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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悔集 (權得己)/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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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晩悔集
卷之五
作者:權得己
1712年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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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次兒訦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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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去後三日。天寒且風。念汝衣薄。何以行邁。甚不能忘。爾後天日稍溫。念頭稍安。第未知北路風日。亦如此中否耳。念汝冒寒之心雖切。而所念又有大於是者。願汝雖不在吾前。恒不忘吾所戒。如在吾前。此余所念也。此中僅保。不足爲汝言也。汝須勤讀。不可一日少惰也。余所望於汝者。非願及第做官。而只願汝作善人也。汝須體我此意。凡事愼勿苟且也。所以勸汝讀書者。解蒙然後可以看盡古人書。盡知古人言語。然後可以知善惡之實。故吾所望者。在於以誠心讀書而已。讀書有不解。或看我書有未解。幷不恥問人。幸甚。且居鄕。切勿妄說人是非。勿妄談近邑守令賢否。勿妄言時政得失卿相過惡。且或人有義擧。切勿雷同從之。世人不知義。自以爲義氣。而不自知其爲悖逆者。人或不知而從之。則是爲悖逆也。故勸汝勿爲此事也。且勿妄交遊。唯以書爲友可也。海西自古多亂。置汝于玆地。何能使我一刻忘之耶。我之所憂者。汝在此時。必已略知我意萬一。或有上疏者。或以義氣救人之急者。此雖曰義。而其實不義也。切勿從之。況或世亂而以義兵自稱者。尤不義之甚者也。我之此言。乃汝終身所當服膺者。汝宜不忘銘心也。李君俊良。我之故人也。汝去時忘不作書。今有書。汝可傳之。且汝讀書不解。可往問。且受業可也。情多不能以一筆盡之。汝可心領也。不縷。

不審汝作何樣。我則此來。心症轉甚。念汝兄弟如恐不及見也。我恐將死時。未必與汝有言。故今遺汝一言。汝胸中須着善心。不可着一毫不善心。身上須行善事。不可行一毫不善事。然所謂善者。亦無他法。只是一箇是字而已。凡事若未到極盡是處。卽是不是不善也。故若更思其次。則便陷於不是矣。心亂淚下。不能一一。

答少兒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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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汝兩書及汝婦翁書。幷觀汝筆述辭意。知汝病勢甚重。極以爲擾。讀書。亦病中聊以消遣。不可太多反致傷也。且我始於憂中。觀朱書。氣弱不能發聲讀之。但口中默念十遍。逐段如是。且多難曉處。故必靜坐窮思。若不得則且念十遍。或四五遍而得之。或六七遍而得之。或過十遍而不得。則以二十遍爲限。過二十遍不得。則且置之。更看後段。以極淸明時觀之。故朱書十冊。期年乃畢。汝亦須愼勿貪多以害性也。念。謂不發聲讀之。但口中略轉舌過也。近思錄固好。但難曉處多。性理群書亦好。但不如性理大全。論存養力行。凡論學等條。俱在程朱門人諸說甚備。然不可得。則且隨所得觀之可也。時事出處。亦不可廢。但在初學。宜在後。而載於首篇。故先之耳。意必朱子大全以此載之於首。故退溪抄之。亦在首耳。其次則汪張問答。如論禮議及蘇學處。不可不知。而與南軒論中和等語。尤不可不知也。又其次則爲呂劉問答。呂是呂東萊。與南軒竝爲朱子同志。劉是劉子澄。亦朱門高弟中特出者。但其言論時。或有與朱子不同。故有往來論辨之語。又次則爲陸陳辨答。乃陸象山三昆仲及陳同父也。陸尊德性而不事講論義理。故流於禪。而得力處則有之。陳則與朱子最爲分厚。而專有豪氣。不肯下心着意於學。至謂唐虞三代。與漢唐無異。漢唐之治。不及三代。是乃世道漸下而然云云。故朱子辨之。此俱不可不知也。然在後觀之可也。又次則曰問答。曰問答論事等數篇。俱有要語不可廢。然亦宜在後也。如是者自從頭凡七八篇。而有曰知舊門人問答。幾至十篇。凡論學之語。多在於是中。間或有論古人處事及出處之道可想像。而爲後日之準則處。而其間辭氣之或恭或倨。或拒之或絶之。或懇惻矜憐。或反覆諄告。是各由於情分之厚薄。禮節之疏密。人品之差殊。齒位之不齊。而可以想像朱子氣像及應物之權衡。而其人品之高下。亦可以略窺其彷彿矣。其間言及持敬處。時有之而不多見。凡往來問答之語。我心但以爲好言而讀之。則時於其中。有感發人意思處必有之。只如論太極陰陽動靜天地造化之理。性命道德之奧。雖初學有不可直造閫奧者。然亦不可以爲非已分而忽之。遇言此處。且宜拱手默坐。更看數遍。或略窺彷彿。或全不可得。姑且置之。以俟他日更觀。則或更得一二分。或悟前非而別有得。或未得者。今始有得。皆隨我資稟之如何耳。然不持敬。則不能有得。言及持敬。朱書凡有數處。其大要。吾猶省記曰不必多言。但熟味整齊嚴肅。嚴威儼恪。動容貌正思慮。整衣冠尊瞻視此等數語。而實加功焉。則身心肅然。表裏如一云云。他處所言。雖或字有小異。皆此一語也。今但以是求之。且體驗心之未發已發。而此心要常不昧可也。古人云。敬只是常惺惺法。惺惺謂不昧也。然病中不宜多費心慮。蓋病中精神。易致錯亂無益而反生病也。但略存此心。如覺心思稍亂。卽捨之勿思。使此心無一毫思慮。卽淸心省事之道。非獨病中爲得宜也。蓋義理窒塞。則愈不得。他日心神淸明。則自能得之也。但觀先賢語。則自然心有所敬而不至走作。古人以六藝爲不放心之具。彼射御算數之法。猶足以不放心。況先賢言語乎。且不必終日觀看。雖一日一段亦可。但一日放書。則心放者多於放書之日矣。但如此求之。不必急迫欲速。而求日用切已工夫也。日用切已。則應事之時。求是非之所在而已。時事雖追觀之可也。近思錄甚好。然其易曉。莫如朱書也。朱書。先觀知舊門人問答可也。近思錄雖難曉。但觀可曉處。而難曉者。姑俟他日亦可也。綱目不可得。則他史亦可。我心旣有主宰。則彼史家之是非。雖或少枉。豈足以惑我心哉。況大是非。則彼亦自不能顚倒也。淸朝若晏起。則午後淸爽亦可觀。午後亦若不快。則明日亦可。但發聲誦讀。終是害氣。不如默念。且思索義理。多在於默念也。雖不觀書之日。此心不忘此意則可也。且觀汝辭意。似以不能着力於學。反致心疾者然。然則是學不能以養心而反爲心害也。其用心豈不謬哉。學者。學所以養心也。亦是學所當爲之事也。古人云。何必讀書然後爲學。如病中養病。亦學也。病中屛棄所業。亦所以養心也。汝年甚少。但要治病。而讀書窮理功課。則姑待病愈而爲之。豈有日力不足之憂乎。未愈。且以意思安閑時觀書察理。以消永日。是亦治病之一條。故我云云耳。如或費心於此。或至疲神。則不獨害於病。亦是害於學也。蓋神疲思亂。則心反爲之窒塞故也。我則非病也。只以海物多不可。故飮食減少耳。但氣之稟於天者有限。以上年大病。又損其太半。故日漸困憊。以就澌盡耳。計猶可以支今歲。亦或有不可知者。近在數月之內。亦未可必。然我意則定爲三五年之計。欲一年觀易。一年觀詩書。一年觀綱目。又以其暇日。尋繹庸學。俱有所抄然後死耳。然未知果如所願否。汝之來此。當以病愈爲期。然又恐汝以不能來生病。故雖不願其來。而亦不敢沮其來也。但暑月登道甚熱。病中何以行邁。必淸晨而發。當午而止。暑退而發。沿路皆宿於奴家。瑞山則可宿泰川家也。但半程就歇。時或午睡。則最怕蛇之入口。若得與人相伴而來則甚好。且無此患。若不得不午睡。則宜令奴子不眠侍側而睡可也。且汝之來此。海物俱不可喫。必須多備牛脯。以爲汝下飯之資可也。我自三月望後。海物俱不能喫。雖生鮑亦不可入口。只啖菜蔬。時得乾魚以少下飯耳。此地此時。則梭魚不可得。若得梭魚。則少能下飯。而他魚則皆不可也。近得石首魚以下飯耳。他如珍鮮之味。皆不能入口也。故汝亦預知此意。必備汝所食陸味以來可也。餘願保重以慰我心。不具。

