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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岡先生文集/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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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東岡先生文集
卷十三
作者:金宇顒
1755年
卷十四

經筵講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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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子二月十五日。朝講入侍。進講書召誥到徂厥亡出執處。因言紂失民而天命去之。眞可戒也。疾敬德處。因言敬字之意。操約施博云云。語未竟。上問集傳朱氏精神上與天一之說曰。此何語也。須說得明白。又言其說與輪廻之語何如。領事朴淳因陳鬼神之理。上與淳援授證答問。以至崔婁伯父詠詩及木像出涕泣竹生筍等語。淳以爲皆有是理。宇顒曰。大抵人氣與太虛同一源。而聖人又得淸明底。及其死也。不能泯絶。其精爽自應與天爲一。且此言殷先哲王在天及詩言文王在天之類。皆是大綱說此義理。非謂實有一物在天上也。鬼神之理極微。非理明義精。未易明白。臣以爲此等處。只當平實看。漸次理會透徹方得。若看得太深。恐別生怪異底病痛也。上曰。讀書。須是無不曉底文字。乃可尋義理。於其所難知處。便籠罩過。此是學者之病。宇顒曰。此等處。非不當理會也。只當先自平易處。入精微處。乃學不躐等之意也。且學問。只欲明義理而躬行之也。講究深繹。文義明白。然後義理明。可以體之於身而行之也。然則尋究講明。本欲行之而已。若只曉會文字。雖盡通經書。不錯一字。何益之有。人主須識箇下工處。疾敬德。乃其要也。上曰。敬字。今爲老儒常談。宇顒曰。常談之外。更無他法。只在加工而已。淳言綜核之政。非盛事云云。語及漢宣帝。上曰。宣帝却好。昔人云。其治效過於文帝。宇顒等言文帝寬厚慈仁。不盡人情。此眞人君之度。其視宣帝之少恩。豈不大相遠哉。上曰。文帝却有好處。如不用輕薄之人以誤天下。可謂有長遠之慮。視宋神宗用王安石變亂舊章以覆邦者。豈不遠哉。輕薄。指賈誼也。宇顒等曰。誼雖不及蕫仲舒。然通達治體。當時無及之者。帝質美而未學。故不能盡其才。而只與絳灌輩圖事。足爲千古之鑑。不可以爲美也。淳言狂簡有志之士。所當培養。上曰。此等人無乃敗國家事耶。淳曰。此等人雖或行有不掩。皆當隨才任用而成就之。不可棄也。宇顒因言翕受敫施。九德咸事。淳言李珥欲去。不可不勉留。上曰。渠似是矯激。待其成熟而用之。何妨。且渠不願事我。何可奪其志乎。淳又言具鳳齡。上曰。渠。予不能識。似是凡常人。因謂淳曰。取人當以忠厚老成爲主。不可取矯激之徒。觀卿所稱。