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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全書/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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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 栗谷先生全書
卷之二十五
作者:李珥
1749年
卷二十六

聖學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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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政第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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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善章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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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君臣旣相得矣。而必須取人之善。羣策畢擧。然後可以致治。故取善次之。

伊尹曰。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無自廣以狹人。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商書咸有一德。下同。○伊尹陳戒太甲之辭

蔡氏曰。言君民之相須者如此。欲太甲不敢忽也。無。毋同。伊尹又言。君民之使事。雖貴賤不同。至於取人爲善。則初無貴賤之間。蓋天以一理賦之於人。散爲萬善。人君合天下之萬善。而後理之一者。可全也。苟自大而狹人。匹夫匹婦有一不得自盡於上。則一善不備。而民主亦無與成厥功矣。

德無常師。主善爲師。善無常主。協于克一。

蔡氏曰。無常者。不可執一之謂。師。法。協。合也。德者。善之總稱。善者。德之實行。一者。其本原統會者也。德兼衆善。不主於善。則無以得一本萬殊之理。善原於一。不協于一。則無以達萬殊一本之妙。博而求之於不一之善。約而會之於至一之理。此聖學始終條理之序。與夫子所謂一貫者幾矣。

箕子告武王曰。凡厥庶民。有猷有爲有守。汝則念之。不協于極。不罹于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則錫之福。周書洪範

蔡氏曰。有猷。有謀慮者。有爲。有施設者。有守。有操守者。是三者。君之所當念也。不協于極。未合於善也。不罹于咎。不陷於惡也。所謂中人也。受者。不拒之也。見於外而有安和之色。發於中而有好德之言。則錫之以福。福者。爵祿之謂。

子曰。君子不以言擧人。不以人廢言。論語

南軒張氏曰。以言擧人。則行不踐者進矣。此固不可也。然而雖使小人言之而善。亦不害其爲善言也。以人廢之。則善言棄矣。

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爲舜乎。中庸○亦孔子語

朱子曰。舜之所以爲大知者。以其不自用而取諸人也。邇言者。淺近之言。猶必察焉。其無遺善可知。然於其言之未善者。則隱而不宣。其善者則播而不匿。其廣大光明又如此。則人孰不樂告以善哉。兩端。謂衆論不同之極致。蓋凡物皆有兩端。如小大厚薄之類。於善之中。又執其兩端。而量度以取中。然後用之。則其擇之審。而行之至矣。然非在我之權度。精切不差。何以與此。

孟子曰。大舜。善與人同。舍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爲善。自耕稼陶漁。以至爲帝。無非取於人者。孟子。下同。

朱子曰。善與人同。公天下之善而不爲私也。舜之側微。耕于歷山。陶于河濱。漁于雷澤。

取諸人以爲善。是與人爲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爲善。

朱子曰。與。猶許也。助也。取彼之善。而爲之於我。則彼益勸於爲善矣。是我助其爲善也。能使天下之人。皆勸於爲善。君子之善。孰大於此。此言樂善之誠。初無彼此之間。故其在人者。有以裕於己。在己者。有以及於人。

詩曰。先民有言。詢于芻蕘。大雅板之篇

朱子曰。先民。古之賢人也。芻蕘。采薪者。○豐城朱氏曰。淺近之言。至理存焉。不可以其人之賤而忽之也。

易曰。知臨。大君之宜。吉。臨卦六五爻辭

程子曰。五居尊位。而下應於二剛中之臣。五是君位。二是臣位。五二爲相應之爻。是能倚任於二。不勞而治。以知臨下者也。夫以一人之身。臨乎天下之廣。若區區自任。豈能周於萬事。故自任其知者。適足爲不知。惟能取天下之善。任天下之聰明。則無所不周。其知大矣。大君之所宜也。其吉可知。

