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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卷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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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傳第一百八十四 孝義一 明史
卷二百九十七
列傳第一百八十五 孝義二
列傳第一百八十六 隱逸 

◎孝義二

○王俊(劉準楊敬)石鼐(任鏜)史五常周敖鄭韺(榮瑄葉文榮)傅檝楊成章謝用何競王原黃璽歸鉞(族子繡)何麟孫清(宋顯章李豫)劉憲(羅璋等)容師偃(劉靜溫鉞)俞孜(張震孫文)崔鑒唐儼丘緒張鈞(張承相等)王在復(王抃等)夏子孝阿寄趙重華(謝廣)王世名李文詠(王應元等)孔金(子良)楊通照(弟通傑浦邵等)張清雅(白精忠等)

王俊,城武人。父為順天府知事。母卒於官舍,俊扶櫬還葬,刈草萊為茇舍,寢處塋側。野火延巘將及,俊叩首慟哭,火及塋樹而止。正統三年被旌。

劉準者,唐山諸生。父喪,廬墓。冬月野火將及冢樹,準悲號告天,火遂息。正統六年旌表。

楊敬者,歸德人。父歿於陣,為木主招魂以葬。每讀書至戰陣之事,輒隕涕不止。母歿,柩在堂。鄰家失火,烈焰甚迫,敬撫柩哀號,風止火滅。正統十三年旌表。

石鼐,渾源諸生。父歿,廬墓。墓初成,天大雨,山水驟漲。鼐仰天號哭,水將及墓,忽分兩道去,墓獲全。弘治五年旌表。

任鏜,夏邑人。嫡母卒,廬於墓。黃河沖溢,將嚙塋域。鏜伏地號哭,河即南徙。嘉靖二十五年旌表。

史五常,內黃人。父萱,官廣東僉事。卒,葬南海和光寺側。五常方七歲,母攜以歸。比長,奉母至孝,常恨父不得歸葬。母語之曰:「爾父杉木櫬內,置大錢十,爾謹誌之。」母歿,廬墓致毀,既終喪,往迎父櫬。時相去已五十年,寺沒於水久矣。五常泣禱,有老人以杖指示寺址。發地,果得父櫬,內置錢如母言,乃扶歸,與母合葬,復廬墓側。正統六年旌表。

周敖,河州衛軍家子也。正統末,聞英宗北狩,大哭,不食七日而死。其子諸生路方讀書別墅,聞父死,慟哭奔歸,以頭觸庭槐亦死。鄉人異之,聞於州。知州躬臨其喪,賻麥四十斛、白金一斤。路妻方氏,厲誌守節,撫子堂成立,後為知縣。

鄭韺,石康人。父賜,舉人,兄頀,進士。天順中,母為瑤賊所掠。韺年十六,挺身入賊壘,紿之曰:「吾欲丐吾母,豈惜金,第金皆母所瘞,願代母歸取之。」賊遂拘韺而釋母,然其家實無金也,韺遂被殺。廉州知府張嶽建祠祀之。

榮瑄,瓊州人。三歲而孤,與兄琇並以孝聞。天順四年,土賊據瓊城,瑄兄弟扶母走避。遇賊,琇謂瑄曰:「我以死衛母,汝急去。」瑄從之,琇與母遂陷賊中。官軍至,琇被執。主將將殺琇,瑄趨至,叩頭流血,泣請曰:「兄以母故陷賊,母老家貧,恃兄為命,願殺瑄存兄養母。」主將不察,竟殺瑄。

後有葉文榮,海寧人。弟殺人論死,母日悲泣不食。文榮謂母曰:「兒年已長,有子,請代弟死。」遂詣官服殺人罪,弟得釋,而文榮坐死。

傅檝,字定濟,泉州南安人。祖凱,父浚,並進士。為部郎。檝年十六舉鄉試,二十成進士。弘治中,授行人,出行襄府。半道聞母病,請入京省視再往竣事。禮部尚書劉春曰:「無害於若,而可教孝。」奏許之。浚後遷山東鹽運司同知。娶繼妻,私其二奴。浚聞將治之,遂暴卒。檝心疑未發,奴遽亡去。久之,偵一奴逃德化縣,傭巨姓家。檝微行往伺奴出,袖鐵椎擊殺之,而其一不可跡矣。檝不欲見繼母,葬父畢,號慟曰:「父仇尚在,何以為人!」乃裂衣冠,屏妻子,出宿郊墟間,蓬首垢面,饑寒風雨,不知就避。親戚故人率目之為狂,檝終不自明也。子燾卒,不哭。或詰之,則垂涕曰:「我不能為子,敢為父乎!」繼母卒,乃歸。蓋自廢自罰者三十五年,又十五年而卒。