似喜此等人。每不快意也。淳曰。上敎之意。臣當佩服。但珥議論却平和。不是矯激人也。其去只爲疾病。且欲居閒讀書耳。成洛曰。取人固當以忠厚爲主。但須有識見而忠厚乃爲善。若如鄕愿似德非德。聖人以爲德之賊。如是而謂之忠厚。恐不可也。宇顒進曰。珥之欲去。以其多疾。欲退而求其所未至。且以志不得行而去。豈敢忘君父哉。其不敢失儒者進退之義。乃所以愛君父也。自上不奪其志。固是至仁。但其意之所存。上不可不知也。如小臣者。至愚極陋。無一長可取。誤蒙異恩。不敢告去。忝冒苟祿。喪失平生廉恥之心。而疾病深重。心神昏耗。無寸時淸明。又不得開卷。終至於狼狽失身。無可疑者。以是爲悶而欲乞退身。庶得休息。收拾精神。養病讀書。不至於永爲失身之人。則天恩罔極矣。旣不蒙允。又不敢再瀆。靦然就職。只欲面陳誠懇。庶幾竟蒙天恩耳。上不答。

丁丑五月初三日。朝講入侍。進講書傳自君牙初頭止維爾之中。讀至若蹈虎尾。涉于春氷。宇顒曰。此兢業敬畏之意。三代以上人主相傳心法。都是一敬字。穆王。德之衰也。去古未遠。帝王心法。猶有存者。故初年之言如此。此一段語。人主常常體念。豈無補於心學乎。讀至弘敫五典。式和民則。宇顒曰。伏羲神農以來。人主皆兼君師之道。人君主敎於上。而司徒典樂。掌敎於下。先自上之人身心之正。而推之天下萬民。莫敢不正。後世此學不傳。故敎化不行。萬民不正矣。此篇命大司徒。故只就司徒身心上說。推而上之。則人主身心中正。然後掌敎者莫不中正。而萬民皆中正矣。右相盧守愼曰。中指本體。正指發處。宇顒曰。中以心言。兼未發已發之中。又曰。人主身心。萬化之本。萬民所取正也。故愚下之民。有犯義傷敎之事。人主皆不可不一一反諸身而惕念。不可歸咎於愚民也。守愼進啓災癘甚酷。罔知所措云云。宇顒曰。方今天災地變。古所未有。而癘疫爲災。生靈十萬。盡歸札瘥。其爲慘酷。耳不忍聞。聖上宜宵衣肝食。大臣宜皇皇汲汲。講求救之之策。不可但已也。玉堂啓尹百源不可移配及頃日論親祭之意。守愼仍啓前日批敎玉堂之未安。又啓臺諫所言。多不聽從。亦未安。上曰。謂予不從某事乎。近日臺諫所言。皆不可從之事。而歸咎於我可乎。辭氣頗峻厲。守愼曰。不但指近事也。大槪少虛受之量。不情悶鬱耳。守愼又啓曰。謁聖。不必取人。大憲李陽元言。大學近處。癘疫方熾。不可視學。時上將視學取士故云。於是乃止。吏曹判書鄭宗榮言。武人欲多敍東班正佐郞。上曰。銓曹自當酌處。又言四館積滯。宜爲別遷。上曰。間間爲之無妨。宇顒進啓曰。小臣病甚。退伏田園。今者殿下克終禮制。祇謁宗廟社稷。萬化維新。百姓咸覩。臣雖以病廢。然懸懸魏闕之心。不後衆人。玆以黽勉扶曳上來。要得一望天光。得陳微悃而歸耳。且臣氣質殘弱。不及平人十分之一。而疾病甚重。陳力就列之事。本非所望。頃者。幸得遭遇聖明。過於臨照。謂臣稍知廉恥。自惟孤賤。見知明主。恩義至重。不敢告去。猶欲勉悉螢爝之微。仰助日月之光。旣而。舊疾發動。不可復止。而竭盡思慮。亦無小補之事。臣之計窮矣。於是瀝情陳懇。退處一年。而沈疴若無小平。計於一生。無復報補涓埃之望也。區區私處。只祝聖體康寧。聖學日就。朝廷平和。政化維新。未死之前。得見如此之時。則臣之幸也。前有召命。病甚未就。而陳疏略陳下情。亦只是此意也。又曰。小臣扶疾登程。幸免顚仆。今得再見聖主。雖退就溝壑。亦無憾矣。言訖而退。不聞天語矣。

