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錄尚書古文序寫定本
龔自珍曰:聞之外王父段先生,偽孔氏《尚書》,視馬、鄭本文字無大異也。枚賾及偽孔罪雖大,未嚐竄改文字,又非別有經師相承,能異文字者也。《尚書》如此,《書序》亦然。自珍今寫定《書序》,即用偽孔氏本,知枚氏罪在妄造故,偽孔罪在妄析故,罪皆不在文字間故。
又聞之段先生,凡經異師,異師則異字,家法相沿,其來絕舊。非考文之聖出於世,有德有位,未易言其是非而定於一者也。以《尚書》言,古文為《冏命》,今文為《珣命》。何由知冏之是耶?珣之是耶?古文為《粊誓》,今文為《誓》、《獮誓》。何由知粊之是耶?、獮之是耶?但依古文寫,則作冏、粊,依今文寫,則作、獮爾。自珍今依古文。
又聞之段先生,知漢師異字之不必改,則知後此無師妄改經者之亟當改。群經之厄小,《書》之厄大,偽孔之罪小,衛包之罪大。惟漢師異字不必改,「西伯戡黎」不依《史記》改「耆」。《牧誓》不依《說文》改《坶誓》,「賄肅慎之命」不依《史記》改「息慎」。《冏命》不依《史記》、《說文》改《珣命》,《呂刑》不依《史記》改《甫刑》,《粊誓》不依《史記》改《誓》,餘可推。惟唐以來,妄改經者亟當改,故《費誓》亟正之為《粊誓》,「東郊不開」亟正之為「東郊不關」。凡《衛包》所改字及板本誤字,皆可推。
聞之禮部主事劉先生,《史記》:「仲丁遷於囂」,作仲丁。「仲丁文闕不具。」此孔門原文也。遷之時,闕不具者多矣。胡為特言之,乃孔門所見仲丁之闕不具也。自珍謹受教,寫本增六字。
又聞之劉先生,成政當為成王征。龔自珍曰:王莽說明堂位之天子為周公,說《康誥》之王若曰亦為周公。此今文、古文大師所同,非宋儒胸臆所窺測也。朝諸侯則稱天子,攝王則稱王,何嫌何忌?朝野皆稱王,史官書王,何嫌何忌?豈逆避王莽哉?公自公,莽自莽,又不係乎稱王不稱王。馬融、鄭玄受杜林漆簡,《酒誥》之首,固曰成王若曰,成王也,在史臣區別之詞,可謂一字千金也。然則《書序》何以概屬之成王,成王有統有年,周公無統無年。
宋儒疑《書序》,最疑者,此篇也。何以疑?曰:此武王非成王也。自珍則本鄭意而申其說曰:寡兄,周公稱武王也。寡者,無二無匹最尊之詞,孤亦無二無匹最尊之詞,人君稱君與夫人曰寡君、寡小君,皆非謙詞。如曰謙詞:「毋壞高祖寡命。」亦謙乎?予一人,亦謙乎?蔡沈語甚辨,不知訓詁,又□聞大義矣。見之兵備孫先生,劉歆《三統曆》引《畢命》、《豐刑》之篇十七字:「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王命作冊書《豐刑》。」當於《畢命》下,增《豐刑》字。自珍以為然,寫本增兩字。自珍又曰:《畢命》是古文多十六篇之一,鄭康成見之,雲是冊命霍侯事,與《序》不相應,今《三統曆》所引十七字,則不知其為冊霍侯耶?冊畢公耶?歆所見,與康成所見一書耶?兩書耶?僅存舊題,大義蓋闕。龔自珍曰:馬、鄭皆曰:百篇之序,孔子之所作也。
繹其文章、衝然渾圜,與易彖相似,縱非孔子,意者其遊、夏乎?
段先生云:《書》有七厄。自珍則曰:《書》有七厄,亦有一幸,何謂幸?為序完具,是幸也。以視三百十一篇之詩序,四家各自為序,又有支離塗傳,大抵取賦詩者斷章之義以為本義,此誠金玉、彼誠糞土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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