楊成章,道州人。父泰,為浙江長亭巡檢。妻何氏無出,納丁氏女為妾,生成章。甫四歲,泰卒。何將扶櫬歸,丁氏父予之子,而奪其母。母乃剪銀錢與何別,約各藏其半,俟成章長授之。越六年,何臨歿,授成章半錢,告之故。成章嗚咽受命。既冠,娶婦月余,即執半錢之浙中尋母。母先已適東陽郭氏,生子曰瑉,而成章不知也。遍訪之,無所遇而還。弘治十一年,東陽典史李紹裔以事宿瑉家。瑉母知為道州人,遣瑉問成章存否,知成章已為諸生,乃令瑉執半錢覓其兄。會有會稽人官訓導者,嘗設教東陽,為瑉師,與成章述瑉母憶子狀。成章亦往尋母,遇瑉於江西舟次。兄弟悲且喜,各出半錢合之,益信,遂俱至東陽,母子始相聚。自是成章三往迎母不遂,棄月廩,赴東陽侍養。及母卒,廬墓三載始返。至嘉靖十年,成章以歲貢入都,瑉亦以事至,乃述成章尋親事,上之吏部,請進一官。部臣言:「成章孝行,兩地已勘實,登之朝覲憲綱,瑉言非謬。昔朱壽昌棄官尋母,宋神宗詔令就官。今所司知而不能薦,臣等又拘例而不請旌,真有愧於古誼。請量授成章國子學錄,賜瑉花紅羊酒。」制曰:「可。」

謝用,字希中,祁門人。父永貞。生母馬氏方妊,永貞客外,嫡母汪氏妒而嫁之,遂生用。永貞還,大恨,抱用歸,寄乳鄰媼。汪氏收而自鞠之,逾年亦生子,均愛無厚薄。用既冠,始知所生。密訪之,則又改適,不知其所矣。用遍覓幾一載。一夕宿休寧農家,有寡嫗出問曰:「若為誰?」用告以姓名,及尋母之故。曰:「若母為誰?」曰:「馬氏。」曰:「若非永貞之子乎?」曰:「然。」媼遂抱用曰:「我即汝母也。」於是母子相持而哭,時弘治十五年四月也。用歸告父,並其同母弟迎歸,居別室。孝養二母,曲盡其誠。後汪感悔,令迎馬同居,訖無間言。永貞卒,用居喪以孝聞。鄰人失火,延數十家,將至用舍,風反火息。用時為諸生,督學御史廉其孝,列之德行優等,月廩之。

何競,字邦植,蕭山人。父舜賓,為御史,謫戍廣西慶遠衛,遇赦還。好持吏短長。有鄒魯者,當塗人。亦以御史謫官,稍遷蕭山知縣,貪暴狡悍。舜賓求魯陰事訐之,兩人互相猜。縣中湘湖為富人私據,舜賓發其事於官,奏核之。富人因奏舜賓以戍卒潛逃,擅自冠帶。章並下所司核治。魯隱其文牒,詭言舜賓遇赦無驗,宜行原衛查核。上官不可,駁之。會舜賓門人訓導童顯章為魯所陷論死,下府覆驗,道經舜賓家,入與謀。魯聞之,大詬曰:「舜賓乃敢竄重囚。」發卒圍其門,輒捕舜賓,徑解慶遠。又令爪牙吏屏其衣服。至余幹,宿昌國寺,夜以濕衣閉其口,壓殺之。魯復捕舜賓妻子。競與母逃常熟,匿父友王鼎家。—已而魯遷山西僉事,將行。競乃潛歸與族人謀,召親黨數十人飲之酒,為舜賓稱冤。中坐,競出叩首哭以請,皆踴躍願效命。乃各持器伏道旁,伺魯過,競袖鐵捶奮擊,騶從駭散。仆其輿,裸之,杖齊下,霍兩目,鬚髮盡拔。競拔佩刀砍其左股,必欲殺之,為眾所止。乃與魯連鎖赴按察司,而預令族父澤走闕下訴冤。僉事蕭翀故黨魯,嚴刑訊競。競大言曰:「必欲殺我,我非畏死者。顧人孰無父母,且我已訟於朝,非公輩所得擅殺。」噬臂肉擲案上,含血噀翀面,一堂皆驚。