吾行無事。昨與再昨兩夜不寐。故昨日半程以前。氣甚不平。半程困睡移時。後則氣甚蘇醒。但疲倦耳。不足以爲憂也。且汝之調病最急。而調心氣尤急。調和心氣者。莫若觀書。我欲汝讀中庸。然汝病中不可作聲誦讀。故姑且置之。李監察家。有朱書節要及綱目等書。宜借來。食前淸朝。宜靜坐觀朱書。不作聲而口中默念。心中玩理。如此者數十遍。以略曉義理爲期。雖一見卽曉。宜更默念數十遍。則初以爲無疑者。亦有可疑者矣。雖無可疑。必以准遍爲期。一日不過兩三段。雖只一段亦可。食後觀綱目。求古人成敗之迹及是非得失之所在。其是非得失。必以經訓爲斷。若厭倦則輟書。與人談話。或雜戲適性而止可也。且持敬則可以忘憂。朱書中論持敬處。宜體認之。觀朱書時。必欽膝正坐拱手。使胸中無一念。然後可觀義理也。酒如藥。氣不平時可飮。心不平時可飮以忘憂也。不宜無故多飮。以致不思飯也。且薄酒濁酒最不宜。宜勿飮。

汝倦食之症如何。諸況如何。我則此來病少可。地甚僻靜愜人意。但汝輩無一人在傍者。而親戚音信。皆漢然不可得聞。大兄七十有三。寡姊六十有六。我亦五十有三。餘日不長。安能不憂惱乎。與汝所當言之事。盡於與君省書中。汝可求而見之。今不再及。但讀綱目法。須以前代已然之迹。思將來我身受用之地。其是非得失。亦宜自思之。朱子所載先儒諸說。大都可取。故朱子取之。然朱子他日言論。或有不足之意。蓋雖有所不足。而大槩可取故取之。此意須領略可也。朱子凡例。宜先觀也。發明書法等諸說。多有不得朱子本意而妄有云云者。要之大都好意。宜恕其失。而察其言之是非。雖不合朱子本意。而亦有別發一義者。又或有與朱子意相合者。皆在讀者致思之地。此亦格物也。且觀古人處事之迹。要爲自家他日受用之地。又如古人所爲之事與今日事同與不同。或似矣而實不同處。皆容汝自思之也餘縷病中作書太多。不能仔細。惟願善攝不具。我之期望於汝者不薄。宜勿負此意可也。

與沈源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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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惟諸況如何。聞邊報甚急。而老拙方抱病。日漸不支。可憫。如逢離亂。各自東西。而老拙之朝露溘先。則恐不及再相見也。所欲言者無窮。其於忠孝二字。君必先我知之。但願每事必求是處。毋尋第二義。以千金自重。不妄逐名。不妄交遊。欲以此等若干字爲贈。安知此數語不爲永訣也哉。願毋以老耄狂妄而忽之。謹狀。

答娛兄書朴正卽知警自號娛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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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自南陽來。意兄在陶村送書而不遇。察訪兄書中。有送于仁川之語。兄未眼耶。今承專价存問。且受情貺諸種。物意俱重。感媿無已。示事已悉。謹當依敎。我所云者。亦非盡考於禮經。但以人情言之。同姓至親之喪在道。而乃恬然行此大禮。豈非未安乎。若必爲之。則吾欲殺禮從野。古人所謂親迎則不得妻。此類是也。仁之謂行禮而不宿於內寢可也。此不必然。日月久者。居處復常已久。此不必拘。吾之意則但以盛禮爲未安耳。且鄙意所云。雖不必攷據禮經。而亦有可證處。凡輕服。服盡而未葬。則雖已除而猶藏其服。至葬時服以送之。今縱未能服以送喪。豈可於此時而行此盛禮乎。發引在初四。今兄之所定期日。在先一日。若喪在此。則不可爲也。但喪在遠外。故苟且姑息欲爲之耳。若喪在塗。則終是未安於私情。且此非遷葬之比。遷葬則孝子外無服。此則服盡者皆服以送之。不可比也。但愚意所欲催婚者。蓋慮奉事丈及家兄皆年高病𤶑。拙者亦近得病雖不甚重。而病勢殊常。食不過數粒。雖甚飢而不能喫。乍喫卽飽不能喫。以此頭重體倦氣弱。而痰嗽亦作。甚欲催婚也。亡妻之喪。第二兒。喪中不保。蓋緣衣食無人主管也。以故吾若未婚此兒而死。則死不瞑目。故必欲催婚耳。凡事皆未備。然未備者何必盡備。婚期若更先一兩日則甚好。而豈可更問乎。旣定從兄敎而猶此云云者。欲以白我心之所在耳。餘縷更以別幅開具。幷惟盛照。不宣。

