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奇女傳/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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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尉遲寶林帶領人馬,渡了黃河,又行多日,已過潼關。寶林傳令,令十二府總管各安營寨,訓練甲兵,待本藩到長安,請元帥駕到,然後出征。木蘭道:「末將願隨大人進京,一同參見老千歲。」寶林大喜,隨同木蘭往長安而來。到了帥府,參見禮畢,尉遲恭看了木蘭履歷,問曰:「向日我在你家延住數日,不但未見你面,你父緣何亦不提起你來?」木蘭道:「孩兒八歲時,被賊人拐去,今年纔回。不幸父親抱病,孩兒見軍書緊急,不敢怠慢,故頂名而來,望老千歲恕罪。」尉遲恭又問道:「你有何本領,敢來出征?」木蘭道:「孩兒善使鎗法。」尉遲恭道:「你可當面演來,待本帥一觀。」門官上前稟道:「李老千歲駕到。」尉遲恭吩咐開門而迎,木蘭回避於兩廊之下。

  李靖走至二堂,與尉遲恭相揖而坐。尉遲恭叫家將請少爺出來,向李靖叩頭請安。李靖道:「賢侄兵馬既已齊備,明日隨元帥上殿,見了聖上,再到我府與爾接風。」尉遲恭道:「我有一個遠客,與寶林同路而來,明日也是要到府上來問安的。」李靖道:「遠客何在?姓甚名誰?」尉遲恭叫木蘭上堂,說道:「這是趙國公李千歲,上來叩頭,將爾鎗法演與千歲看看,明日就好抬舉你。」木蘭領命,上前叩頭,李靖扶起,欲待開言,尉遲恭搶說道:「快快演千歲看!」木蘭領命,向架上取一枝長鎗,抖擻精神,先使一個金龍戲水之勢。扭回身來,白鶴鑽雲。在使彩鳳抬頭,右使犀牛望月,前遮後護,上蓋下蟠,不一時,將七十二路鎗法俱已使完。喜得元帥目笑眼開,連聲稱好。木蘭上前躬身道:「不足當二位千歲觀。」李靖道:「此是伍雲召鎗法,在何處學來?」木蘭道:「敝地有一位喪吾和尚,與末將祖父相善,傳於末將的。」李靖道:「那和尚有多大年紀?」木蘭道:「有七十多歲。」李靖道:「他左耳門有指頭大的一個朱砂痣否?」木蘭道:「有的。」李靖道:「他眉骨高起,鼻梁微斷否?」木蘭道:「是的。」李靖道:「我說你所使的是伍家鎗法,這喪吾和尚,是伍雲召了。」尉遲恭道:「這喪吾和尚雖年老,精神如幼,可惜他皈依佛教,我屢次勸他出仕,他總不應允。」李靖道:「你在那裏會見他的?」尉遲恭道:「太后命我修造西陵寺,因此會見。」李靖道:「我有個故人,住在西陵,可惜未託你問候他。」尉遲恭道:「千歲故人是誰?」李靖道:「就是朱若虛,難道你也忘記了?」尉遲恭道:「朱若虛去世多年,我曾到他墓前祭奠數次。」李靖聽得朱若虛去世,不覺二目落淚,歎息不已,木蘭也掩面流涕。李靖見了,心下明白,手扶木蘭問道:「相公,你是朱家何人?」木蘭跪下說道:「末將是朱若虛之孫,天祿之子也。」李靖道:「原來如此!尉遲老千歲不早早說明,要耍我也。」尉遲恭即命備酒,與朱將軍接風。李靖與木蘭、尉遲父子四人,共坐暢飲。李靖舉杯問道:「元帥今番北征,以何人掛先鋒大印?」尉遲恭道:「諸位國公俱已年老,祇可隨征。須要選一將軍少年,無奈諸位少爺雖云將門之子,到底嬌養成性,恐難充此任。」李靖道:「紫荊關總兵伍登,乃少年英雄,又係帥門之後,所謂孤臣孽子,必然可為先鋒。」尉遲恭大喜,即命家將拿一枝令箭,去調紫荊關總兵伍登,星夜來潼關伺候﹔又發火牌一面,陞伍登為衝鋒大將先鋒之任。當晚席散。