臣按。天下至廣也。事機至煩也。人主以眇然之身。處靜居簡。而應之有裕者。不過集天下之智。以決天下之事爾。人各有智。故愚者亦有一得。苟能悉取衆智。合爲一智。而在我衡鑑。精明得中。則天下雖廣。運之掌上。事機雖煩。決之建瓴矣。蓋以天下之目爲目。則明無不見。以天下之耳爲耳。則聰無不聞。以天下之心爲心。則睿無不思。此聖帝明王所以鼓舞天下。而不勞心力者也。反是者則蔽於自聖。痼於自用。衒其聰明。陵駕一世。視天下之人。擧歸於莫己若。而帷薄之間。蕭墻之內。見聞尙有所不及。況於天下之廣乎。嗚呼。不自聖智。務取於人。似乎卑下。而實是大舜之所服行也。以舜之聰明。豈有所不及於人。而必曰取人爲善。何哉。誠以道理無窮。而聖人之心。廣大公明。聞一善言。沛然由之。無閒於人己。故集天下之善。爲一己之用。此舜之所以極其聖也。何必自聖自用。務高於舜。而反趨暗塞之徑乎。或問。人君雖欲集合羣策。而賢士無應命者。則奈何。曰。只患人君無好善之誠耳。夫苟好善以誠。則士將輕千里而來。賢者欲行其道。智者欲盡其術。直者思獻其忠。勇者思效其力矣。何憂士之不應命乎。若有好善之名。而無其實。羣策旣集。權度失當。指蘭爲臭。指炭爲白。鏌鋣爲鈍。鉛刀爲銛。又或是非邪正。茫無取捨。發言盈庭。一不見施。杳然若墜深井之中。則士將望望而去矣。後雖有求言聘士之時。孰敢有應命者乎。此皆人主所自取也。得失如斯。伏惟殿下垂察焉。

識時務章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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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智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爲急。羣策雖集。必先取其切於時務者。故識時務次之。

論學。便要明理。論治。便須識體。程氏遺書○明道先生語

葉氏曰。論學而不明理。則徒事乎詞章記誦之末。未爲知學也。論治而不識其體。則徒講乎制度文爲之末。未爲知治也。

慮善以動。動惟厥時。商書說命

蔡氏曰。善。當乎理也。時。時措之宜也。慮固欲其當乎理。然動非其時。猶無益也。聖人酬酢斯世。亦其時而已。○易曰。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而四時不忒。聖人以順動。則刑罰淸而民服。○薛氏曰。處大事。識爲先。斷次之。

右泛言時務之當識

○易曰。雲雷屯。君子以。經綸。屯卦象辭

程子曰。雲。爲雨而未成者也。未能成雨。所以爲屯。君子觀屯之象。經綸天下之事。以濟於屯難。經綸。謂營爲也。○朱子曰。屯難之世。君子有爲之時也。

子曰。黃帝堯舜氏作。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易繫辭

程子曰。識變知化爲難。古今風氣不同。故器用亦異。是以。聖人通變。使民不倦。各隨其時而已矣。

孟子曰。君子創業垂統。爲可繼也。孟子。下同。

朱子曰。君子造基業於前。而垂統緖於後。不失其正。令後世可繼續而行耳。

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爲也。

朱子曰。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爲。心之正也。

右言創業之道

○說曰。監于先王成憲。其永無愆。商書說命○傅說戒高宗之辭

蔡氏曰。憲。法。愆。過也。言法必監于先王。先王成法者。子孫之所當守也。

詩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大雅假樂之篇

朱子曰。愆。過也。率。循也。章。典法也。所行不過差。不遺忘者。以其循用舊典故也。○漢酇侯蕭何薨。曹參代何爲相。壹遵何約束。擇郡國吏訥於文辭重厚長者。卽召除爲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務聲名者。輒斥去之。見人有細過。專掩匿覆蓋之。府中無事。帝怪相國不治事。參曰。高帝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旣明。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帝曰。善。參爲相國三年。百姓歌之曰。蕭何爲法。較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淸淨。民以寧壹。

