志修檢遜國臣記
  聞金華朱彦修兄弟得考亭之學於許文懿公乃往就學造詣日深備遺録更從同邑鮑恂貝瓊㳺資其開發洪武丙辰舉明經秀才擢秦府引禮舍人召見奉天門下賜馬疋楮幣以母艱去官庚申服除補周府禮官從王之國大梁丁卯從王朝京師被累謫雲南馬龍他郎甸長官司吏目留家大梁以一僕之任所部百蠻叛逆公單騎深入論順逆利害諸酋落咸感悅歸附西南當王師初靖餘孽尚驕時西平侯沐英布政使張紞屬公統領守禦部内飢即便宜賑䘏曰吾爲王官禦邊圉豈可以文法自諉坐視夷民生患假令死即死我一身耳救則救此一方民也遂不避艱險山行野宿自楚雄姚安以逮大理鶴慶麗江永昌咸頼其撫綏安輯自是民得安業軍得着伍公之力也戊寅奏計京師應天府尹向瑶學士董倫薦公學行政事宜留中朝徴入翰林充纂修官修太祖實録陞都察院左僉都御史食正七品俸辛巳以失誤陪祀調除仍留翰林纂修明年實録成改江南按察副使未及行適靖難兵渡江公遂自經詔追奪恩典家無遺資時稱清御史
  所著有㢲隱集十卷僉事呉昂刋行於閩而林廷㭿序之稱爲今之夷齊云革除遺事
  黄潤玉
  字孟清浙江鄞縣人舉鄉薦仕至湖廣按察司使
  生五嵗侍母病夜不就寢家人異其知孝塾師坐立屹然不與羣兒狎書過目成誦塾師竒之十嵗行道上見遺金不拾
  永樂初詔徙江南富民實北京父艮當行公時年十三輒涕泣詣求代官少之對曰父去日益老兒去日益長少長不庸愈於老乎卒行扺北京受廛都城外十里所沙漠寒沍無人居與同役築室成比閭傾資給徭賦墾圃種蔬以爲生人不堪其勞而泰然安之稍隙輒肆力於學以心爲嚴師以聖賢爲矩矱擇然後言揆然後動間爲文辭不作組麗嶄刻之語而理致淵永兩浙儒碩名賢傳都城有富翁獨一女與居招與同賈辭或問何也曰𤓰田不納履耳於是里中子多從之學
  舉鄉薦授學訓導用薦拜監察御史出按湖廣斥藩臬郡縣之不職者數十人威望赫然以楊文貞薦爲廣西提學僉事屏浮薄奨賢俊士風丕變改湖廣按察使時廵撫都御史李實張甚藩臬皆折節下之公無加禮而連黜貪墨屬二人皆實鄉戚也實大恚劾之謫和州含山縣惠利有恩已請老去鄧濳谷皇明書
  公之學知行並進而祈造於聖賢其言曰學聖人一分便是一分好人又曰明理務在讀書制行要當謹獨自少迄耄老不懈性剛介寡交所稱許四方士若李文毅公時勉薛文清公瑄不過數人而已與人言惟理道文辭一語未嘗及世故蓋篤行之儒云鄧潛谷
  居家簡出日惟玩味經義無厭足平生著述甚冨以朱子嘗欲編禮記附儀禮迺取儀禮分爲四卷而以禮記比𩔖附之又以五禮獨缺軍禮因取周官大田禮補之而以禮記諸篇載田事者附焉别爲一卷通爲之注釋總曰儀禮戴記附注以小學四書諸經注家或遺或誤撰經書補注以大學中庸㫖皆淵奧撰學庸通㫖以禮記深衣制十有二幅鄭氏誤注爲裳遂撰考定深衣古制嘗因安遠侯柳溥問古兵法爲注孫子其他備論理事曰南山録雜著詩文曰南山稿皆藏之家
  呉 訥 文恪公
  字敏德南直常熟人永樂中薦舉仕至左副都御史
  自少穎敏七嵗能背誦五經及長博洽羣書永樂間以儒士薦至召入便殿奏對稱㫖留侍闕廷洪熙元年侍講學士沈度復薦訥經明行修授行在湖廣道監察御史出廵浙江揆咨吏治赫然有聲仁和邑庠有髙宗御書九經論孟碑多委布行路公拾湊全楷置之殿廊李公麟畫聖賢像有秦檜爲記磨而削之表陸贄奏議修岳飛墓祠議論舉措有前賢風繼廵貴州恩威並行宣德五年陞南京右僉都御史尋陞左副都御史居䑓十餘年敬慎亷直以老乞致仕宴勞遣之