十一日。朝講入侍。進講夏暑雨至君牙終篇。夏暑雨章。許篈曰。此篇言敎養之事。須是先養而後有敎。衣食不足。焉知禮義。因言恤民之事。宇顒曰。雖是如此。二事不可不兼擧。今日敎化不明。人心不正。民窮財盡。生理日縮。養民之政。尤當急講。敎之之道。亦不可忽。大抵帝王爲學。須是體之身而施之用。不可只理會文句也。至丕承哉武王烈。宇顒曰。人君當如武王之承文王。方是善承祖宗。若嗣守成業。仍循怠惰。不能增大其烈。只以考循前例爲事。則恐不可云丕承也。是朝雨甚。上令講官執冊。進榻前啓辭。篈進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而至於民無所措手足。今者稱大院君廟曰家廟。此何名也。國家安有家廟。只令稱大院君廟。或稱私親廟也。殿下稱安嬪爲我祖。甚非也。雖大院君在。亦壓於嫡而不敢母其母。況殿下入承大統。安敢稱祖乎。且大院君以諸侯別子。爲百世不遷之廟。安嬪是妾母。只合祭之私室。不可入始祖之廟。且殿下以秀荃比之螟蛉。亦非也。前史稱宋明帝保字螟蛉。此是取他姓子故云。若同宗則雖疏屬。猶是一體。安可曰螟蛉乎。宇顒啓曰。此等處。殿下初不經意而汎稱之耳。至於禮文之事。臣愚昧不能博考。然篈言大槪有理。上厲聲曰。許篈敢獨爲許多說話。古人云。不以辭害義。安嬪實是祖母。雖曰我祖。何害。稱家廟。亦有何妨。秀荃謂之螟蛉。言非親子也。亦何所害。乃敢計較言語。橫生議論。予不識其何意也。左相暹曰。年少之人。只讀古書。不曾經事。生出過當之論。自上皆當包容。只於心裏。以爲過當而已。不可摧抑之如此也。如此則恐皆不敢達懷也。篈退。宇顒啓曰。今朝廷之上。不見百僚敬讓同寅恊恭之風。盡心國事。欲濟生靈者。爲誰耶。小民愁苦。生理無門。臣在鄕里。目覩土崩之勢。今若不爲之計。臣不知稅駕之所。殿下深居九重。豈能眞知如此耶。殿下承祖宗艱大之業。不能增大。而反以壞之。豈不可懼哉。今天變作於上。地變作於下。無非亂亡之象。至於癘疫大熾。生靈夭札。計以十萬。而狀啓四至。都城亦甚。此何等時也。殿下宵旰憂勤。想不敢自弛矣。然有憂民之心。則當有憂民之事。臣謂殿下當亟下哀痛之敎。與大臣近臣。咨問計畫。圖爲救民之策。不當晏然無事如平時也。如此則下人安知殿下之心哉。上不答。宇顒仍啓曰。臣以廢疾不堪陳力之意。前已盡啓矣。比來朝廷有弊習。疾病不堪任事之人。亦必循例注擬。自上雖知其不堪。亦或循例落點。以是爲政事之體當然也。然自其人身上計之。則欲承命奔走。以盡臣子之恭。則恐顚仆道路。以隕其軀。雖或造朝。亦不堪事。而徒勞驛路。往來屑屑。其或以病甚不能上道。則君命到門。晏然安坐。在臣子之義。豈敢自安。進退維谷。狼狽窘迫。自古待臣下。豈有如此之時乎。不能乎內者。或以補外。外亦不堪。則亦使之自安。宋時退休之臣。奉祠家居。此亦一事也。臣稟性愚拙。百事不能。只知掇拾糟粕。今又以病廢學。無一事可做。只合養拙柴門而已。但臣居鄕。見鄕校廢弛尤甚。蓋緣訓導差遣時。只用宰臣行下。或賂書吏而爲之。彼又安知敎導之爲何事乎。以故敎導之職。爲人賤惡。人若得差。以爲羞辱矣。若後救此。當以薦擧公選差之。雖未盡得人。而其事體得正。當救得一半矣。臣愚以爲今以病作散居鄕之人。如祠官之例。使爲其邑敎官。以主敎導之事。似合事宜。臣雖愚陋。若使爲此職。則當恪奉香火。黽勉職事。或使世俗賤惡敎官之風少息。亦非無補。以此養疾。庶免非分之召。則天恩罔極矣。上不答。

