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胡氏傳辨疑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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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胡氏傳辨疑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五
  春秋胡氏傳辨疑    春秋類
  提要
  等謹案春秋胡氏傳辨疑二卷明陸粲撰前有自序謂胡氏說經或失於過求詞不厭煩而聖人之意愈晦故著此以論辨之大㫖主於信經而不信例其言曰不以正大之情觀春秋而曲生意義將焉所不至矣又曰昔之君子有言春秋無達例如以例言則有時而窮惟其有時而窮故求其說而不得從而為之辭又曰春秋褒善貶惡不易之法今用此說以誅人又忽用此說以賞人使後世求之而莫識其意是直舞文吏所為而謂聖人為之乎其抉摘三傳以來說經之𡚁皆洞中癥結故所正胡氏之悞凡六十餘條無不精切近理其中如謂楚子麋寔弑而書卒徒使圍得倖免而簒弑之賊不可主盟義終不白於天下故言楚圍弑郟敖所謂天下之惡歸之又謂齊歸鄆讙龜陰田為和好之後反魯侵地非盡由畏孔子亦非夫子自序其績此類皆立說明確足破穿鑿瑣碎之習非後儒所能及自來學春秋者攻擊胡氏不一而足然辨訐太過反或自生障礙若粲之和平通達誠可為說經家指南矣乾隆四十四年三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春秋胡氏傳辨疑原序
  昔仲尼作春秋㫖微而顯至胡氏說經庶㡬得之惜其或失於過求辭不厭繁委而聖人之意愈晦矣余嘗欲著之論辨而未能也今謫居多暇復披誦其傳遇有疑處輙書焉乆而成帙以視從游之士多有駭而問者余語之曰吾為此非敢異於胡氏也實不敢異於孔子爾奚其昧焉而莫之信耶雖然余敢遽以為是哉當質諸深於春秋者儻取二三䇿乎否則無惑乎諸君病吾言也陸粲序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胡氏傳辨疑卷上
  明 陸粲 撰
  隠公
  魯孝公之末幽王已為犬戎所斃惠王初年周既東矣春秋不作於孝公惠公者東遷之始流風遺俗猶有存者及平王在位日乆不能自强於政治棄其九族葛藟有終逺兄弟之刺不撫其民周人有束薪蒲楚之譏至其晩年失道滋甚乃以天王之尊下賵諸侯之妾於是三綱淪九法斁人望絶矣春秋託始乎隠不亦深切著明也哉
  春秋之始於隠公也其信為平王作乎平王之初以犬戎戕天王是宇宙所無之變矣亦不足以託始耶而必於賵仲子也不然平王嘗戍申矣父怨之不復而仇讎焉是保於賵諸侯之妾何有哉春秋舍其大而譏其細何居葛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水二詩之作其歲月先後於今未有考焉以為出於在位日乆之後也亦有據乎然則春秋何以始於隠公聞之歐陽子曰孔子游諸侯不用困而歸且老始著書得詩自關雎至於魯頌得書自堯典至於費誓得魯史記自隠公至於獲麟遂刪修之其前逺矣不能明也且孔子非史官不常職乎史故據其所得修之而止耳夫義在春秋不在起止也為此説者其善言春秋矣夫聖人未嘗求異也世之說春秋者常不勝其好異是故言之愈工而意愈不近者大抵然也善學者執歐陽子之論而求之其於聖人之㫖也或㡬矣
  元年 即位之一年必稱元年者明人君之用也元即仁也仁人心也春秋立文兼述作按舜典紀元日商訓稱元祀此經書元年所謂祖二帝明三王述而不作者也正次王王次春乃立法創制裁自聖心非史䇿之舊文矣
  古者謂首為元元年者即位之首年云爾曰明人君之用曰元即仁也仁人心也論則美矣實則不然古之稱元年者蓋未始議及於此也正次王王次春其為史文與聖筆皆未可知今世所傳古器物銘往往有稱王月者如周仲稱父鼎銘則王五月父已鼎銘則王九月敔敦銘則王十月是周之時凡月皆稱王不獨正月矣商鍾銘曰惟正月王春吉日又曰惟王夾鍾春吉月是三代之時皆然亦不獨周矣以為立法創制裁自聖心者殆未考於此邪
  春王正月 周人以建子為歲首則冬十有一月是也前乎周者以丑為正其書始即位曰惟元祀十有二月則知月不易也後乎周者以亥為正其書始建國曰元年冬十月則知時不易也建子非春亦明矣乃以夏時冠周月何哉聖人語顔囘以為邦則曰行夏之時作春秋以經世則曰春王正月此見諸行事之驗也或曰非天子不議禮仲尼有聖徳無其位而改正朔可乎曰有是言也不曰春秋天子之事乎以夏時冠月垂法後世以周正紀示無其位不敢自專也其㫖㣲矣
