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家藏集 (四庫全書本)/卷16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巻十五 東江家藏集 巻十六 巻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東江家藏集巻十六中集十二
  明 顧清 撰
  北游稿
  序二十四首
  送陳以平序
  予始至京師謁禮部退投牒於儀曹堂下冠帶立者數人中一人遇我特厚凡故事所當行予所未知者厯厯指示予心固異之既而問之吾鄉人陳君以平也自是始相識徃來日親及春試廷對君皆以才能被選入執事所委率封彌識號機要之職精勤慎密一語不輕泄執政者皆倚信之未幾以年例謁告歸定國教授鄭君宗泰於君為婣家率鄉人徃餞且謂予曰君居家孝友與朋友信尤重文雅而薄於榮利其所就非其志也而能折節從事殫心力以受知于上官登名選籍歸拜桑梓為鄉里光仕而不出於學校科目其至此亦榮矣今將需一言以華其行其無辭予於君非素所知者予特以其初之遇我也厚而親其後之任事也慎而密而灼知其賢夫其初之親且厚者為鄉里也得失非所係也其後之慎且密者為朝廷也法之不可以茍焉者也情不失於鄉里而法不失於朝廷君子之道也人臣之職也執是以徃雖居高位為顯官將無施不可而况於其下者哉然則君之為鄉里光不獨今日之歸也諸君之欲華其歸亦不在乎予之言也雖然非文則無以發之以平其姑襲而藏諸他日出而仕仕而歸吾將於是考予言之驗否也
  送顧廷珪序
  士之出處不必其皆同亦觀其所成就而已矣始之同而末異乎吾即其異而求其同能無改于素斯可矣始之異而末同乎吾取其同而畧其異能不遠而復斯可矣自後世以流品用人父兄之所以教子士大夫之所以進身皆必以科目為貴得之則為榮失之則為辱磊落奇偉之士固於此焉得而虚聲寡實冒進而不止者亦時出於其間自吾觀之假有孝弟行于家勤慎著于官當衆所競趨之地而亷退安雅不自混於恒流則雖不由乎是而其人視彼何如君子宜何以待之也若今顧先生廷珪蓋其人矣先生始以明經遊縣膠中罹讒謗屈為本郡掾衆皆為君惜而君恬然安之曰此命也吾敢違命乎既兩考謁銓曹有冠帶之榮則又喟然曰吾始志云何而及是然是亦足矣吾親殁而兄老于家吾子幸不失素業吾其歸侍吾兄教吾子庶幾其成焉以畢吾志吾安能役役久居此哉鄉人之仕於京者咸高之相與為承恩歸省詩以贈而以質于予予於君為後學其始為弟子員也君實引進之故知君為詳及君之來而歸也别予於翰林離合出處之間有慼然感予衷者然以其始而同中而異而終之所見則其同者乃或未及焉蟬蜕汙泥追冥鴻於埃𡏖之外使人望而歆慕之彼所謂流品豈能為君累而予之所感又豈止於是哉故為序之以見世之得者未必不為辱君之不得未始無其榮且使觀者無以其異而忽其同也
  西山朝雨詩序
  劉文瑞既以永康侯之薦登名選部謁告歸華亭予時讀書翰林文瑞之始來諸同年以其名家子賢而有文皆樂與之游及將行遂相率徃餞之是日天新雨雨霽聮鑣出都門塵沙不飛風颼颼襲人作寒意西望太行諸山隠隠横半空連巒接岫重疊如濃雲霮䨴而不洩衆顧而悦之弋昜汪抑之舉䇿謂予曰今日之餞佳㑹也是當必有詩詩必目以是衆曰然既坐文瑞出巻三山許啓衷題其首曰西山朝雨首倡為五言律衆從而屬之日暮而詩成總若干篇予覽而歎曰士固志於四方始文瑞與予相好也游不出鄉井處不出牖下所與為徒不出乎黌序之英州邑之彦而止耳其所神交而心契者則又在乎千古之前雲霞之上而生已後之靳靳桑梓間欲一覿其丰神起九原而為之執鞭不可得也二年間予幸忝科名入京師凡故所嚮慕願見而未能者一旦以為知己四方豪雋聲聞而未覿與所素昧者傾蓋若平生而君適以薦來諸公又不以予故鄙夷悦其來而惜其去如此也雖君之才固將尚友古人而諸公之相與亦豈偶然者哉是巻也所得雖未多而近自兩畿遠及閩嶺太行之東西大江之左右其人之秀穎而出倫者皆聚焉於此可以發丈夫之氣開拓固陋使人有神游八極之思豈直春草緑波傷離怨别而已哉文瑞以重陽後一日行至臘月望始克追序其事而寓以歸之向之西山積雪千里亦重有感於予懐矣