會競疏已上,遣刑部郎中李時、給事中李舉,會巡按御史鄧璋雜治。諸人持兩端,擬魯故屏人衣食至死,競部民毆本屬知縣篤疾,律俱絞,余所逮數百人,擬罪有差。競母朱氏復撾登聞鼓訴冤,魯亦使人馳訴,乃命大理寺正曹廉會巡按御史陳銓覆治。廉曰:「爾等何毆縣官?」競曰:「競知父仇,不知縣官,但恨未殺之耳。」廉以致死無據,遣縣令揭棺驗之。驗者報傷,而解役任寬慷慨首實,且出舜賓臨命所付血書。於是眾皆辭伏,改擬魯斬,競徒三年。法司議競遣戍,且曰:「魯已成篤疾,競為父報仇,律意有在,均俟上裁。」帝從其議,戍競福寧衛,時弘治十四年二月也。後武宗登極肆赦,魯免死,競赦歸,又九年卒。競自父歿至死,凡十六年,服衰終其身。

王原,文安人。正德中,父珣以家貧役重逃去。原稍長,問父所在。母告以故,原大悲慟。乃設肆於邑治之衢,治酒食舍諸行旅。遇遠方客至,則告以父姓名、年貌,冀得父蹤跡。久之無所得。既娶婦月余,跪告母曰:「兒將尋父。」母泣曰:「汝父去二十余載,存亡不可知。且若父氓耳,流落何所,誰知名者?無為父子相繼作羈鬼,使我無依。」原痛哭曰:「幸有婦陪母,母無以兒為念,兒不得父不歸也。」號泣辭母去,遍歷山東南北,去來者數年。

一日,渡海至田橫島,假寐神祠中,夢至一寺,當午,炊莎和肉羹食之。一老父至,驚覺。原告之夢,請占之。老父曰:「若何為者?」曰:「尋父。」老父曰:「午者,正南位也。莎根附子,肉和之,附子膾也。求諸南方,父子其會乎?」原喜,謝去,而南踰洺、漳,至輝縣帶山,有寺曰夢覺,原心動。天雨雪,寒甚,臥寺門外。及曙,一僧啟門出,駭曰:「汝何人?」曰:「文安人,尋父而來。」曰:「識之乎?」曰:「不識也。」引入禪堂,憐而予之粥。珣方執爨竈下,僧素知為文安人,謂之曰:「若同里有少年來尋父者,若倘識其人。」珣出見原,皆不相識,問其父姓名,則王珣也。珣亦呼原乳名。相抱持慟哭,寺僧莫不感動。珣曰:「歸告汝母,我無顏復歸故鄉矣。」原曰:「父不歸,兒有死耳。」牽衣哭不止。寺僧力勸之,父子相持歸,夫妻子母復聚。後原子孫多仕宦者。

黃璽,字廷璽,余姚人。兄伯震,商十年不歸。璽出求之,經行萬里,不得蹤跡。最後至衡州,禱南嶽廟,夢神人授以「纏綿盜賊際,狼狽江漢行」二句。一書生告之曰:「此杜甫《舂陵行》詩也,舂陵今道州,曷往尋之。」璽從其言,既至,無所遇。一日入廁,置傘道旁。伯震適過之曰:此吾鄉之傘也。」循其柄而觀,見有「余姚黃廷璽記」六字。方疑駭,璽出問訊,則其兄也,遂奉以歸。

歸鉞,字汝威,嘉定縣人。早喪母。父娶繼妻,有子,鉞遂失愛。父偶撻鉞,繼母輒索大杖與之,曰:「毋傷乃翁力也。」家貧,食不足,每炊將熟,即諓諓數鉞過,父怒而逐之,其母子得飽食。鉞饑困,匍匐道中。比歸,父母相與言曰:「有子不居家,在外作賊耳。」輒復杖之,屢瀕於死。及父卒,母益擯不納,因販鹽市中,時私其弟,問母飲食,致甘鮮焉。正德三年,大饑,母不能自活。鉞涕泣奉迎,母內自慚不欲往,然以無所資,迄從之。鉞得食,先母弟,而己有饑色。弟尋卒,鉞養母終其身,嘉靖中卒。族子繡,亦販鹽,與二弟紋、緯友愛。緯數犯法,繡輒罄貲護之,終無慍色。繡妻朱,制衣必三襲,曰:「二叔無室,豈可使郎君獨暖耶?」裏人稱為歸氏二孝子。