  陽明王公曰春秋書元年春王正月仲尼作經始筆也以予觀之亦何有於可疑而世儒紛紛之論至不可勝舉嗟夫聖人亦人耳豈獨其言之有逺於人情哉夫子嘗曰吾従周又曰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烖及其身者也仲尼有聖徳無其位而改正朔是議禮制度自已出矣其得為從周乎聖人一言世為天下法而身自違之其何以訓天下夫子患天下之夷狄横諸侯彊不復知有天王也於是乎作春秋以誅僣亂尊周室而已乃首改周之正朔其何以服亂臣賊子之心乎孟子所謂春秋天子之事者謂其時天王之法不行於天下而夫子作是以明之耳其賞人之善罰人之罪誅人之惡與人之善蓋亦據事直書而襃貶自見若士師之斷獄辭具而獄成然夫子猶自嫌於侵史之職而謂天下後世且將以是而罪我况敢取時王之制而更易之乎或曰說者以伊訓之書元祀十有二月而證周之不改月以史記之稱元年冬十月而證周之不改時是亦未為無據矣子謂周之改月與時也獨何據乎曰吾據春秋之文也夫商而改月則伊訓必不書曰元祀十有二月秦而改時則史記必不書曰元年冬十月周不改月與時也則春秋亦必不書曰春王正月春秋而書曰春王正月則其改月與時也何疑焉况禮記稱正月七月日至前漢律厯志武王伐紂之歲周正月辛夘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戊午師度孟津明日己未冬至考之秦誓十有三年春武成一月壬辰之説皆足以𤼵明周之改月與時而予意直據夫子春秋之筆不必更援是以為之證也然則冬可以為春乎曰何為而不可陽生於子而極於己午隂生於午而極於亥子陽生而春始盡於寅而猶夏之春也隂生而秋始盡於申而猶夏之秋也自一陽之復以極於六陽之乾而為春夏自一隂之姤以極於六隂之坤而為秋冬此文王之所演而周公之所繫文王周公其論之審矣若夫仲尼夏時之論則以其關於人事者比之建子為尤切而非謂其為不可也曰夏時冠周月此胡文定之論而程子亦嘗云爾曽謂程子之賢而不及是哉曰程子蓋泥於論語行夏之時之言也夫論語者夫子議道之書而春秋者魯國紀事之史議道自夫子則不可以不盡紀事在魯國則不可以不實且周雖建子而不改時與月則固夏時矣而夫子復何以云行夏之時乎程子之云蓋亦推求聖言之過耳庸何傷夫子嘗曰不以人廢言使程子而猶在也其殆不廢予言矣按春王正月之議諸説最為紛紜獨王公據經立論卓然有見足以破千載不決之疑故備録焉又嘗考後漢書陳寵傳冬至陽氣始萌天以為正周以為春十二月陽氣上通地以為正殷以為春十三月陽氣已至人以為正夏以為春三㣲成著以成三統觀此益知王公冬可為春之説為有據矣
  國君逾年改元必行告廟之禮國史主記時政必書即位之事而隠公闕焉是仲尼削之也内不承國於先君上不稟命於天子諸大夫扳已以立而遂立焉是與爭亂造端而簒弑所由起也春秋首絀隠公以明大法父子君臣之倫正矣
  内不承國於先君上不稟命於天子二者孰重君父一也傳國者雖先君之心而錫命者實天子之事則君重矣文公而下五君雖繼世而立非有天王之命也春秋遽許其即位是有父子無君臣也而可乎大抵即位之禮行則書不行則不書隠將讓桓自以為攝而不肯行者也莊閔僖三君則繼故而不忍行者也穀梁日先君不以其道終則子不忍即位也或曰國亂而殺禮也左氏曰不書即位亂故也桓宣之即位桓宣之欲也定之即位季氏之欲也以非道得國而僴然正位以視國人此姦人之本志爾或書或否非仲尼所能與奪也
  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 上古應時稱號故其名三變春秋以天自處創制立名繫王於天為萬世法其義備矣
  周禮司服曰為天王斬衰記曰臨諸侯畛於鬼神曰有天王某甫王之稱天也久矣春秋之尊王也豈必曰天云哉其稱天也王不加尊焉其不稱天也王不加卑焉以是為萬世法淺之乎言春秋矣
  或曰僖公之母成風亦莊公妾也其卒也王使榮叔歸含且賵其葬也王使召伯來㑹葬榮召何以書字而不名也於前賵仲子則名冢宰於後葬成風王不稱天其法嚴矣
  於前名其宰則王不可無譏於後貶其君則臣不得辭責今也交互以見意俾來者習其讀而不問其傳則聖人之意晦矣春秋立法不若是之迂曲也
  紀履緰來逆女 逆女必親使大夫非正也
  履緰逆女何以書為齊侯滅紀而葬伯姬書也穀梁所謂將有其末不得不録其本者此類是已非譏不親迎也然則諸侯可以不親迎乎曰程子之論至矣程子曰先儒皆謂諸侯當親迎親迎者迎於其所館故有親御授綏之禮豈有委宗廟社稷逺適他國以逆婦者乎非惟諸侯卿大夫而下皆然又曰且如秦君娶於楚豈可越國親迎文王親迎于渭亦非出疆周國自在渭旁況文王親迎時乃為公子未為君也
  葬宋穆公 宋殤齊昭告亂書弑矣而經不書葬是討其賊而不葬者也魯宋盟㑹未嘗不同而三世不葬是治其罪而不葬者也
  所謂討其賊而不葬者謂弑君之賊不討則不書葬耳然非春秋之法也是特後世説春秋者之所謂凡例者也考之於經有不盡然者如蔡景許悼則又曰是變例也治其罪而不葬義尤難通當時諸侯豈獨宋之罪為可治邪大抵葬不葬視魯人之往㑹與否耳
  宿男卒 周人以諡易名於是乎有諱禮故君薨赴於他國則曰寡君不禄春秋之時遵用此禮凡赴者皆不以名矣經書其終莫不以名是仲尼筆之也
  赴不以名而書其名者亦舊史之文耳襄昭以前非仲尼所親見使舊史本無亦何從而筆之哉
  桓公
  三年春正月 桓公三年而後不書王者見桓公無王與天王之失政而不王也
  推此義也終桓公之篇不復書王可也然而有時乎書則其説各異故十年書則曰十年盈數桓至是宜見誅於天人矣十八年復書則曰桓身雖沒王法不得赦也説經而遷就至此嘻其甚矣春秋之中弑君者三十六設令皆不書王是無年可書也自魯言之宣公簒立其惡視桓固伯仲間耳天王亦未嘗討而通篇皆書王又何邪