  送于良璧序
  臨安于良璧少游松江以才名聞澱山張信夫延于家誨其子弟予與信夫游聞其人而未之識也及來京師而君需次吏部辱先訪焉吾鄉人王先生充之數為予稱君賢於是始知其人而惜其未有以試之也是冬君集判畢以高第擢貳山東汶上縣專督馬政予聞而慨然汶上當齊魯之交閔費公所欲逃季孫之地孤城兀然下臨迥野予昨過之當饑歉之餘蕭條之狀至今可想在仁人宜撫之不暇牧馬以備武又國家重事孳息有常課衰耗有恒罰是必不可已者而非役民則無以成事也役不堪事之民成不可已之務盡乎法則傷惻隠通乎情則事弗集於此處之而兩無害焉非才有餘而心乎愛利則亦莫之能矣充之為君需贈言而予亦欲因是以驗其平生也遂書以貽之
  送呉通判序
  國家重養民之職進士初仕率試之州縣俟報政而用之顯績著聞則有特詔旌異擢以不次蓋在國初以為曠典或累數歲越幾州而三數人焉考之既公取之必當而無有濫冒而得者故䝉之者無愧而不及者亦自以為當然及近年來乃始以為常制凡為令者必旌異而始召其或不然則雖績有可稽終不得顯仕者予常恠宋人保任之法莅官六年舉牒盈五紙以上例改官疑不足信及觀明道潁湖泛舟所論乃知所謂舉主多以求得之保任改官既以求而得而今之旌異亦出於部使者之薦聞天下之士不皆吕滎公而司薦揚者不皆陳古靈司馬君實之倫也况刻覈之吏多顯功而寛洪豈弟者每乏於近效日不足而歲有餘不害其為良吏也如必待旌異而始用則設有無異能如劉方勤撫字而拙催科如陽城者求自奮烏可得哉天台呉君元白以進士調鳳陽靈璧令亷平仁恕吏民安之九載入銓司轉通判松江府專理財問之則曰不經旌異也予始為君惜既而竊私喜不勝夫亷平不害古之所謂良吏也而旌異不加則所謂無近效者也松江在東南號富饒郡榖粟金布歲入以百萬計而民間實無贏近四年間凡遭大水者三大疫者一而租税不聞蠲省入於官者多故得富饒名而民實無贏故力日以困其人淳弱雖遇饑饉寧剜肉刻骨以奉上而終不敢言蓋譬則積富之家田園日耗而其名已著人莫知之故門閥如故而生意索然矣當是時也宜得一安靜而淳實者之子弟主其財不求外名不事要結日撫循其僮奴以自實其家而私室不顧夫然後乃可以囘之若呉侯蓋其人矣故予竊喜松民之得所嫗喣而不暇為君謀或曰通判府倅也府之事不得而專焉子何望之深曰君不見風乎觸於物以有聲聲行而物皆應焉予之言特為君發而非直以告君也於時袁君用誠方偕松人之在朝者餞君行聞予言謂當有因是而知君者請書之以為行李贈庶在位者遍聞之
  送李大濟歸成都序
  成都天下之雄麗處也東北抵京師道里以萬計經連雲下壠坻觀終南太華洪河砥柱之雄峻踰王屋太行東上燕臺以臨溟碣而後極焉兩戒山河之迹殆踰其半而九重宫闕之壯百官宗廟之美且富海内之宗工鉅儒文章事業之盛九夷八蠻之賔貢瓌瑋譎恠之觀咸聚于其間士之生斯世而自蜀來其所見聞又有蘇次公所未得盡者李生大濟生成都隨父宦江南由江南入京師自京師還蜀不利於有司走匹馬復來予方獲第春官因相識於其鄉人李鴻臚和卿家時生年甚少志甚鋭進學甚力將博交四方英俊盡讀所未見書而後還今年秋束裝來告别與之游者胡秀才良臣董秀才廷春皆為詩送之予甚羨生之此行也夫生於子由為鄉人先哲之流風固所嚮徃其入京師年亦相類而其所履厯乃過之前日之行意其内藴之未盡充也今則非前比矣以其頴敏通逹之才充之以問學之富加之以聞見之博而又輔翼以山川之氣憤盈發洩由是而書之簡牘也有不嵬目而竦視者乎果然則生之去而來猶旦暮間而其鏗鍧震耀於雲霞之上也可拭目待諸君於此可以無離别之懷矣遂為序其首簡以壯行色詩作於九月故題之曰西山秋色云