  公之學由博入約自體達用以行誼爲先至其爲文根柢羣經波瀾遷固談及淺學後進曰此韻府羣玉秀才無足道也著有思庵集小學集解性理羣書補注而所輯文章辨體鑒别精詳正統中知縣蔣忠言訥學行醇正著書立言深通治體宜徴赴禁宻以備顧問年八十餘卒鄉人以列於言偃祠追諡曰文恪
  陳敬宗 澹庵先生文定公
  字光世浙江慈溪人永樂甲申進士仕至國子祭酒
  公由翰林拜南京祭酒美鬚髯容儀端整步履有定則望之者起敬當會食諸生稍有失儀者即待罪不輕容或有所禀嚴於對君之禮古穣雜録
  公爲人矜嚴好禮乆居太學力以師道自任嚴立教條痛革舊習日勵諸生進學成德是時瞽宗之政肅於朝廷戸部尚書關中楊鼎初發解于鄉試禮部不第䟽乞入南監從公學其爲士大夫所重如此名臣録
  澹菴陳公以南祭酒九載奏績之京時中貴有柄國者勢傾朝野素慕公人品欲致之門下適工部侍𭅺廬陵周公忱廵撫南圻時亦在京進見中貴知其與澹然公同年微露其意周公以其言達之公公曰敬宗忝爲人師表而求謁中貴他日無以見諸生中貴又遣人致綵縀羊酒求書程子四箴公爲走筆書之而返還其禮幣竟不徃見故爲祭酒十八年更不遷轉於是士大夫益高其風節云郊外農談
  時泰和王公直爲冢宰欲以司寇之任轉陞從容問曰老先生乆居司成將以司寇相轉何如先生起揖曰某託公爲知己豈有與天下英才終日講道論學而顧以桎梏之徒見辱何哉王公頓服卒寢之前輩風節巖巖有如此客座新聞
  按王公於是乎失問矣朝廷任賢授爵亦顧其才何如耳豈有問其所欲而後加之哉先生正言以謝之是已
  先生遇僚屬諸生極嚴有懷忿而訟之者法司請逮理周文襄謂先生當具䟽申悉即爲屬草未免有遷就之辭先生見之驚曰無乃誑君公笑曰在法惟奏事不實不果上事亦白水東日記
  正統間王振擅權聲勢烜赫自劉忠愍公之死公卿大臣多出其門無不望塵趨拜恬不知媿巋然自重不爲所屈辱者魏文靖陳祭酒薛文清三數公而已紀聞楊士竒請聞過於先生先生直語焉士竒謝曰公真吾師也
  先生師道卓立名重一時六館士殆千人凡升堂聽講會饌儀矩整嚴時襄城伯李隆居守於先生最所敬重過其第必留宴宴或出家姬作樂談笑竟日未嘗一目之常以拇指搯中指自持雖酩酊言貌儼然若未嘗飲者其檢身之功如此雜記
  公剛正介潔不見喜愠官太學二十餘年諸生多位至卿貳公獨乆不調時北監祭酒李時勉約束諸生身教亦嚴世稱南陳北李景泰元年致仕公德望文章名聞朝野既退家居不輕出入别號澹庵居士有澹庵集十八卷行於時天順元年卒年八十三
  初與古亷李公同在翰林袁柳莊嘗曳二人並列曰二公他日功名相埒時公儀貌魁梧而古亷頗短小聞者未之信後公以方嚴肅下古亷以公恕得士並著聲太學
  行方而嚴學優而粹勢利紛如頺然無累抑抑德隅人望知畏詞林重輕卜其進退師於國子身以爲誨朋來是樂不懈于位時有古亷於公作配彭𠅤安公韶撰贊古亷先生李時勉江西安福人永樂甲申進士仕至國子祭酒先生少負大志甫成童每自勵曰顔曾希聖四勿三省長勤於學問窮性命道德之奧於書無所不讀永樂十九年三殿災求直言條上十五事未㡬讒搆下獄二嵗以學士楊榮薦復職洪熙改元公以時政違節乃上䟽諫上怒縛至便殿命武士撲之金瑵十八折其脅㡬死改御史上章復有規切語又下詔獄宣德元年上恨公言戇觸仁考怒令縛時勉來朕面鞫必殺時勉已又令王指揮縛時勉斬西市王指揮岀端西旁門公已爲先輩使者縛入端東旁門門中相左王指揮至獄知公入亟走還縛公送西市公已得見上上顧憐時勉忠臣能直言立脫公桎梏復其官預修兩朝實録書成陞侍講學士正統初上御經筵命公兼經筵官每當進講必盡誠敬冀有所感悟上亦爲之傾聽聞者莫不稱善以爲范淳夫其人也上至史館撒賜金錢諸學士皆俛取公獨正立上使前岀餘錢賜之