右言守成之道

○易曰。恒。亨。利有攸往恒卦彖辭

程子曰。恒者。常久也。恒之道。可以亨通。非守一隅而不知變也。故利於有往。惟其有往。故能恒也。一定則不能常矣。惟隨時變易。乃常道也。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非知道者。孰能識之。

又曰。革言。三就。有孚。革卦九三爻辭

程子曰。革言。猶當革之論。就。成也。合也。審察當革之言。至於三而皆合。則可信也。事之當革。若畏懼而不爲。則失時爲害。惟當愼重之至。不自任其剛明。審稽公論。至於三就而後革之。則無過矣。

又曰。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尙于中行。泰卦九二爻辭

程子曰。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四者。處泰之道也。人情安肆。則政舒緩。而法度廢弛。庶事無節。治之之道。必有包含荒穢之量。則其施爲寬裕詳密。弊革事理。而人安之。若無含弘之度。有忿疾之心。則無深遠之慮。有暴擾之患。深弊未去。而近患已生矣。故在包荒也。用馮河。泰寧之世。人情習於久安。安於守常。惰於因循。憚於更變。非有馮河之勇。不能有爲於斯時也。馮河。謂其剛果足以濟深越險也。自古泰治之世。必漸至於衰替。蓋由狃習安逸。因循而然。自非剛斷之君。英烈之輔。不能挺特奮發。以革其弊也。故曰用馮河。或疑上云包荒。則是包含寬容。此云用馮河。則是奮發改革。似相反也。不知以含容之量。施剛果之用。乃聖賢之爲也。不遐遺。泰寧之時。人心狃於泰。則苟安逸而已。惡能復深思遠慮。及於遐遠之事哉。治夫泰者。當周及庶事。雖遐遠。不可遺。若事之微隱。賢才之在僻陋。皆遐遠者也。時泰則固遺之矣。朋亡。夫時之旣泰。則人習於安。其情肆而失節。將約而正之。非絶去其朋與之私。則不能也。故云朋亡。自古立法制事。牽於人情。卒不能行者。多矣。若夫禁奢侈。則害於近戚。限田產。則妨於貴家。如此之類。不能斷以大公而必行。則是牽於朋比也。治泰。不能朋亡。則爲之難矣。治泰之道。有此四者。則能配合中行之義也。尙。配也。○又曰。治道。亦有從本而言。亦有從事而言。從本而言。惟從格君心之非。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若從事而言。不救則已。若須救之。則須變。大變則大益。小變則小益。○董氏曰。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爲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古人有言曰。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臨政願治。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則可善治。善治則災害日去。福祿日來。○朱子曰。古者禪授之懿。莫如堯舜之盛。而舜承堯禪。二十有八年之間。其於禮樂刑政。更張多矣。其大者。擧十六相。皆堯之所未擧。去四凶。皆堯之所未去。然而舜不以爲嫌。堯不以爲罪。天下之人。不以爲非。因革損益。顧義理如何耳。