  送金舜章序
  七年夏給事中崑山葉君廷縉以東南恒雨歲連不登民用困竭其源出於水利不修蓄洩無所顧其來遠非可以歲月治地連七州統紀不一非朝廷大臣以身當天下之重者不足任具疏以聞上當饋輟食報下悉從之勑遣尚書工部侍郎嚴陵徐公貫徃莅其事許以便宜俾擇其屬以從公既受命夙夜祗懼求所以稱上心應明詔建萬世之利遂博延羣議虚懷聴納凡言之似是而可采者籍記以隨將取其善求其人而用之既行十日而吾舜章金先生挾七䇿來自松江將獻于闕下聞徐公行慨然曰朝廷得人矣予何言束其書將南歸予索而讀之其任得人之條首請命大臣如夏忠靖者重其事權而乆其任使以專督之與葉君之疏若合符契他如循次序正綱領均力役順形勢探本源之説又皆剴切精到鑿鑿可行非諸生掇合之陳言取以備塲屋之應對者比也予故扼腕歎息恨其來晩使徐公不得聞又念時無蘇子瞻單鍔之書終不得徹九重之聴也未幾太司冦毗陵白公少司冦浮梁戴公得其䇿而善之亟命繕寫具書達徐公且趣君南行予於是釋然以喜知君其有合也夫徐公以股肱心膂之臣當天子側席焦勞之日簡於廷臣承大命以行其虚懷聴納固已見於受任之日測其心茍可以利國者雖氓𨽻不遺舜章儒者通經術明古今曉達時務其素所蓄積而其為此書又真足以佐佑大業以利濟於生民兩司冦公又以其推轂人才之意汲引而薦進之士而有畏天命悲人窮之心其於此固喜談而樂見焉況身當其事為國家所倚任者哉惜予言不足以為重君之履厯秋官大夫談君之述復備之故直敘君之來及所以去者如此兾徐公之有聞亦以附司冦公之餘論也
  送汪抑之告歸弋昜序
  抑之既以疾得告南歸弋昜故事同館皆有詩以贈楊君起同既序其前矣抑之謂予不可以無言惟同年之好所從來遠矣而於其間亦各以分相投蓋或以婣戚或以鄉里或以舊學或以世契其意氣之相得議論之相合箴規麗澤之相須又有不可以槩言者予同年友三百為庶吉士翰林者二十人而抑之自初登第辱愛予其贍蔚之文邁徃之氣明悟該博之學識既非流輩之所能齊而其胸次之坦夷性情之真率不為崖異詭激之行又有夐出於時俗之外者而予於此非有桑梓之親葭莩之倚又非有他藝能之足以相長而抑之誤有取焉是固使人倒廩傾囷不敢自愛而他日險夷逆順蟠伏伸舒又將金石一心保歲寒而同之者也而顧以造物之戲人當棄我而遠去丈夫固不以離别嬰懷然亦豈能無一芥於中者哉自昔文人才士每患多疾若文園令之消渴少陵之肺氣昌黎韓子之䘌齒栁州之痞積其尤著者説者謂其疲役精神雕刻腸腎之所致而予觀是數公者多坎壈於壯年其涉厯艱危衝冒霧露亦宜有以得之抑之弱歲魁其鄉再舉而遂冠南省食大官米讀中秘書父子兄弟敭厯中外豈有一毫之肖似者哉或者天其以君年盛氣鋭微折之而大其後耶將文人才士之多疾若所當然不係其迹之同否也吾皆不能究其端獨念抑之嘗為予言其家山水之勝輒注目遐想恨不與予同游而今得歸焉譬之人終日醉飽宴倦而得一寧寢則其適宜何如而其疾之去體也可計日待以故於其去也雖甚惜而亦不强留知其所重果在此而不在彼也抑之行矣予何日肩輿入山縱游連月以償夙昔之願乎
  送呉先生序
  涿鹿呉先生性仁以禮學教華亭滿考翰林第其文為第一大冡宰𢎞農耿公一見器之試判復第一陞同知淮安府華亭人之仕於朝與嘗受先生之教者聞之曰是不負吾先生也淮安人之仕于朝與給庸賦而來者聞之曰是華亭人之所誦者是不負吾淮民也將行清既從鄉人餞于郊復申其所見以告淮人之未知者凡今士大夫之仕于學者率以官卑為意非茍簡循習棄不自振則程督細碎挾勢分以束其下而便其身圖免乎此者蓋千百之什一也先生在官八年慷慨激揚視利禄如土芥未嘗以一介卑屈于人其待諸生如其子弟嚴督之學而深體其情至捐俸廩以資其空乏居學之暇色笑從容釋固解疑多自得