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國李相國全集/卷四
開元天寶詠史詩四十三首○幷序
[编辑]予讀書之間。見唐明皇遺迹。開元已前。勤政致理。太平之業。幾於貞觀。天寶已後。怠於政事。嬖寵鉗固。信用讒邪。遂致祿山之亂。至播遷西蜀。幾移唐祚。可不悲夫。是用拾善可爲法惡可爲誡者。播于諷詠。雖事有不關於上者。其時善惡。皆上化之漸染。故幷掇而詠之。豈敢補之風雅。聊以示新學子弟而已。
金筯表直
[编辑]天寶遺事曰。宋璟爲宰相。朝野人心歸美。時春御宴。帝以所用金筯賜璟。璟雖受所賜。莫知其由。未敢陳謝。帝曰。所賜之筯。盖表卿之直也。
重價那能賭一賢。合將金筯表心堅。豈惟當食猶憂國。畫作謀籌不借前。
荔支
[编辑]唐書云。貴妃嗜荔支。必生致之。乃置驛騎。傳送數千里。味未變。已至東師。杜牧詩云。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支來。
玉乳氷漿味尙新。星飛馹騎走風塵。却因咫尺三千里。添得紅顔一笑春。
風流陣
[编辑]天寶遺事云。明皇與貴妃至酒酣。使妃子統宮妃百餘人。帝統小中貴百餘人。排兩陣於掖庭中。目爲風流陣。以霞被錦袾。張之爲幟。攻擊相鬪。敗者罰巨觥。以爲戱笑。人議爲不祥之兆。後果有祿山之亂。
禁掖庭深闢鬪場。錦衾霞被散濃香。明皇謾有風流陣。未禦胡雛犯上陽。
木芍藥
[编辑]李白集序曰。開元中初重木芍藥。植沈香亭前。會花繁開。上乘炤夜車。大眞妃以步輦從之。李白集淸平調。略曰。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又天寶遺事云。帝指妃子曰。此解語花。
香露低霑炤夜車。一枝輕拂曉風斜。禁園桃李渾無色。獨敵宮中解語花。
步輦召學士
[编辑]遺事云。明皇在便殿。甚思姚元崇論時務。七月十五曰。苦雨不止。泥濘盈迹。上令侍御者擡步輦召學士。時元崇爲翰林學士。中外榮之。自古急賢。未之有也。
步輦迎來玉帝家。從敎秋雨瀉如河。六街泥濘知多少。未汚花甎學士靴。
辟寒犀
[编辑]遺事云。交趾國進犀一株。使者請以金盤置於殿中。溫溫有暖氣襲人。上問其故。曰此辟寒犀也。上甚悅。厚賜之。
羅綺香熏暖似春。君王猶愛辟寒珍。人間臘雪盈三尺。白屋那無凍死民。
月宮
[编辑]逸史云。羅公遠以柱杖擲空。化爲銀橋。引明皇入月宮。見數百人皆着素練。舞於廣庭。問其曲。曰霓裳羽衣。
橫空一杖作銀橋。行趁氷宮度碧霄。欲向玉妃誇舞態。細看仙袂雪飄颻。
金牌斷酒
[编辑]遺事云。安祿山眷寵旣深。人多嫉之。帝恐遇毒。賜祿山以金牌斷酒。每王公勸飮則示云。准勑斷酒云。
開元天子計何踈。准勑扶持孕禍軀。正是護成銛觜日。朝臣爭肯害胡雛。
羯鼓
[编辑]羯鼓錄云。鼓如漆桶。下以牙床承之。擊用兩杖。宜高樓曉景。明月淸風。明皇尤愛之。春雨始晴。景物明麗。帝取鼓臨軒縱擊。又廣記曰。小殿亭內。柳杏將吐。上取鼓縱擊。曲名春光好。顧柳杏皆已發拆。指而笑曰。此一事。不喚我作天公。可乎。
高樓春曉響如雷。催却微紅杏拆開。一代繁華雲雨散。牙床玉索委塵埃。
金籠蟋蟀
[编辑]遺事云。每至秋時。宮中婢妾輩皆以小金籠捉蟋蟀。閉置枕畔。夜聽其聲。庶民之家皆效此也。