  次日,尉遲父子上殿,啟奏人馬到齊,即日北征之意。又奏朱木蘭年十四歲,文武兼優,有大將之才,萬夫之勇,臣保此人北征,必能克敵立功。太宗見奏,龍顏大喜,命宣朱木蘭上殿。三呼禮畢,太宗問道:「卿家年幼,如何就膽略過人,敢隨軍北征,為國家出力?」木蘭道:「臣祖父朱若虛,隋朝屢舉孝廉,未經出仕﹔臣父現居西陵雙龍鎮千戶之職。元帥提兵令至,臣父遭病未起,臣即赴軍門,子充父役,以報萬歲之恩,盡子臣之節。」太宗見朱木蘭言語安定,心氣和平,又是少年英雄,十分歡喜。便說道:「卿家代父出征,不但盡忠,而且盡孝,就是大功了。卿家可將為將之道,奏與朕聽。」木蘭奏道:「為將之道,先在知人。見功而賞,見過而罰,未足為知人也。知是人之必能立功而先賞之,知是人之必能見過而先罰之。期無悔於後,而制勝於前也。至若進退虛實,機變奇正之理,在臨敵之時,因人而動,見機而行,非言語所能悉也。」太宗問道:「尉遲皇兄,你如何知朱卿有此大才,而使寡人幸見之?」尉遲奏道:「萬歲不知,臣向日未來投太原之時,先是他祖父朱若虛薦臣於李靖也。」太宗曰:「果如此,則朱卿乃數世功臣也。」即封朱木蘭為武昭將軍之職,傳旨退朝。   次日,尉遲恭大開帥府,文武官員齊來參見。尉遲恭道:「本帥奉旨北征,爾等隨行將士,文官參謀,武官效力,各宜盡忠報國,以拜爵封侯。限三日之外,各隨本帥往潼關,會合湖廣人馬一同起程。」眾將唯唯而退。

  過了三日,尉遲恭同李靖辭了聖上,帶領諸將,望潼關而來。坐在演武廳上,十二府總管參見畢,尉遲恭令將人馬演試,待本帥觀看軍容。眾總管得令,將人馬排成陣勢,一聲鼓響,有無數散軍,齊來攻陣。陣內馬兵,突出接戰,兩地裏互相演殺,砲響如雷,喊聲震天,十分威武。忽然陣內一聲鑼響,人馬各回本陣。尉遲恭見軍容甚整,心中大喜,傳令回營。

  是夜同軍師在中軍帳歇息,李靖想道:「軍容卻是整齊,不知營中氣色如何?」到三更時候,悄悄起來,掛了寶劍,即走上旂臺,四面而看。見十二座營盤,清光勃勃,不犯一點殺氣,心中歡喜。祇見中軍帳一道紅光沖天,口中歎道:「元帥忠心耿耿,為國忘身,故有此紅光瑞相。」正歎之間,又見中軍帳右旁一道白光,上沖牛斗,其光旋轉如明月相似。李靖驚訝道:「此人間孝道之光,營中有了此人,可免劫殺之災。」正看之間,那一道白光冉冉而下,落於原處。李靖急往視之,乃武昭將軍朱木蘭之營房也。

  次日,來與元帥說話,見木蘭在側,李靖將木蘭上下一看,見木蘭寒居柔脆,兩眼有神,舉止動靜,不脫女子氣習。李靖心下明白,卻又想道:「他既女扮男裝,代父出征,我李靖不知則可,知而不為保全,失寶善之道也。」即傳黃州總兵管成彥進帳。李靖曰:「目今附馬公秦懷玉,押解餉銀二十萬,往雁門關伺候大兵。爾領三千人馬在前開道。」成彥得令,點兵去了。李靖又令朱木蘭督領黃州一支人馬,元帥傳呼則進,無事不必來中軍參見。各營將士如有擅入黃州營門,立斬!軍令一出,各營皆知。尉遲恭心中不明,問道:「朱木蘭聰明年輕,宜在中軍帳前學習,軍師令他退居黃州營寨,是何故也?」李靖道:「元帥日後自明,今且休問。」