何麟,沁水人,為布政司吏。武宗微行,由大同抵太原,城門閉,不得入。怒而還京,遣中官逮守臣不啟門者,巡撫以下皆大懼。麟曰:「朝廷未知主名。請厚賄中官,麟與俱往。即聖怒不測,麟一身獨當之。」及抵京,上疏曰:「陛下巡幸晉陽,司城門者實臣麟一人,他官無預也。臣不能啟門迎駕,罪當萬死。但陛下輕宗廟社稷而事巡遊,且易服微行,無清道警蹕之詔,白龍魚服,臣下何由辨焉。昔漢光武夜獵,至上東門,守臣郅惲拒弗納,光武以惲能守法而賞之。今小臣欲守郅惲之節,而陛下乃有不敬之誅。臣恐天下後世以為臣之不幸不若郅惲,陛下寬仁之量亦遠遜光武也。」疏入,帝怒稍解,廷杖六十,釋還,余不問。巡撫以下郊迎,禮敬之。

孫清,睢陽諸生也。幼孤,事母孝。母歿未葬,流賊入其境,居民盡逃,清獨守柩不去。賊兩經其門,皆不入,裏人多賴以全。正德九年四月,河南巡按御史江良貴奏聞,並言:「清同邑徐儀女雪梅、嚴清女銳兒皆不受賊汙,憤罵見殺。沭陽諸生沈麟以知府劉祥、縣丞程儉為賊所執,挺身詣賊,開陳利害,願以身代。賊義之,二人獲釋。凡此義烈,有關風化,宜如制旌表。」章下禮官。先是,八年二月,山東巡按御史張璿奏,賊所過州縣,有子救父,婦衛夫,罹賊兵刃者,凡百十九人,皆宜旌表。時傅珪代費宏為禮部,言:「所奏人多費廣。宜準山西近例,於所在旌善亭側,建二石碑,分書男婦姓名、邑裏及其孝義、貞烈大略,以示旌揚,有司量給殯殮費。厥後地方有奏,悉以此令從事。」帝可之。至是,良貴奏下,劉春代珪為禮部,竟不請旌,但用珪前議,並給銀建坊之令亦不復行,而旌善之意微矣。

當是時,濮州諸生宋顯章、淅川諸生李豫,皆以孝行著聞,流賊過其門不敢犯,裏人亦多賴以全。而顯章之死也,其妻辛氏自縊以殉。知州李緝為建孝節坊,並祠祀。嘉靖七年,豫獨被旌。

劉憲,靈石諸生也。父先亡。母年七十余,兩目俱瞽,憲奉事惟謹。正德六年,流賊入城,憲負母避之城外。賊追至,欲殺母,憲哀告曰:「寧殺我,毋害我母。」賊乃釋之,行至嶺後,憲竟為他賊所殺。賊縱火焚民居,獨憲宅隨爇隨滅。同時羅璋,遂寧諸生。大盜亂蜀中,母為賊所獲,璋手挺長槍,連斃三賊,賊舍母去。後賊追至,璋力捍賊,久之力疲,竟被執。賊憤甚,剜心剖肝,裂其屍。並正德中旌表。有李壯丁者,安定縣人。嘉靖中,北寇入犯,從父母奔避山谷。遇賊縛母去,壯丁取石奮擊,母得脫。前行復遇五賊,一賊縛其母,母大呼曰:「兒速去,毋顧我!」壯丁憤,手提鐵器擊仆賊,母得逃,而壯丁竟為賊所殺。正德中,賊掠巨鹿,執趙智、趙慧之母,將殺之。智追至,跪告曰:「母年老,願殺我。」慧亦至,泣曰:「兄年長,願留養母而殺我。」智方與爭死,而母復請曰:「吾老當死,乞留二子。」群賊笑曰:「皆好人也。」並釋之。