蟋蟀偏宜砌底聽。金籠那有別般鳴。風流漏洩人間世。偸作宮中一枕聲。
美人呵筆
[编辑]遺事云。李白於便殿。對明皇撰詔誥。時十月。大寒筆凍。莫書字。帝勑宮嬪十人。侍於左右。令各執牙筆呵之。白遂取而書其詔。其受聖睠如此。
丹口何須用意呵。君恩纔煦暖先加。謫仙才思春葩艶。却對紅顔一倍多。
七寶山
[编辑]遺事云。明皇於勤政樓。以七寶粧成山。座高七尺。召諸學士講議經旨及時務勝者得升焉。唯張九齡論辨風生。升此座。餘人不可階也。
談經漢殿惟重席。落筆龍門只奪袍。爭及開元張學士。獨升七寶玉山高。
爇鬚
[编辑]明皇雜錄曰。帝友愛至厚。設五幄。與諸王更處。號五王帳。薛王病。親設藥。誤爇其鬚。
世情漸薄似秋雲。兄弟猶爲行路人。一見唐皇爇鬚事。臨書不覺淚霑巾。
義竹
[编辑]遺事云。大液池岸有竹。牙笋未嘗相離。密密如栽也。帝與諸王謂曰。人世父子兄弟尙有離心。此竹宗本未嘗相踈。覩此者可爲鑒勖。諸王唯唯。帝因呼曰義竹。
帝性怡怡篤友于。天心感應合如符。故敎義竹生蒙密。何異相承棣萼跗。
戴竿舞
[编辑]明皇雜錄云。帝御勤政樓。張樂百技。女優大娘善戴竿舞。頭戴長竿施木床。命小兒持絳節立其上而舞。中音節。
此樓當日邇英奇。玉色曾無乙夜疲。胡奈今朝陳百戱。大娘頭上戴孩兒。
木瓦
[编辑]明皇雜錄曰。楊妃妹虢國夫人。恩傾一時。奪韋嗣立宅。以廣其堂。後復歸韋氏。因大風折木墮堂上不損瓦。視之皆堅木也。
彫成木瓦費何如。虛葺人家竟未居。不是韋公被豪奪。天敎虢國理韋廬。
楊妃吹玉笛
[编辑]楊妃外傳曰。妃竊寧王玉笛吹。忤旨放出。已而復召。張祐詩曰。小桃院靜無人見。閑把寧王玉笛吹。
春風深院沒人知。皓腕閑將玉笛吹。竊向寧王非細事。可憐君意未終移。
龍腦蟬
[编辑]楊妃外傳曰。交趾貢龍腦。有蟬蠶之狀。帝以賜妃。妃私遺安祿山。
龍腦奇香帝屬嬪。胡雛〈一作奴〉何事得爲珍。漁陽犯順君知否。都爲楊妃暗許親。
嚴公界
[编辑]開元傳信記曰。帝御勤政樓大脯。人物闐咽。金吾不能制。帝召京兆尹嚴安之。諭令戒約。安之以手板畫地爲界。犯此者死。人呼爲嚴公界。終日無一犯者。
君王號令劇雷馳。一震無人不失匙。何事反卑京兆尹。慇懃呼却一安之。
記事珠
[编辑]遺事曰。張說爲宰相。有人惠一珠。紺色有光。名曰記事珠。或有闕忘之事。則以手持弄。便覺心神開朗。一無所忘。說秘而寶也。
燕公遺闕想應無。記事猶憑一紺珠。底事後來居位者。錮聦塗眼故昏愚。
截鐙留鞭
[编辑]遺事曰。姚元崇牧荊州。三年受代。吏民泣。擁馬遮首不使去。皆截留鞭鐙。新牧奏之。褒詔美之。賜金一千兩。
良牧臨民似母慈。一方如仰乳霑滋。留鞭截鐙猶爲淺。孃去兒留得不悲。
花妖
[编辑]遺事曰。初有木芍藥。一日。忽開一枝兩頭。朝深紅午深碧。暮黃夜白。晝夜香艶各異帝曰。此花。木之妖。不足訝也。
芍藥紅黃朝暮態。楊妃媚嫵百千姿。明皇獨識花妖在。愛却人妖自不知。
綠衣使者
[编辑]遺事曰長安富民楊崇義妻劉氏。與隣人李弇通。共殺崇義。有鸚鵡語曰。殺者李弇也。遂敗。明皇聞之。封爲綠衣使者。
秦帝宮松傳口實。衛公祿鶴喪人心。唐皇不見分明鑑。又爵喃喃巧舌禽。
醒醉草
[编辑]遺事曰。興慶池南岸。有草數叢。葉紫而苾。因有一人醉過於草傍。不覺失醉態。後有醉者摘草嗅之。立然醒悟。故目爲醒醉草。
