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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埜集/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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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東埜集
卷之十三
作者:金養根
1845年
卷十四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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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書備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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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之氣質昏弱。知覺不逮。而但元來無爲惡之念不美之事。固知平生所爲。別無不可對人言者。然知其可欲之爲善而未果勇於進善者弱也。徒知義之與比而未甞做義底事業者不勇也。文章末藝亦不得索性做去者。亶不聰也。四十而無聞。六十已過而只是這㨾人矣。未知覺是之陶知非之蘧。果是何等明快之人而然歟。

才分二字。固非如我可擬。而但知向方之後則爲之不倦。念玆釋玆。罔不在玆。零星分寸之得。無非勤底效也。乃知曾子之於孔門。未嘗以魯字見薄。末藝亦然。况我本分事功乎。

性素固滯。且甚簡伉。全不學世俗俯仰之態。見人不是處。雖彊禦夸毗之類。或率口噴薄。不知所忌。未同而言。尤不勝赧赧然。以此平生見憚見忤於人。固自不少。居今學古。豈非可畏乎。

躁露者不能耐煩。暴發者不能思永。此余少時折肱處。浮薄輕率之病。最是初學之所宜戒也。

好色人所不學而能者。陷身亡家。多起於此。故朱子亦曰世間無如人欲險。幾人到此誤平生。此聖賢親經歷垂後戒也。內則敎兒之法。以爲男女七歲不同席。夫七歲之兒。何甞有色念。而少而忽之。長或不免。且男女云者。未必指異父母兒也。雖同室至親。亦所當戒。帷薄之不謹。人道斁矣。可不懼哉。可不謹哉。

四禮之於人家。自是日用裘葛。孰敢輕重之先後之。而冠昏則宜在嘉吉之時。猶可從容博究。至於喪祭則悲遑急遽之中。最易蹉過。且家家異禮。古今不同。嘗與從弟養吾約。於暇日講究節文。刪繁就約。以作私家要用。而經營之久。遽失賢弟。嗟乎。雖或眊眼更明。散精重回。而誰與更商此事也。此又千古恨也。

世之人梔言蠟舌。全然外飭。顔淵走趍。叔敖衣冠者。是余平生所憎也。以此余之資地。不甚庸下。世味分數。亦可謂稍輕。而一門中渼湖止庵二先生。蔚然輩出。亦甞念我不置。或書以勖之。或詩以勉之。無非携手同歸之意。而時則吾年纔决科前後也。兩公之眷眷。又出莫如之誼。則此時周旋於凾丈。何做不得也。旋念塗澤沽衒。旣非矯厲可得。而親老家貧。終不如薄城專養。故急此而緩彼。遂不免蹩𰸷風埃。白首而兩無成焉。噫早知命塗抹摋如此。無寧從吾所好。無負前輩奬拭之恩。而亦復何及矣。

人家薄德。無過於兄弟不和。兄弟不和。誰將與和。娣姒薰染而不和。子女效則而不和。爭長較短。患若敵讐。痛癢而不相關。飢寒而不相救。甚至婢僕不敬。隣比不數。而恬然不知羞耻。噫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何至路人相視也。余於此尋常痛傷。實欲甘苦歡戚一視無間。而及到可爲處則亦不克爲之。勢所尼耶。情不逮耶。詩曰此令兄弟。式相好矣。無相猶矣。小子戒之。

余之姊妹。生養家只二人。雖不得源源進省。種種饋獻。而慰滿之懷。未甞一息或弛。今則趙氏妹已歸泉下。惟有金氏姊在堂。而不見又數歲矣。以弟仰思。可想老兄之遙戀。而况兄之窮貧甚於弟乎。每見古人於老孀姊妹。源源賙恤。未嘗不惕然中疚而食不下咽者累之。傷哉貧之阻我思也。

世之假眞售僞。媛媛姝姝。不免爲欺世盜名之類者。陋矣固不足言。而今以惡紫之已甚。而並與自己合做事而擔却。一生優遊度日。終然爲鄕曲下等之歸者。是余矯枉過於直也。所謂自己事。實非高且遠也。只是平地常行之事。而經德不回。非必爲干䘵也。言語必勅。非必爲求名也。則畏人標榜之目。全棄自己實工者。眞所謂內不足之致。昔范純仁有言曰若避好名之嫌。實無爲善之日。嗟乎晩矣。雖悔何及。