兄示有私情禮法之語。禮法則服也。此等事則情也。情禮當幷行。俟相見畢其說。姑不縷。

承書甚慰。西南之患。皆非我心以爲可憂。但以時事料之。東西南北及腹內。必有可憂者耳。但君子當亂世。宜深隱兄以今日爲治世耶。處於世上。不得不與世接。此吾所患也。自丁巳之冬。固宜遠避。目今南願倭來。北願狄來。城中之人。亦願有難。此爲何等時。而可居通衢廣陌之地耶。凡吾所以未入者。爲未畢婚也。今復何眷戀而不入乎。遯世之人。速死爲幸。不欲見時事之糜亂也。且昔歲嘗暫游泰安。見其深僻。以爲隱居之所。心甚樂之。此之私意。錮於胸中。兄雖善辨。必未能除拔我此私意也。夫向東而行。佳山好水何限。深僻之地亦何限。壬辰避亂時。曾所會心處亦何限。皆我所欲往從也。而不能者。勢不能耳。故泰安雖下於此等處。而有可從之勢。故欲往從之耳。

答末兒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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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書。知好樣下去。慰慰。我病如昨。近以欲了汝妹婚事。故且放下多少關心事。乍覺有分寸之勝。然病根當必待酬我心而後可去也。近日則汝宜勿憂。東萊博議甚好。但議論時有巧處。然亦察識此意。而取其大槩議論的當處。則雖或時有所中毒。觀他書可以藥之。但世俗抄行二卷。則專爲近於科程文字。故刪去長語。只取論人隱微處。故本文渾厚正大之態。全然遺却。而有似乎深文巧詆之態。然讀者體認此意。而取其論人心術隱微之語。反而省之於身。則未必不有益。而亦能知作文言語往來向背轉關之勢矣。若能善讀。則無不可有益之書。況東萊爲文公麗澤之友乎。呵凍不縷。

寄訦兒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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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何樣汝。一家諸況。幷何如耶。吾此來病少可。但來此窮僻。汝輩皆不能在傍。而大兄寡姊。俱以七十之年。不得音信。是爲憂惱耳。地甚僻靜。甚愜我意。窮愁則自前固然。俱不足畏。而但以上所陳爲介介耳。汝須勤於治生讀書。不至貧乏。且勿放心。必要凡事皆求是處。且勤讀小學大學諸書。勿使爲善之心少怠可也。汝若能措置從我之資。以來秋明年間入來。則何幸也。此中田地價甚賤。汝兄知之耳。餘不能盡及。可默會也。心亂不一。

與朴仁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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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之道兄。卽惟諸況神相。昨來泰叔席上。拙者爲酒所使。狂言狼藉。兄之見罪。可謝而悔。但駭却新面朋友視聽。是眞醒可怕也。儀禮。曾蒙見諾。今願付送。如不可全借。士冠士昏士虞小牢特牲五篇。切有考處。願先借幸甚。鄙說曾欲就正。先送此一冊。願賜敎。餘當續呈也。但拙者箚錄之時。或不免強生意見穿鑿者。或於經文本意及朱子正說外。別發一義處多有之。初意但欲以是旁說。或爲用功之一助耳。今而思之。覽者不諒。則或恐有弊。抑得罪於聖門甚大。此則不待兄敎而悔之矣。兄但總以一言該之。使覽者知我自悔及兄之見非足矣。不必多言。但所望者。鄙見疑惑未祛處。皆有註語。又必有錯謬處。於此願兄指示迷塗耳。明間欲相會於中間。不審兄意肯否。餘縷想惟默會。玆不多及。

與朴潛冶論僭疑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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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才要世用。未必純人欲。伊恥若撻。葛比管樂。皆求世用之志也。此與樂朋友之來一意也。不先有此而先能。不見是而無憫。則是楊朱也。故曰非樂不足以語君子。蓋乾稱父坤稱母。人之向善者衆。則是兄弟之欲孝吾親者多也。豈非可樂。存得此心。然後不敢有其身。不敢有其身。則人不知我。適不足以榮吾身而已。何慍之有。但雖上智。不能無形氣之私。故曰逆而難見此理。而勉慕有年。未能有諸已。而白髮蒼顏已如許矣。但望後生之或得乎此也。

有才要世用。余亦非以爲純人慾。仁之說固是。但余意只言有才者多爲技癢所累。不能全其性情之正耳。語有未完。致仁之有此疑。若添一句曰。每恨人不知我。則可明鄙意。蓋恨雖與怒有間。是亦怒之流也。與舍藏憂違之義。有不相似。若使此心不制。則其弊有不可勝言者。當下語時念不及此。只言技癢之類於慍耳。然不慍亦何可易言。慍者亦未易厚。非但存心。欲達於此而悉去之耳。若撻之恥。乃伊尹出後事。管樂之比。亦言其學之所及。未必有技癢之心也。楊朱之比。亦未穩。楊朱初無致用之心耳。此但藏器以待時耳。子路之見哂。正犯技癢之戒歟。

鄭之事。是慍不知已也。不可以人論事。人雖可惡。事不必深論。此一事則恐亦勇退之流。似不至於悖逆爭鬪之類矣。

來公本心。則或慍不知已。或恥爲人屈。今不可知。但見今世之恥爲人屈者。其心曰。上之待下。固有常例。然彼於或。豈敢以常例待之乎云爾。則犯上也。犯上。非作亂。而其流弊將至於作亂。作亂方是悖逆。而犯上則未必悖逆也。且如大典之講。常事也。而監司稍有敬待之心。則不講者亦已成例。故若使之講。則或以爲恥。或百方求免。剛者則如來公之棄官。皆不安分也。我無可敬而彼之敬我。於我何益。我有可敬而彼之不敬。於我何損。或彼欲以此爲辱我之地。我但俛首受之而已。此豈足以爲我辱哉。況此語乃來公處事未盡疏脫時語。初非惡其人而有是言也。

請加三字曰。所以能愛者謂仁。仁者愛之理。理者事物所以然之故也。愛卽事物也。理卽所以愛之故也。愛乃形而下之人事也。仁乃形而上之天理也。卽人事而求其所以能愛者。卽天理之仁也。故敢云云。