興慶池南紫草繁。淸香撲鼻似蘭蓀。莫言此草能醒酒。未解君王色醉昏。
綉鳧鈒舟
[编辑]遺事云。溫泉御湯中。有玉蓮湯。從蓮中湧出。每浴。以錦綉爲鳧鴈浮之。又鈒鏤小舟。以爲戱翫。
玉蓮花底沸湯流。紅綉爲鳧更鈒舟。只是驪山無汴水。未成千里錦帆遊。
燭奴
[编辑]遺事曰。申王亦務奢侈。盖時使然。每夜宮中。與諸王貴戚聚宴。以龍檀木彫成童子。衣以綠衣。繫之束帶。使執畫燭。列立於宴席。目爲燭奴。諸宮貴戚之家皆效之。
身是親王富貴俱。合陳珠翠日歌呼。宮中豈乏僮千指。費盡龍檀作燭奴。
剪髮
[编辑]開元傳信記曰。楊妃常有語侵帝。帝怒。召高力士以輜車載之其家。妃剪髮授力士曰。珍異。皆上所賜。不足獻。惟此父母所生。可以獻妾慕戀之意。上得髮揮涕。遽令力士召歸。
極愛翻生拂意間。故將侵語屢掁干。勑還外第妃何恨。一朶烏雲足市歡。
紅汗
[编辑]遺事曰。貴妃每至夏月。常衣輕綃。使侍兒交扇鼓風。猶不解其熱。每有汗出。紅膩而多香。或拭之於巾帕之上。其色如桃紅。又玄宗遺錄云。貴妃縊馬嵬。高力士奏以擁項羅上。視淚痕皆若淡血。
弱質難堪夏日遲。玉顔霑汗滴燕脂。那知一點紅桃色。却是香羅濺血期。
金函
[编辑]遺事曰。明皇憂勤國政。諫無不從。或有章䟽諷諫。則探其理道。優長者。貯於金函中。日置於右。時取讀之。未嘗懈忽也。
開元幾致大平期。揔爲虛懷納諫詞。若置金函長鑒戒。翠華爭肯幸峨嵋。
富窟
[编辑]遺事曰。王元寶。都中巨豪也。常以金銀爲屋。壁以紅泥泥之。又於宅中。置一禮賢堂。以沈檀爲軒檻。以碔砆甃池面。以錦文石爲柱礎。又以銅線穿錢。甃於後園花徑中。貴其泥雨不滑也。四方賓客。所至如歸。故時人號曰王家富窟也。
王郞富窟眞奢僭。鄧氏銅山敢抗當。惟有一端堪採處。箇中兼置禮賢堂。
寵姐隔障歌
[编辑]遺事曰。寧王宮。有女寵姐者。美姿色。善謳唱。每宴外客。諸妓女盡在目前。惟寵姐。客莫能見。詞客李白恃醉戱曰。久聞王有寵姐善歌。今酒肴醉飽。群公宴倦。王何慳此女。王笑謂左右曰。設七寶花障。召姐於障後歌之。白起謝曰。雖不許見面。聞其聲亦幸矣。
嬌鸎歌翳柳陰深。不見金衣聽玉音。謾抱平生餘恨去。寧王空惱謫仙心。
念奴
[编辑]遺事曰。念奴者有姿色善歌唱。未嘗一日離帝左右。每執板當席。顧眄左右。帝謂妃子曰。此女妖𧰟。眼色媚人。每轉聲歌喉。則聲出於朝霞之上。雖鍾鼓箏竽嘈雜而莫能遏。宮妓中帝之鍾愛也。
帝意方專眷玉環。尙知嬌艶念奴顔。若均寵倖分人謗。老羯何名敢作艱。
消恨花
[编辑]遺事云。明皇於禁苑中。初有千葉桃盛開。帝與貴妃逐日宴於樹下。帝曰。不獨萱草忘憂。此花亦能銷恨。
趁日窮歡擁色嬌。時平莫慮泰山搖。心頭有底些些恨。却倚妖花欲自銷。
舞馬
[编辑]明皇雜錄曰。帝敎舞馬四百蹄。分爲左右部。各有名稱。曰某家驕。其曲謂之傾柸樂者十曲。馬皆衣之以錦綉。絡以金環。樂作。奮首鼓尾。縱橫應節。又設三層木榻。置馬其上。周旋益妙。祿山入京。取數千匹歸范陽。祿山敗。入田崇嗣軍。不知其技也。一日。大饗樂作。馬聞樂而舞。廐人以爲妖。擊之至斃。
猒見宮腰束素回。更敎驕馬巧徘徊。三層榻上跳呈技。舞破唐家始下來。
雪衣娘
[编辑]明皇雜錄曰。嶺南進白鸚鵡。養之宮中。頗馴熟。洞曉人言。號雪衣娘。一日。飛上妃子粧臺曰。夢爲鷹鷒所搏。妃子授以心經。持誦甚精。後携之苑中。果爲鷙鳥所斃。立塚。