容師偃,香山人。父患癱疾,扶持不離側。正德十二年,寇掠其鄉,師偃負父而逃。追者急,父麾使遁,泣曰:「父子相為命,去將安之。」俄被執,賊灼其父,師偃號泣請代。賊從之,父得釋,而師偃焚死。後有劉靜者,萬安諸生。嘉靖間,流賊陷其縣,負母出奔。遇賊,將殺母,靜以身翼蔽求代死。賊怒,攢刃殺之,猶抱母不解,屍閱七日不變。萬歷元年旌表。又有溫鉞者,大同人。父景清有膽力。嘉靖三年,鎮兵叛,殺巡撫張文錦。其後,巡撫蔡天佑令景清密捕首惡,戮數人,其黨恨之。十二年復叛,殺總兵李瑾,因遍索昔年為軍府效命者。景清深匿不出,遂執鉞及其母王氏以去,令言景清所在。鉞曰:「爾欲殺我父,而使我言其處,是我殺父也。如仇不可解,則殺我舒憤足矣。」賊不聽,逼母使言,母大罵不輟。賊怒,支解以怵鉞。鉞大哭且罵,並被殺。事平,母子並獲旌。

俞孜,字景修,浙江山陰人。為諸生,敦行誼。嘉靖初,父華充裏役,解流人徐鐸至口外。鐸毒殺華,亡走。孜扶櫬歸,誓必報仇,縱跡數十郡不可得。後聞已還鄉,匿其甥楊氏家。乃結力士十數人,佯為賣魚,往來偵伺,且謁知府南大吉乞助。大吉義之,遣數健卒與俱,夜半驟率卒入楊氏家,呼鐸出見,縛送於官,置諸法。孜自是不復應舉,養繼母以終。

有張震者,余姚農家子也。生周歲,父為人所陷將死,嚙震指語曰:「某,吾仇也,汝勿忘。」震長而指瘡不愈,母告以故,震誓必報。其友謂曰:「汝力弱,吾為汝殺之。」未幾,仇乘馬出,友以田器擊之,即死。震喜,走告父墓。已而事發,有司傷其誌,減死論戍,遇赦歸。孫文,亦余姚人也。幼時,父為族人時行箠死。長欲報之,而力不敵,乃偽與和好,共武斷鄉曲。時行坦然不復疑。一日,值時行於田間,即以田器擊殺之。坐戍,未幾,遇赦獲釋。

崔鑒,京師人。父嗜酒狎娼,召與居。娼恃寵,時時陵鑒母,父又被酒,數侵辱之。一日,娼惡言詈母,母復之,娼遂擊敗母面。母不勝憤,入室伏床而泣,將自盡。鑒時年十三,自學舍歸,問之,母告以故。鑒曰:「母無死。」即走至學舍,挾刃還。娼適掃地,且掃且詈。鑒拔刃刺其左脅,立斃,乃匿刃牖下,亡走數里,忽自念曰:「父不知我殺娼,必累我母。」急趨歸,父果訴於官,將縶其母矣。鑒至,告捕者曰:「此我所為,非母也。」眾見其幼,不信。鑒曰:「汝等不信,請問兇器安在?」自出刃示之,眾乃釋母,縶鑒置獄。事聞,下刑部讞。尚書聞淵等議,鑒誌在救母,且年少可矜,難拘常律。帝亦貸其罪。

唐儼,全州諸生也。父蔭,郴州知州,歸老得危疾。儼年十二,潛割臂肉進之,疾良已。及父歿,哀毀如成人。其後遊學於外,嫡母寢疾。儼妻鄧氏年十八,奮曰:「吾婦人,安知湯藥。昔夫子以臂肉療吾舅,吾獨不能療吾姑哉?」於是割脅肉以進,姑疾亦愈。儼聞母疾,馳歸,則無恙久矣,拜其妻曰:「此吾分也,當急召我,何自苦如此!」妻曰:「子事父,婦事姑,一也。方危急時,召子何及。且事必待子,安用婦為。」儼益嘆異。嫡母歿二十年,而生母歿,儼廬墓三年。嘉靖四年貢至京,有司奏旌其門。