所以能愛者謂之仁。此說極是。鄙意則以爲聖門言仁。是言仁之本體。韓子謂博愛之謂仁。是言仁之功用。而專以博愛爲仁。則有未安。故改博作能。蓋因上文論義禮智皆屬於仁之說。而其說皆主事功言。故曰能愛之謂仁。亦是言仁之功用也。若言本體。則當如仁之說。

賢賢不以貌之說。蓋當讀此時。偶有所見如此耳。固未敢自以爲然也。此語未必爲大病。而如此曲生意見。恐大爲此心之病。當戒之。

鄭寒岡云。霜露旣降。十月墓祭。雨露旣濡。三月墓祭。此則載于家禮云云。蓋聖人之情。三年喪畢。則追慕有時。當其時。則制祭禮以伸追慕。時祭忌祭所以設也。凡諸祭禮。皆追慕之情發見處也。故集註曰。祭盡其誠。常人之心。紛然無度。追慕之情。興滅無時。此則非人心之規矩也。

追遠爲追慕之說。余於是時。偶見一邊而言耳。今仁之謂祭禮卽以伸追慕之情者。其說甚善。但下文以常人之心。紛然無度。追慕之情。興滅無時爲非。此恐未安。蓋爲之祭祀。以時思之。卽追遠之謂。經文所言。正指此一事。余初誤見也。然此外。君子豈無思親之日乎。人情或偶有所感觸。自不容不思也。仁人君子。豈但於祭祀之時而思其親。非此時也。則雖有所感。置之而不思耶。於所感之時而必祭之。恐涉於黷也。如君夢齊姜。必速祭之。卽有所感而思之之義也。但非時而祭之則黷矣。

與朴仁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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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之道兄座前。別後音信眇然。未委道況如何。某必死無疑。死有早晩。死則一也。別無所患。但痰嗽猶在。亦不至太盛。而困憊日深。蓋以病時氣力甚敗之所致。以意度之。死限當在秋間。而遲則更延一歲。速則在夏。俱未可知也。所願則願得數年無死。欲讀易詩書三經及綱目而死。則無遺恨矣。讀書之要。須將古人言語。古人事迹。作今日實用看。脫若遇此等事。則當如何處之。如是而讀之可也。聖經但言其理。未載其事。故以史驗經。此稽經者不可不參之以史也。孔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若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於是作春秋。此意亦可見矣。不然則今之君子俱非目不識丁字者。豈可謂不讀書哉。微生乞醢之事。聞或以爲此人元是不直。故孔子因此斥之。此則不思而胡說也。讀書如此。果何益哉。不肖嘗積思此義。自以爲略窺彷彿。未知果合聖人之意也。雖或不是。而無自欺之害。以我所思者。存之於心。遇事時或覺有得力。故自信不疑耳。然思之旣得。則初非玄妙。乃尋常至淺說話也。兄之敎後生讀書。亦須以此意敎之。每讀一句。必令深思其義如何。且竊見兄之於書。亦有逐句讀過。而不能尋究一章語脈主意之所在者。且以一事明之。兄以物格爲非效驗。不肖引補亡章衆物精粗無不到之句。在貫通之下以證之。則兄又以或問所引程子九條之語。多涉效驗。而朱子總結之。以爲最初用力之地。謂此亦可謂之效驗耶。以折鄙言。此類是也。九條之言。皆是主言用功。而因或遂及其效者有之。然其主意皆言用功。其意蓋曰用功如此。則當有效驗云爾也。若補亡章。則先分兩股。竝言格物致知。中結之以見效。末復分股。雙言物格知至。其語勢豈與九條同乎。兄之讀經。非不思也。蓋思之太深。過思於不必思之地。而於主意反有所遺耳。願勿逐字逐句曲爲之思。而究觀一篇一章主意之所在。旣領主意。然後可精思其義也。且物格之說。與兄爭之已久。兄必無見從之理。而不肖之惑。亦必不可回。自此不當更辨。第欲因此而有奉規之事。願兄勿以人廢言。平物我去先入。虛心而聽之。夫物格之爲。物之旣格。物理之極處無不到。非曰我到於物理者。則無足疑者。但東人自不能曉解文理。而曲生意見。三思而反惑。有此云云耳。或問所謂我於物理有以究其極者。主我而言。章句所謂物理無不到者。主物理而言。二者皆物格之事也。其事同其意同。而其語則異。乃語勢賓主之所分也。若曰處者不動之物。非可以到於心云爾。則所謂物理極處。豈是有方位座地。頑然峙立之死物。而所謂到者。亦豈自彼到此之謂哉。到猶懇到之到。程子曰。格物而至於物。則物理盡至於物者。於物理而究其極之謂也。物理盡者。物理無不到之謂也。物理極處。只是義理之中正。至善之所在。精微之閫奧耳。若以爲一定之地。而我欲往到焉。無乃惑乎。其說甚長。吾能明之。而病中不欲多言。且兄必不見信。故不爲耳。所欲奉規者。兄於讀經。多曲爲之思。創立新奇而反致誤。如曰物格之效。知至也。身脩之效。家齊也。此類是也。物格知至。卽是一事。非可以分作用功與效驗。身脩家齊。又截然爲兩事。但由身而家者。觀感最切。用功甚易。故先儒有所云云耳。此等處。兄若平心思之。則無不暸然可見。但主於別有新得。故有此誤耳。我欲明之。而病中不能多言故遂止。抑以兄若不思。則雖孟子之辨。亦不能回。而兄若思之。則卽可見矣。故不爲之耳。兄以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作諺語講之曰。知至而后意爲古。意誠而后心爲古云爾。則是知至而后始誠其意。意誠而后始正其心也。然則物未格知未至。則意可以不誠。心可以不正耶。然則又豈能以不正之心。不誠之意。格物以致其知哉。此非愚之說。乃朱子之說也。兄自以爲物無不格。知無不至耶。若以爲一物或有未格。一知或有未至。則兄之於意。任其所發而莫或誠之。其於心。任其肆意走作而莫或正之耶。夫誠意正心。不可一刻暫後。豈可俟知至而始爲之哉。所謂意可得而實。心可得而正者。蓋曰至此而後。從前所以誠之正之者。始可以盡得其實。始可以盡得其正爾。章句曰。心體之明。有所未盡。則其所發。必有不能實用其力。而苟焉以自欺者。有字者字。蓋謂必不能不有如此者也。其無自欺之時。亦必有之矣。若謂知未至之前。意必不誠云爾。則但曰必不能實用其力而苟焉以自欺此十三字。足矣。何必更下兩宂字耶。且夫所謂格物者。果何物耶。意者。心之所發。卽思慮之所萌也。若於思慮萌動之時。察其誠與不誠。此亦格物之事。而所以誠其意也。是豈暫輟以俟知至而後始爲之哉。此東儒曲爲旁思。以矜新得者。若但使稍解文理而不能尋思者讀之。則自當得之。今乃因思而致誤有如此者。兄亦未免此失也。此之誤。甚不難辨。兄若能認此之誤。知從前所謂是者未必非誤。平心以思之。則處處皆認其誤矣。如曰未認此誤。則更無可言之地。請閉口勿談可也。且前曰。兄謂不肖平生精力。唯在東文。此不知我之甚者。不謂兄之不知我至此極也。不知而妄詆之。此乃好勝之心爲之累。卽是大爲心術之害。非但言語之小失。宜切戒之。不肖自爲兒童受書時。究古人用字用句之法。竊見古人用字有未當於吾心。每私疑之。及老而始得其彷彿。而前所疑未當者無不當也。但看文字不多。故不能盡得之。然有多於我者。其尋究用字之法。有未必如我。故看文字雖多。而用字之法。未必能多見於我也。兄之看文字。比我尤少。但多讀經傳及先儒諸說。此外文字。皆不經眼。古經文字。多艱深簡奧。蓋古人言語皆如此。當時無不曉者。降及後世。自漢儒亦所未曉。以意解之。亦多顚倒其字。以求意之通。以相傳授。後儒或有自爲他說。以更前說。程朱諸賢不得已於其中取其義理優長者。以爲定說。兄見先賢釋經。多顚倒其語。遂謂近世之文。亦可如此。乃欲以是例之。其亦誤矣。此皆兄用心錯誤病源之所致。故將死。不得不極言之。以獻其愚。願兄試留意焉。且兄每欲尊信朱說。而其於朱說。多作依樣葫蘆。而不尋究主意之所在。如上所陳九條之云者。故其論文字。多有不得朱子本意者。如不肖者。不能無惑於朱子之言。蓋由地位之懸殊。有如天壤之不侔。仙凡之不同。上淸眞仙之語。豈濁界庸夫之所能盡知哉。然豈敢自以爲是哉。但致吾疑之之心。以俟他日或悟耳。兄於朱子之言無所疑。是果顏子之不違如愚耶。愚未能必信也。如或不能無疑。而苟爲雷同。則終身猶夫今日。而無長進之時矣。程子所謂不敢自信而信其師者。亦有其意。非謂不思義理而苟爲雷同也。如此等處。是皆觀書誤認之所致。竊意此亦在所當改也。且愚之觀史。初非欲爲實用也。乃少年無事之時。擬諸小說而觀之。以破岑寂耳。但觀故所未觀之事。頗若自喜。一觀之後。更不欲觀。至數月稍忘之。然後始更觀。如此旣多。然後或能記其大者。至老頗覺有得力處。或以麤記者。求是非得失之所在。以驗於經。恨不自少觀史時已如此用力也。愚願後生於讀書之暇。遊衍之時。觀綱目。不要誦讀。不記文字。但要記其事迹。不求盡記。但記大者。遇古人處事有可疑者。講論之如何而可以爲得。或不能明。則姑置之以俟他日。雖或遺忘。未甚害也。如是循環旣久。則自當有得。其讀經正時。則不可爲此閑過。此則孔子餘力學文之意也。兄以觀史。必如讀經。然後爲可。故不用其力。此卽不然也。且敎後生。不敢妄詆蘇公。而於蘇文則不敢一字經眼。蓋後生不當輕視前輩。而蘇文則譎詭不正。害人心術故也。此皆將死永訣之言。古人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願兄勿以不肖之言而等視之。少留意焉。則於兄升堂入室之功。未必無絲毫之補。而於後生亦必有得力處矣。病甚不能作簡。故以編紙書上。幸恕之。且此不可不使諰兒知之。願覽訖。送于此兒。使之收取以來。幸甚。餘祝爲道自愛。不宣。