  夏穀伯綏來朝鄧侯吾離來朝 四年宰糾書名而去秋冬二時以見天王不復能用刑也七年穀伯鄧侯各書其名而去秋冬二時以見諸侯不復能修其職也夫二君之朝桓惡也雖然不有㑹于稷盟于越之齊鄭乎釋焉弗問而責備於蕞爾之國也避彊擊弱尊大抑小聖人至公之心固若是邪秋冬二時之不書以為聖人有意去之然則昭之十年不書冬定之十四年不書冬復何義也謂彼為闕文則此獨非闕邪亦幸而四年七年秋冬無事可書耳設有如五年秋之從王伐鄭六年九月之子同生則如之何將去其時併沒其事乎是故不以正大之情觀春秋而曲生意義也將焉所不至矣
  葬蔡桓侯 啖助曰蔡桓稱侯蓋蔡季之賢知請諡也蔡季請諡之事史記三傳皆無之啖氏何用知之乎是亦臆説而已
  莊公
  夫人孫于齊 孔季彦曰文姜與弑魯桓春秋去其姜氏傳謂絶不為親禮也
  不稱姜氏蒙上文爾趙氏所謂用一事再見之例畧之者是也若云絶不為親則當去夫人不當去姜氏蓋夫人係魯之尊稱而姜則齊之姓二者固有輕重矣後此蓋屢書夫人姜氏又書葬我小君文姜既絶之復親之又何謂也大抵春秋於文姜哀姜始終皆以小君之禮書之亦不沒其實而義自見耳穀梁子曰夫人之我可以不夫人之乎
  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 啖助曰不稱天王寵簒弑以瀆三綱也
  禮臣子無貶君上之文乃敢及天子乎孫氏謂不稱天者脫之是也若范𡩋之辨亦可謂明切而胡氏非之過矣
  溺㑹齊師伐衛 溺不稱公子惡其㑹仇讎伐同姓故公羊子曰溺者何吾大夫之未命者也
  紀侯大去其國 大去者土地人民儀章器物悉委置之而不顧也或曰以爭國為小而不為以去國為大而為之者
  不曰出奔而曰去其國有憫之之意焉大直紀侯名不煩曲説困學紀聞引陳齊之之説謂聖人蓋生名之大名也若漢欒大是也又云以大為紀侯名本劉質夫説
  齊人來歸衛俘 俘者二傳以為寳言齊歸衛寳則知四國皆受朔之賂矣
  寳字古或作□殆是與俘文相近而誤耳
  公敗齊師于長勺 詐戰曰敗敗之者為主善為國者不師善師者不陣善陣者不戰至於善陣徳已衰矣而況兵刃相接又以詐謀取勝乎故書魯為主以責之長勺之役曹劌與莊公論戰其言甚誼而正至於知彼竭我盈之可克視轍亂旗靡而逐焉亦用師之道當然不可謂之詐且大敵壓境國之安危係焉而曰善陣不戰是與宋襄之不鼓不成列何異其不至於敗亡者㡬希矣
  同盟于幽 㑹者公也不書公諱也齊桓始霸仗義以盟而魯首叛盟故諱不稱公惡失信也
  莊公之篇可諱之事多矣及齊人狩于禚忘父之讎則不子㑹四國伐衛抗王之命則不臣其惡視失信於齊奚翅千萬也春秋皆不諱而獨於幽之盟諱乎按公羊傳㑹之上有公字
  荆人來聘 荆入蔡伐鄭以州舉者惡其猾夏不恭故狄之也至是來聘遂稱人者嘉其慕義自通故進之也荆楚之舊號其後國既彊大乃改號以通於中夏非春秋輒有所進退也其稱人說者謂立文不可直言荆來聘故爾孰曰進之云乎抑凡呉楚徐越之稱人者有畧且外之之意焉今曰進而稱人矣俄曰貶詞俄曰諱詞俄又曰衆詞一字而有數義焉春秋之法固若是其紛紜也與哉
  夫人姜氏入 何以不致不可見乎宗廟也姜氏齊襄公之女入者不順之辭以宗廟為弗受也
  謂姜氏為齊襄公之女於經傳未有明據也莊公生三十七年而始娶事既異常且母喪未終而圖婚又委社稷而親如齊納幣至是又不與夫人俱入故春秋詳書以示譏也非必為娶仇女也
  僖公
  公子友帥師敗莒師于酈獲莒拏 按公羊云云然則罪在莒也而以季友主此戰者抑鋒止鋭喻以詞命使知不縮而引去則善矣今兵刃既接又用詐謀擒其主將故以季友為主而書敗獲責之備也
  莒以求賂之故而加兵於魯非可以辭説下者也季子惡得不與戰公羊所謂禦外難以正者是也穀梁記相搏之事直委巷之言江熈辨之明矣江熙曰經書敗莒師而傳云二人相搏則師不戰何以得敗理自不通也夫王赫斯怒貴在爰整子所慎三戰居其一季友令徳之人豈當舎三軍之整佻身獨鬬潜刃相害以決勝負者哉
  夫人氏之喪至自齊 不稱姓者殺于齊不去氏者受于魯
  以受于魯而不去氏於義何所取乎杜預謂不稱姜闕文也
  諸侯盟于首止 無中事復舉諸侯㑹盟同地再言首止者書之重詞之複其中必有大美惡焉首止之盟美之大者也王將以愛易世子桓公有憂之控大國挾小國㑹于首止以定其位一舉而父子君臣之道皆得焉夫子稱之曰㣲管仲吾其被髮左袵矣故曰首止之盟美之大者也
  王將以愛易世子猶可諫乎與其率諸侯以㑹孰若率以諌諌則王知衆心之同矣能弗從乎今桓公管仲挾彊大之勢而要結諸侯私與世子㑹世子亦不俟君父之命而私出與諸侯㑹雖定世子之位而亡禮所亡滋多君子稱五霸功之首罪之魁謂此類也非邪㑹盟雖同地然㑹於夏而盟於秋以時則逺矣故再言之非所謂美之大者也
  鄭伯逃歸不盟 首止之盟善也犯衆不盟是以為貶故特書曰鄭伯逃歸
  首止之盟非美也何以責鄭伯之不盟曰鄭伯以王室懿親位為藩輔進則宜以道正天王陳匡救之忠退則宜以禮佐齊桓伸輔翼之誼一言而世子之位定其道光矣乃從君之邪志樂於従楚遁逃苟免匍匐乞盟故書逃以賤之耳豈曰齊桓之盟為可從哉
  里克殺其君之子奚齊 糓梁子曰其君之子云者國人不子也不正其殺申生而立之也春秋書此以明獻公之罪