右言更張之道

臣按。時務不一。各有攸宜。撮其大要。則創業守成與夫更張三者而已。創業之道。非以堯舜湯武之德。値時世改革之際。應乎天而順乎人。則不可也。此無以議爲。若所謂守成者。聖君賢相。創制立法。治具畢張。禮樂濟濟。則後王後賢。只得按其成規。垂拱遵守而已。所謂更張者。盛極中微。法久弊生。狃安因陋。百度廢弛。日謬月誤。將無以爲國。則必有明君哲輔。慨然興作。扶擧綱維。喚醒昏惰。洗滌舊習。矯革宿弊。善繼先王之遺志。煥新一代之規模。然後功光前烈。業垂後裔矣。守成者。雖中主具臣。亦可勿失。守成易。更張者。非有高見英才。則不能也。更張難。當守成而務更化。則是無病而服藥。反致成疾矣。當更張而務遵守。則是嬰疾而却藥。臥而待死矣。或問。守成非大無道之世。則皆能仍舊矣。若更張。則必待其人。雖欲更張。而無其人則奈何。曰。不然。人君無意於斯世則已矣。如使誠心願治。則明明揚仄陋。豈無其人乎。自古。人君曷嘗有學道好賢。志濟蒼生。而求賢不遇。竟不能有爲者乎。惟其所學非道。所好非賢。故志雖勤。而道益離。賢益遠耳。譬如子孫守先人之舊宅。年深材故。腐朽將頹。而非遇工師。不能修改。主厥家者。將不遠千里。急求工師乎。抑諉以不得工師。坐而視其傾圮乎。更張弊政。何以異此。嗚呼。人情安於故俗。世習溺於前規。膠柱鼓瑟。守株待兔。苟幸目前之無事。釀成意外之奇禍者。多矣。伏惟殿下深戒焉。

法先王章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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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時務之宜。雖能曉達。先王之政。不能追復。則譬如不遵規矩。手造方圓。終不能挽回世道。以成至治。故法先王次之。

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孟子。下同。

范氏曰。此言治天下不可無法度。仁政者。治天下之法度也。

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於後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

朱子曰。仁心。愛人之心也。仁聞者。有愛人之聲聞於人也。先王之道。仁政是也。○范氏曰。齊宣王不忍一牛之死。以羊易之。可謂有仁心。梁武帝終日一食蔬素。宗廟以麪爲犧牲。斷死刑。必爲之涕泣。天下知其慈仁。可謂有仁聞。然而宣王之時。齊國不治。武帝之末。江南大亂。其故何哉。有仁心仁聞。而不行先王之道故也。

故曰。徒善不足以爲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朱子曰。徒。猶空也。有其心。無其政。是謂徒善。有其政。無其心。是謂徒法。程子嘗言。爲政須要有綱紀文章。謹權審量。讀法平價。皆不可闕。而又曰。必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正謂此也。

爲高。必因丘陵。爲下。必因川澤。爲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

朱子曰。丘陵。本高。川澤。本下。爲高下者因之。則用力少而成功多矣。

規矩。方圓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欲爲君。盡君道。欲爲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

朱子曰。法堯舜。以盡君臣之道。猶用規矩。以盡方圓之極。

說曰。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于古訓。乃有獲。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商書說命

蔡氏曰。古訓者。古先聖王之訓。載修身治天下之道。二典三謨之類。是也。不師古訓。而能長治久安者。非說所聞。甚言無此理也。○程子曰。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後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又曰。三代之治。後世決可復。不以三代爲治者。終苟道也。