且見兄之接物應事之際。或有處義不精者。蓋必心有所蔽故也。不知此乃稽經而不參之以史。但習空言而不見諸行事之故耶。或不知古今風俗當代典故而然耶。抑心到於物理而不能使物理實得於心之驗耶。願凡處事。雖或在我無不是處。亦非大是非之所在。而彼之於我有不順焉。則先設以吾身處彼之地而察其心。以求其眞是非之所在。則可以得之矣。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廉。與其傷廉。寧使傷惠。況未必傷惠乎。乃所謂格物而窮物理之極者。非曲意殉物也。

答朴仁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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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責具悉。但我病已無可爲。乃從前攝身不謹之所致。已非正命。到此則諸醫及全及兄。皆不知我病而妄有云云。藥不見效。只得順受而已。幸而不死則天也。寸尺不能自運。大便亦令人搬過。一如亡兒將死時。願兄勿雜說以攪病心也。且兄多創新奇之說。以誤後生。須切勿爲此習也。且兄不可輕視我。我自少用力於文字已久。數年來用力於此事。亦甚勤劬。但於色關透不得。故致有大過。此人所不知而已獨知之者也。悔之方未久耳。物格之說。我於病初。作數百字。寫在冊衣張。我死後須取而觀之。頗簡而明。勝於前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兄宜勿以人廢言。回其固滯之心。平物我去先入而熟思之。餘縷病甚不一。壬戌八月十日。病人絶筆。

與朴仁之九月十五日書。二十日屬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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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格之說。所謂理明是也。○未發之前。此心湛然澄淨。未有思慮。外物來感而後。此心發而應之。於是始有道心人心之別。未發之前。不可以人心道心言也。○未發之前。人心道心之理具焉。而未有人心道心之別。已發之後始。有人心道心之別。○平生罪悔甚多。死有遺悔。不可得以追洗。唯此二言。乃積年精思。考諸程朱所訓而得之者。不可誣也。○仁之不識古人文字體格。故妄詆我精力在東文及史學。東文每不入眼。於史則但觀之而已。因觀史及古人文章。而後得古人用文字之法。此則雖今世之章鉅公。我未必多讓。仁之前所謂表文對偶之說。甚非也。如此妄言。恐爲心術之害。宜深戒之。絶筆。