言人之不善。儘是惡德。其如後患何之訓。亦所當戒。但余疾惡之膓。自來甚剛。往往欲忍不得。我旣不能忍則人豈肯恕我乎。此亦余隱惡工夫未盡之致。每讀毋忿疾于頑之訓。爲之瞿然。

先儒曰吾心誠志於學。天其遂吾願。吾之知此義亦晩矣。其果有遂願之日耶。於乎。

余本精神淺短。掩卷輒患遺忘。故究索之工。素所自畫。如璣衡朞三百。四七理氣等微密文字。雖嘗一再看過。而秪今追思。茫然若天上事。獨可知可能者。賴有此殘篇敗簡古人糟粕。而奈日暮途遠何。每念天地間一蠧之語。未甞不三復而一唏也。

余於攝生之道。自來昧昧。雖不至於酒色戕生。而祁寒酷暑。觸犯者甚多。晩境諸症之層生。後悔何及。古人曰萬般用藥皆虗謬。只有治心是要規。此亦余折臂處對證之劑。今猶可及耶。

沈攸之晩好典冊。常曰早知窮達有命。恨不十年讀書。若余者所謂立朝。曾不滿一兩年月日。若果三四十年隨分讀書。顧雖鈍甚。其所就豈眞如是而止耶。涑水先生甞言余家所藏萬餘卷。手抄者多。覽之如隔世事。日取平生最所喜者。命門生讀之。不覺日昃。余以家藏本自不多。故少時手抄亦不知幾卷。今或抽出見之。無異前生事。但細書妨老讀。曷勝浩歎。年少之人。亦宜知所懲矣。

右晩悔

見人才行燁然。擧止安詳。雖他人子弟。過必旋目。不欲藏人之善。人或氣色麤厲。衣冠不正。言動飄忽。則知其爲不祥人也。雖在門墻者。又何難焉。

人於七情。最難制而易暴發者怒也。當其怒時。處事實難得中。故孝宗大王嘗言如有怒事。須忍而置之。中夜思之則怒漸弛而是非自見矣。大哉王言。至哉王心。

世人喜說喪制從先祖之說。此殊未安。古今異宜。文獻漸備。先祖之所易行而或與時俗不合則改而從之。未必爲未安。若知其非禮而以先祖之所已行。爲難停廢。則是非禮之禮。無時可改其可乎。朱子語類問祖宗非士人而子孫欲變其家風。答曰公曉得。祖先不曉得。以文勢觀之。子孫曉得則祖先豈不曉得云。誠以一氣之所流通。自不無曉解之理也。若如世人之說則祖先一誤之禮。終無可改之日。而子孫亦豈有自然曉解之期乎。

官納諸節。不宜蹭蹬後時。以致官責。設觀望之際。饒有些少所得。畢竟難免猂吏之隳突。則所得難補所失。朱夫子十追悔。豈不曰趁不賦役。逢阨追悔乎。明儒于峒亦以早完官稅。爲三十一快事之最。後生志之。

巾櫛之節。當於日出早圖。如未早圖則次第因循。必至日晡。而亂髮垂耳而已。如此之日。必有外客戾止。寧不窘束矣乎。且巾服不早之家。吾未見其家道整勅也。

余甞以爲凈掃一室。几格蕭然。亦係君子齊家之一事。盖家室不修。至令塵垢凝滿。則其人心界之不能精白。從可知也。焉有君子任其心地之胡雜乎。詩曰子有庭內。不灑不掃。宛其死矣。他人入室。此言其庭內灑掃。實爲生人之事。生前不如是而遽作他人之室。豈不可惜乎云爾。且居處荒屋之內。雖生得百年。實無興况。小學敎人之法。先以灑掃言之者。意自不偶。兒輩其知之乎。

甞於壁間書玲瓏灑落四字。黃友士用昔年所書也。余謂心界宜灑落。事業宜玲瓏。噫歷數古今人。誰當此四字也。第爲之常目在玆。

取予之節亦大矣。有不可放倒。苟於其無取必欲取之。豈不傷廉乎。且以己度人。己不欲與者。人豈欲公然與之乎。余於平日一介不以取人。故人亦初無予我之事。此雖拙計之致然。其與強人之所不欲。而徒爾彰人之吝心者。不其猶賢乎。

善乎靖節之言曰今送一力。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盖奴之與主。實有君臣之分。以義合而情自生焉者也。苟無恩情相與。則尠不離心。心之一離。情何可論。人不我與。將不免孤立。孤立而焉有不亡者乎。若此者蓋由平日卑而下之。不以人子見遇故也。此亦人子四字。爲其主者可不加意乎。伊訓亦曰接下思恭。不惟人君當然。臨衆處事者。宜活看之也。