者而癸丑夏松民饑疫出白金五十餘兩市藥以惠貧此在守令任養人之責者尤以為難也故論者謂先生之位决不足以留先生今兹之行亦既有徵矣而以清所聞昔豫章胡先生起華亭學諭為大司成蕭山魏先生起松江貳教為大冡宰廬陵孫先生自教授擢繡衣是三君子去之數十年松人稱之若前日事先生固嘗聞之名位之顯揚固德義有以充之也由前而論知先生之詳者莫若吾松人由後而觀見先生之真者乃在於淮人堅素守於歲寒以繼三君子之風烈以追迹於古人則自今以徃先生之事也清尚幸終始觀之先生名麟號愛蔬成化庚子鄉進士也
  送李朝陽赴上海序
  官之清顯而雄要者莫如御史最親民而嫌於其長不得有所爲者莫如縣之丞丞之視御史相去遠甚而御史黜則時出而為丞抑之也方御史供奉赤墀下接武夔龍簉羽鵷鷺既已極其清華而論其職事自天子而下愆違誤繆皆得以糾正而抨擊之王公貴人對必正色而狂夫悍卒呌號睢突於衢路者雖宰相有不避聞御史至皆肅然一旦使之銷鋒歛鍔破牙角而為丞此其中豈能無一芥哉若是而欲其平氣虚心盡力於政事難矣然吾觀御史其庸庸自保者必不黜黜必慷慨激揚之士或以言觸諱或振職而反中於人此其中必有過人者其出身而為此固已不置死生禍福於胸中而况於風雨晦冥一反掌之間哉然則士固未可以槩論也河南李君朝陽以名進士衣繡衣有聲臺府間出按事為同官者所詿黜為丞某處未至丁外艱服闋改松之上海上海人仕於朝者相率餞君行喬君時章屬予序予未嘗納交李君而以前所見決知其不以得喪為輕重者故不辭而且有以告之昔宋真宗時宰相岀判多委事僚屬雖賢如冦凖所至游燕而向公敏中獨盡心民事真宗聞而嘉之還之相府宰相為州與御史佐縣雖勢分不侔而其理一也君能不以得喪存于心則知軒冕倘來非我固有而處已接人自無不盡又安知朝廷終置君於遠外乎故夫不縁其故素吾位而行者李君之事也不縁其素考其故而為之處者士大夫之事也請以是代諸公别
  送王用撿序
  予與奚君從之游三年觀其學博而精氣和而雅久而益見其可親而未知其師友之淵源近方得之則崑山王先生用撿之高第弟子也先生明庖羲氏易登成化戊戌進士從之時未冠以尊人御史公之命受學焉今二十年從之登第為行人奉使崖門而先生蘭溪政成徵入為南臺御史迺五月相次南行從之後躬設祖都門外樂先生之道行而深惟造就之私思有以暴於衆也以揚觶之辭屬予予義弗可辭則諾而言曰凡學而仕以登進士為名成仕而改官以得御史為達學而成非師之恩乎仕而達非君之恩乎不忘師之恩則凡可以用吾情於師者雖一食息之間不敢不盡也不忘君之恩則凡可以致吾情於君者雖一食息之間不敢不盡也以從之之才而先生克成之以先生之才而吾君顯用之弟子不忘師臣獨敢後其君哉故即從之之所以事先生而先生所以事吾君者可知矣古之人有舉一事而兼數美者其謂此類與於是酒酣日昃車馬就途既數日從之行遂次其言書寄之以為贈
  程太夫人哀輓序
  八年秋七月十日故兵部尚書襄毅程公配今學士篁墩先生母夫人林氏卒於時尚書歿幾二十年夫人壽七十有八矣先生方以上命教庶吉士翰林為清等師夫人疾病先生食不甘居不寧步履言語無次凡及門者預懷戚焉及是既聚哭退衆相顧牽連裵𧙪念無以自致則相與按故事為歌若詩各一篇或推諸人或引諸天述其寵榮嘉其壽豈以昭令德而洩其哀思將聮書之巻冊以歸於司書者而謂清宜序清聞喪之有輓昉於虞殯著於齊田氏之客之哀其主而作今世所傳薤露者不過數十言而幽惋悽絶撫節而歌有無窮之悲焉蓋歌興于哀哀生于情其情切故其哀至哀至故其言雖緩而實傷雖淺而實深聞其聲而可以墮淚也魏晉曠達者流生為其詞歌於遊賞是固無謂然若淵明之悲仲德少陵之哀曲江昌黎韓子之哀歐陽助教則所以作雖或不同而各極其情之至也乃若生不聞其人死不悉其行汎然而為之輓焉不知情何自而生哀何自而至哉清等受學於先生也久視先生如父兄方高堂燕慶固嘗獲望顔色拜門屏之外夫人之賢自輔佐先尚書顯樹庸烈與撫成吾學士先生勤恭謙素之德見於少傅徐公之誌者視古人無忝焉則今日之哀固不為無自而其歌若詩要為非無疾而呻吟者又況夫人之𦵏去京師四千里先生跋涉而歸比其來吾人之倀然者踰三年是孰非夫人之故而亦豈不益重吾諸生之感哉夫因先生而哀夫人之亡因夫人而違先生之教離别生死俯仰具焉雖欲無言安能已於言邪册既成遂拜書於首簡