與權子顧書名儆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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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後無從聞問。未委鯉庭諸況若何。得已粗遣。而惟是練祥在近。不任霜露之慘。且前聞任君叔英之事。三司論列。不知今已蒙允否。月初。劣息南來。說尙未蒙允。且尙未合司。在庭臣僚。亦無論列。而聖批只以不允二字。別無他辭云。此乃嚴示拒諫峻絶之意。其無復可望乎。聞來不覺氣塞。此是國家存亡之機。於此而不蒙一兪。則無復可爲者矣。竊念吾家自國初以來。世受國恩。無一世不襲冠帶。伯曾祖父。位至二品。先從祖祖父。歷剔淸顯。亦位二品。曁吾二父。俱爲正卿。是爲喬木世家。於國事固不可恝然。欲冒哀越禮。呼叫閶闔。而衰絰在身。不可以入公門。則是乃吾賢弟之責也。夫任君廷對。雖未之見。要之未必中理。不免有過激近訐之言。亦非納約自牖之道。故觸此雷霆之威耳。幸賴聖德天涵。不加之罪。而但削其名。於任君。實爲天地父母之恩。固將宜粉骨思報者矣。抑人君以策問士。而以忤旨見黜。非所以厭服衆心。而訑訑之聲音顏色。拒人於千里之外。將使有識見微之士。相率而去。而在朝廷者。率皆容容臾臾之徒耳。則人君誰與爲國哉世。道旣下。凡投牒求擧者。其志惟在利祿。故應擧之時。專務苟得。不顧廉恥。雖兩南儒生素稱氣節。其所爭忿闌圍而出者。不過試取徇私之事耳。今春別試應擧者。減前三之一。或者以爲上年試官有徇私之誚。故兩南儒生。多不屑就。此或然矣。然其所爭者。徇私之事耳。至於此事。乃世道否泰之大幾會。士君子出處去就。以是而卜之者也。而世之應擧者。不過曰時事可知而已。仕進之心猶未已。雖兩南氣節。未必不屑就也。然果或有瓌奇卓犖之士。窮經致用之才。則豈有不度時勢。出不以時。而務爲媚世之語。爭一名於主司愛憎之筆下。以冒干進之嫌哉。然則此後之科擧。其必將不得人乎。不特此也。雖已在朝列者。其賢者乎則固將卷而懷之。其強顏而仕者。皆將頑鈍無恥。側媚苟容之徒耳。若果有懷抱才智。欲究實用者。則必將見幾而作。不俟終日。豈肯隨行旅進。終不能有爲。而冒天下後世之責哉。得已竊見今世之應擧者。旣見題榜。則口誦心惟。袖手思量。尋究主司微意於一言一字之間。以爲迎合取第之計。故其未入也。父兄詔之。旣入也。朋友戒之曰。毋或觸諱。孰肯有盡言不諱。以副我聖上虛佇之意哉。獨一疏狂任生。不計己之得失。不知事君道理。徑情直言。吐出肝膽。以傾瀉於三幅紙之內。當時奸巧之徒。固已不勝其竊笑矣。若爲主司者。擢置萬人之首。以聳後生之觀瞻。則直言之士。固將彬彬而興起矣。今乃不然。僅置十二人之後。而又從而削之。則是使竊笑者得志。而後之取第者。無非側媚小人諂諛取容之徒。則國家其復何望乎。賢士則已仕者引去。而未仕者深藏。佞人則已仕者得志。而未仕者彙征。其胥爲媚悅取容之歸。則孔子所謂惟言莫違。子思所謂國事日非者。無乃不幸而近之歟。抑又聞聖旨以後之宿構而僥倖爲慮。此亦不然。蓋雖使之宿構。非任生則不能也。人君搜羅巖穴。問策於多士。則唯善是取足矣。假令宿構而極言朝廷闕失。朝廷有所覺悟。而制治保邦於未安未危之前。則宿構何負於朝廷哉。昔宋仁宗策士。蘇軾,蘇轍直言而司馬光取之。大臣或惡其不遜而固請黜之。仁宗曰。求直言而以直棄之。則後世其謂我何。遂取之。今任君之狂妄。若蒙聖上之包蒙。則豈不彰天地江河之量哉。而宋仁宗不得專美於前矣。楚莊王欲取夏姬。申公巫臣諫之而止。其後巫臣自取以奔。晉子反請以重幣錮之。莊王之子共王不許曰。彼其自爲謀也則過矣。其爲吾先君謀也則忠。宋儒呂祖謙歎美斯言。以爲人君聽言。當問其言之是非。不必問其心之是非。然則任叔英之狂妄。雖使宿構僥倖。其自爲謀也則過矣。其爲我聖上謀也。則豈非忠乎。後之作者踵而效之。則亦其自謀之過。而朝廷之藥石也。孟嘗君田文聘楚。楚王贈之象牀直千金。而大夫登徒直送之。登徒直憚行人有取貨於登徒。而諫孟嘗不受其牀。孟嘗聽之而見其人擧止有異。怪而問之。其人以實告。孟嘗下令曰。有能揚文之名。止文之過。而私得寶於外者疾入諫。其人之志。在於貪登徒之貨耳。非愛孟嘗也。自貪其貨而勸其君以勿貨。以常情料之。豈非可怒之甚哉。而孟嘗非惟不怒。又令群下以爲式。其意蓋曰言之者雖有私意。在我固爲至言。則彼之私意。於我何有哉。是知孟嘗非庸人也。又諸葛亮有言曰。諸有忠慮於國者。但勤攻吾之闕。其欲聞己過也如此。孟嘗戰國之臣也。諸葛亮蜀漢之佐也。其言若此。況堂堂千乘之國。我聖上從善如轉圜之德。豈不能容一狂秀才疏野不識事體之言乎。得己與任君素昧平生。其行義氣槩。專不識之。然以此言例之。則使之當大任。未必眞能有爲也。然古人有言曰。伏節死義之士。當於犯顏敢諫中求之。若任君者。豈不能犯顏敢諫者乎。使之齒下士之列。優以祕書之任。而俾令遇事敢言。則其爲狂言聖擇之助。豈必無少補哉。而他日脫有事變。伏節死義。庶有望乎。抑犯顏敢諫之風。其泯也久矣。流俗以盡言爲傲慢。凡於君上及官長大僚。父兄師友。皆以巽順承受爲敬。而不復知有責難陳善之義。故父兄師友之相勸勉者。大要勸之諂也。往在先朝。有二三大夫先正。以時政闕失。從容規益。而亦不敢直言。僅能微發其端。而世人已擬之鳳鳴朝陽。噫。孔子以勿欺而犯。爲事君之道。此道其殆將不可復見乎。抑聖上之容受直言。有江河包容之量。獨於一任生而有忤者。安知非天意之有在耶。若因此忤旨。而臣僚之言章箚旁午。又自聖聰快斷而從之。則旣彰我殿下納諫之美。而犯顏敢諫之風。其必將復振乎。今者三司論列。已逾旬朔。而天聽不回。意者三司之言。殆將欲應文備數。而苟以自免夫不言之責。非欲必回天聽。而彰我聖上從諫如流之美。故其言之不切。不足以取信耳。夫人臣之進言於君。必先開其所蔽。如我聖上其有蔽與否。吾輩疏賤。固不可知。意者聖人之心。如明鏡止水。而些少査滓未盡光明。些少私累未盡拔去乎。抑或聖心恐廷臣之欺罔。而仗私人爲耳目。臣僚有言及宮禁。則疑其削弱王室。而近習嬖幸姻戚之中。仍有以剛明獨斷之說導之者乎。人君當與廷臣爲一體。其欺負者按而誅之。忠藎者信而任之而已。若信近習姻戚。則古今取敗者。班班可見。剛明獨斷。非所以施於惡聞已過也。魏徵曰。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書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蔡氏傳之曰。鯁亮之言。人所難受。於其所難受者。必求諸道。不可遽以逆于心而拒之。巽順之言。人所易從。於其所易從者。必求諸非道。不可遽以遜于志而聽之。易曰。山上有澤咸。君子以虛受人。程氏傳之曰。君子觀山澤通氣之象。而虛其中以受人。夫人中虛則能受。實則不能入矣。虛中者無我也。中無私主。則咸無不通以量而容之。此言可謂至深切矣。蓋聽言之際。脫有一毫私意存乎胸中。則其是非曲直。雖若白黑之不可眩者。亦皆倒置而不得其實。故聽言者。必先澄靜此心。私意俱熄。然後是非曲直。自然呈露。言雖不中。亦宜包容以來言者。其或私意未盡消融。而於人之言有所不快于心者。則必以書之所訓。求諸道而思之。蓋人臣之盡言者。苟爲身計。則當揣探上意。迎合取寵。以叨一時之富貴而已。寧有冒不測之禍。觸雷霆之怒。而樂爲上厭聞之語哉。然則知言者之果不爲身計也。兼聽則視遠惟明而聽德惟聰。偏信則所信或非可信。以言者之不爲身計。而或收兼聽之明。以所信之或非可信。而乃爲偏信之暗。則人主孤立於上而讜言不聞矣。此惑未祛。此道未恢。言路未廣。則當今之事。決無可爲之理。不知三司所言。亦嘗有是說否。且此事。二百年來未有之事。國人皆以爲不可。而聖上斷然行之。此事機關甚重。若此不已。雖有大於此者。何事不可爲哉。宋臣王安石所謂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其無乃類是歟。昔郢人夜作書。火不明而誤書。擧燭以獻之燕相。燕相見之曰。擧燭則高明。高明者擧賢而用之。於是進用賢才。燕以之治。今任生之言雖不中程。豈不足備郢書之數耶。若貸其狂妄而褒其敢言。使具僚視以爲法。取士者亦以爲式。則搢紳之間。直言日聞。布衣敢言者。步武相接矣。使後世稱之曰。直言之風。唯此時爲盛。而君仁臣直之美。垂令名於無窮。豈不休哉。夫聖人之過也。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商書贊成湯之德曰。改過不吝。周詩頌宣王之美曰。衮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不美其無過無闕。而乃曰改過補闕者。蓋人不能無過。而能改則無過。過而不改。則其過遂成。故曰過而不改是爲過矣。惟聖人爲能改過不吝。而人皆仰之。今三司之伏閤。殆將二十有日。子於斯時也。乃斷以從善。快從公論。則豈非所謂日月食之復者。而可以匹休於成湯周宣矣。願賢弟念吾家受恩之厚。思今日安危存亡之幾。上稟叔父而一進芻蕘之言於閶闔之下。則庶足以報國恩萬分之一矣。而恕賢弟曾在侍從之列。今雖在散。尤不可恝然。可幷以此意報之。聞韓君仁及新擢諫署。謝恩之日。首論此事。其高風直氣。固可嘉尙。但未知所論之辭。亦有如鄙說所言否。吾弟若與韓君有分。宜更勉勵。使之至誠回天。幸甚。此事機關。所係甚重。如天聽未允。則百僚當以死爭之。爲三司者。亦當至誠惻怛。開悟上心。而以卜其去就。豈宜循例一啓。費時過日。以自免己責而已哉。叔父與漢陰丞相有道義之契。其餘當路諸公。亦有叔父之交遊。則不知叔父或可盡忠告之益。使之各盡其責而庶回天聽否。欲以此幷稟叔父。不知叔父以爲如何。所欲言者。非筆舌所能旣。然其大旨不過如此。舌呿手顫。不能縷縷。惟弟亮之。任君草藁。亦可取以見示否。便遽未暇繕寫。以草藁呈上。覽訖還送。恐爲世人詬病也。