人必自立而後可以有猷有爲有守。須是正見明自信篤。不爲人言所動者。始可以與此。苟中無主見。而只如風前之草。或前或却。優遊未斷。則非吾所謂立也。若是者設有所猷所爲。亦何能久而勿失乎。語曰立脚善地。風吹不動。

應事接物。須以一切含弘爲主。如彼行邁之人。路曠豈不展步乎。經曰有容德乃大。

能充無欲害人之心最好。夫天地之大德曰生。生之理卽仁也。物猶可愛。况同人而不之仁乎。詩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至大之惡。起於一念之不善。劉先主有言勿以善小而不爲。勿以惡小而爲之。善哉言乎。

後輩於作事。能詳審周徧者不易。周詳之實。不出乎謹愼也細密也。否者禍在於疎率怠忽。

語默之節。君子所以動天機矣。文淸以謹言爲爲學第一工夫。曷嘗有言不謹而能存心者乎。

朱子甞言看文字。須大段着精采。聳起精神。竪起筋骨。不要困頓。蓋文者氣也。苟於讀書時。一任其困頓。不使其聳竪。則雖讀而不得思義。思而不知意味。知而終是臲𡰈不安。便如借人守屋。終不屬自家使喚。余於平日。亦以爲讀書必出氣力高聲讀之。始可以領略作者之意。不然只引眼暗暗看過而已則雖累看多不能記得。朱子聳起竪起之訓。其眞讀書人頂門針乎。余之覺得者如此。而朱訓實有犂然而會者。讀者宜詳味之。

同姓之同出於吾先祖者。本非別人也。今雖昭穆已逖。服緣又盡。而其初一人。分爲萬身。豈與夫所不知路人同其見待乎。今以族之遠而忘焉。則祖而遠者其有不忘之乎。忘其祖則鮮不忘其兄弟。兄弟而忘之則是忘其身也。忘其身而其可謂有人理乎。世之計較寸數。以爲疎戚之分者。俱不免忘祖之歸。可不念哉。

室中日用之物。不宜胡雜位置。余於常時。几案什器。亦必頓放有所。使暗中亦可尋索。此雖小事。亦係縝密工夫。少輩不知此節度。往往移易者多可痛。

千萬人中。常知有己。許魯齋語也。不如是者。心躁之致。躁則鮮不遑忙顚倒矣。溫公甞言並馳萬馬中能駐足者。其惟王正中乎。不知王存者是何狀人。而大抵心不定則無守。無守則失己。豈有先自失己而可以當大事而不撓者乎。

存心養性。莫先於寡欲。明道聚德。莫要於主敬。敬爲主則志以率氣。不令安肆。且將亹亹不倦。日至於強。強則志氣不至昏惰。而柔懦無立。不須憂矣。以之心自存欲自寡。而性亦豈不自底於養乎。

霍子孟出入下殿門。進止皆有常處。其小心謹愼何如也。然不惟殿門宜然。余於里門出入之際。亦自有上馬下馬處。盖不以昭昭伸節。暗昧廢禮。君子之所宜勉也。萭石君家法。入里必式。亦豈不以父兄之所。不敢坐車中自如故耶。

舜之所以爲大知。以其好問不自滿。樂取於人以爲善也。學者之病。莫甚於自是。故伊尹之訓王曰好問則裕。自用則小。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盖莫親昵者夫婦。而亦不宜褻慢之也。古人有敬相對如賓。閨門肅如朝廷者。或起居必謹。言語相敬。或久別必拜揖而見。此殊好道。余亦嘗欲爲此。恐被人嗤點。終不果焉。可慨也已。

讀書必平其心易其氣。從容反復。沉潛理會。先體作者神髓然後。可以隨分得力。不然只從皮膜上。徒以貪多爲主。則書自書我自我。終不免昨年這樣人。今年這樣人。有何一分好妙也。始讀也雖或生澁臲𡰈。而若待久久硏究。則自然有未上口者上口。未通透者有之通透之會。要之在熟之而已。朱先生曰某舊苦記文字不得。後來記得者。皆讀之力也。又陳烈先生苦無記性。因讀孟子求放心章。忽悟曰我心不曾收得。如何記得書。遂靜坐收心。百餘日後。却去讀書。一覽無遺。是知人之記性有無。亦在讀不讀。嗟乎小子。