  先生爲祭酒崇亷耻抑競奔别賢否一勸懲士習一變待諸生恩義兼盡貧不能婚病不能醫死不能塟者節縮餐錢力爲贍給督諸生讀書寢興有常燈光達旦書聲不絶王振惡先生守正搆以罪荷校國學門諸生石大用上章願以身代哭號奔走闕下請赦公者數千人以故得解尋乞致仕去諸生走涕泣送觀者塞途商賈爲罷市又明年聞北狩北面頓首號慟遣其孫騏詣闕上䟽言選將練兵奨忠節正名分數事温㫖襃諭卒年七十七謚文毅成化中贈禮部侍郎改諡忠文
  忠義之事其道鏗鍧百代而其基則係於飬非可以聲音笑貌爲者飬盛則建天地質鬼神榮利當前而不瞬卒然臨之而不驚不得其養始慷慨一事卒不能不堕其生平或矜持大閑不能不濶略細行故能讓千乘見色豆羮能却萬鍾垂涎一介此庸人之所忽而智者之所察嗚呼微矣予最有慨於李忠文公不拾金錢一事嘗設處公之地未嘗不懾于天威寵臨不能不俯首以拜君賜也公斯舉也有至意焉人君使臣以禮置金於地令諸臣拾之如嬰兒之取搏黍非所以教臣禮人臣必有不辱之節而後人君有不容不加之禮公以禮期其君則必以忠致其身所謂榮利當前而不瞬卒然臨之而不驚者非公耶元首可喪溝壑可老纓緌可脫公之謂矣昔武帝於黯不冠不見然内嚴憚之公雖袖手上取懷中金與之亦冠而見黯意公卒不得大用有由然矣長老傳公歸田角巾敝履委蛇田間樵𥪡不知公故祭酒家無擔石又時時冩墨竹數本易粟嗚呼今有之乎鄒南臯撰李忠文公祠堂記
  魏 驥 文靖公
  字仲房浙江蕭山人永樂中鄉舉官至南京吏部尚書
  父希哲洪武中薦知上高縣鋤強扶弱德威並著公以鄉貢士登永樂四年會試乙榜授松江府學訓導尊嚴師道教而且愛學舍諸生有夜讀者身擕茶粥往慰厲之滿九載考諸生詣闕乞留復任三載召修永樂大典以吏部尚書師逵薦爲太常博士成祖曰劉履節九年御史先帝方授此官命從北征宣徳元年陞行在考功員外𭅺轉南太常少卿正統三年召試行在吏部左侍郎踰年實授公爲人好分别是非或時面折人而當官亷勤祇慎雖王振亦重之嘗遇振于塗不避車贄振方帕而已居官舍苐擕一蒼頭他日帝御殿召問孰爲吏部侍郎公前對帝問公事從容陳奏帝慰是之被命往南京考察所贏俸金臨行莫寄頓有里中同年子爲刑曹郎便送付之不復識鑰郎請公怫然曰何待前輩之薄也郎有女壻從郎官如其輕重贗易之比歸召工鑿金金則贗公歎息而已工私公蒼頭曰向有某官舍人託我爲贗金無是耶蒼頭入告公曰毋洩寧亡金豈可失驩已郎出知郡謁公求教公曰君爲人練事治司空城旦書精審何郡足爲苐湏簡勅舍中雖在至親不可易忽郎居念公言已郎舍中人稍稍露女壻贗金事郎大驚及入覲如數償公公駭不受曰金具在無易者公爲人長厚𩔖如此八年以老辭調禮部特改南吏部尚書己巳之變率諸司條陳討賊䇿畿内瑞麥白兔之祥悉却勿奏天旱命恤刑有男子某呼寃法司以其年少欲緩之公曰閱獄辭巨憝也天旱正爲此何得姑息爲獄決而雨景泰元年至京引老請休大學士陳循公門生也詣公曰請需之亡何且以北冢宰處先生公曰君位輔臣當進賢爲天下奈何私我耶竟致仕去去乘小舫時阻於津關其子稍立仗舫頭公曰藉重此耶命去之居家二十年時首笠課田與傭畯雜處嘗至郡城舫衝官舟官問之從人曰魏公也官不審公曰第應之曰魏驥尚不審公曰第應之曰蕭山魏不言尚書也年九十八卒先十日大星隕其鄰公就枕口占曰平生不作欺心事一㸃靈光直上行遺書子完勿請營墳擾勞鄉里既卒而復言辭不亂倏然就化是爲成化七年先是監察御史梁昉䟽驥有德有夀請如漢故事優禮之憲宗命禮部遣行人存問賜羊酒有司月給米三石勅未至公已卒有司請如例祭葬營墳之使來公有老妾趣完曰爾忘父言乎完詣闕辭免帝若曰老臣清儉身後尚爾遂許辭公樸不勝衣而好學不倦孝友刑家信義動衆居官為良吏典教爲明師門生舊屬多有顯人達官自餘方州學職不可勝數諡曰文靖