己卯三月二十五日。晝講春秋辛丑公薨至慶父奔莒。至降文姜也。宇顒曰。文姜弑夫。哀姜殺子。罪有輕重故云耳。然按綱目。元魏馮太后殺獻文帝。以母殺子。而綱目書之曰太后馮氏弑帝。蓋人君。一國人神之主。雖以母后。亦必正其弑逆之名者。所以明其爲一國之主也。至三綱人道所由立也。宇顒啓曰。春秋大義。扶三綱立人紀。帝王治天下之大經大法。皆在焉。人主當沈潛聖經。於所謂大經大法者。有得焉。則治平之術。盡在於此矣。若左氏浮艶之辭。留心探玩。則徒費歲月而無益。不必留心也。上頗好左氏故及之又曰。三綱五常之理。有國者所當講明扶持。而不可一日廢者也。一日不明。則亂賊之徒起而不可遏矣。夫以春秋之法論之。人臣有今將之心。卽與親弑者同。所以誅其意也。我國孝陵之事。賊臣李芑顯有無君之心。故爲貶薄。其爲亂臣賊子之迹已著。不特今將而已也。若監董諸臣。則怵於兇威。不能自盡於君父之喪。無人臣之節。亦不得辭其罪矣。若芑者。當以治亂賊之律斷之。豈可諉曰已削其爵。而不復治乎。前日諫臣。初請禁錮子孫。旋復停啓。臣意以爲雖以我國治叛臣之律。籍産爲孥。不爲重矣。況禁錮乎。特進官李俊民曰。芑顯有不臣之狀。敢發未逾年說。夫我先王承國於先君。受命於天王。光臨大邦。而芑敢云云。此其當誅明矣。臣又嘗聞柳景深云。發引時。芑令不用柩衣云云。上不答。講畢。宇顒進啓曰。小臣病甚。屛伏田野。自分廢棄。其不敢陳力之狀。前此已達於聖聰。無遺蘊矣。但召命不置。臣子之義。不敢退坐。故承命謝恩矣。必若筋力不堪。則更復陳達而去。亦不得不爾也。但臣在閭巷間。目見小民饑困之狀。食不下咽。天災時變。癘疫流行。人畜消亡。自古豈有如此之時乎。觀此形勢。雖以人主視之如傷。承化親民之臣。汲汲救濟。猶恐不能保存。而以今之所爲。大有不然者。殿下雖有愛人之心。恤民之令。而只爲州懸傳看一紙而已。民則不知也。爲守令爲邊將者。徒以榮身肥家爲事。不畏國家法令。不知愛民爲何事。如是者滔滔。人心不正。善端消亡。未有若今時之甚也。小民安得不困乎。然守令邊將。非可人人而擇之也。朝廷之上。本源澄澈。而政治淸明。紀綱修擧。則士大夫自知愛民。而不肖者亦畏國法。皆以愛民爲事矣。蓋朝廷者。四方之本。觀四方解弛之狀。則已知朝廷之上。必有闕失矣。若朝廷之事。疏賤不知首末。但見近年以來。頗不和平。搢紳之中。自分彼此。以此徒爲紛囂。不能盡心國事矣。蓋緣沈義謙與金孝元相爲排斥。因分朋黨。此二人。臣不能詳知。但以事迹觀之。孝元爲人。頗欲激濁揚淸。別白是非。以扶持淸議。義謙亦是勳舊。頗有扶護士林之功。自古外戚得志。不至貽禍邦家。如義謙者亦鮮。此亦不可棄之人也。但以外戚干政。頗有氣勢。所以非也。二人相斥。朝廷頗不安靖。大臣慮其爲搢紳之禍。乃爲兩出之策。本欲以是鎭定。而厥後引入匪人于銓曹。以致乖張云云。上曰。所謂銓曹匪人者誰耶。宇顒曰。如尹晛輩入銓曹。皆不喜孝元之人也。欲杜孝元復入之路。凡不喜孝元者。不問賢愚引之。如恐不及。以此政治濁亂。當孝元在朝時。公議頗行。