婦翁之於吾。旣爲倍年之長。則固非尋常尊長之比。况取其子而敵我之體則尤宜致敬處也。余見京鄕間輕俊子弟。率多狎愛不謹。箕倨偃卧。慢褻無度。至於後配之父則尤不見其嚴憚焉。此非好箇俗。絶宜戒之也。妻娚亦有兄弟之誼。何可徒計年齒而一任玩侮耶。

同閈共井之誼。與他自別。憂樂利害。義所相關。而契深情熟。死生以之。式好無猶。宜與處同室之誼。無甚異矣。縱不能廣廈大被。囿我同胞。而侮貧忽賤。决非道理之所敢安。况世居一衖。見聞最的。善由以著。不美亦豈不易著乎。前輩之自好者。必以居隣爲務者此也。可不懼且戒哉。

農爲天下之本。桑又女工之一。而四民之中。爲務最要。苟不於此留心。則無衣無食。將不免凍餒之患。其何以羞耉享先。其何以上應公家之賦。下酬賓客之供乎。旣不爲工爲商則士之云乎。决不可不知此義也。

學非別般事。不過於日用平常之地。隨事警惕。以求無咈於爲人之道而已。不必矜持拘束太過常度。以取怪於人見矣。渼湖丈席,驪上止庵。豈非今代醇儒。而起居動息。未甞見其別絶於人。如是久久成習。則自然純熟。不失爲君子徒也。堯舜與人同者。不其信乎。

持己接人。要不出一箇敬字。自我敬人則人亦敬我。自我慢人則人亦慢我。故禍福無不自己求之。不論處家當官及自修治人。只無愧吾心。爲思過半。苟自反而不疚。雖人之好惡不同。豈至全然相反耶。

有小才而無含蓄者。浮露淺狹。非有德氣像。惟凝重渾厚底人。德在此福亦在此。

作聖作狂之分。其初只爭克念罔念。故先儒有言一念之善。景星慶雲。一念之惡。烈風疾雨。凡百媚學之人。欲作聖乎作狂乎。念之哉念之哉。

歐陽公甞言至樂無如讀書。至要無如敎子。讀書縱不能大段成就。猶爲一藝自用之資。敎子亦未必人人成文章。各隨才分。不至全然蒙騃好矣。葉石林所謂但令後人不斷書種。成否天也者。又豈非格言乎。王十朋曰爲人而欲一世人好。吾非其爲人。此亦孔子所謂鄕人皆好之未可也。不如其善者好之不善者惡之之意也。苟不問其人之善不善。惟以其好之爲可。則安知便佞側媚者。不作於其間。而亦惡在其好之之實也。十朋又曰爲文而欲一世人好。吾亦非爲文。

嗟呼。人苦不知足也。富者陳陳矣而又欲加積。貴者赫赫矣而又欲增華。一生營苟。不知自苦。敬虗子所謂惟其鮮得知足之樂。所以只忙迫便休者。誠打破不知足者蔽痼也。於此而果有達觀者。遺却此等苦惱。自由自在。則可謂人生無上快事。今之世。果誰知此義也。足而不自足則吾恐已足者苦無自足之期。而反有滿招損之患。噫天道豈不盈矣乎。

朋友五倫之一也。輔我之仁責我之善。曰親曰義曰別曰序之外。信爲其次。則人無信不立。豈不要以重乎。嗟乎。今之交道又喪矣。忠告善道切切而偲偲者。未見其人。便僻善柔滔滔者皆損友也。執袂拍肩自謂蘭契膠誼。而一言不合。對面九疑。可不畏哉。可不畏哉。

右疾書

雲居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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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陰子憊卧雲鳥軒。有時幽欝之甚。則使童子拓盡西南諸戶。遠看天外白雲。有客問焉。先生餒乎病乎。何卧之長乎。答曰余何病。亦非餒在其中。直倦耳。曰先生蚤以勒名。勤故得一第。謂當老而益勤。勤於結交。勤於求知。勤於干䘵。如勤讀勤做之初。今何倦于勤乎。宜勤而不勤。餒烏乎不在。病烏乎不作。先生笑而不答。但擧手南指谷雲之興滅曰彼浮者雲。有心乎無心乎。客亦笑不答。