  公汲汲成就人才務令以真知實踐爲學人咸感激自奮
  家居布袍糠食不别治生性好吟咏矢口適情不求雕飾自有雋永味既髦年事其兄教諭騏愈恭謹
  按陳敬亭善杭州府志曰余聞之鄭端簡公曰太祖曰吾取士欲得經明行修博古通今文質得中名實相稱者若文靖輩庶㡬近之行誼足以帥人文章足以華國問學足以明道才諝足以濟務隱約足以徼時所謂先進於禮樂者非耶而今不得見之矣知言哉知言哉余道湘湖湘湖人談公遺行多懷思者爲企慕乆之及過西湖積慶山之原瞻公先世墳墓皆荒廢不治又增餘慨矣朱平涵史概
  夏 寅 止軒先生
  字正夫直隸華亭人正統戊辰進士仕至山東右布政使
  公㓜而岐嶷有巨人志日記數百言稍長益肆力于學擢進士初除南京吏部主事日取羣經及百家言讀之乆之發爲文章淵閎奥宻脫去流俗自成一機杼聲稱蔚然由稽勲郎中拜江西按察副使專董學政崇實黜浮鑒别悉允復文信國祠葺白鹿洞書院修陶侃讀書䑓以風勵學者
  陞浙江参政處州民有苦虐政走聚山谷者招之不聽曰須夏参政來乃可公檄至即散還復業進山東右布政使敬簡以容愛民節用有屬以興作者不聽曰勞而不怨斯可
  公平居以諸葛武侯范文正自期待留心當世聞朝廷政令善喜形於色或有他則不懌終日嘗䟽論國家之勢在離合合則安離則土崩今兩京並建其勢宜當合以制天下徐州地連山東飢饉無聊宜在賑恤臨清乃南北咽喉或暫梗焉爲害不小宜選大臣有望實者鎮守二邦訓兵屯田示天下形勢廷議是之出内金四萬兩賑徐州命都御史賈俊鎮臨清呉中旱飢公投書廵撫發粟二十萬石糶十萬石三呉併獲以濟他所論列若文廟禮樂之數正風俗立紀綱崇文化作人才之𩔖皆切于政本雖不盡用識者韙之平生誠心直道無黨無援自筮仕爲郎二十年爲副使十六年未嘗以淹屈降志並華亭志
  嘗語客曰君子有三惜此生不學一可惜也此日閒過二可惜也此身一敗三可惜也聞者以爲名言政監䟦止軒先生讀書數行並下每試諸生日暮納卷畢則閱卷亦畢當晚衙入揖即一一别言之次早吏胥謄牘以出矣藻鑑人才多在驪黄牝牡之外楊亷撰文集序所著有紀行集備遺録政鑒東游録史咏等書後學稱止軒先生
  黄孔昭 文毅公
  字世顯浙江太平人天順庚辰進士仕至南工部右侍郎
  公體貌嚴重不躁語戲笑沉靜自守厚倫睦族年十四父職方公瑜與母相繼殁哀毁骨立既長執友建寧守賀浤知其賢舉爲松溪訓導不果公嘆曰士有志用世乃藉人薦舉耶讀書刻苦至忘寢食呉文定公撰傳清介有守自舉進士即著亷名
  爲文選𭅺持銓清慎汲汲以人才爲慮常曰國家之用才猶農家之積粟粟積于豐年乃可以濟飢才儲于時乃可以濟事自頃人矯沽名以閉門謝客爲高天下人才何由知之公退客至輒見詢有得必書于冊量其才隨其地望参之輿論薦用各當其才或因勢家干請欲私用其人輒力言不可即不能盡沮後其人多自敗衆始服公之正在文選者十五年浙學宗傳
  公不妄交遊陳恭愍謝文肅獨以道義相好侍𭅺林公鶚既殁念其子孱弱爲經紀其喪復輯其事行傳之奉詔舉異才薦應天府尹樊公瑩福建按察僉事章公懋蓋公素所賢者士論以爲得人
  公少刻志勵學畫粥爲虀而以米飯食其弟妹好學不倦公暇輒手一冊日求古書多自校正讀書尚理致尤精詩格所自著有定軒集若干卷