  再說紫荊關總兵伍登,字瀛州,其年三十多歲,乃隋朝南陽總兵伍雲召之子。雲召起兵之日,對夫人韓氏說道:「老王、太子被弒,吾父被殺,我今起兵為父報仇,另保隋朝賢君。不勝,則畫虎類犬。趁此兵馬未動,你引公子扮作鄉婦,往襄陽山中躲藏,以存伍氏一脈。」夫人道:「相公,勸你俱逃,枉食君祿﹔勸你起兵,料寡不能敵眾。此君國大事,不必與妾商議。」夫人即引十二歲公子,帶一個老僕伍瓊,出後衙向襄陽山中去了。後來夫人病故,公子流落幽州,投在蘇定方帳下為將,卻隨主將投順唐朝。人見他是個少年英雄,而且面如瓜子,眉清目秀,都稱他為伍娘子。太宗登位,又陞為總兵之職,鎮守紫荊關。當日接了元帥將令,命他為開路先鋒,心中大喜道:「我平生武藝未立大功,今帥爺命我為先行,是知我也。」星夜趕到潼關,參見元帥。元帥道:「本帥奉詔出征,令爾為先鋒,務要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遇山寇當道,即行追捉,遇北番敵軍,切不可擅自開兵,須候本帥大軍。」即命令一枝人馬,限三日起程。伍登得令,整頓人馬去了。

  再說太宗見了尉遲恭、李靖往潼關閱兵,心中不安。一日,朝見已畢,往軍機所議政。太宗道:「朕賴卿等之千辛萬苦,奄有天下。方期干戈寧靜,與卿等共樂昇平,前日見尉、李二卿辭朕北征,心甚不安。卿等俱有遠見,大約李、尉二卿,幾時方可凱旋?」右相長孫無忌奏曰:「陛下少日出兵,親冒矢石,諸將爭功,故能戰無不克。今太平已久,諸將皆富貴顯榮,比不得少日,乃草莽之士。況北地兵強將勇,又非昔日反王烏合之眾可比。二公回期,難以預定。」大學士褚遂良曰:「亂世交戰,為將領兵,是將在前,而兵在後,治世出征,為將督兵,是兵在前,而將在後。今日大兵北向,必番將領兵而南,我將督兵而北。主客之勢相形,利於客不利於主也。」左相房玄齡曰:「我軍遠出,利在速戰,倘敵國以逸待勞,靜以觀動,以伺天時之變,則我軍雖眾,亦無所用力矣。」太宗曰:「何為天時之變?」玄齡曰:「久旱久雨,即為天時之變。彼或出奇兵,我或軍糧盡,雖李靖多謀,亦未如之何也。」太傅李敬業曰:「諸公饒舌,亦無益於事。各書一字於掌中,如能相合,便是所見皆同。」太宗道:「如此甚妙。」遂各書一字於手中,出而視之,皆是一個「和」字。太宗大喜。

  次日,接得尉遲恭本章,內言某日甲子,當以丙寅時大軍起程。太宗聞奏,即命備駕親來餞軍。到了潼關,尉遲恭、李靖伏道而迎。接入中軍帳,三呼已畢,太宗道:「卿等遠征戎禨萬里,關山飛越,朔氣寒光,照爾鐵甲。二卿此去,馬到成功。朕特來滋,暢觴稱餞。」尉遲恭曰:「臣等仗聖上龍威,戰無不克,招無不降。願陛下內親大臣,外恤民隱,臣雖肝腦塗地,不足以報陛下。」太宗問李靖道:「眾卿皆通時達務,而卿為長者。今率兵北向,當以何時為回期?」李靖奏曰:「臣今北去,大約一紀可回。」太宗曰:「何若是之難也?」李靖道:「北方風氣強悍,民樂戰鬥。高帝登極之日,就不服中原,屢責我主負約,其怒已深。況他遠祖世為北番之主,豈能輕易搖動。今大軍往征,他必有準備。且彼國多賢,突厥必用康和阿、頡和主掌兵權。向日王世充、單雄信諸人,其才不能及也。」太宗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二卿此去,當以何策為先?可各書於掌中,看相合否?」二人領命,各書數字於手中,開掌相看,皆是「先戰後和」四字。太宗大喜道:「二卿所見皆同,寡人無憂矣。」是夜,太宗宿於帳中,次日餞了軍容,駕回長安。尉遲恭命放炮起程,十二萬人馬浩浩蕩蕩,向北而行。要知後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