  送曹清之赴道州序
  曹先生清之以前進士就吏部試距春闈僅兩月鄉縉紳交尼之先生志弗可回既集判高第擢湖廣道州守客徃賀之先生蹙然曰吾曠瘝是懼敢言賀哉將行祖道都城外凡向之尼先生及賀者皆在焉有疑而問者曰先生辭春試而就銓似樂乎此者既銓而色憂似不釋然者先生其有悔乎先生曰嘻吾悔也乎哉吾弱冠走科塲踰壯而名薦書與四方豪雋爭馳騖視吾之所知其上者不敢有意其班於我者什不啻伍焉徐考其進退其上者亦不敢有意其不如所料者什又不啻伍焉其不知者固不論也蓋自初至于今十五年見若是者屢矣是非有命邪吾是以決志而無貳然吾才何如也釋褐袍官大夫領一州千里民神之寄是非小故也而所領州濓溪夫子之舊鄉也有陽諫議之遺風焉吾能殫吾心竭吾能以無怠吾事得逭於罪戾無忝於先賢斯幸矣不然吾方愧吾章紱之不暇而敢言悔哉東江子聞其言而韙之酌巵酒而飲之曰士惟不知命故非意而妄求惟以位為樂故輕為而僨乃事先生才足以進取而引分自安道方見於行而謙若不足充是心也道之民其有瘳乎夫勤撫字而拙催科陽亢宗之所以自考也謂伊尹恥一夫不得其所而教人以志其志濓溪夫子之所以垂訓也先生既已知之矣而有不能為乎能為之而有不能至乎若然則曹道州之名且將與江華山水同傳之不朽而何有於區區一名第之間哉衆聞予言復韙之請遂書以為送先生之任序先生名亷上海人也
  送呉遜之赴郴州序
  今冢宰屠公巡撫嶺南時新安呉遜之為廣州左衛知事廣於嶺南為會府民兵錯居政務厖雜其人去京師萬里既遠而嚚吏亦以是視之賞罰是非類不與中州等君至一裁以理疑者辯枉者直利不為怵勢不為沮殿最功賞必以其當屠公器而稱之越數載公還中臺而君書最入京公遇諸途識之呼與之語將以薦于朝會公升宰司大明黜陟遂以君判湖廣郴州事由幕僚升上佐士皆榮之大理評事程君良輔君鄉人而予同年友也以其事屬為序夫屠公以執法重臣總兩廣三十府州事自藩臬閫府而下孰不磨洗淬礪蘄得公之知而獨垂意於君至更數載處稠衆中而猶識其形容君為小官樹能聲受知於大臣當升台之初首被顯擢無左右為之先容無上官為之薦引豈非天下之至公不世之奇遇哉予謂使大臣之用人恒若屠公之於君則天下必無遺才使士之致身皆若君之自立則天下必無倖進是誠可以激委靡而勵貪競者故不讓而為之書
  東園聯句詩序
  今年春李君原復拜秋官屬分司南京予與君同鄉同年且居相比㑹見無朝夕一旦當别去殊不能為懷自始拜至未行無事必㑹君主楊氏所居東有園方數畆中有亭古檜四章植亭之前後錯以嘉卉方春之䦨落英繽紛綠隂繁鮮入其中忘其為京邑喧囂之地也而吾二人每㑹必於是衛氏兄弟及趙君天常曹君宗孝輩間一再至焉每酒酣壺矢博奕分朋間作凡所以佐歡者無不至興至則聯為歌詩率意口占不復繩削故句雖多鮮成章成章而可誦者累數㑹僅三數篇視遠游㑹合諸什遠矣至於抒意寫情各隨所得而一時人情物態尚於是有考焉以是不忍棄去録之題其首曰東園聯句而以歸于君聞之楊氏東園故大學士東魯許公之所營園中樹多其手植公去吾鄉先生祭酒陳公嗣居之厯故少宗伯新昌于公大司馬馬公又更今大司徒闗西秦公以及於楊而吾人獲寄迹焉所從來遠矣逝者不可作存者不復來居斯亭固無恙自初闢至今登之者凡幾人興衰寵辱違離遇合之故涉於斯者凡幾變人當其時溺焉而不知按迹而思之其可慨者多矣有如斯亭而有知視夫赫然炎淒然涼倐興忽滅於其前者曽不滿夫一哂而奚論夫區區一離合之間哉又况綺語浮言雕蟲篆刻漫乎無足恃邪然則是詩也以識一時之别固不可以已書之巻軸秪以益斯園之陳迹而増感慨於無窮終亦安所為也巻以録聯句故書於首後凡為李君作者聯書之