丘緒,字繼先,鄞縣諸生他。生母黃,為嫡余所逐,適江東包氏。未幾轉適他所,遂不復相聞。緒年十五,父歿,事余至孝。余疾,謹奉湯藥,不解衣帶者數月。余重感其孝,病革,與訣曰:「我即死,汝無忘若母。」時母被逐已二十年矣。一夕,夢人告曰:「若母在臺州金鰲寺前。」覺而識之。次日,與一人憩於途,詰之,則包氏故養馬廝也。叩以母所向,曰:「有周平者曾悉其事,今已戍京衛矣。」緒姊婿謁選在京,遺書囑訪平,久之未得。一日,有避雨於邸門者,其聲類鄞人,叩之,即周平也,言黃已適臺州李副使子。緒得報,即之臺,而李已歿,其嗣子漫不知前事。緒仿徨掩泣於道,有傷之者,導謁老媒妁王四,曰已再適仙居吳義官。吳,仙居巨族也。緒至,歷間數十家,無所遇。已而抵一儒生吳秉朗家,語之故。生感其意,留止焉。有叔母聞所留者異鄉人也,恚而咻之。生告以緒意。叔母者,黃故主母也,頗憶前事,然不詳所往。呼舊蒼頭問之,雲金鰲寺前,去歲經之,棺已殯寺旁矣。緒以其言與夢合,信之,行且泣,牛觸之墜於溝,則輿夫馬長之門也。駭而出,問所從來。緒以情告。長曰:「吾前輿一婦至縉雲蒼嶺下,殆是也。」輿緒至其處。緒遍物色,無所遇,倀倀行委巷中。一媼立門外,探之,知為鄞人,告以所從來。嫗亦轉詢丘氏耗,則緒母也。抱持而哭,閭裏皆感動。寺旁棺者,蓋其姒氏雲。所適陳翁,貧而無子,且多負。緒還取金償之,並迎翁以歸,備極孝養。嘉靖十四年,知縣趙民順入覲,疏聞於朝,獲旌表。

張鈞,石州人。父赦,國子生。以二親早亡,矢誌不仕,隱居城北村。鈞,正德末舉於鄉。以親老亦不仕,讀書養親,遠近皆稱其孝。嘉靖二十年,俺答犯石州。鈞慮父遭難,自城中馳一騎號泣赴救。寇射中其肩,裹瘡疾馳,至則父已被殺。鈞隕絕,盡餂父血,水漿不入口三日,不勝悲痛而卒。越二年,有司上其狀,獲旌。是時殺掠甚慘,石州為親死者十一人,而張承相、於博、張永安尤著。承相少孤,及長為諸生,養母二十余年,以孝聞。寇至,負母出逃,為所得,叩頭號泣,乞免其母。寇怒,並殺之,抱母首死。博二歲而孤,奉母盡孝。寇抵城下,博方讀書城中。母居村舍,亟下城號泣求母。母已被執,遇諸途,博取石奮擊寇。寇就剖其心,母得逸去,年止十有八。永安,石州吏也。父為寇所逐,永安持梃追擊之,傷二賊,趣父逸去,而身自後衛之,被數十創死。與鈞同被旌。有溫繼宗者,沁州諸生。父卒,不能葬,日守柩哀泣。嘉靖二十一年,寇入犯,或勸出城避難,以父殯不肯去。寇至,與叔父淵等力禦,擊傷一賊,中矢死柩旁,淵等皆死。亦與鈞同被旌。

王在復,太倉人。年二十一,從父讀書城外。倭寇入犯,父子亟奔入城。父體肥不能速行,中道遇賊,遂相失。在復走二里許,展轉尋父。聞父被執,急趨賊所,叩頭求免。賊不聽,拔刃擬其父,在復以身蔽之,痛哭哀求。賊怒,並殺之,兩首墜地,而手猶抱父不釋。時嘉靖三十三年五月也。當是時,倭亂東南,孝子以衛父母見殺者甚眾,其得旌於朝者,在復及黃巖王蒐、慈谿向敘、無錫蔡元銳、丹徒殷士望。蒐隨父顯避賊。顯被執,將殺之。蒐亟趨前請代,賊遂殺蒐而釋顯。敘為慈谿諸生。倭入寇,以縣無城,掖母出避。遇賊,踣敘而斫其母,敘急起抱母頸,大呼曰:「寧殺我,毋殺我母!」賊如其言,母獲全。俱嘉靖三十五年旌表。元銳,無錫人,與弟元鐸並孝友。倭犯無錫,入元銳家,兄弟急扶父升屋避匿。而元銳為賊執,令言父所在,堅不從,遂見殺。元鐸不知兄死,明日持重貲往贖,並見殺。嘉靖三十八年旌表。士望,丹徒人,事親孝。倭犯京口,父被掠,士望請代死。賊笑而試之,火炙刀刺,受之怡然,賊兩釋之。嘉靖四十三年旌表。其他未及旌表者,又有陳經孚、龔可正、伍民憲。經孚,平陽人。倭至,負母出逃,遇賊索母珥環,欲殺之。經孚以身翼蔽,賊怒,揮刃截耳及肩而死,手猶抱母頸不解。可正,嘉定諸生。負祖母避賊,天雨泥濘,猝遇賊。賊惡見婦人,欲殺其祖母,叱可正去。可正跪泣請代,賊不從。可正以身覆祖母,賊並殺之。民憲,晉江人。扶父避難,遇賊,長跪哀告曰:「勿驚我父,他物任取之。」賊不聽,竟殺其父。民憲憤,挺身殺二賊,傷數賊。賊至益多,斷民憲右手。臥草中,猶一手執戈,呼其父三日而絕。