  里克弑其君卓 里克欲以中立自免是謂持禄容身速獻公殺適立庶之禍者故成其君臣之名以正其弑逆之罪
  奚齊未立故稱君之子卓則既立矣故稱弑其君體自當爾曰前罪獻公後罪里克其然豈其然乎
  楚人使宜申來獻捷 不曰來獻宋捷為魯諱也前此書齊侯來獻戎捷胡氏曰獻者下奉上之辭書來獻者抑之也至於楚則何獨不然是故書楚人書來獻捷而抑荆蠻尊中國之義著矣不言宋者杜預以為秋伐宋冬來獻捷事不異年從可知也其説近之要之此非大義所在也
  天王狩于河陽 按左氏晉侯召王以諸侯見啖助謂以常禮言之晉侯召君名義之罪人也其可訓乎若原其自嫌之心嘉其尊王之意則請王之狩忠亦至焉故特書狩于河陽既為王諱之又為晉解之於以見春秋忠恕也
  夫諸侯見於天子其官司儀衛所以自從者有先王之節制在必不敢盛徒衆耀兵甲以震驚王之侍御也雖彊大而恭順亦何嫌之有晉文之不朝非自嫌也憚於入觀而將假王寵以誇諸侯也故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而書曰天王狩於河陽既以存君體亦以起問者見事情而晉文之罪自著矣從啖助之説則䟦扈之臣恃彊脅主孰非忠者而仲尼且曲筆以順其情是春秋方為亂臣賊子文過也曹操朱温之徒刦遷其君者又何誅焉賊經而害義莫甚於斯言矣
  及公子瑕 公子瑕未聞有罪而殺之何也元咺立以為君故衛侯忌而殺之也然不與衛剽同者是瑕能拒咺辭其位而不立也不與陳陀同者是瑕能守節不為國人之所惡也故經以公子冠瑕而稱及
  此據左氏稱元咺立瑕以闢劉敞之説也然謂瑕能拒咺守節吾求之經與傳乃不得其事庸非以臆斷者乎敞之説據經為合未可廢也劉敞曰瑕已為君當與衛剽同不當冠公子而名之即以為國人不與諸侯不助者當與陳佗同不當仍冠公子也瑕冠公子此其不君明矣假令元咺實立瑕者猶當書云衛殺其公子瑕及其大夫元咺以正其君臣之名無為先咺以及瑕也文公
  大事于太廟躋僖公 大事祫也合羣廟之主食於太廟升僖於閔之上也閔僖二公親則兄弟分則君臣以為逆祀者兄弟之不先君臣禮也君子不以親親害尊尊故左氏則曰祀國之大事而逆之可乎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乆矣公羊則曰其逆祀先禰而後祖也榖梁則曰逆祀則是無昭穆也無昭穆則是無祖也夫有天下者祀七世諸侯五世説禮者曰世指父子非兄弟也然三傳同以閔公為祖而臣子一例是以僖公父視閔公為禮而父死子繼兄亡弟及名號雖不同其為世一矣先師太常錢公曰按左氏以閔之為君也僖實為臣僖之位當在閔下故首以子不先父明之其下又襍引孫不先祖稷不先帝姊不先姑皆所以明臣不得先君之意初非有所謂祖禰昭穆之云也至公穀則或以祖禰或以昭穆言之而胡氏遂併述左氏以為證謂兄終弟及與父死子繼世次惟一而不知左氏之説不然也或曰君臣猶父子也僖嘗臣於閔而又繼其位獨不可以父子言乎曰是固然也然遂以兄弟為父子而使昭穆異焉則又紊倫序之常損世次之數矣豈理也哉故謂閔僖如父子也則可謂閔僖為父子也則不可王文恪公曰大事于太廟升僖於閔之上是以臣而加君故春秋書躋以譏之而非父子昭穆之謂也故范𡩋引舊説曰以昭穆父祖為喻孔頴達曰閔僖不得為父子同為穆耳升僖先閔是位次之逆非昭穆亂也今謂閔祖而僖父是以兄而父乎弟也而可乎禮兄弟不相為後蓋兄弟一體無父子之道昭常為昭穆常為穆天秩之次不可易也商人自陽甲至小乙兄弟相承者四世如各為一世而祧則小乙之祭不及其父矣唐之穆宗宣宗皆憲宗之子如各為一世而祧則懿宗之祭不及髙祖矣吾以是知其必不然也晉賀循之議曰殷之盤庚不叙陽甲漢之光武不繼成帝昭穆父子位也若兄弟滿輒毁上祖則祖位空懸世數不足何取於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哉温嶠亦曰凡言兄弟不相入廟曾非禮文若一廟自為一世則禰有不祭是庶人之不若也故自晉及唐以来兄終弟及其禮無弗然者亦可見人心之所安天倫之不可紊矣曰兄弟一世則聞命矣其祭也猶同一室乎各自為室乎曰亦同一廟而已禮兄弟共食則雖四世三世一廟可也同位異坐前代皆然曰同位異坐其次也如之何曰是有君臣之先後焉而年之長幼有不得論若世之同堂異室以西為上者亦庶乎其可也
  晉侯伐秦 晉人三敗秦師見報乃常情耳而穆公濟河焚舟則貶而稱人秦取王官及郊未至結怨如晉師之甚也襄公又報之於常情過矣而得稱爵何也聖人以常情待晉襄而以王事責秦穆所以異乎
  以常情待晉襄以王事責秦穆信乎此求其説而不可得從而為之辭非聖人之心也聖人之心猶權衡焉錙銖無所偏重避彊擊弱尅核於君子而濶畧於小人則何貴於仲尼之為春秋矣前乎此者鄭伯克段于鄢傳曰専目鄭伯罪在伯也吾惡知今之爵晉侯也非專因之詞乎後乎此者晉人納捷菑于邾弗克納傳曰此趙盾也聞義能徙故為之諱吾惡知今之人秦伯也非諱詞乎昔之君子有言春秋無達例如以例言則有時而窮矣惟其有時而窮也是故求其説而不可得從而為之辭
  宣公