  謝文肅言公在文選每見其喜則知賢者之得進見其憂則知小人之不得退如是者蓋十有五年始終一節不少變
  陞南京工部右侍郎三原屢薦公竟未及柄用而卒張莊簡稱公學純志潔公正剛直重如山不依勢以動介如石不逐物以移嘉靖中贈禮部尚書諡文毅吾學編公自始仕以致卿貳未嘗一至勢要之門雖禁近中有宦官欲招一揖公亦莫之顧定軒遺録
  公謂用人莫要于提學得人則能培飬天下之才斯足取用每欲推薦周時可周梁石陳士賢張時敏胡希仁諸公次第用之雖不及盡舉亦可謂知務矣三䑓文獻公平居所爲不事表暴其深識遠慮能見人所未至如朝廷有某事公私計曰後當爾果皆爾
  吾 哻 文山先生
  字景端浙江開化人舉鄉薦仕終教諭
  通書易春秋方正端嚴動由規矩以鄉舉入太學與蘭溪章懋安福劉戩四明楊守阯交責善輔仁多所裨益既而諸子皆舉進士位大僚而公乆不調太息曰親老矣尚可擇禄爲耶就江浦教諭迎其父就養教人講學爲文而以敦本力踐爲先務學東有隙地因沮洳鑿池種蓮亭其中曰求樂與莊行人昶日淪浹道德灑然於吟風弄月之趣相樂也提學御史及按史之賢者並以有道賔禮之乆之乞終養歸朝夕養志不違及執親喪一於禮老猶毁頓與弟暕怡怡友愛始終無間言追復遠祖祠田嵗時祭掃爲宴集胥訓誥以聯合之有貧乏則加以周恤鄉鄰有忿爭不平之訟皆化息焉日以詩書課其子姓無一毫外慕意獨每聞邊患及郡邑旱潦則憂形於色視公家𡚁政民所不堪則憤懣太息云章楓撰墓表
  公學專爲已嘗𩔖集朱子讀書法以存心主敬爲先致知力行爲務不溺於記誦詞章之習自江浦歸家食餘二十年郡邑子弟及四方來學者屨常滿嘗書太極西銘以示爲學本原及舉管子思之思之又重思之之語爲窮理之要又謂學者曰學貴有用然須是養氣氣充天下何事不可辦故從之者隨其分量各有所得學者即所居稱文山先生鄧潛谷篤行傳
  御史余亷主事林沂潘府皆薦其才行可大用格不報楊文懿公在吏部欲用爲提學亦不果寢疾度不起謂人曰消息存亡之理吾見之已審即死何憾索筆書遺命數條命子孫以耕讀爲業忠孝爲本喪葬母狥俗爲禮既革遷正寢而終所著有五箴解朱子讀書法周易傳義會同還山稿諸書
  楓山章公表其墓有曰其學爲已其仕爲親有卓其行有蔚其文人之所惜何蕃劉蕡子之所志茂叔伯淳黄 潛以字行末齋先生
  字仲昭福建莆田人成化丙戌進士仕至江西提學僉事
  公授編修甫三月有㫖命翰林賦烟火等詩公與同官章懋莊昶議以爲翰林固以供奉爲職若鄙䙝之詞豈宜進於君上況吾人荷國厚恩恒恐曲學阿世無以補報於萬一又何敢爲此鄙詞以自取侮慢不敬之罪哉因上䟽極言不可奉㫖杖二十斥補外公得湘潭知縣時刑科給事中毛宏等䟽救乞復其原職改南京大理寺右評事南京諸司直堂守門𨽻卒皆入月錢公謂既以直堂守門爲名而收其月錢以充私用是亦義所不當得者也縱上下相安無有以爲非者其於心安耶悉却不受其讞獄務以抑豪強伸寃抑爲主有御史縱子弟強取人財物子女者刑部曲爲隱蔽公卒駁之有強盜共掠一婦而復轉與人刑部止以強姦坐爲首者公必欲皆正其罪卒從所駁公連居父母喪四年不離苫塊食惟蔬果酒不入唇終喪以二親皆逝無爲禄仕遂引疾乞休
  家居十年𢎞治改元以御史姜洪薦起江西提學僉事至則嚴教條以身倡率之勢宦子弟未嘗假借凡經識抜皆一時名士如羅欽順劉玉汪偉陳鳯梧皆是乙夘遂上疏乞致仕再疏始得請
  公惟以著述爲事撫廵藩臬嘗請修志如八閩通志延平郡志邵武郡志皆岀公手筆云並事述
  楊亷撰贊曰挾䇿滔滔藝焉爲事獨於名理早所耽嗜翰林供奉豈專文字誰生厲階曲學阿世席未及温三已三仕經濟抱中多未展試何以見之閩中諸誌理學名臣傳