先生常若少睡。忽於枕上惕嗟屢之。旁人曰何先生之屢唏也。曰夫人生而爲男幸已。又當親在日釋褐。幸無如之。而今也點撿一生。無一事盡分。豈不可惜矣乎。人子至情。盡孝爲最。而余家素貧。甘旨苦未如誠。及爲一第。耿耿一念。何嘗不在於榮養。而一者專城。終然違計。今則飄飄發發。樹靜不待。雖欲孝更將誰爲乎。立身事君盡忠職耳。而欲求事君。曾不滿四十日立朝。白髮江湖。哲王又遅暮矣。雖欲忠復何竢乎。欲收拾殘書。把玩桑楡餘光。而不但精力不逮。聰明非復男子身矣。欲招誘後輩。追補愒歲之恨。而原來憒拙之性。不耐理會。終不如擁被靜卧。欲課僮勅婢。不令家契板蕩。而素昧子貢之殖貨。不學樊須之稼圃。自顧六十年事功。無一之可謂盡分。不過一個陳人而已。自此究竟之法。惟有乘化歸盡四字。而夜長如年。無以自聊。繞壁彷徨。自不覺其長唏屢息。人非我也。亦安知我之此言實千古有志者所共悽惋處也。

羲弟訓辭時送在東萊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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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打浮浪說話。毋作閒漫遊遨。毋學賭博。毋嗜飮酒。毋着一點詐僞。毋忘一團忠信。辭氣必遜恪。容止必戒愼。書史外不敢干一事。几案外不敢失一步。每事必咨禀於丈席。每作必商質於同硏。地處之不若人分也。衣服之不及人勢也。安分任勢。不怍不沮。動心忍性。惟以前頭一分之效爲期。可謂思過半而無忝生矣。

書與學子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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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以父兄師友心爲心。常以逸居無爲爲羞。常以年紀漸富爲懼。常以門戶衰替爲憂。

書示養吾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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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東澗詩曰文章於道未爲尊。詩在文章又一塵。况所謂賦者。只是詩之派流。又非如表也策也之猶爲時務需也。縱使屈宋衙官。班楊北面。顧何益於國計民事。自家身心哉。然而先進有志之士。亦不免俯就。童習而白紛。至以不得不措爲心者無他。我東出身無多路。惟以科目爲準的。而此等文字。實爲倖門捷徑故也。其始也或爲門戶之計父母之望。儕友所擸掇。而一番從事於斯。便被他壓得重。因仍沉痼。遂至於擡頭不得。噫是則人自累耳。豈科擧累人也。吾人合做事。不獨有科目一條。苟在我者本領先立。而只令餘力傍治而已。則何至與一種庸瑣無識趣者。同其歸宿。而七顚八倒。虗作一世人也。如余者。數十年前裸浴流耳。本以鹵莾之禀。早學別業之走。一例忙了。擔閣半生。窮居以來。夫豈無收拾淘洗之思。而悔端未幾。懈心旋作。設或一兩班有得。而亦只出入分寸間者。依然舊步。何足向人道哉。况聰明歲以耗减。志氣日以闌珊。徒有文擧如流之感。無復伯玉知非之效。釋氏所謂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時度此身者。政今日準備語也。有時中夜拊衾。不覺愧咎交膺。適從君養吾以聲律究竟戒我。是儘愛以德也。敢不知感。然君之賦。亦文章家末技微塵。如不克早自擺落。及時回頭。則可以一向奪志之患。君將同歸於我。旣以自警。因以爲吾君頂門針云。