  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 有不待貶絶而罪惡見者不貶絶以見惡夫人與有罪焉則待貶而後見故不稱氏敬嬴嬖妾私事襄仲以其子屬之殺世適兄弟出主君夫人援成風故事即以子貴為國君母斬焉在衰服之中請昏納婦而其罪隠而未見也故因夫人至特稱婦姜以顯之槩指為有姑之詞而不察其㫖則精義隠矣文有聲姜宣有敬嬴成有穆姜在焉故三君之娶皆稱婦以別於君母所謂有姑之辭是也夫敬嬴之罪固大然徒稱婦姜亦何足以顯其惡哉若夫人之氏不氏則文有衍縮耳以為與有罪焉亦過矣女子從人者也
  公子遂如齊 宣公簒立大夫有以死爭者矣然削而不書者以叔仲惠伯死非君命失其所也
  人臣死難而必以君命則其得死者鮮矣惠伯之死蓋匹夫之諒弗能為有無者故不足書也不謂其非君命也
  晉趙盾弑其君夷皋 趙穿手弑其君董狐歸獄於盾其斷盾之獄詞曰子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討賊亡而越竟謂去國而不還也然後君臣之義絶反而討賊謂復讎而不釋也然後臣子之事終
  桃園之弑操刃者穿而主謀者盾史狐據其實而書之其折盾之詞曰亡不越竟反不討賊非子而誰蓋以是證盾之主謀乎弑也不謂盾非弑君而以二端故加之惡名也左氏不得其意而謬為仲尼之言謂盾為法受惡又云越竟乃免其誣聖人而失良史之㫖甚矣知道君子亦何取於此以汩亂聖經邪
  陳殺其大夫洩冶 洩冶諌而死何獨無褒詞夫語黙死生當其可而止爾洩冶之盡言無隠不愧乎史魚之直矣方諸比干自靖自獻於先王則未可同日而語也冶雖效忠其猶在宋子哀魯叔𦙝之後乎故仕於昏亂之朝若異姓者如子哀潔身而去可也其貴戚耶不食其禄如叔𦙝善矣
  夫洩冶之書名而無褒詞何也春秋之中大夫見殺未有不名者而洩冶惡得不名然書殺其大夫而見被殺者之不失其官也則亦何褒如之凡今之議洩冶者皆惑於左氏之謬說所謂民之多辟無自立辟者吾以為此非孔子之言特世之鄙夫志乎苟免者妄為之也夫以荀息之從君於昏徒不食其言耳孔子猶取之况洩冶哉或曰洩冶賢矣奚不能為子哀之去也曰是或一道也雖然臣之事君榮其寵禄任其大節有淫慝興而無改焉又求去之賢者而皆若是君誰與為國矣抑洩冶不得如子哀將不得為比干乎夫比干孔子稱其仁矣曰貴戚與異姓亦有辨乎而子一之何也曰異姓則不得諌也與哉古之死忠者豈必皆其親暱俾夫人者食焉而棄其事又自詭曰我非同姓以求免於君子之議者則子之説啓之矣
  同盟于斷道 繼道之盟諸侯同心謀欲伐齊釋其憤怒非有不得已而要之者也故書同
  晉使郤克徵㑹于齊齊婦人笑其跛郤子怒而先歸據此是徵㑹在未見笑之前非因見笑而㑹也至於魯衛伐齊之請又在其後今謂此盟為同心謀齊釋其憤怒與左氏穀梁二傳皆不同穀梁以婦人之笑為成元年事












  春秋胡氏傳辨疑卷上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胡氏傳辨疑卷下
  明 陸粲 撰
  成公
  呉伐郯 呉本伯爵也後雖益熾浸與中國㑹盟進而書爵不過曰子亦不以本爵與之故紀於禮書曰四夷雖大皆曰子此春秋之法仲尼之制也而以為不敢擅進退諸侯亂名實者誤矣
  四夷雖大皆曰子文武成康之時其有舊典矣春秋宗焉是故呉王則子楚王則子此先王之命也非春秋之法仲尼之制也
  秋七月天子使召伯來錫公命 臨諸侯曰天王君天下曰天子蓋一人之通稱
  經書天子者惟此陸文通謂此或依䇿命之文或傳寫誤也啖助亦云
  九月辛丑用郊 郊之不時未有甚於此者也故特曰用郊用者不宜用也或曰蓋以人饗叩其鼻血以薦也古者六畜不相為用况敢用人乎
  用者作意而行之故曰用或曰不卜牲不卜日而彊用其禮者也魯成雖未為令主非有宋襄楚靈之暴何至以人饗乎
  晉弑其君州蒲 晉欒書親執厲公於匠麗氏使程滑弑公春秋稱國以弑其君而不著欒書之名氏何哉云云學者深求其㫖知聖人誅亂臣討賊子之大要也而後可與言春秋矣
  此書州蒲之弑與經之恒例不合君子所謂時措從宜為難知者謂此類非耶或曰稱國以弑者晉厲無道是國人之所欲弑也故書晉弑其君而不著欒書中行偃之名所以分惡於衆而警乎君人者也理成然歟然胡氏此傳演説數百言而其指卒不可曉或謂有微意焉以余觀之蓋求其説而不得而又不可以無説故支離其辭以蓋之無他謬巧也
  襄公
  城虎牢 虎牢鄭地巖險聞於天下有是險而不能守故不繫於鄭程氏以為責鄭之不能有也
  城虎牢以扼鄭也扼鄭以禦楚也當是時鄭既即楚矣故城焉而不繫於鄭若曰取之楚之屬邑而歸之中國云爾以為責鄭之不能有者是教盜以守險也春秋之㫖豈其然哉
  莒人滅鄫 穀梁曰莒人滅鄫非滅也立異姓以莅祭祀滅之道也公羊亦云莒女有為鄫夫人者蓋欲立其出也或曰鄫取莒公子為後罪在鄫子不在莒人春秋直罪莒舍鄫何哉曰莒人之以其子為鄫後與黃歇進李園之妹於楚王吕不韋獻邯鄲之姬於秦公子其事雖殊其欲滅人之祀而有其國則一也春秋所以釋鄫而罪莒歟
  莒之滅鄫左氏所載本末甚明如二傳言則春秋廋辭也非傳信之書也然則鄫為莒滅矣昭之四年取鄫曷為不繋之莒曰鄆亦莒邑昭元年書取鄆不言伐莒何獨於鄫而疑之春秋之世國滅而復封者葢多有之鄫之為鄫㣲矣其事見於經甚畧又安知非既滅之後餘燼復然而仍見并於魯邪
  衛侯出奔齊 不書所逐之臣而以自奔為名所以警乎人君者為後世鑒也
  衛侯當從公羊作衛侯衎