  章楓山嘗致書曰自先生江西歸後不通音問又㡬越寒暑矣直道難行而羣吠紛紛古之君子所不能免先生豈以是爲榮辱哉惟求無愧於吾心而已楓山文集張東白曰始君提學命下當道者延見首以得士子悅不任怨爲戒扺任勢囑一不狥有所許及有所行亦稽留動踰時或卒不舉意在抑奔趨耳鄉識及下人或乘之有半君殊不疑不恤雖以吾間及之亦不謂然顧或自呼其人靣質之曰張東白云有是曾有是哉蓋其立心無愧而篤於自信如此
  按已心無愧而被人乘間欺了亦是力量不透徹處
  宋端儀
  字孔時福建莆田人成化辛丑進士仕至廣東提學僉事
  㓜嘗侍父助教公較文江右時御史陳選監場屋因私試以文深器之
  授禮部主事歴主客員外郎凡四夷朝貢之使以方物䞇見一毫不茍取其或有所求請必條舉典故辨晰開諭使心服而去乆之遷廣東提學僉事
  自其少時已有志泛覧羣籍尚友古人凡鄉之先輩皆考究而知其邪正賢否郡守青田潘琹以郡學所祀鄉賢多勿稱典禮發策詢諸生惟公所對策考論精審潘大加歎賞在禮部署清務簡尤留意程朱正學嘗考正宋史道學傳進程氏門人呂大臨謂其深潛縝宻當不在劉李尹謝㳺楊之下又以程氏師友淵源朱子已有録以示後學而朱子門人亦多哲士尚未有表著之者因集黄勉齋以下及私淑有得如真文忠諸公凡若干人爲考亭淵源録又嘗修祠部典故廣東通志略宋行朝録皆未脫稿其修道南三先生遺書朱子事𩔖鄉賢考證莆陽遺事莆陽舊事偶録立齋閒録立齋稿高科考宋氏族譜等書行世
  儲 巏 柴墟先生文懿公
  字靜夫直𨽻泰州人成化甲辰進士仕至南吏部侍郎
  公㓜頴異善屬文年二十餘尚未有家母病刺股求活既卒父欲爲娶公頓足呼天足指俱碎家貧無資極力營葬每旦伏哭塚上夜歸苦讀臣林記
  公淳行清修與物無忤而自守介然在考功岀入三年臧否不淆交游稀寡𢎞治初䟽言臣守京陪簡務竊禄無所仰贊邇聞陛下軫念先朝之臣若林俊強珍賀欽等皆起改官資布列清要遠邇傳說莫不欣忭切見前中書舎人丁璣潛心理學刻意躬行効法古人耻隨流俗主事張吉學博行端諳曉政務當李孜省用事之日吉亦鄉人獨不與通且陳数其惡前進士敖毓元賦性介直學問深長主事王純議論惇篤負義鯁直此四人者求之時輩蓋不多得上天生才難矣君人者長養成就猶恐不足乃棄之嶺海蠻夷之間與死爲伍臣竊痛之臣又見前進士李文祥當陛下御極之初正文祥釋褐之始乃能倡衆敢言補益新政而當時大臣隂行挫抑邇者陛下增補諫官無非欲博聞讜論臣謂五人者既直言狥國於前肯變節辱身於後與其旋求敢諫之士不若先用已試之人伏乞取置風紀論思之地言論丰采必有可觀
  耿裕在南京時知公而重之及轉吏部尚書奏改爲其考功屬一時士人竦然戒曰儲君陽秋可畏也公覈一官下考得實裕欲改之公堅不從且曰如公所執何異王介甫時裕與二亞卿在坐大慙良乆曰我故知渠非我莫容後爲尚書者李裕亦欲有所改考功注貫曰嫌涉堂卿鄉人亦遂不改擢太僕少卿丁繼母艱起補舊職尋陞本寺卿
  孝宗末数召對諸大臣公上䟽言起居舎人紀注備録宜實足以傳信貽之來兹在廷臣僚曾䝉召問者且録一時諭對之詞宣付史館有如事干機宻不宜宣露進御既畢仍行封識委謹宻之臣庋之深嚴之地此貽謨垂憲之基也
  正德二年擢右僉都御史總糧南京䟽糧儲四事皆切時弊明年入户部侍郎公清癯骨立操履不渝劉瑾亦重之居一年以疾乞休其冬仍起左侍𭅺不就居一年復起舊職尋改南京吏部左侍郎卒于官