諭做工諸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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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夫子有言曰人生幾許三五年。噫年光儘無情矣。一年二年。容易滚到三五。則忽忽駒隙。幾何又不作半百人生乎。夫人自舞勺舞象。奄至大夏博學之齡。則頭角已成。志慮已定。非若髧彼小兒。蒙然不識利害時也。所以初學之士。苟不至全然魯下。而萬分一占地頭者。必各自惕厲。各自振刷。不待父兄敎詔。師友責勉。而惜寸陰之力。自然難誣。是眞釋家所謂將身奉塵刹。名爲報佛恩者也。今諸君亦年各幾許。已去三五背我堂堂。而方來三五次第近人。盛年固自易邁。竗質豈不可惜乎。况乃父乃兄不免窮契所纏汩。霑身塗足。分甘燥濕。而以諸君從事翰墨。或可爲門戶光。不曾以卑事見責。使之專意一方。乃諸君自暇用逸。息偃在床。獨以幺麽工夫爲安頓自己之樂地。父兄則非但不自爲勞。猶以諸君飢渴爲慮。而諸君或臨風晝寢。或對局閒談。裸體而顚倒。亂頭而叫謔。噫使諸君能體父兄蘄望之萬一。而少有不安於心則恐不如此伈俔。以此氣象擧措。其於屬草。固不暇細入鑪錘。縱令一兩日間僅僅搆出。亦何望其果中程規乎。博奕猶賢。盖爲初無用心者設。則牧猪奴謾戱。已不宜於做工之塲。况朽木糞墻。本非雕圬之可施。於汝何誅之訓。寧非痛自刻責處乎。噫有父兄在。猶不可安心自逸。况無父無兄者。將誰敎誰督而一任其悠悠乎。荏苒歲月。如水如駟。而可惜此日。必不肯爲諸君少須臾矣。倘前頭閱幾年所。而亦旣有室有子。代幹代蠱。則竊恐聰明日减。志氣日謝。雖欲回頭改跡。追補今日之浪過。已無及矣。將何以塞父兄門戶之望。謝師友蓬麻之資乎。諸君每以閙擾處用工爲難。然何處塲屋能靜僻如山房。眼目不煩喧聒無聞乎。須如此經歷習熟過。方是眞課工。譬之良金。不從烈焰中鍛出。安能自底於精純乎。優游之病。諸君亦自知自服。而悔言未終。怠心旋乘。今日明日。虗費了許多光陰。朱夫子又不曰知如此是病。知不如此是藥乎。縱不欲以師友心爲心。獨不可以父兄心爲心乎。况人生幸作男子。區區擧業之外。豈無合做底事。諸君新學。姑難驟語深處。而薄技猶患不篤。况九仞簣乎。噫日月流邁。苦無更來之期。而良馬鞭影。不害策勵之方。故如是言之不已。所謂老婆心切者。幸諸君志之。

再通權氏門中文權氏每以傳敎爲獨主先中之處分。故有此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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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僉尊之外而假托莫重。眩惑一鄕之聽。內而暗售己私。鉗制鄙門之爭者。不出傳敎二字。而或曰無論甲是乙非。惟以處分之自上者爲歸宿。或曰欲仰體息爭之聖旨。只宜謹守成命。噫言則是矣。鄙門之所據以相爭。亦豈非自上處分。而其在仰體之義。只宜謹守者乎。筵敎中所載。若曰金太師當爲首。何必以居中之權爲先乎。若曰旣有先正記文。更何卞乎。若曰三位以座次受之何妨耶。若曰金氏之欲爭居中之先酌者似然矣。若曰無論壬戌己巳。從壬戌則從古矣。若曰以鎭之言是矣者。卽僉尊所謂筵說然矣者也。雖以僉尊之惡聞善諱。而筵說之如此。亦不敢以爲不然也。倘使傳敎出後。