  㑹于沙隨 按左氏㑹于商任錮欒氏也㑹于沙隨復錮欒氏也古者大夫去國君不掃其社稷不繫纍其子弟不收其田邑使人導之出疆又先之於其所徃今晉不念欒氏世勲而逐盈又將搏執之而命諸侯無得納焉則亦過也晉以一夫之故而再勤諸侯其敢於肆行無忌者君失政而大夫専也春秋之所惡正惟在此彼欒氏之區區惡足論哉
  衛孫林父入于戚以叛甲午衛侯衎復歸于衛 按左氏孫林父以戚如晉書曰入于戚以叛者著其據土背君之罪也臣之禄君實有焉専禄以周旋戮也衛侯出奔齊入于夷儀皆以爵稱今復歸而得國乃書其名何也人之有徳慧術知者常存乎疢疾衛侯淹恤在外十有二年此生於憂患之時而一旦得國失信無刑猶夫人也雖復得國猶非其國矣此見春秋俟人改過之深而責人自棄之重欲其彊於為善之意也
  林父之惡大矣豈徒曰專禄周旋而已乎此左氏之謬論也衛衎書名則以別於剽耳
  豹及諸侯之大夫盟于宋 㑹盟同地而再言宋者貶之也㑹于夏而盟于秋間有他事焉故必曰諸侯之大夫盟于宋則文約而事著矣若斯盟之惡則不必再言宋而後見也
  呉子使札來聘 札何以不稱公子貶也辭國而生亂者札之為也故因其來聘而貶之示法焉或曰呉子使札與楚子使椒秦伯使術一例耳呉楚蠻夷之國秦介戎狄之間其禮未同於中夏故使人之來皆略之而札何以獨為貶乎曰春秋多變例聖筆有特書季札讓國天下賢之若仲尼亦賢季札必以字或以氏或以公子特書之矣今乃畧以名紀比於楚椒秦術之流無異稱焉是知仲尼不以其讓國為賢而貶之也
  以不稱公子為貶詞歟昔之儒者嘗辨之矣程端學其言曰春秋之中以公子稱者衆矣若魯翬慶父之弑君楚嬰齊壬夫之猾夏皆王法所不得赦也猶稱公子而無異詞今謂札讓國以生亂則信可責矣然非身自為亂也視彼數子者其罪亦有間乎或者非之曰翬嬰齊之徒其惡不待貶矣季子則賢者夫子之所責備也曰是非吾所能知也夫春秋之立義不在一二字之間亦明矣然而今之言春秋者類曰以一二字為褒貶是故氏族名字爵號之類其書其不書莫不有意不可以毫髪假借也然則是區區者乃夫子所以榮辱斯人也而可苟哉今賢者之有過者必戮而小人之極惡者不誅是夫子之一二字者不足為榮辱也而春秋復何所恃以立法乎且夫春秋之作豈為一人夫亦為天下萬世作也為天下萬世作而豈以一札之故亂其書法邪是故楚椒則名秦術則名而札何以獨得不名夫呉之使猶秦楚之使也然則變例特書之説非邪先正有言聖人作春秋褒善貶惡以示萬世不易之法也今用此説以誅人又忽用此説以賞人使天下後世求之而莫識其意是直舞文吏之所為而謂聖人為之乎孔子嘗曰道不逺人豈其為書而獨逺於人之情乎哉善學春秋者無他能不逺人以求之而已矣諸言札以讓國生亂者無過獨孤及吾先師太常錢公嘗辨之録如左昔獨孤氏嘗言諸樊無季厯之賢王僚無武王之聖而季札為泰伯之讓是狥名也季札閎達博物慕義無窮使當夀夢之眷命接夷昧之絶統則大業用康多難不作闔廬安得謀於窟室專諸何所施其𠤎首哉於戲斯固責備賢者之意也然予有辨焉諸樊之賢雖不及季札然觀其終能輕位而好徳重父命而不為子孫謀要亦非不賢者也繼世之君為天之所廢必若桀紂如諸樊豈遽為天之所廢哉夀夢雖欲傳季札然不彊其從而終歸位於嫡長蓋亦有以識此矣故使泰伯不為荆蠻之行仲雍不為文身之舉則古公之位亦季歴所不受也孰謂季札之賢而肯安處諸兄之上乎吾以是知其不當夀夢之眷命非狥名也至於諸樊欲傳位以成父志約兄弟繼立以次及札札於是可以無讓矣然予觀屈狐庸聘於晉趙文子問季子立乎對曰季子守節者也雖有國不立有此國者必此君之子孫實終之當是時夷昧在位相之者屈狐庸也而其言若此又安知當時無豈容再誤之説如趙普者乎由此言之札於夷昧之卒也雖欲變子臧之節以成父兄之志亦自有不得為者矣諸樊之約雖在而夷昧之意不堅札亦何由而得其位哉吾以是知其不接夷昧之絶統非狥名也至於光既弑僚而自立史言其欲致位於季子夫殺人以取富貴而猶欲歸之於人此又必無之事也藉令受之是利其謀也而札亦豈為之哉然則聲罪致討亦不可乎曰以札之賢聞於諸侯一言倡之何不可也顧闔廬縱弑之罪雖大而立國之名亦正且其賢又足以大呉非僚之碌碌比也故札曰苟先君無廢祀民人無廢業社稷有奉乃吾君也雖不稱闔廬之賢而稱之之意固在矣况不敢殺之仁又札之所守而豈容或變乎公羊傳君子以札之不受為義不殺為仁然則札於春秋之義無譏邪曰不能無譏也札當夷昧之終苟能用觀變之明以察其㡬施救陳之力以正其國引吳之大臣共立嗣位之君不歸僚而歸諸光使國本豫定爭奪無自起焉其庶乎無譏也
  莒人弑其君宻州 經以傳為案傳有乖繆則信經而棄傳可也左氏稱莒子生去疾及展輿既立展輿又廢之莒子虐國人患焉展輿因國人以攻莒子弑之乃立信斯言則子弑其父也而春秋有不書乎故趙匡謂其文當曰展輿因國人之攻莒子弑之乃立而後來傳寫誤為以字爾
  傳有乖繆則信經而棄傳斯至論也亦無庸改字矣改以為之而文終不順則非左氏屬辭之體也昭公
  莒展輿出奔呉 展輿曷為以國氏罪諸侯之與其立也
  書展輿而不係莒則無以知其為莒之展輿也故以國氏曰罪諸侯之與其立者其義亦迂而晦矣
  楚子麇卒 郟敖實弑而書卒何歟令尹圍弑君以立中國莫能致討則亦已矣至大合諸侯于申與㑹者凡十有三國宋向戌鄭子産諸侯之良也而皆有獻焉不亦傷乎若革其偽赴而正以弑君將恐天下後世以簒弑之賦非獨不必致討又可從之以主㑹盟而無惡矣聖人至此憫之甚懼之甚故畧其簒弑以扶中國制人欲存天理其義㣲矣