  送黄天章序
  仕而同朝皆友也而同年為獨親同年而岀於一鄉且同學也則其情又非九州四海之人之比而其所以喜同樂憂同悲願相近而無相遠者亦豈非人之情也哉夫人之情無窮而天下事不能盡如所願於是歎惜憤惋慷慨傷懷而江文通之所陳者作矣是又豈非人之情也邪黄君天章與予生同鄉成化庚子同選入邑庠為弟子員癸夘同鄉試自是每舉必偕𢎞治壬子同領解明年登進士又同予寓城西去君不半舍每朝退無事必相過考古今論文義相對竟日或秉燭更僕至夜分乃罷酒酣慷慨相屬必以道義有過必面規之蓋京邑之交無親如吾二人與李君原復者丙辰春試予在鎖院中夢君當遠行寤而疑之日暮報至以君主南京刑部事嗟乎君之與予同者多矣君之名第不當在分司豈離合有數終不能免邪將禄位有方非人之所能為邪丈夫之生固有事于四方而情之親者則有不能以自克矣雖然親之至則凡所以為之者將無不盡其誠蓋居欲其相比也游欲其相從也一觴豆一詠歌欲對舉而互評也此情之私也至於德業欲其修操履欲其堅諳厯欲其周以為他日臨大事決大議之基本而垂聲譽於無窮則雖遠涉萬里厯試小官亦在所不計而况於兩都迭處位望適均者哉抑吾又有為天章喜者士窮而家居雖日侍膝下無以為親榮仕而顯榮矣或遺親萬里外天章官南曹去家僅五百里高堂重慶樓航板輿不旬日可徃還也有秩禄以為養無離别以為親憂則向所以惜君者乃今方有羨焉而他尚何説哉天章行五日予方録送行者之作將序次以寄而原復次選亦南都情事參雜不覺其辭之煩也天章其有感於斯哉
  贈宋德威序
  徃歲河隄役興上命右副都御史今户部侍郎劉公徃督其事明年平江伯陳公偕中貴人繼徃幕屬參佐皆選于衆擇其良以行宋君德威以精筆札預選又明年乙夘河隄成録功加平江太子太保及中貴人俱益俸有差進劉公左副都御史各賜白金文幣又差次其從官各以勞頒賞而德威陞軍器局副使與德威厚者董生廷春輩為君榮而思有以朂之也謁予請為序予觀古以幕府效能而建功於當世垂名于竹帛者非特其才能足以自見亦由遇其時適當用之酈生以下齊聞陳琳以草檄著賈翊以料敵稱栢耆孔巢父以將命顯彼皆以其才適遇其時故能有其功而成其名向使數君者當休明之運出其才能雖或有所見焉而未必其彰彰顯著如此也德威際休明之運者也操鉛毫坐幕府中治文書之外食其之辯孔璋之筆賈之謀栢孔之頰舌雖工無所施也而適以河隄故乃獲效其功勤以克有成績受天子之寵命是雖君才能之適用而機㑹之逢夫亦豈偶然哉董生輩之所以榮之誠是也然吾聞德威居家孝尤好讀吾儒書充儒書之説與孝其親之心茍天地寧而萬物順吾沒齒而無聞固以無憾張秋之有功吾以受賞而使吾之有功民已受病矣受賞者之榮固不償受病者之戚之深也然則居是位也固當惕然思天命之是荅而敢有一毫自憙以重戚吾人哉生輩思以朂君而吾適有見於此亦以德威儒者可告而告之而非以為佞也
  送王民瞻歸省序
  昔周人美宣王之中興也不稱宣王稱其臣尹吉甫其詩曰文武吉甫萬邦為憲其序吉甫之成功也不直稱吉甫稱其友張仲其詩曰侯誰在矣張仲孝友夫張仲之功業不見於當世吉甫之賢不尚於宣王而詩人之言若此何哉君者任人而成功者也人臣者集衆善以事君者也君不得臣無以成其功臣不知所與亦無以佐其君而成功故夫翊周家之興運者吉甫也使吉甫之能若是者張仲也有仲之孝友而後有吉甫之文武有吉甫之文武而後有中興之功仲其可以輕視之哉國家重元勲之胄既世其爵而尊顯之又為擇師儒以訓迪之其為師者選於鄉而升之吏部考其行能稱而後得居焉若是者豈不以張仲之事望之歟而居是位者又可以非其人也王君民瞻教豐城侯家三年既授職有章服矣請于朝省其二親於東呉鄉人皆為詩以送予不喜王君之得官榮其親而喜豐城之得君無忝於張仲慶將來之大有所聞也故為序以先之