與鄭子和爲婚。論婚禮雜儀書。名汝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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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幣儀參用俗儀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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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盛服乘馬。持幣函與書者在前。函前書後及門下馬。主人出迎。揖讓以入。使者從之。持書與幣函者從之。書前函後入至受幣之所。持書者以書進。使者受之。跪授主人。主人受之。使者請退出就次。主人造廟。禮畢。使僕請使者入。授復書。始相見。如世俗賓主之禮。酒兩行。使者卽起請辭。不俟徹。主人命徹賓俎以與從者。使者遂出。

奠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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壻及門下馬。主人迎壻于門外。揖讓以入。壻執雁以從。至帳幕之處。主人就位。壻北向跪。置雁於地。主人侍者受之。壻俛伏興再拜興。侍者執燭引入。壻從之。入俟于次小頃。

世俗同牢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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壻入至同牢之所。婦亦出至于此。壻婦對立交拜。壻再拜。婦四拜訖。壻揖婦。各就席進酒饌。俱如世俗之儀。

戒男𧧌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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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常所用心不置者。立宗家置祭物庫二事而已。宗家雖未卽立。祭物別庫。亦可速爲。家禮云。每位取二十之一。以爲祭田。若倣此意。置祭田則甚好。雖不能如是。每得二十石則一石別貯。二十斗則一斗別貯。二十匹則一匹別貯。如不足。二十之數。先貯一匹。又充二十之數。然後又一匹別貯。如奴婢所貢淸蜜實果等。先分一半。以供老親。一半以供祭祀。各貯一處。不敢私用一枚。奴婢膳物。亦量取四分之一別貯。祭祀之時。不取他物。皆於取足以具供。開閉。吾親視之。此庫則雖餓死。不敢開。如此操心。庶有歸宿處。今一家之人。皆欲美衣肥食。則終於此而已。此余所以心腸割裂也。但專供老親。吾亦蔬食。汝等宜體念。