美人鸚鵡略相同。偏受宮妃眷愛豐。鷙鳥掠殘先有讖。玉顔隨斃虜塵中。
送妃子
[编辑]明皇遺錄曰。漁陽叛書聞。六軍不進。力士奏曰。軍中皆言禍胎尙在行宮。侯元吉前奏願斬貴妃首。懸之太白旗以令諸中。帝叱曰。妃子。後宮之貴人。投鼠尙忌器。何必懸首而軍中方知也。力士奏曰。願陛下面賜妃子死。以慰軍心。貴妃泣曰。上帝之尊。勢豈不庇能一婦人使之生乎。一門俱族。而延及臣妾。得無甚乎。帝曰。萬口一辭。牢不可破。國忠等雖死。軍猶不發。妃子一死。以塞天下之謗。妃子曰。願得帝送妾數步。妾死無憾。左右引妃子去。帝起立目送之。妃子十步九反顧。帝泣下交頤。
軍情洶洶固難違。忍遣紅顔正掩暉。豈以大唐天子貴。勢窮莫庇一宮妃。
雨淋鈴
[编辑]明皇雜錄曰。帝幸蜀。初入斜谷。霖雨彌旬。棧道中聞鈴聲。帝方悼念貴妃。因採其聲。爲雨霖鈴曲以寄恨焉。時梨園弟子唯張野狐一人善觱篥。因使吹之。遂傳于世。
棧道崎嶇雨潦俱。此時猶念玉妃姝。殷勤自製霖鈴曲。觱篥時憑張野狐。
凝碧池
[编辑]明皇雜錄曰。祿山犯闕。王維等數人爲賊拘執于僧寺。一日。逆黨會飮于凝碧池。以梨園數百人奏樂。維聞作詩一絶曰。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落葉深宮裡。凝碧池頭奏管絃。書于壁。賊平。維以此詩免譴。
禁池淸浪涴胡塵。獨有王郞自慘神。慷慨題詩眞有膽。賊中寧欠解文人。
金粟環
[编辑]明皇雜錄曰。女伶謝阿蠻善舞凌波曲。出入宮中及諸姨宅。妃子待之甚厚。帝自蜀還。過華淸宮。令召焉。阿蠻出金粟寶環以獻曰。此貴妃所賜也。帝持翫。不覺墮淚。
國破楊妃一笑姿。鑾輿播越是因誰。不曾懲創當時事。更對遺環雪泣悲。
望月臺
[编辑]遺事曰。玄宗八月十五日夜。與貴妃臨大液池。憑欄望月不盡。帝意不快。遂勑令左右。於池西岸。別築百尺高臺。吾與妃子來年望月。後經祿山之兵。不復置焉。唯有基址而已。
良辰樂事喜參差。虛築高臺指後期。唯有年年秋夜月。一輪依舊掛天涯。
爲祿山起第
[编辑]唐書曰。帝爲祿山起第京師。以中人督役。戒曰。善爲部署。祿山眼孔大。毋令笑我爲。鎖戶交䟽。臺觀池沼華簪。帟幕率緹繡。金銀爲篣筐籬。大抵服御。雖乘輿不能過。帝登勤政樓。幄坐之左。張金雞大障。置特榻詔祿山坐。以示尊寵。太子諫幄坐非人臣當得。帝曰。胡有異相。我欲猒之。帝又曰。胡有叛相。
胡奴反相帝曾知。斥去猶遲更寵爲。眼孔已容天下大。區區第宅若爲支。
落妃池
[编辑]楊妃外傳曰。貴妃生於蜀。誤墜池中。後貴呼爲落妃池。
太眞雖本出峩�。玉輦巡遊豈所期。一旦行宮西入蜀。忍看當日落飛池。
夢遊大眞院
[编辑]玄宗遺錄曰。帝謂力士曰。吾自棄去妃子。杳無夢寐。齊心膳素。宜有所禱。果有夢應。夢至一處。萬壑煙霞。千峯花木。滿目寒濤。驚人絶景。翠煙絳氣云云。白玉掛陴。黃金題字曰。東虛第一宮。又翠衣童子前導至一院。題曰太一大眞元上妃院。大眞妃隔雲母屛而坐。不見其形。但聞其聲。帝曰。願得一見天姿。何恨此屛。似非疇昔相愛之意。妃露半身。髣髴新粧。依俙舊色。帝一見踊躍。前執其手。則驚風起於足下。若墮天云。
縹緲煙霞紫翠重。仙童導入大眞宮。依俙一見嚴粧面。淸夢驚來若墮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