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紀事/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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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斌卿[编辑]

  黃斌卿,字明輔,福建莆田人。其先以御倭功,世千戶。

  父奢,死崇明之難,又晉世襲。崇禎末,為舟山參將。福王時,升九江總兵,改廣西征蠻將軍,未赴。唐王即位,擢水陸官義兵馬招討總兵官,封肅魯伯,太子太師,賜尚方劍。治兵舟山,王御門親餞,鄭鴻逵解玉帶以贈,敕書曰:「一統未全,即朕不孝;三吳未復,即卿不忠。」斌卿乞周崔芝自副,至舟山,益募丁壯,營田。故臣遺民南來者,皆護導入閩。凡北方出兵,及吳中有建議,輒先奏消息,一時倚斌卿為重鎮。然性貪牆,而崔芝慷慨得士,由是二帥不合。崔芝去,別領水師。

  是年八月,斌卿敗於崇明,以周瑞救還軍,奪伯爵。會定西侯張名振,自錢塘歸石浦,斌卿與昏,為通表福州。及名振奉魯王如舟山,不納。既又誘擊定海總兵王鳴謙,並其眾。張國柱因是藉言為鳴謙復仇,攻舟山,大戰三日夜,斌卿不勝。

  名振裨將阮進,以四舟衝國柱,乘濤舉炮,所向糜碎,國柱大敗以身免。斌卿得其樓船,軍益振。

  阮進者,故海中小盜,名振拔領水營。斌卿計間進,取戰艘數十,軍資數萬,脫歸閩海,名振以故望斌卿。魯王次長垣,封進蕩胡伯,與名振並列五等。進亦薄斌卿暗大義,復與名振合,松江吳勝兆謀歸,以蠟書請援島上,斌卿猶豫未決。時斌卿已晉威魯侯,其肅魯伯印故在,名振議即用封勝兆,率舟師抵崇明為援。值海嘯,踉蹌歸。勝兆事泄,及陳子龍等皆死,遠近失望。其冬,寧波諸生華夏,使人走舟山,約內應,斌卿不時發,事又泄。島師泊桃花渡,聞寧城舉炮,遽退。夏等被殺,收及親黨,甬人皆咎斌卿。

  斌卿故無攻取圖,徒以嗜利諾夏約。既返,悔其一出,愈急計保聚。配民年十五以上皆為鄉兵;男子死妻不得守制,田即入官;六十無子,收其產,別給口食;內地大戶,不敢渡海,盡籍其田為官田。合計舟山之田,二屬官,一屬民,並欲收其一如土司法,為不侵不叛之島民。而已喜戕賊氣類,內無親信。

  初年,殺荊本徹,是年,賀君堯來自溫州,利其貲使盜殺之中途。名振喪師歸,每事侮之,又失歡於平西將軍王朝先。名振去屯南田,朝先屯鹿頸,兩人皆恨斌卿,以孥帑在舟山,未得間。

  戊子秋,魯王自沙埕還泊健跳,令阮進以百艘叩舟山,告乏食。斌卿不應,亦不使人詣健跳,於是名振、進,朝先上疏,合軍討舟山。斌卿累敗,求救於安昌王恭𣘖及大學士張肯堂,上表謝罪。又謀和諸營,曰:「彼此王臣,無妄動。」九月二十四日,會於海上,各斂兵待命。斌卿部將陸偉、朱玖,背約出洋。進謂斌卿遁去,遂縱兵大掠,斲斌卿,投之海中,二女皆死。王始移蹕舟山,賞名振等有差。

周崔芝[编辑]

  周崔芝,字九元,福清榕潭人。少年讀書不成,去為盜於海,嘗往來日本,以善射名,與撒斯瑪王結為父子。日本三十六島各有王,如諸侯,其國主曰京王,在東京,而大將軍主國權。撒斯瑪雄諸島,首尾大將軍。崔芝既熟日本,故在海中,無不如意。微行至家,為有司跡捕,繫獄三年,賄吏得解,變姓名為盜如故。

  久之,就撫,授黃華關把總,稽察商舶。乙酉秋,以水軍都督副黃斌卿,屯舟山。其冬,即遣入人撒斯瑪,訴中國喪亂,願假一旅,以齊之存衛,奏之存楚,故事望之,將軍許諾。約明年四月,發兵三萬,一切戰艦軍資器械,自取其國之餘財。

  自長崎島至東京三千餘里,馳道橋樑,驛遞公館,重為修葺,以待中國使臣之至。崔芝大喜,益備珠璣玩好物,遣參謀林籥舞為使,期以四月十一日東行。

  籥舞將解維,斌卿止之曰:「大司馬餘煌書來,此吳三桂乞師之續也。」崔芝怒而入閩,斌卿秦崔芝多盜火器舟楫南來,有詔趣還舟山,歸斌卿軍實,諸鎮皆不平。會張肯堂復薦崔芝善用海,有兵千人,船五十餘號,乞隸臣麾下自效。乃如崔芝平海將軍,分統水師,以趙玉成、朱永祐監其軍。

  大清兵入福州,鄭芝龍將降,崔芝泣諫曰:「崔芝海隅亡命耳,無所輕重。所惜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朝墮地,為天下笑。

  請得先死公前,不忍見公之有此也。」抽刀欲自刎,芝龍起而奪之。

  丙戌正月,魯王次長垣,崔芝以兵來會,封平魯伯,復鎮東海口二城。以籥舞及總兵趙牧守海口。四月,海口陷,籥舞牧死之。崔芝退保火燒岙,更遣義子林臯,從安昌王恭𣘖,如日本乞師。秋,從魯王攻福州,張名振、阮進等已破黃斌卿,迎魯王居舟山。崔芝亦引而北,與周瑞率樓船三百艘,分屯溫州之三盤。二將不協,王命杭人吳明中往解之。明中返,益構隙,瑞遂南依鄭彩、崔芝去北依進。崔芝,進怨瑞,乃會名振擊破彩於沙埕。舟山既陷,諸從魯王者多潰散,崔芝不知所終。