  送王通判序
  龍城王君道濟以成化庚子薦其鄉迄𢎞治丙辰凡六舉卒不第於是君勌於塲屋矣走吏部書判入高等除通判徽州府六月命下徽州人之在京者咸以次通謁退相語以得人賀將行設祖道大理評事程君良輔進士程君時昭出言于衆曰君侯起南服以明經取高科如拾地芥何其易也已而連戰連北于有司若與初相背馳又何其難也吾州居萬山中土确而民臞通判古監州一郡之生民利害欣戚無所不當論宜得明經術通古今知忠上而愛下者居之而後民乃有瘳焉若天之抑君而至於斯也其殆有意乎唐人有言賢人屈而遠人安夫欲安遠人雖屈賢人且為之况吾州為南畿輔密邇宸極根本之所係乎則吾君與執政者之置君於此亦未為無意也夫侯之倅吾州也天為之吾君與執政者為之侯宜何以承天之貺荅吾君與執政者之cq=46意也吾州之人又何修而䝉侯之休澤也於是更酌酒以屬侯退以其事屬予序予嘉王侯釋褐佐方州得詩書文物之鄉得以展其志又嘉二君之有辭能推天以及人使聴者竦然有不敢茍焉之意得邦人愛其上之體於是乎書若紀侯之政聲以嗣新安名宦之後而徵兩程之言則有待於他日也
  送張趙州復任序
  士之岀而為天子令一邑守一州能不負所託而以寧其民此豈獨其上之福哉然而世之人其不為此者何其紛紛也吾嘗執此以論天下之故未嘗不扼腕歎息於平居蓋古之君子其窮而學也則必師孔孟法伊周以求實其德而其出而仕也則將推所得以濟斯人初非為其身也若是者世不可謂無其人然而鮮矣其次將欲自立於當世以顯其名榮其身則亦必盡力所事而後乃可以得之譬之農人則力耕而志獲者也而今也不然其引日計時志巖廊而希卿相者比比也至觀其政則有人所不知者而日倀倀焉惟捷徑之步以覬於一得物之不䘏而惟進之圖古之人誠不敢望而所謂顯名而榮身者亦豈若是哉新安張一之以鄉進士為趙之臨城令政有惠績臨城之士民宜之三年天子賜敕封其親未九載民伏闕請留以為趙州守天子復從之其在州如在臨城鑿渠以溉田置磑以便民至旁郡有疑獄皆於君決之部使者表其賢前後旌勞者數矣冬十一月來報政銓曹將擢用之俾還牧其人以俟夫君之為令也民愛之君寵之其為守也部使者復旌之其報政而來也銓曹復將用之君之為政者誠盡其力而人亦何負於君也哉吾以為凡任司牧者皆若君則民受其惠而身享其榮豈獨其上之福而不肯為哉進士王君希仁庶吉士戴君寳之皆嘗學于君其弟遜之又私淑君之門人者於君之行為予道其詳請書以為贈予諾而不辭且以明禄位之顯揚惟令徳之能稱而遑遑於外騖者或表裏之俱亡因以益君之自信也君名清一之其字未仕以尚書教授名士多岀其門異乎有體而無用者云
  送顧維庸序
  自我文皇之定都于燕也六軍百官之衆皆從而北朝覲訟獄蠻夷賔貢凡機務之重者悉歸焉故南京之官府號為無事大臣之久勞于内與士大夫之安靜退者皆樂之而朝廷以是為根本之地也雖一命之士亦必擇其人而不輕禮部在南京尤號無事然其所職宗廟社稷之典學校教化王政之本原司務於部中事無所不當問清簡之中有嚴重者存焉則南猶北也故常以端重文雅之士為之非是人也不在兹選今年冬大理司務顧君維庸從謁告起得之大理簿書刑獄之司也日出而退朝衣赭關木之徒纍然候堂下臺省吏抱文書上司務司務省識之惟謹顧吏送兩寺比其還也亦如之一日之間文移溢目鞭笞敲朴悲號寃愬之聲盈耳也仁人君子居是地不能使無一夫之不得其所縱責不在我其心宜何如而以視夫掌宗社神人之典學校教化王政之本原而又處南京清簡之地雖倐來忽徃有跋涉之勞在吾人誠不能無介然而先生之樂又何以易此也先生之行也南山内翰合鄉人餞于水雲亭各賦詩予亦同作矣喬君時章以情之無已也俾復申以言予惟明天子方清化原奬亷退黜貪求先生之樂不可使在位有一人之不知者用敢約羣言之㫖敷暢之而不厭於複云
  送黄僉事赴浙江序