臣按。後世之君。非不慕三代之盛。而只以古今異宜。莫之敢行。明道先生箚子。極論三代之可復。而言皆摭實。可據而行。故謹錄于左。

程子上箚於神宗曰。臣竊謂聖人創法。皆本諸人情。極乎物理。雖二帝三王。不無隨時因革。踵事增損之制。然至乎爲治之大原。牧民之要道。則前聖後聖。豈不同條而共貫哉。蓋無古今無治亂。如生民之理有窮。則聖王之法可改。言不論古今治亂。若生民之理有窮。則惟以聖王之法。可改其弊。後世能盡其道則大治。或用其偏則小康。此歷代彰灼著明之效也。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於今。姑欲循名。而遂廢其實。此則陋儒之見。何足以論治道哉。然儻謂今人之情。皆已異於古。先王之迹。不可復於今。趣便目前。不務高遠。則亦恐非大有爲之論。而未足以濟當今之極弊也。謂如衣服飮食宮室器用之類。苟便於今。而有法度者。豈亦遽當改革哉。惟其天理之不可易。人所賴以生。非有古今之異。聖人之所必爲者。固可槪擧。然行之有先後。用之有緩速。若夫裁成運動。周旋曲當。則在朝廷講求設施如何耳。古者。自天子達於庶人。必須師友。以成就其德業。故舜禹文武之聖。亦皆有所從學。今師傅之職不修。友臣之義未著。所以尊德樂善之風。未盛於天下。此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天生烝民。立之君。使司牧之。必制其恒產。使之厚生。則經界不可不正。井地不可不均。此爲治之大本也。唐尙能有口分授田之制。今則蕩然無法。富者跨州縣而莫之止。貧者流離餓殍而莫之恤。幸民雖多。而衣食不足者。蓋無紀極。生齒日益繁。而不爲之制。則衣食日蹙。轉死日多。此乃治亂之機也。豈可不漸圖其制之之道哉。此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古者。政敎始乎鄕里。其法起於此閭。族黨州鄕酇遂。以相聯屬統治。民相安而親睦。刑法鮮犯。廉恥易格。此亦人情之所自然。行之則效。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庠序之敎。先王所以明人倫。化成天下。今師學廢。而道德不一。鄕射亡。而禮義不興。貢士不本於鄕里。而行實不修。秀士不養於學校。而人材多廢。此較然之事。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古者。民必有九年之食。無三年之食者。以爲國非其國。臣觀天下耕之者少。食之者衆。地力不盡。人功不勤。雖富室强宗。鮮有餘積。況其貧弱者乎。或一州一縣。有年歲之凶。卽盜賊縱橫。飢羸滿路。如不幸有千里之災。連年之歉。則未知朝廷以何道處之。其患不可勝言矣。豈可曰昔不至是。因以幸爲可恃也哉。固宜漸從古制。均田務農。公私交爲儲粟之法。以爲之備。此亦無古今之異者也。聖人奉天理物之道。在乎六府。六府之任。治於五官。山虞澤衡。各有常禁。故萬物阜豐。而財用不乏。今五官不修。六府不治。用之無節。取之不時。豈惟物失其性。材木所資。天下皆已童赭。斧斤焚蕩。尙且侵尋不禁。而川澤漁獵之繁暴殄。天物亦已耗竭。則將若之何。此乃窮弊之極矣。惟修虞衡之職。使將養之。則有變通長久之勢。此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古者。冠昏喪祭。車服器用。等差分別。莫敢踰僭。故財用易給。而民有常心。今禮制未修。奢靡相尙。卿大夫之家。莫能中禮。而商販之類。或踰三公。禮制不足以檢飭人情。名數不足以旌別貴賤。旣無定分。則奸詐攘奪。人人求厭其欲而後已。豈有止息者哉。此爭亂之道也。則先王之法。豈得不講求而損益哉。此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此特其端緖耳。臣特論其大端。以爲三代之法。有必可施行之驗。如其綱條度數。施爲注措之道。則審行之。必也稽之經訓而合。施之人情而宜。此曉然之定理。豈徒若迂疏無用之說哉。惟聖明裁擇。