及此人等得志。而其弊如此。此其是非明矣。但孝元亦有輕率之病。處事豈能盡善。義謙亦有功勞。別無爲惡之事。故搢紳間議論不同。其是孝元者。豈皆知其爲人。但以其事而言之耳。是義謙者。亦或以所見而言之。豈必皆非乎。但其所見則固有是非矣。不可以是而論人之善惡也。但有黨護所親。排斥異己之心。然後爲不好人矣。自上當以大公至正之道。建極於上。率勵臣工。奮然有爲。樂善好士。痛達下情。而坦懷待物。不分彼此。善者善之。不善者不善之而已。則群臣皆當囿於範圍之內。而薰爲太和。莫不精白以承休德矣。臣不勝惓惓。

二十六日。朝講齊高子來盟至鄭棄其師。明人臣之義。得奉使之宜。宇顒曰。從君之義。不從君之命。是爲人臣之義。載衛爲狄所滅之因。宇顒曰。衛大國而以淫亂無禮。人紀失亡。而後狄入之。魯是時亂敗極矣。而猶其秉周禮。故仲孫知其不可亡。禮之有關於人國也大矣。是時。慶父主兵。夫人內亂。而不至於亡者。雖以季子之功。然使季子來歸。卒濟其功者。亦以魯人秉禮。不從慶父者多。故其國不可亡耳。以此知敎化風俗之不可忽也。左傳內寵幷后。嬖子配適云云。宇顒曰。晉獻公大無道之君。終致驪姬之亂。殺世子申生。若盛明之世。似不足言此。然當謹禮於微。防患於漸。平時宮壼之間。謹禮之事。當愈嚴愈謹。一日不謹。則竝后配適之亂。不可謂無是兆也。惟殿下日省焉。不可忽也。正言李浩亦言。宮闈當謹嚴云云。衛文公敬敎謹學云云。宇顒曰。衛敗亡之餘。僅存於草萊。而文公以中興之君。能從事於學校敎化之事。以此知敎化者爲國之不可一日無也。況國家閒暇之時。豈可置敎化於度外。而不以爲念乎。講畢。宇顒啓曰。臣在嶺南。見民飢困太甚。糜粥亦不繼。脫有兩麥不實。則民生甚可慮也。蓋緣屢年不稔。守令念其解由。苟捧還上。皆爲無實。故官穀皆爲虛名。民受還上者。舂米不過一斗。以此難以接食。且又御史不去。盡出各邑官穀。量數還入。其出入之際。只計石數。其中穀物。漏落太半。以此還上。尤爲不實矣。當今官穀。旣皆無實。而民間富室。古則多有穀物。或封私儲以濟民而爲賞格矣。今則民力殫竭。富室亦無之。脫有救荒之事。不知何以爲策。且今民生極艱。視之當如入井之赤子而汲汲救之。今以抑豪一事。朝廷頗有偏主之意。官吏承風。專尙嚴威。以爲不如是。不足以明上下之分。傲然自高。不通下情。凡有一事。皆意其豪强所爲。肆爲嚴刑。略不顧惜。以此豪右未必眞能戢伏。而無告小民。先受其弊矣。又況貪官汚吏。肆於民上。不畏國法。多行不義。及其事敗露。則例爲歸咎於豪右之口。以自免其罪。而朝廷皆信之。此其爲弊不少。小民益無告訴之路矣。上曰。此言似矣。但兩南風俗。比來頑惡太甚。刑亂國用重典。不得不如是也。宇顒曰。臣在民間。豈不知民事乎。民不素敎。或有不均賦役。爲惡於閭閻者矣。若拒逆國法。不聽官令者。誠未之見也。誠恐守令處置乖方矣。若守令以義制置。發爲號令。寧有不可制之民乎。此則必無也。假曰有此頑民。亦豈多有之乎。爲人上者。但當以惻怛慈愛爲本。其中爲惡者去之。乃所以成其慈愛之心耳。若先有忿疾之心。厲色臨之。豈爲民父母之意哉。況今民生汲汲如綫。豈忍以重法繩之哉。朝廷宜以哀痛惻怛之心。發爲寬大之令。以恤民隱。而其有嚴酷之吏。當深惡痛疾。以此明示好惡。庶乎其少救也。近日晉州牧使李濟臣上疏。而上敎之曰。爾其道德齊禮。恩威竝立。此誠人君之言也。當以此意明示承化之臣。但未知濟臣能奉上意否耳。