遺男𧧌等書甲寅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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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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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棺木灰墻皆欲堅固久遠者。此雖人子之至情。然人之死也。精神已離。形體雖億千萬劫長存而不朽。固無所益。而況萬無不化之理乎。且余見宋祀連禹百期之體魄。以不化招辱。尤未見不化之利也。是故必令衣周於身。棺周於衣。稱家有無。取具臨時。切勿過爲堅固久遠之計。唯視財力之可及而已。飯含。雖古人不忍虛口之意。實非有益。且初終倉卒。未及楔齒。則含之無所。每見含米流於脣吻。且宜闕之。珠雖非有用之物。若汝等必不忍廢禮。則含此足矣。何必用米乎。

棺內不必塗藍。只用精紙亦可。

棺木石灰。不限品之高下。數之多少。其用價各限十五匹。縱使甚劣甚少。不得已加數。各毋過二十匹。有棺而無槨。靈牀衾枕盥櫛之具。雖是古人不忍死其親之意。貧家初無衾枕多件。用以斂則必無餘。若取未嘗經用者用之。則失實且不誠。此禮元係虛文。不用可也。

家禮大斂奠成服日。別無備物之語。而今俗皆設盛饌。豈古人之智不如今人乎。且纔數日方斂之始。遽設盛饌。有涉於易。此時當以哀戚爲主。不以豐腆爲貴。只得用家禮原註。不得用果子麪餠禮外加設。

朝夕奠。脯醢難繼。只設兩果。或一蔬一果。揔不過兩器。無則或單蔬或單果奠酒而已。上食不設酒。至夕奠。始替朝奠之酒而獻新酒。

三年內。朔望則只設一湯一炙。外皆素。死於喪服。則限服盡用素。三年內遇朞大功之喪。限三月不肉。小功以下。限三日不肉。雖朔望亦然。

不得干請知舊圖出回文賻助。蓋自彼爲之。則猶或不至大妨。自我求之則甚不可。

明器下帳笣筲甖等。甚非有用之物。昔先人治命勿用。余於其時。所見未透。以不敢從對。及先人棄背。則欲遵治命。而親戚以爲皆已具。用之無妨。遂用之。今而思之。則此物元是無用。而坎土而埋之。使墓旁作一空坎。甚非所宜。宜不用。若必欲用之。則只以一幅紙畫此等物。安石灰之上實土之下可也。

喪輿。不用上裝雉帳等物。只於棺外四隅立四柱。以綿布或麻布。爲蓋爲帷。外以油芚裹之如墳形。取令流水以防雨患。若無油芚。則以草席代之。此一節斷從我言。不得違誤。

余散階雖是四品官。不登正郞。翣只用二。不得用四。汝最無識。欲以誇耀衆人。爲事親之義。不知順親之心。葬親以禮之爲孝。必須毋爲俗人及奴子婦人輩議論所奪。斷從我言。不可一毫違越。

朝祖。俗多不行。今若不可行。必須哭告將出葬之意。

此外不必盡言。大槩倣此而爲之。寧不及乎禮。毋過於禮。物不貴腆。唯其潔。禮不貴備。唯其戚。喪不貴毀。唯其終。

我生辰不可設茶之意。前與汝已言之。先考妣生忌茶禮。因循未敢遽變。且限我喪三年仍設。若待我神主入祠堂。於我不可設生辰茶禮。故凡生辰茶禮。仍可廢之。

常時祭禮。則余於家禮僭疑。旣有其說。又恐難繼。又更爲說於卷末。可考而行之也。

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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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我若未立而死。則汝兄弟宜共出力以立之。先立祠堂。次營正寢時祭之所。次營主祭者休偃之所。倂祠堂神廚齋廬正寢。摠不過二十餘間云云。

此外不能盡言。唯在汝等善思而審處之。但所囑者。皆節儉不妄費。麤衣淡食。以立家舍。以立基業。不至賣盡田宅奴婢。則吾之願足矣。

國法祭三代。而先儒有祭必及高祖之語。若先人於汝之孫爲當祧。則宜於祠堂之後。別立一間。以奉遷主。朔望俗節薦新則俱廢。而只行忌祭。若時祭之日。則奉於正寢而合祭之。國法。用祖父母遺書。汝宜又作遺書。使汝之孫奉行之。汝之奉祀條。奴婢中宜揀實而有將來者五口。傳汝長子。仍爲遺書。使至汝孫勿毀。

遺𧧌等書戊午六月七日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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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先饌品及家廟之制。余欲立定規式。而方以貧故未遑也。然其制略具於僭疑中。饌品則僭疑後再開者不妨。而亦有欲改處。廟制則欲倣古者房室與堂之制。而神位居奧而東向。其詳。若病少間。當詳具之。但恐汝輩不能從。或慮世人駭見以爲僭禮。而吾意自居於深廣之屋。而廟制隘陋爲未安。且國典初無限制。亦謂非僭。兼且余欲葬時用小方牀。其制異於今俗而準家禮。其說具於僭疑。而先人見棄之時。以事迫不暇。聽一匠人之說謂費少而制穩。誤信而用他制。今則已無及矣。祭儀廟制大轝三件物事。倘後世子孫有好禮者。擧以詢之一時君子之知禮本意者。或以爲可取則幸也。廟制。卽上所云者。大轝。卽方牀之制。祭儀。蓋欲婦人與祭及凡事主人主婦親執事及饌品犧牲之類。

治喪用薄事。曾以累言之。如石灰所以衛棺。雖致力可也。其他華飾浮文以取路人之歎美者。一切勿用。

從伊服役之暇。則敎之讀書。使之識自己姓名。粗知義理。不至陷於刑辟。以當別給。從伊𧧌之庶弟先人侍子。必終身護恤。汝輩須共用力。毋使困窮生怨。

此外一家當爲之事。平日已與汝輩言之。但先人墓上階砌及誌石墓碣。吾欲待家廟成之後。今則家廟無復望矣。雖成之不必守。宜先出力。以成誌石墓碣。

家廟。但如世俗三間樣爲之。吾所欲爲之制。必不能也。

治喪用兩長杠在柩之旁。以索載柩床於長杠完固。多數橫縱結縛。使柩垂半在下。則人牛皆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