張名振[编辑]

  張名振,字侯服,應天江寧人。崇禎末,為石浦游擊。從魯王戰錢塘,加富平將軍,命率兵規取海寧。不進,竟歸石浦。

  因黃斌卿拜表福州,加捧日將軍。後以舟師扈王,投斌卿,不納,乃更與斌卿有隙。王南入閩,次中左所,名振留舟山。丁亥正月,自舟山引兵朝王於長垣,封定西侯。大學士熊汝霖等以舟山指崇明,當金焦北門之管,非名振不可,趣還舊鎮,再出兵援松江。值海嘯,亡失樓船。翰林張煌言,御史馮京第,間道得脫,斌卿因其敗,侵侮之,名振去,移軍南田。會鄭彩殺熊汝霖、鄭遵謙,閩地盡陷,名振與阮進共迎王至南田,尋復健跳所居王。

  大清兵圍健跳,進率樓船數百至,金鼓動天,大軍解去。

  九月,名振、進及鹿頸屯將王朝先,會師同討斌卿,沈之海中。

  斌卿據舟山凡五年,自以福州所授,不稟奉王約束。既與名振為兒女婚,更懷虞詐,故及於難。

  朝先故土司,嘗受調立功塞上,後從王之仁出海,斌卿留之麾下,失職鬱鬱,自請南詢地。至奉化之鹿頸,聚兵得數千人,請命健跳,封平西伯。

  斌卿喜收海盜,資其剽掠。有王大振者,善掠,獲番舶數萬金以餽斌卿,未饜,逃匿朝先營,用危言悚朝先,其謀始合。

  名振等於是合疏,奉魯王居舟山。尋周崔芝前議,復乞師日本。

  遣澄波將軍阮美,載普陀山寺慈聖李太后所賜藏經為質,卒不定約。

  鄭彩與朱成功爭中左所,大敗,泊沙埕,具表舟山請援。

  名振以彩殺汝霖,遵謙,罪大,且欲結歡成功,遂擊破彩之餘兵。庚寅,名振襲殺朝先。初破斌卿,阮進收其水師,朝先收其步卒,獨名振無所得。及伐鄭彩,朝先不會,至是,名振由南田猝至舟山,值朝先散兵居民舍,不及集,手格殺十餘人而死。

  秋,大清兵攻舟山,松江張天祿出漴闕,金華馬進寶出海門,陳錦出定海。名振南御進寶,使張煌言等斷北洋,當天祿。

  北軍勢盛,名振度不支,乃與煌言及英義伯阮駿,扈魯王發舟山,舟泊道頭。阮進詣海門求和,北軍欲誘之,進以數舟脫歸。

  值大帥金礪之舟,火球投礪,風反轉擊,進創甚投水,大兵刺取之。進驍捷稱飛將,舟山所恃惟進,進死,城遂陷。大學士張肯堂,禮部尚書吳锺巒等皆殉。名振以先出,得免,如朱成功營。成功居王金門,名振別屯嵓頭。

  鄭芝龍之北也,遺書戒成功曰:「眾不可散,城不可攻。

  南有許龍,北有名振,汝必圖之。」及名振至,成功不為禮。

  袒背見「赤心報國」四字,深入膚寸,乃呼老將軍,下拜,與兵二萬,承制諸軍,期以收復南京。

  壬辰九月率大䑸過舟山,逼金堂,獲逃卒金許彥,斬之。

  祭死事者,將吏皆哭。進屯崇明沙,破鎮江,登金山,題詩而還。癸已,成功以讒撤名振還廈門,因煌言及寧靖王和解,益兵,刻期北伐。抵洋山,颶風失亡,勛鎮多潰歸福寧,名振一軍獨全。冬,再駐平沙,崇明步騎萬餘,乘凍涉平洋,名振欲避其鋒。煌言曰:「此用步地,急擊勿失。」旦,王善長、姚志卓以數百人衝其左,煌言統裨將以數百人衝其右,鳥銃火器犯其中,塘如矢,左右皆深溝,騎不可退,北師大敗,免者止一騎。江東響震,成功終忌浙人,以事執善長,殺之。

  甲午春,名振再入鎮江,觀兵儀真,留壁六日。五月,逼吳淞關,獲級四百,戰艘三百七十,告捷於金門。乙未秋,成功取舟山。十二月廿八日,名振卒於軍,或云:「成功酖之」。

  先是,舟山之陷,名振母兄妻奉其父主俱赴火死。比復舟山,名振縞素入城,求母屍行慟。既遇毒,遺語煌言曰:「吾於君母恩俱未報,若母屍不獲,毋收吾駭。」起坐擊牀而卒,軍中憐之。自是浙中建義者皆盡,惟煌言以文士科得免。東海由是不直鄭氏。

【論】[编辑]

  論曰:「浙海之事,以舟山為終始。崔芝之乞師日本,名振之三抵金焦,皆所以存舟山也。古之思保江南者,必北守淮,西守襄;都成都者,必趨祁山,爭長安;況區區懸島如舟山哉!崔芝泣阻芝龍,最有奇氣,惜不得尺寸之柄,肝膽無所用。

  名振撲斌卿,殲鄭彩,掩朝先,或以為趨利轉圜,挾詐背本。

  然事魯王始終一節,出入環衛,夷臉無貳。比於酈寄之賣友,義存君親,非阿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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