臣按。三代之道。決可行於今日。程子之論。詳矣。只是蔽於流俗。終不克行。文武之政。付之空言。上下數千年間。長夜寥寥。可爲於邑。夫仁政必可行者。聖賢之說也。古道不可復者。俚俗之談也。時君世主。不信聖賢之說。深契俚俗之談。其故何哉。自無嚮道之志。又乏好賢之誠。宜乎樂因循而憚振作也。幸而人君欲行古道。親近儒臣。稍有所爲。則流俗之謗。羹沸蜩喧。必使沮敗而後已。人君信道不篤。知賢不深。安得守初心而不變哉。蓋流俗之痼。難於猝變。一朝施以古道。則羣情不安。初閒。轉見橫逆。乃事勢之必然也。以此爲拘。竟不能有爲。則世道之降。何時可回乎。譬如患冷疾者。客熱寄于胸膈之上。稍用治冷之劑。則煩痞尤甚。若患客熱。恒飮冷藥。則腹中積冷。無時可醫。終亦必死而已矣。嗚呼。後世之所謂士者。所讀者。典謨誥訓。所慕者。孔孟程朱。孰敢以非聖之言。出諸其口乎。至於行身爲政。則大有不然者。一欲以聖賢之敎。施於邦國。則輒羣驚族駭。左排右抑。以爲不測之禍。將起於朝夕。若聞安常守故之論。則同辭唱和。比於布帛菽粟。果若是則聖賢設虛言。以欺後世。讚烏喙爲美饌。指水火爲可蹈。而鄕里麤鄙之語。乃能平正的實。傳萬世而無弊也。六籍何必讀。五敎何必設乎。噫。人臣非毀古道者。是鄙夫之眞情也。所可恨者。人主莫之悟耳。何則。彼鄙夫者。所好者爵祿。所貪者權勢。所求者賄賂。所樂者奢淫。所便者安逸。偸時得路。志滿氣盈。苟幸目前。不見禍敗而已。異日宗社之憂。豈其所憂乎。誠使人主有志於復三代之治。而求賢委任。則其爵祿不可保也。摠攬綱紀。則其權勢不可固也。朝廷淸明。則賄賂不可受也。禮義成俗。則奢淫不可獨也。考績黜陟。則安逸不可恒也。如是則人君之行古道。乃鄙夫之鴆毒也。安得不同心盡力以撓之乎。間有賢士大夫識見淺短。只好安靖者。亦從而助之。尤足以取信於人主。而士之懷才抱道。可以經濟者。又皆韞櫝待賈。不敢輕進。無以自達於人主焉。若在廷之能談古道者。不過狂簡疏脫之流耳。豈足以明治體。止羣咻。以得人主之傾向乎。此古道之所以終不能復也。必也人主穆爾深思。沛然夬決。必得學明行高。才誠兼備之士。爲之輔佐。一年有一年功夫。而不使俗論廁乎其間。然後疑難者漸信。非笑者漸服。忌嫉者漸伏。而古道之行。可庶幾也。伏惟殿下省念焉。

謹天戒章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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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人君事天。如子事父。念念對越。不可少忽。人事旣已愼修。而天戒尤當祗畏。故以謹天戒次之。

伊尹曰。嗚呼。惟天無親。克敬惟親。民罔常懷。懷于有仁。鬼神無常享。享于克誠。天位艱哉。商書太甲

蔡氏曰。敬仁誠。各因所主而言。天謂之敬者。天者。理之所在。動靜語默。不可有一毫之慢。民謂之仁者。民非元后。何戴。鰥寡孤獨。皆人君所當恤。鬼神謂之誠者。不誠無物。誠立於此。而後神格於彼。三者所當盡如此。人君居天之位。其可易而爲之哉。分而言之則三。合而言之。一德而已。

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德。商書咸有一德○亦伊尹語

蔡氏曰。二三則雜矣。僭。差也。

禹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虞書大禹謨

蔡氏曰。惠。順。迪。道也。逆。反道者也。惠迪從逆。猶言順善從惡也。言天道可畏。吉凶之應於善惡。猶影響之出於形聲也。

詩曰。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國。大雅大明之篇

朱子曰。小心翼翼。恭愼之貌。卽所謂敬也。文王之德。於此爲盛。昭。明。懷。來。回。邪也。方國。四方來附之國也。此言善以受福

成湯作誥曰。夏王滅德作威。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天道福善禍淫。降災于夏。以彰厥罪。商書湯誥

蔡氏曰。桀旣淫虐。故天降災以明其罪。意當時必有災異之事。如周語所謂伊洛竭而夏亡之類。此言淫以受禍。

右言福善禍淫之理

○胤侯曰。先王克謹天戒。臣人克有常憲。百官修輔。厥后惟明明。夏書胤征

蔡氏曰。謹者。恐懼修省。以消變異也。常憲者。奉法修職。以供乃事也。君能謹天戒於上。臣能有常憲於下。百官之衆。各修其職。以輔其君。故君內無失德。外無失政。此其所以爲明明后也。