  麇實弑也而春秋書卒徒使圍得幸免於弑君之名十有三國之君臣得以逃黨逆之罪而簒弑之賊之不可以主盟其義終不白也天下後世亦惡從而知之然則聖人之志晦矣故吾以為言楚圍之弑郟敖所謂天下之惡皆歸焉者也或曰加圍以弑君之名蓋公子棄疾之徒為之
  叔弓帥師圍費 費内邑也命正卿為主將舉大衆圍其城若敵國然者家臣彊大夫弱也季孫意如以所惡於下者事其上而不忠於其君以所惡於上者使其下而不禮於其臣出乎爾者反乎爾宜南蒯之及此也春秋之法不書内叛反求諸已而已矣其書圍費欲著其實不沒之也
  公山不狃以費畔召孔子欲往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此非空言也使孔子之道行乎斯人而魯之興於何有南蒯之叛也其始謀固曰吾出季氏而歸其室於公以費為公臣矣有君子者輔之儻庶㡬乎故郈費之書圍而不書叛春秋有㣲意焉不直曰反求諸已者而已也
  楚公子比自晉歸于楚弑其君虔于乾谿 或曰虔弑郟敖以立比之獲罪豈其無討賊之心而徒貪夫位歟曰春秋罪比不明乎君臣之義不責其無討賊之心夫比雖當次及之序而棄疾亦居楚國之常為比者宜乎效死不立若國有所歸為曹子臧魯叔𦙝不亦善乎不然身居令尹都貴戚之卿為社稷鎮亂不自己亦可也今乃脅於勢而忘其守怵於利而忘其義被之大惡欲辭而不可得矣
  比與棄疾皆志乎弑君取國者而棄疾力能死虔又能死比是棄疾之罪重也雖然比既立乎其位矣則弑君之名非比而誰當之比不能辭斯位能辭斯名乎或者况諸隋煬(「旦」改為「𠀇」)江都之事謂比猶化及而棄疾觀從則虔通徳戡之倫其説是也當觀從召比及郊而言其情比能力辭而逃之雖終身羇旅可也既從而入蔡雖欲為子臧叔𦙝亦不可得矣非效死不立何以自免若曰身居令尹都貴戚之卿是猶利之也惡乎可
  晉荀呉帥師滅陸渾之戎 林父之於潞氏士㑹之於甲氏荀呉之於陸渾戎皆滅之也而林父士㑹稱師稱人荀呉舉其名氏何哉陸渾之戎宻邇王室而縱之雜處則非尊京師别内外之義也與闢土服逺以圖彊霸則異矣
  戎而近王王之憂亦方伯之憂也雖然遷之可也滅甚矣晉人此舉豈誠為王室計哉直惡其貳已而肆虐焉爾
  許世子止弑其君買 許悼公瘧飲世子止之藥卒書曰弑其君者止不嘗藥也或者顧以操刃而殺與不躬進藥及進藥而不嘗三者罪當殊科疑於三傳之説則誤矣必若此言夫人而能為春秋奚待於聖筆乎墨翟兼愛豈其無父楊朱為我豈其無君孟軻氏闢之以為禽獸逼人人將相食知此説則知止不嘗藥春秋以為弑君之意矣
  飲其藥而卒是進毒以殺父也父死而奔晉是避討也止之為弑君亦較然明矣三傳以異説亂聖經君子不忍恣也是故趙盾許止之事歐陽子之辨聖人復起不能易矣若孟子之譏楊墨者則豈其倫哉孟子論理而春秋紀事論理貴盡紀事貴實
  曹公孫㑹自鄸出奔宋 奔未有言自者此其言自何劉敞曰待放也曹無大夫其曰公孫賢之也何以賢之為公子喜時之後賢之也喜時者能以國讓不取乎為諸侯所謂子臧是也春秋之義善善也長惡惡也短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以其賢者之後苟可善焉斯進之矣
  此公羊子之説也夫喜時讓國之節髙矣聖人不特書以著之而獨記公孫㑹之出奔㣲有公羊子之傳在則世孰從而知之聖人豈逆知傳之當作而書以待之邪罪季札之生亂也則豫貶之於數十年之前賢喜時之讓國也則僅録其子孫於數十年之後善善也緩而惡惡也迫曽是以為春秋之義乎
  盜殺衛侯之兄縶 左氏以為齊豹殺之也臣竊以為仲尼斷此獄罪在宗魯豹之不義人人皆知之也若宗魯欲事豹而死於公孟蓋未有知其罪者故琴張聞其死將往弔之仲尼曰齊豹之盜孟縶之賊汝何弔焉非聖人𤼵其食姦受亂蓋不義犯非禮之罪書於春秋則齊豹所畜養之盜孟縶所見殺之賊其大惡隠矣謂宗魯盜者以仲尼之言故也仲尼之意若曰成齊豹之盜而速孟縶之賊者宗魯耳非謂宗魯盜也
  叔孫舍至自晉 大夫執而致則名此獨書其姓氏何賢之也
  左氏穀梁傳皆無叔孫字所謂一事而再見者卒名爾舍雖良大夫然僅書氏亦何足以見其賢乎定公
  齊人來歸鄆讙龜隂田 齊人前此嘗歸濟西田矣後此嘗歸讙及闡矣此獨書來歸何也曰歸者魯請而得之也曰來歸者齊人心服而歸之也定公齊侯㑹于夾谷孔子攝相事卻裔俘拒兵車之命罷享禮之設于野由是齊侯歸三邑以謝過書曰來序績也春秋夫子之筆削自序其績可乎聖人㑹人物於一身萬象異形而同體通古今於一息百王異世而同神其曰天之將喪斯文云云是以天自處矣而亦何嫌之有
  以歸三田為仲尼之功自三傳家語及太史遷所記皆然以予考之定公之世魯與齊蓋數相侵伐至是及齊平故有夾谷之㑹而以侵疆歸魯此事在春秋中何國蔑有如醉而怒醒而喜耳而於仲尼何與焉自戰國以後魯之老儒先生既沒俗士之耳學者乃取委巷所傳竒言怪語附著之孔氏以為誇大而不知其待聖人者淺矣故鄆讙龜隂之歸與濟西讙闡之歸一也誠以書來為夫子自序其績者前此嘗書鄭伯使宛來歸祊又書齊人來歸衛俘矣為復序誰之績乎