遂無此申明傳敎中不言之筵敎。則歸重傳敎。何待僉尊所敎。而惟其傳敎之後。更提傳敎字。挑出一轉語。而必着見此字自可爲字則僉尊之見此筵敎。而猶敢肆口質言曰傳敎有不然也者。抑獨何哉。如以鄙門淺見則固知筵敎所謂有先後之別。則又生閙端者。卽傳敎中不言先後。自有深意之謂。而筵敎中一時奠酌。自然無先後者。亦不害爲僉尊所謂自上之處分可以爲歸宿者也。且以僉尊所謂之私。猶曰筵說亦豈非緊重文字。則安有緊重文字而獨不可以成命言之乎。鄙門之仰體息爭聖旨。謹守成命者。果不出僉尊所敎。而抑未知僉尊所以據爲己有。自作歸宿者。抑何事也。成命之降。必有畫一指的之事。而今此傳敎中何者果爲偏主一邊。指一處分之目乎。傳敎中有曰或金或權。互相爭端。有曰彼此若爲私廟。其各陳章。有曰不過彼此好勝。有曰今日金章。明日權章。必以權金彼此對待爲說。旣以凡爲子孫開端焉。復以爲其祖亦榮結末焉。則鄭重辭旨。要不過通融權金調停彼此之摯意而已。何甞曰中位先酌。獨可以遵而勿失云爾也。無適無莫。聖意可仰。而僉尊必以惹閙多事。獨歸之鄙門。又以章本還給。爲鄙門無嫪之目。噫貴門諸賢。亦或有具眼之員。凡爲字復閙字或字各字互相字彼此字前後字。果看作如何。其章雖給之下。聖敎又何如。而如言决非正名也。僭越宜禁也者。是非可否之間。精神歸宿。果屬何邊也。不但已也。傳敎出後。又有此見此傳敎之敎焉。試使僉尊潛心體究乎傳敎中不言之妙。反覆默契於筵敎上端本之旨。則不知向所謂嚴隄而息閙者。爲金氏設乎。爲權氏發乎。觀於又復酬酢以下縷縷辭敎。則先大王之所欲酬應者。諒不外乎從壬戌復古及以座次受之等敎。而所慮者特己巳復閙明日權章也。况傳敎中何其一酌之先後。有所爭云者。亦泛言其凡爲子孫者。俱宜尊貴其先古而已。遵古之古。其非下端所謂太師之祠近千年及千年俎豆。猶設我國之謂乎。今以可謂稀有。爲其祖亦榮之敎推之。則古字上一遵字。未必爲遵行古禮之遵。章章明矣。僉尊所謂所以通諭三姓者。則果可謂覷得傳敎本意。而猶必單擧傳敎。以成久則難變之證。且以遵古二字。反若偏爲權氏者然。噫私之所蔽。其不見大聖人公共之案乎。設如僉尊之言。傳敎比筵敎爲重。筵敎於傳敎差間。而傳敎之中亦不曾以先獻中位顯然表出。則雖此僉尊威喝之日。已不可言下卽唯。况其有見此傳敎之敎。所以發明傳敎言外之旨者。不啻十分緊重矣乎。况伏見傳敎。旣曰此祠之創。府民不忘之意。又曰亦非權氏私宇者。皆言其一鄕共尊。爲千年古色而已。如以僉尊近日之爲。則必也侵辱山長。駁逐齋儒。自爲私廟。如中間之無碍句管然後。爲合於遵古之聖敎乎。古亦有祭非其鬼之論。無乃僉尊復欲承襲矣乎。僉尊又以爲筵敎中亦無並獻各祝等分明判下。噫筵敎中微辭奧旨。只是引而不發。使能者從之而已。如可以分明判下。則夕酬權章。自是必至之理。烏在其傳敎中不言之深意也。亦何必於筵敎中第言其見此則自可爲乎。一時奠酌。自可爲之。及祝文亦當各位爲之者。旣是當日上下之所論斷。則亦可謂依微不分曉乎。僉尊又謂鄕人亦以爲遵行古禮。堂堂不易底道理。噫今日鄕員。孰非原初創祀之裔。戊午參議之家也。此言甚公。亦必出於通指兩門。使人活看。而豈亦得聞此從壬戌復古之聖敎者乎。僉尊又以鄙門爲固知一酌之先東。不可復爭。噫鄙門之所存淺深。僉尊豈或盡知。而雖知復爭。其如息爭之聖旨何哉。鄙門於此。亦幾舌弊。今不必更爲失言於不可與言之處。而惟是僉尊所據者莫重。所喝者至嚴。而偏滯之見。終不省其傳敎之獨主先中。故不得不費辭論辨。伏願僉尊。試於平朝淸明之會。無主己見。斷祛私意。更就傳敎筵敎。上下反復焉。其必有一段眞面目。自然而仰覷者矣。未知僉尊以爲如何。