夏子孝,字以忠,桐城人。六歲失母,哀哭如成人。九歲父得危疾,禱天地,刲股六寸許,調羹以進,父食之頓愈。翌日,子孝痛創,父詰其故,始知之。裏老以聞於官,知府胡麟先夢王祥來謁,詰旦而縣牒至,詫曰:「孺子其祥後身耶?」召見,易其舊名「恩」曰「子孝」。督學御史胡植即令入學為諸生,月廩之。麟復屬貢士趙簡授之經。嘉靖末,父卒,廬墓,獨居荒山,身無完衣,形容槁瘁。後歷事王畿、羅汝芳、史桂芳、耿定向,獲聞聖賢之學。定向為督學御史,將疏聞於朝,固辭曰:「不肖不忍以亡親賈名。」乃止。將死,命其子曰:「葬我父墓側。」

阿寄者,淳安徐氏仆也。徐氏昆弟析產而居,伯得一馬,仲得一牛,季寡婦得阿寄,時年五十余矣。寡婦泣曰:「馬則乘,牛則耕,老仆何益。」寄嘆曰:「主謂我不若牛馬耶!」乃畫策營生,示可用狀。寡婦盡脫簪珥,得白金十二兩,畀寄。寄入山販漆,期年而三倍其息,謂寡婦曰:「主無憂,富可致矣。」歷二十年,積資巨萬,為寡婦嫁三女,婚二子,賫聘皆千金。又延師教二子,輸粟為太學生。自是,寡婦財雄一邑。及寄病且死,謂寡婦曰:「老奴牛馬之報盡矣。」出枕中二籍,則家鉅細悉均分之,曰:「以此遺兩郎君,可世守也。」既歿,或疑其有私,竊啟其篋,無一金蓄。所遺一嫗一兒,僅敝缊掩體而已。

趙重華,雲南太和人。七歲時,父廷瑞遊江湖間,久不返。重華長,謁郡守請路引,榜其背曰:「萬里尋親。」別書父年貌、邑里數千紙,所歷都會州縣遍張之。西禱武當山,經太子巖,巖陰有字曰:「嘉靖四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趙廷瑞朝山至此。」重華讀之,慟曰:「吾父果過此,今吾之來月日正同,可卜相逢矣。」遂書其後曰:「萬歷六年十二月十二日,趙廷瑞之子重華,尋父至此。」久之竟無所遇。過丹陽,盜攫其資,所遺獨路引。且行且乞,遇一老僧呼問其故,笑曰:「汝父客無錫南禪寺中。」語訖忽不見。重華急趨至寺,果其父,出路引示之,相與慟哭。留數日,乃還雲南。

是時,有謝廣者,祁門人。父求仙不返,廣娶婦七日即別母求父,遇於開封逆旅中。父乘間復脫去。廣跋涉四方者垂二十年,終不得父,聞者哀之。

王世名,字時望,武義人。父良,與族子俊同居爭屋,為俊毆死。世名年十七,恐殘父屍,不忍就理,乃佯聽其輸田議和。凡田所入,輒易價封識。俊有所饋,亦佯受之。而潛繪父像懸密室,繪己像於旁,帶刀侍,朝夕泣拜,且購一刃,銘「報仇」二字,母妻不知也。服闋,為諸生。及生子數月,謂母妻曰:「吾已有後,可以死矣。」一日,俊自外醉歸,世名挺刃迎擊之,立斃。出號於眾,入白母,即取前封識者詣吏請死。時萬歷九年二月,去父死六年矣。知縣陳某曰:「此孝子也,不可置獄。」別館之,而上其事於府。府檄金華知縣汪大受來訊。世名請死,大受曰:「檢屍有傷,爾可無死。」曰:「吾惟不忍殘父屍,以至今日。不然,何待六年。乞放歸辭母乃就死。」許之。歸,母迎而泣。世名曰:「身者,父之遺也。以父之遺為父死,雖離母,得從父矣,何憾。」頃之,大受至,縣人奔走直世名者以千計。大受乃令人舁致父棺,將開視之。世名大慟,以頭觸階石,血流殷地。大受及旁觀者鹹為隕涕,乃令舁柩去,將白上官免檢屍,以全孝子。世名曰:「此非法也,非法無君,何以生為。」遂不食而死。妻俞氏,撫孤三載,自縊以殉,旌其門曰孝烈。