  凡外臺使之職專勑而行者學政兵戎之外惟屯田為至繁他使者各專一事雖重而得以致精焉屯田與倉儲水利相終始以一人總三官之務其功非可一日成而其𡚁之深則有積歲而莫盡者蓋今邊闗内地莫不有屯田然其膏腴而便利者類侵於豪右屯兵所占其入無幾當歲之秋朝廷顧輦金帛市邊人以充費東南財賦所出溝渠塘堰之制宜日講求而每歲使者岀按有司之籍取高深廣厚之數而已遇凶歲焦枯汎溢彌數州邑亦視以為常也夫民得土而生財由土而岀二職既壞而曰我能實倉儲謂民無傷世寧有是哉晉江黄汝栗自刑部員外郎拜僉憲浙江實奉勑領屯田事浙江東南大藩也北通江淮南控閩廣屯田使所理三江五湖之大蘇公之隄賀監之湖單鍔任仁發之所講畫夏忠靖之所經營者皆在焉地廣則務殷時平則吏玩其間積漸得無有前所陳者乎其無之則民之幸國之福也即萬有一焉居是位者得晏然而已哉君起家進士宰名都理江淮刑獄所至著聲績久而為是官以其厯涉諳練之餘宜必有度前聞聳後觀為國家建百世之利者予蓋深有望焉談君朝宣請予為送君序遂援筆而書之嗚呼君其無使予為空言哉
  送劉指揮序
  昔漢高之起也豐沛多功臣光武之興也南陽多貴人皆聲施當世慶流苗裔垂姓名於無窮豈非感㑹風雲遇得其時者哉我太祖龍飛鳳陽一時佐命之臣崛起壠畆之中踐公台之位巍巍煌煌與蕭曹賈鄧相後先天下已平列爵剖符傳之萬世嗚呼盛矣及文皇起幽都其奮勇而從克成茂勲者子孫賴之至于今弓裘圭組並耀而爭馳一人之興其意氣之相感時命之相參誠亦非偶然哉定興劉培之自其高祖海有功永樂初累官敘南衛指揮僉事祖寧以死事進其子同知至培之五世矣今年襲其父職還成都其内兄李鴻臚和卿予舊館人也因識君于其第將行以和卿乞贈言嗚呼予何言哉海内承平百餘年干戈戢而不試功臣之世藉其先休荷國寵靈懷印結綬行呵擁於通都大邑中有終其身不履行陳者推其心茍非木石寧不思所以報其上不忝其先哉夫思報其上以不忝其先宜自其初服始則吾於培之其得無望乎西川國之重邊君五世居之凡土之故與士大夫之賢否宜皆熟知之韋南康李贊皇之功烈今雖未易班也抑其規畫有可施於今者若高崇文呉玠兄弟之為將其猶可望乎吾將於君之歸而卜之毋徒曰天下平是非其所急也
  送臧瑞周復任嵊縣序
  越之嵊人有仕為錦衣千戸者曰謝君汝容與予居相比數為予言嵊尹臧君之賢曰自斯人之涖吾邑也而官無廢事杠梁陂堰飭必以時自斯人之涖吾邑也而民無失職下相勸于義自斯人之涖吾邑也而士知自貴交勵於德業俗以康乂政乃大凝蓋數十年來鮮其儷者以吾父兄之賴之也如論國家之用人非君則誰其可臧君之先公以詩經教吾華亭君與兄瑞魯實從予少不及事而聞先生長者言故嘗識君名及君兄弟連發解山東文章式天下擢進士有聲于時故與之游者皆豔慕欣欣焉鵷雛驥子人見其絶塵土決青雲而厲九州情固有不能已者然一不知君臨政之美復彰彰如是也今年春君滿三歲書績于銓曹上將畢其能俾還復任汝容走予乞為文壯其行夫君之少而學也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東江家藏集,卷十六>兄弟競爽珠聯玉暎吾鄉之先達能言之而予願聞焉及君之為政則知者鮮矣而予復因謝君而得之吾鄉之人士且將因予而有聞君之先公固不鄙吾土而推桐鄉之愛則如君者豈異兼謨之於文惠也故予於汝容之請不辭焉而以發吾情雖然嵊一邑也故誦君之政者惟嵊人而吾之所聞亦止於嵊人其為言也亦然君他日還朝以其施之嵊者博濟於天下則其聞與言又不止於今矣







  東江家藏集巻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東江家藏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