四月十三日。朝講齊宋江黃盟于貫止會于陽穀。有志乎民者。宇顒曰。志者。心之所之也。人君必其心專在乎民。若保赤子。念念不忘。無斯須之間。是謂有志。雖曰愛民。而愛心間斷。或有他岐之惑。皆非有志也。自古人君有志者少。無志者多。有志無志。生於一念之勤慢。而其符驗之見於外者如此。經所載者。可不愼歟。凡人志之立與不立皆然。而人君則所繫甚重且大。尤不可不戒。柳成龍曰。志立則萬事皆擧。志不立則萬事皆墜。如文公者。初豈欲如是墜廢哉。魯之衰。自文公始。但不能自立於一念之間。而委靡頹廢。事事滅裂。不復可收拾。雖其身心。且不奈何。所以陵夷至此也。豈不大可戒歟。左相盧守愼曰。有志乎民。只是言愛民云爾。不必如此推言。至懼天災恤民隱。宇顒曰。王者父視天。子視民。眞箇一體。非假合也。人子於父母之怒。敢不戒懼耶。父母於子之隱痛。其可一刻忘耶。認得天地萬物皆是一體。則天災自不得不懼。民隱自不得不恤。所謂滿腔子皆惻隱之心。針箚亦痛。刀割亦痛。自不得不爾。此君國子民之道也。如其不然。則人我彼已。自不相干。如痿痺之人。血氣不貫。皆不屬已。雖欲勉强懼之恤之。自是不相應。然則人君可不明一體之理歟。講畢。成龍及尹先覺皆言民間疾苦。宇顒啓曰。小民流散。固是由守令不職。而邊將侵暴。實是根本。今曰邊將割剝士卒之狀。有不可忍言。士卒不堪而流散。一人流散。餘人皆不得活。國家搜括閒丁。付之邊將之手。而暴虐如此。使之失所。豈不大可寒心。左相守愼曰。諸人每言民間疾苦。而不言救之之策。何用。宇顒曰。救之之策。臣愚不曉。但列鎭雖不能盡擇。兵水使若得人。則列鎭自當畏戢。又巡撫御史若得人差送。則邊將畏戢。必須有益矣。臣在民間。聞兵水營士卒。尤被侵苦。甚於列鎭。大將如此。列鎭可知。守愼曰。兵水使差送時。其廉貪豈可知之。守愼又言。民間多行返魂之禮。因此廬墓之俗遂廢。以致喪紀益壞。風俗益薄。宇顒曰。反哭乃古禮。欲行廬墓而不卽返魂於室堂。極非禮意。民間行禮。不可禁止。守愼曰。臣亦非不知禮意。但厚風日廢。爲可惜耳。退出後。柳成龍曰。相公之意亦是。但行禮事不可禁。但當摘治不謹居喪者爾。宇顒然之。

十七日。朝講冬公子友如齊莅盟止盟于召陵。榻前啓辭。言上敎示已甚於尹家云云。極爲未安。成龍曰。銖事。當初國人皆知。閭巷憤心。而緣是時用事之輩所爲乖錯。爲淸議所不容。若發此事。恐人心澆薄。必有搆捏之謗。致誤朝廷大議。故臣等以爲難。厥後金誠一於筵中。泛論時弊。初非有發此之意。而自上下問。遂不敢隱爾。此事首末。自上固已洞照也。豈有一毫私怨於尹家而爲此哉。只以贓獄爲重而已。無他意也。宇顒曰。銖事。不過一贓獄耳。雖或開釋。亦何大關。但以爲有私害尹家之意則不可。尹家之罪。自是偏執已意。擾亂朝廷。是其大失。固不必執此事以示已甚也。宇顒又啓曰。今日是非纔定。國論歸一。然而人心澆薄。群憾窺伺。所恃者。聖心堅定。朝廷賴以不恐。凡今日一言一動之間。皆是觀瞻所係。利害極不細。願聖上以大公至正之道。建極於上。有以潛消其禍亂之階。凡一批答擧措之間。皆當愼重。勿使觀聽疑駭。或能啓窺伺而成亂階也。成龍亦曰。願上加意。