  公好賢惜才所交皆正人君子不善人不得一至其門與學士大夫語必及政事文章與家人言居常引賢孝貞烈故事否則端坐竟日而已爲文簡古冲淡有晉唐之致平生鬚髪爪甲不敢棄遺没以殉斂其謹身慎行可𩔖推也初顧璘舉進士邵寳語之曰子持身當以儲公爲法自是璘尊事公公無子臨卒時父八十在堂召璘與王韋屬以後事舉筆作國恩未報親養未終八字泣數行下嘉靖初諡文懿
  時李夢陽何景明等倡古文辭執政者嫉才欲擯斥之公以文章復古爲國家元氣故於李何極其扶植得不傾陷
  公性行淳謹風度詳雅義色法言不可犯干博通古今自宋金元季及國初遺言故跡旁詢博訪歴歴能道欲采輯爲一書病未脫稿其言曰知古非難知今爲難通達國體者古難其人而況今乎其所述作託諸縑楮金石者皆公之餘耳邵二泉柴墟集序
  劉 玉 端毅公
  字咸栗江西萬安人𢎞治丙辰進士仕至刑部侍郎
  授輝縣知縣力拯凋弊嵗飢請賑不待報發粟已而郡官閱廩民恐爲令累爭先歸粟擢御史因天變陳六事曰端治本清化原親大臣勵庶官擇内侍攘外患武宗嘉之復䟽劉瑾等八黨煽奸宜置之法而顧命大臣劉健謝遷當委任䟽入瑾大怒罰輸粟四百餘石旋逮詔獄閲四月釋歸瑾誅起爲河南督學僉事轉福建提學副使敦本黜浮表揚靖難之節招降山海之冦遷大理寺少卿改南京僉都御史提督江防聞寧藩變傳檄致詞以舟師往援安慶濠尋就擒嘉靖改元以平濠功擢右副都御史晉刑部侍郎大獄事起下詔獄罷歸卒於家
  其學一主於誠嘗味齋戒二字謂動靜無間而誠乃可得故終身無浮詞詭行居家孝友信讓時靡間言在官一志奉公守正亷潔之操始終不渝所居僅蔽風雨博通羣籍長於天文地理至軍謀師律儀章法制亦莫不詳究其本末隆慶初贈尚書諡端毅著有䟽稿文集行於世
  劉 瑞
  字德符四川内江人𢎞治丙辰進士仕至南禮部侍郎
  十嵗能詩文父時斆鍾愛之爲作五清書舍期以聖賢之學
  入翰林授檢討屢有建白武宗初立䟽陳十事正德丁卯劉瑾擅政朝廷嘗言事者咸得罪自度不免即上章謝病既岀京之明日瑾矯詔斥大學士劉健以下五十三人爲朋黨勒令致仕與名其中聞之恬然奉其母行值嵗暮峡險至澧州依親以居時太和陳鳯梧視學湖南檄諸郡邑士子從講學既而臨江蔡潮續視學因以州後閒舍更爲澧蘭書院延講授院中尋鳯梧參湖藩復檄辰守創崇正書院請主之四方來學者甚衆壬申起浙江提學副使毅然以復古明道爲己任其造士先德行而後文藝有一行者必旌以廩食若行檢虧缺文雖工必黜定冠婚喪祭鄉飲鄉射之儀著名宦鄉賢之祀教以釋奠歌舞之節教化大洽會宸濠不軌鎮守太監潛通逆謀其勢洶洶爰與按臣藩伯共定捍守之策兩浙以安用薦歴陞南禮部侍郎甲申元日地震條六事以進言極剴切時大禮議起羣臣以諫下獄謫罷者殆數十人復率南九卿諍之草䟽極論帝王受命受終之道大宗小宗之義及漢唐宋以來入繼大統之典引經援史凡數千言簡明深切上雖不能從亦未加罪未㡬卒年六十有五
  其學以程朱爲宗以居敬存誠爲本以窮理致知爲要病世之以心學名者空自大而卒流于禪也故操存嚴宻德器深厚平居無𭟼言惰色食無兼味衣無鮮綺尤清心寡慾好學至老彌篤惟痛絶佛老異端之說每遇國有齋醮輒䟽諫止性至孝早孤事母愛敬備至既没哀毁踰禮家廟時祭悉遵禮制持族人服視禮爲隆殺近世士大夫未之及也
  魯 鐸 文恪公
  字振之湖廣景陵人𢎞治丙辰進士仕至國子監祭酒