李文詠,昆山諸生。父大經,沂水知縣。萬歷二十七年,父寢室被火。文詠突入,將父抱出,而榱棟盡覆,父子俱焚死。火息,入視,屍猶覆其父,父存全體,文詠但余一股。

王應元,武隆人。力農養父。父醉臥,家失火。應元自外趨烈焰中,竟不能出,抱父死。

唐治,黃岡人。父柩在堂,鄰居火,治盡出資財募人舁柩,人各自顧,無應者。或挽之出,泣曰:「父柩在此,我死不出。」火息,後堂巋然獨存,柩亦無恙,而治竟熏灼伏柩死。萬歷中旌表。

許恩,蘄水人。夜半鄰家失火,恩驚出,遍尋母不得,復突入,遂與母俱焚。

馮象臨,慈谿諸生。家被火,遍覓父母,煙焰彌空,迷失庭戶。象臨大呼,初得母,即從火中負出。再入負父,並挾一弟以出,半體已焦爛。聞妹尚留臥內,母號呼,將自入,亟止之,觸烈焰攜妹出,竟灼爛而死。事聞,賜旌。

後有龔作梅者,陳州人。年十七,父母俱亡,殯於舍。闖賊火民居,作梅跪柩前焚死。

孔金,山陽人。父早亡,母謝氏,遺腹三月而生金。母為大賈杜言逼娶,投河死。金長,屢訟於官,不勝。言行賄欲斃金,金乃乞食走闕下,擊登聞鼓訴冤,不得達。還墓所,晝夜號泣。裏人劉清等陳其事於府,知府張守約異之,召閭族媒氏質實,坐言大辟。未幾守約卒,言夤緣免。金復號訴不已,被箠無完膚。已而撫按理舊牘,仍坐言大辟,迄死獄中。金子良亦有孝行,父病,刲股為羹以進,旋愈。比卒,廬墓哀毀。萬歷四十三年,父子並得旌。

楊通照、通傑,銅仁人。母周氏有疾,兄弟爭拜禱,求以身代。閱三年,不入內室。萬歷三十六年,群苗流劫,至其家,母被執去。二人追鬥數十里,被傷不顧。至鬼空溪,見賊縶母,大罵,聲震山谷,橫擊萬眾中,為賊所磔死。通照年二十五,通傑年二十二。泰昌元年,巡撫李枟、巡按史永安上其事,旌曰雙孝之門。

時無錫民浦邵,賊縛其父虞,將殺之。邵以首迎刃而死,父得免。寧化民林上元,賊掠其繼母李氏出城,上元從城上持槍一躍而下,直奔賊壘,刺死二人。賊避其鋒,立出李氏,因引去,城賴以全。皆萬歷四十三年旌。

崇禎七年,流賊陷竹谿,執知縣余霄將殺之。子諸生伯麟請代,乃免。

張清雅,潛山人。家貧,力學養親。崇禎十年,張獻忠來犯。清雅以父年老臥病,守之不去。無何,父卒。斂甫畢,賊入其家,疑棺內藏金銀,欲剖視之。清雅據棺哀泣,賊斷其手,仆地。幼子超藝年十六,號哭求代。賊復砍之,父子俱死,而棺得不剖。仆雲滿,具兩棺斂之,亦不食死。

時有白精忠者,潁州人。五歲而孤,母袁氏撫之。家貧,母食糠核,而以精者哺兒。精忠知之,每餐必先啖其惡者。天啟中,舉於鄉。崇禎八年,流賊陷潁州,家人勸逃匿。精忠以母年老,不忍獨去,遂遇害。

州有檀之槐者,護母柩下去。與賊格鬥,殺數人,被磔死。

又有李心唯,素敦孝行。賊至,泣守母喪。賊掠其室,將縛之,不出,被殺。子果,見父死,厲聲罵賊,賊又殺之。

有余承德者,無為人。崇禎十五年,流賊突至,掖其祖母劉氏、母魏氏及妻楊氏、妹玉女出避。祖母、母行遲,為盜所獲,欲刃之。承德號呼救護,並遇害。楊氏見之,急投河死。賊將犯玉女,玉女大罵,堅不從,寸磔而死。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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