爲西磵士林擬上金方伯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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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象賢興敎。圖治之盛節。捐俸贍學。宣化之要道。故先輩率以此爲務。在昔南唐之世。白鹿洞書院初起。而買田給生徒。實爲第一義。宋若水之於石鼓書院。爲印國子監及本道諸州若干書。而當時林蘇管薛輩亦皆齎捧金割公田以佐其役。朱子之於玉山義學。又出新安餘俸爲之居積。及其爲同安吏也。兼治學事。而經籍不具。學者無所業焉。則又力言於連帥方公。願得撫府所有書而歸。使學者肄習。方公遂於其日。减少府金錢。屬工摹之。凡九百八十五卷。朱子之請。方公之許。其嘉惠後學何如也。又如括蒼高商老之知宜興也。旣籍閒田五十畒。以豐其學廩。又許長橋僦舍金歲入七十餘緡以附益之。會稽姚耆寅之知建陽也。始斥掌事者之餘金。鬻書於市。莆田林之知婺源也。自出其所寶神筆石經以塡之。至我嘉靖間。周愼齋世鵬亦嘗爲安文成公建院。而用拓基時所得鍮銅。購書史置贍田。退陶李先生又請于朝而奬勸之。其後觀察使安公玹增置書冊。而魚塩之供。役隷之充。靡不纖細措畫。自是方伯之來。輒皆加意於此。則今興州之紹修是也。盖立敎必自尊賢始。而廟旣立矣。不可無誦義之徒。院旣成矣。不可無廩養之備。廩雖備矣。不可無講學之具。觀於退陶先生所上沈方伯書可知也。若夫愼齋之請方伯刊行程書。可謂所係不輕。能得體要。而再三不得請。誠亦意外。退翁所謂豈仁人之於外物。猶有一些吝萌耶。抑吾之所踐者。有未足以回動仁人耶者。豈非所以深致慨然耶。今生等生在石室金先生遯荒之鄕。新承聖敎。創立祠院。而規橅制度。率多未遑焉。則適値我閤下旬宣之日。敢不以平時期望者。仰凟崇聽矣乎。噫西磵一區。卽我文正公丁丑自靖之遺墟也。今其卧雲之臺守貞之洞。泉聲石色。不改大明天地。屐印筇痕。尙帶百年遺馥。便是夷齊首陽。元亮栗里。奚但白鹿洞爲李隱士舊居而已耶。戊午斫倒之羞。丙子揶揄之恨。思之心痛。言之膽掉。畢竟木石居下數間書堂。亶出於畏壘人地不忍荒之意。而向在丁酉之歲。伯氏令公來莅本府。特軫同志培護之策。大傷本所冷薄之勢。輒與一鄕章甫議。倣朱夫子滄洲故事。創行紙牌行事之禮。而廟址之給價措置。屯田之改量歸屬。祭需之拔例進排。祭器之遵式造成。可謂殫盡在我之誠矣。又從以十分周章於其時棠營。李廵相之百緡銅助扶。雖云遹追其祖之爲竪墟碑。而居間造化。實伯氏令公爲之力也。今之厨庖之粗成貌㨾者。孰非先伯氏勤懇之賜。而又如中臺緇徒之顧護。近洞假屬之劃給。無不續成完文。申明條例。一以板揭星廳。一以印藏本堂。使爲永久取證之道者。什麽其精神。什麽其指揮也。伊後十餘年來。遺化未沫。士林咸頌。雖玉山之居積。宜興之廩田。何以加此。第今陞院延額之後。則名稱旣尊大矣。事面尤嚴重矣。凡百施措。宜與夫向來書堂時。大有不侔者。而倉卒經始。財力旋弊。只是三間廟貌之外。更無倣像於書院之規者。茅盖典祠之廳。尙無改瓦之力。則矧如東西兩廂乎。矧如講堂而廊寮乎。矧如廩士之具。經籍之備乎。弩勢已末於若干經費。竿步難進於許多營爲。多士束手。好事爲愁。似此節拍。可向何處控臆也。乃我閤下以先伯氏玉季難弟。按伯氏尙節樹風之地。而襜車所指。便欲竹馬交迎。去思人情。實不啻見元賓之所與者。噫况我閤下孔懷之緖乎。因伏想杖履之所及。咳唾之所遺。孰非觸目興感之物。而最是西美一洞。卽先伯氏鄭重屬意。特地眷言處也。雖其不時解紱。百志未了。而古人所謂死魂亦應樂此。不知閤下當作如何想也。嗚呼。西磵祠之得成於嶺南。眞是一脉陽復之機。吾道再南之兆也。百年今日。瞻聽聳然。而顧有學田然後。可以廩士。有藏書然後可以講習。彼東西齋廊寮門樓之未成。還屬餘事耳。誠恐如此而苟且度了。無復猷爲。則南康壯節亭建寧崇安學。將不待十數年而齋館荒廢。絃誦無聞。此豈朱夫子所謂敦學荒政。相爲表裏者。而我聖朝崇儒右文之意。果安在哉。惟我閤下所操者風化之權。所榦當者一面利害。所補理者聖代宏模之所關。而紹修之瘞銅。旣無所得。則文成公書院不必安氏後承而後可以增置。伏惟閤下何以幸敎也。將以新安餘俸。爲義學佐費乎。欲以諸州印書。待蘇薛諸公相役乎。豈宜興閒田建陽餘金。不害爲附益充入之資乎。或神筆石經不惜所寶。如林婺源之爲乎。撫府之書籍自有矣。少府之金錢不乏矣。其果有屬工摹之之期乎。抑別有趙崇安所以處之之方乎。情至事從。何慮不獲。而不然江州守臣周述之建請。驛送九經。在下爲賁揚聖化之一。在上爲扶植斯文之盛。而李先生之欲請依宋朝故事者。又是物也。誠推好賢。惠在不費。而伯氏創始。季氏成終。尤豈非有辭來許者乎。閤下無窮之聞。將肇於此事。而生等未遑之典。有待於今日。申乞閤下追先正立慬之所。繼賢兄未卒之志。無俾石皷白鹿專美千古焉。白雲黃葉行跡依依。岸薇崖松遺芬未泯。生等無任激昂祈懇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