五月二十六日。朝講沙鹿崩止震夷伯之廟。說道至誠無息。宇顒啓曰。帝王之學。自精一執中格致誠正上做出來。故表裏輝光。終始如一。霸者則都無此根本。只以才能智力。假借仁義做事。安得不至於怠廢乎。又曰。誠心而王則王矣。假之而霸則霸矣。只在人主所爲而已。講訖。兩司進啓熙政堂修理停役事。上曰。予作阿房建章。則如此論執可矣。修理有何關。而如此云云乎。宇顒啓曰。臣等方以春秋進講。窮經。將以致用也。春秋。凡用民力必書。莊公新延廐於大無之歲。深加譏貶。今災異如此。民生極艱苦。餓殍滿野。正當恐懼修省之時。非所當作爲之時也。願鑑春秋停此役。

六月二日。朝講僖公戰于韓。獲晉侯。至論孟子之言春秋之法。宇顒啓曰。孟子之言。非但爲時弊而言也。以理言之。則天生民而樹之司牧。所以爲民也。故曰。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唯逸豫。惟以亂民。則天本爲民而立君也。以分言之。則君民名分。截然如天冠地屨。不可亂也。故曰。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名分不明。則叛逆之徒。托以爲民。輕棄君親之事作矣。但後世徒知名分之嚴。而不知爲民立君之意。肆於民上。元然自高。君民之間。勢絶情阻。不知一體之義。末世每每如此。孟子之言。爲時君陳戒至切也。成龍曰。孟子爲君言之也。名分則不可亂也。左傳晉大夫三拜稽首云云。成龍曰。是時辭命極好。辭命不可無也。晉國有人能爲辭命。故不至於亡也。宇顒曰。不但辭命。是時晉國有人如呂甥等。征繕以輔孺子。守備甚固。國勢不衰。故秦知其不可滅而歸之也。近世天朝天順之事正類是。土木之敗。鑾輿北狩。而于謙等能屹然不動。整理兵馬。國勢堂堂。虜知不可敵。而奉送皇帝爾。成龍曰。宋高宗卑辭乞和。而徽欽終不得返。是其得失明矣。宇顒曰。卑辭請和。聽命於仇讐。故國勢日卑。而賊勢日張。終至於委靡滅亡而後已。以此言之。則于謙等之事得矣。成龍曰。是時列國。猶有禮義。故用兵之際。猶有辭命往來。至於戰國則無是矣。宇顒曰。是時禮義衰廢。大槪專以智力爲之。故議論卑下。乃衰世氣象也。然間有未盡泯處。至於戰國。則禮義掃地盡矣。唐叔之封也。箕子云云。上問箕子何以知之。宇顒與成龍曰。想是以數推之。金瞻曰。唐叔必賢。故箕子言其理也。成龍曰。若全言理。則周公之後。何故衰也。瞻曰。有常有變。臣等曰。畢竟兼以數推也。榻前進啓。執義洪渾曰。李珥疏中所言多失中。上曰。所云收司之律。何謂也。成龍渾曰。本出商鞅法。珥誤用於不當用處。可謂妄發。宇顒曰。固是妄發。但此出於朱子與陳亮書。朋友亦且陷於收司連坐之律。大槪只言竝受其責云耳。珥言亦是如此。非如商鞅之本說也。成龍曰。珥所論極不是。大槪珥爲人。天資高。看文宇亦多。非不爲學。但無涵養之力。故言論處事。多率易。今此所論。亦緣此病而妄發也。宇顒曰。成龍所論珥爲人及言語之失。正中其病。其所論失中之意。自上已知悉。而諸臣亦達之。但須知其條目而言。方是明白。請言臣意。珥所論金孝元沈義謙事及乙亥西人誤事及李銖等事。皆未爲不然。至謂今日朝議有過激處。此亦或有之。但須有公私是非之大分。珥言大無分別。而只言兩是兩非云云。此其主意未穩。故許多病痛。緣此而出也。