  季孫斯仲孫何忌帥師墮費 郈費成者三家之邑政在大夫三卿越禮各固其城公室欲張而不得也三桓既㣲陪臣擅命慿倚其城數有叛者三家亦不能制也而問於仲尼遂墮三都是謂以禮為國可以為之兆也公圍成公至自圍成 書公圍成彊也其致危之也仲由為季氏宰孔子為魯司寇而不能墮成何也按是冬公圍成不克越明年孔子由大司寇攝相事然後誅少正夘與聞國政三月而商賈信於市男女别於途及齊人饋女樂孔子遂行然則圍成之時仲尼雖用事未能專得魯國之政也而辯言亂政如少正夘等必肆疑沮於其間矣成雖未墮無與為比亦不能為患使聖人得志行乎魯國以及朞月則不待兵革而自墮矣
  三都之墮其孔子以張公室乎當是時費人不服公與三子狼狽登臺兵及君側僅能勝之及公斂陽一言而孟氏之意中變則魯公親駕圍成而弗克也聖人以禮為國之功㣲矣孔子嘗言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三都之墮曽不能逆䇿其成否而輕𤼵哉或曰成之不服定公狃於速克之過也郈費墮則曰仲尼之功成不克則曰定公之過勝則歸已敗而歸君非君子所忍言也左氏言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都夫是舉也謂孔氏之徒或與焉則可謂自孔氏謀之則不可不然則三子者之意而仲由贊之孔子或不與聞也曰夫公山佛𦙝之召孔子猶欲往就之將以有為也矧三桓自墮其城非可乗之㑹邪而聖人不屑也曰聖人應變之權非吾徒所知矣然吾以為孔子誠與夫二三子者共事則所以消息其間者宜自有道亦何至動干戈於邦内而搶攘至此乎所謂與聞國政誅少正夘者亦非事實昔之君子以為此論語所不載子思孟子所不言雖春秋内外傳之誣且駁而猶不道蓋齊魯間陋儒者為之攝行相事之云愚謂亦因左氏㑹于夾谷孔丘相之一言而誤耳相㑹禮之相非相國也是時政在季氏定公不能為有無孔子仕日淺謂其君臣能知敬信以咨謀議則有之謂舉相事以授焉使攝行之無是理也然則三都終不可墮乎曰何為不可使聖人而得魯國之政將舉周公之典法率三家以尊魯率魯以尊周雖以復文武之盛可也而於區區之三城何有
  薛弑其君比 稱國以弑者當國大臣之罪也孫復以為舉國之衆皆可誅非矣
  稱國以弑者有數義焉或曰君無道國人之所欲弑也或曰國小政亂而訃告之畧也或曰地逺而聞之弗詳也以為舉國之衆皆可誅其論固不服人心而槩指為當國大臣之罪者亦疑其未盡矣
  哀公
  齊國夏衛石曼姑帥師圍戚 主兵者衛也何以序齊為首罪齊人與衛之為惡而黨之也古者孫從祖又孫氏王父之字不以父命辭王父命禮也輒雖由嫡孫得立然非有靈公之命安得云受之王父辭父命哉然則為輒者奈何宜辭於國曰若以父為有罪將從王父之命則有社稷之鎮公子在我焉得為君以為無罪則國乃世子之所有也天下豈有無父之國哉而使我立乎其位如此則言順而事成矣是故輒辭其位以避父則衛之臣子拒蒯聵而輔之可也輒利其位以拒父則衛之臣子舍爵禄而去之可也烏有父不慈子不孝爭利其國而可為者乎
  謂輒之立非靈公命不得云受之王父辭父命似也藉令有命遂得拒父而無譏乎是故辭位不居而號泣以從父人子之心固所自盡者若立君則有天子方伯與國之卿士大夫在已不與知也輒也能然衛之臣子宜將順焉而曰拒蒯聵以輔之何居雖然脱屣千乗惟夷齊能之而輒非若人矣抑其天性之愛或有未遽亡者衛多君子有能為穎考叔者乎從容引喻俾父子如初不崇朝而亂定矣若曰輔之以爭國則非君子所忍言者是不可以訓
  齊陽生入于齊 陽生不稱公子誅不子也陽生不子則曷為繫之齊春秋端本之書也陽生之不子其誰使之然也不有廢長立少以啓亂者乎以陽生繫之齊著亂之所由生也
  陽生曷為繫之齊徒言陽生入而已則未知為齊之陽生也故繫以國若曰此齊侯之子也云爾如景公之廢長立少以啓亂則雖書齊未足以見其罪也然則鄭突曹赤何以不繫國乎書歸于鄭而知其鄭人矣書歸於曹而知其曹人矣歸者歸其本國也入則疑於異國焉故詳著之
  西狩獲麟 河出圖洛出書而八卦畫簫韶作春秋成而鳯麟至事應雖殊其理一也有見乎此者則曰文成而麟至無見乎此者以為妖妄而近誣世衰道㣲暴行交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夫子為是作春秋明王道正人倫氣志天人交相感勝之際深矣制作文成而麟至宜矣
  文成麟至之説自鄭衆賈逵服虔之徒皆云然杜征南非知道者猶斥為妖妄而大雅君子顧惑於此何耶嘗聞之先正王文恪公曰孔子刪詩定書贊易正禮樂功亦至矣不聞有所謂瑞獨春秋成而麟至乎假而麟不至春秋將何所終乎孔子嘗歎鳯鳥不至河不出圖自傷不能致此瑞也而獨能致麟乎且既為瑞矣又見獲於鉏商邪然則杜氏所謂感麟而作因以為終者其信然歟曰否春秋之作將為萬世法戒而豈區區為一麟哉當是時麟雖不至春秋猶作也曰從子之説則其絶筆於茲也者無義邪曰吾固言之矣魯之史記適至於獲麟孔子取而刪修之蓋孔子之自衛反魯時且老矣乃有意於著述猶有他經之事焉春秋最後作史記世家言作春秋亦在序易之後間一歲而夢奠雖如陳恒弑君其所嘗請討者亦不書蓋不及書耳而謂終於獲麟有他義乎彼方以歸三田墮郈費誅少正夘為聖人之極致則其以獲麟為盛事也亦宜矣












  春秋胡氏傳辨疑卷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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