  改庻吉士授編修謝絶交遊沈潛學問以清節著聞正德初爲國子監司業東陽生日其僚長趙永約鐸往夀公曰公何將曰兩方帕公曰當如君入索帕無有躊躇乆之曰記有枯魚即取魚往家人曰已食其半矣公攜半魚與永俱東陽欣然沽酒烹魚與飲三人大歡罷以父老乞歸養尋丁艱邑有犬而骨衆共質公公曰兵象也亡何劇賊大起嘯聚刦掠顧相戒無犯魯公家鄉里人依之存活甚衆五年起復職復得告復被命起歴南北祭酒公莅官虚心約已端飭自勵清慎教士重力行抑奔競而憂時濟世尤爲惓切又復請告嘉靖初元起復舊官復以疾辭許之刑部尚書林俊言鐸清約渾晦志尚真純道足鎮雅黜浮學足訂頑起懦請如孝宗用謝鐸故事即家敦促一時撫按䑓省先後論薦五推卿佐皆不應命作園曰已有居之造䑓闢洞俯仰礙巾幘非稔交深誼不得而造也而與童子俱讀書哦詩以自娯年六十七卒詔諭祭賜諡文恪故事四品文臣無諡公以清節得之
  先生辭華躭寂養正明恬雖功不及康濟而休風令節激昂貪鄙位不及卿相而榮名重望歆仰物情
  王廷相
  字子衡河南儀封人𢎞治壬戌進士仕至兵部尚書
  丰姿竒秀讀書日記千言十二嵗爲邑庠生文有英氣詩賦雅暢選庶吉士與李夢陽何景明崔銑號爲四傑授兵科給事中條論時政不避危忌父疾䟽歸既没哀痛踰禮正德中起服謫判亳州陞高淳知縣選御史廵䀋山東裁勢豪私販諸𡚁廵按陜西憲度益振禁革鎮守太監之煽虐者提學京畿中官賄属事焚其書中官憾甚合力誣搆下詔獄謫贛榆丞陞知縣屡遷副使提學敦士節振萎習諸生翕然化之嘉靖初陞湖廣按察使李見招亡納叛拒殺軍人捕獲絶其患陞副都御史廵撫四川累陞南京兵部尚書改左都御史兼兵部尚書領十二團營以䑓政分條𩔖奏帝允行之考滿加宫保亡何郭勛坐罪下獄帝詰其領營敕事因責廷相黨附不行白奏革職爲民給事中劉繪䟽救不允
  公歴事三朝以忠誠不欺爲先遇事之當爲毅然必行自謂大舜雞鳴而起周公坐以待旦不予過也博古通經究諸實用禮樂律厯象緯醫卜靡不穿通所著有禮樂雜論四十篇夏小正解十三篇答天問一篇雅述慎言十五篇自言志道以來仰觀俯察二十餘年言積數萬其於仲尼之道衞守之嚴不敢異端雜之蓋竊附孔氏之徒云
  胡 鐸 支湖先生
  字時振浙江餘姚人𢎞治乙丑進士仕至太僕寺卿
  選庶吉士尋改給事中忤逆瑾岀爲河東鹽運司運副皭然不染瑾敗累遷福建提學副使其教士一以理學爲先而尤邃於易所著易說至與蔡虚齋氏並稱公平生坦易無城府然自守甚介不可干以私身殁未㡬子孫至不能舉火姚人稱爲真道學云
  孫文恪陞嘗語人曰吾姚仕宦而清貧如寒畯者三人胡中丞東臯宋中丞冕胡太僕鐸時號爲姚江三亷云所著有典學說約支湖文集異學辨諸書
  其異學辨曰象山異其所學好靜厭動是内非外心不盡而欲其存性不知而覬其養此學之所以爲異也是以老太極墨西銘蔽錮伊川支離晦庵又曰昔列禦冦託爲孔子告顔淵之言曰用志不紛乃凝於神欲其不分所以不用也不用則不知而自以爲無不知也象山亦曰人須要用不肯不用又須要爲不肯不爲而又繼之曰人皆可以爲堯舜可以不用不爲也孟子曰奚有於是亦爲之而已夫不用而不知以用近于二故不用也不知而不爲以爲近于用故不爲也其功惟在於不用而已謂之知行同功可也謂之知行合一不可也然非吾儒之學也堯性之者也名其德者但曰克明之而已舜於禹始以惟精惟一告之大學之格物致知即惟精也傅說之告高宗又以非艱惟艱别之孔子之告哀公又以三行三知别之是固顯然而明較者烏得而泥之嗚呼古之人惟恐人之不知而今之人惟恐人之有知其亦老氏非以明民將以愚之之意歟
  按先生異學辨蓋爲陽明而發其所守之正於此可見










  明儒言行録續編卷一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