所謂須有是非者。只以珥所論觀之。沈義謙以外戚而居要地。不避權勢。已爲非矣。又不能虛己禮下士類。乃以孝元少時事。詆訾不已。顯有作弄之勢。而厥後其類相繼用事。弄壤朝綱。則所謂非而私者。豈不在是乎。若金孝元。則不過年少氣銳。果於有爲。不避嫌疑。觗觸權貴。雖曰有過。亦是公罪。然則是非大分。自有所在。若都不論是非。而徒欲鎭靜。則亦成混雜而不能鎭靜矣。然則今日欲正是非者。自是一國之公論。非私意也。非强定也。如珥之言。豈其然乎。渾成龍等因言當初西人等攻斥孝元之友云云。上問攻斥何人耶。渾言當初擊去李誠中許篈。後因崔慶昌事。逐去臺諫等事是也。又曰。其時事。成龍知之。成龍曰。崔慶昌爲人無檢束。當國恤時。畜兩界娼妓爲妾。當時臺諫論之。西人等以其知友而芘之。臺諫二員。一時竝擬咸鏡都事望。當時人心皆憤鬱。臣爲獻納。果欲彈之。其人等自言已知其失。故不爲耳。宇顒曰。珥疏所謂旣以君子小人分之。而又欲調劑平和。安有君子小人同調共劑之理。此言則有理。故臣意以爲但有公私是非而已。欲以君子小人判之。則其論未知其果當。所謂小人者。須是操弄濁亂。妨賢病國。貽害士林之事。方可以此名歸之。若義謙等。雖其心術有不可知。別無貽禍之事。何可輕以此加之耶。臣意正以其不至於小人。故可以調劑云爾。顯是小人。則萬無調劑之理。若欲調劑。則誤國之言也。今之朝議。亦或有太峻之論。欲以君子小人判之。此則未當。此是年少氣直。未經事之論也。至於朝間曉事者。則不如此。務欲得中。要使是非分明而各得和平。乃朝廷意也。豈有如珥所謂欲使一世之人。同於已論而强定是非者哉。若是如此。則爲此者。乃是小人牢籠一世之事。豈有聖明在上而群臣乃敢如是。此言大不是也。渾等曰。所謂君子小人者。乃是推極言之也。瞻曰。君子小人之言。亦是有意。不可謂不是也。宇顒曰。人之所見。有緩有急。雖有不同。而論其大分。則欲持公論。非有私意。則皆是公論。何可非之乎。成龍曰。大槪朝廷之意。極欲安靖。故議論稍過者。務欲裁之。如近日臺諫所論稍過。則玉堂輒云過當。或云失中。其意甚欲安靖。故持論如此平和矣。曷嘗有如珥所論之意哉。瞻曰。珥之言。固無他意。其論則大誤。後人傅會幻出。則恐成士林之禍。成龍曰。士林之禍。人多懼之。臣謂必不然。士林之禍。必在人主不察之時。今聖明在上。洞察下情。豈有如此乎。只是分形各立。動懷疑慮。不敢有爲。而紀綱日就陵夷。此爲可憂爾。參判朴素立曰。珥言甚不是。又曰。所謂小人之言。亦不可非之也。右相姜士尙曰。珥意豈有他哉。宇顒又曰。珥所論不是。故歷陳達之。非以珥爲不可人也。珥之爲人。自上固已知之。臣又知之甚悉。其心只爲國也。但其爲人。全無莊重沈密氣象。故慮事不審矣。珥以帷幄腹心近臣。身雖退處。而不敢忘憂世之心。其心欲朝著安靖。措世治安而已。而傳聞訛誤。不復致詳。遂爲時論太偏。國事乖宜。果懷憂憤而發其狂言爾。其言雖過。而出於憂國之意也。但其所論太誤。恐反眩亂是非。故不得不達。自上旣知其失。而又恕其狂言。則尤爲幸甚。瞻曰。珥論固不是。但近臣上疏言事。恐當回諭爲佳。宇顒曰。固然。若以爾論非是之意。回賜敎諭。則君臣之間。得爲通情。似尤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