詩曰。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大雅板之篇

朱子曰。渝。變也。王。往通。言出而有所往也。旦亦明也。衍亦寬縱之意。言天之聰明。無所不及。不可以不敬也。○董氏曰。人之所爲。其美惡。乃與天地流通。而往來相應。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尙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無道之世。天盡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匡衡曰。天人之際。精祲有以相盪。善惡有以相推。事作於下者。象動於上。陰陽之理。各應其感。陰變則靜者動。地震之類陽蔽則明者晻。日食之類水旱之災。隨類而至。

帝曰。降亦作洚水儆予。虞書舜典

眞氏曰。按孟子曰。水逆行。謂之洚水。其災雖起堯時。至舜攝位。害猶未息。故舜自謂此天之所以儆我也。聖帝明王之畏天省己。類如此。其後。成湯憂旱。亦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與。使人疾與。宮室崇與。女謁盛與。苞苴行與。讒夫昌與。夫以成湯之聖。安得有此。而反躬自責。若是其至。湯之心。卽舜之心也。至漢武帝時。公孫弘乃曰。堯遭洪水。使禹治之。未聞舜之有水也。若湯之旱。則桀之餘烈也。夫舜以水自儆。而弘歸之於堯。湯以旱自責。而弘歸之於桀。姦諛之情所以惑誤其君。使傲忽天戒者。凡皆若此。不可以不察。

周公曰。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周書無逸

眞氏曰。謂其能盡敬畏之誠。而以天命律己也。○史記曰。太戊立。伊陟爲相。桑穀生于朝。一暮大拱。太戊懼。問伊陟。伊陟曰。臣聞妖不勝德。帝之政。其有闕與。帝其修德。太戊從之。祥桑枯死。殷道復興。號稱中宗。

漢宣帝詔曰。朕不明六藝。鬱于大道。是以。陰陽風雨未時。其博擧吏民厥身修正。通文學。明於先王之術者。前漢書

眞氏曰。人君不明經。不知道。則無以正心而修身。一念之不純。一動之失中。皆足以奸陰陽之和。後世人主。鮮或知者。而帝獨知之。可謂卓然有見矣。然其所擧明先王之術者。寂無聞焉。夫正身明道之士。誠世之所鮮有。使帝果以誠求之。豈無一二近似者出爲帝用。夷攷當時。惟一王吉。粗欲建萬世之長策。擧明主於三代之隆。帝已視爲迂闊矣。使子思孟子生乎其時。皇皇於仁義。而不汲汲於功利。其與帝枘鑿。將有甚焉者。然則正身明道之士。窺見此指。其肯輕爲帝出哉。

右言遇災修省之道

○成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周書周官

孔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程子曰。聖人爲戒。必於方盛之時。方其盛而不知戒。故狃安富則驕侈生。樂舒肆則紀綱壞。忘禍亂則釁孼萌。是以浸淫。不知亂之至也。

詩曰。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音杜綢繆莫侯反牖戶。今女下民。或敢侮予。豳風鴟鴞之篇

朱子曰。迨。及。徹。取也。桑土。桑根也。綢繆。纏綿也。牖。巢之通氣處。戶。其出入處也。爲鳥言。我及天未陰雨之時。而往取桑根。以纏綿巢之隙穴。使之堅固。以備陰雨之患。則此下土之民。誰敢有侮予者。以比深愛王室。而預防其患難之意。故孔子贊之曰。爲此詩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

右言預防患難之意

臣按。人者。天地之心也。人君能行善政。和氣感乎上。則休祥至焉。多行非道。乖氣感乎上。則災異作焉。天何心哉。皆人所召耳。第於其閒。有常有變。善之致祥。惡之致災。理之常也。善不見祥。惡不見災者。數之變也。聖賢之君。因災修省。則災變爲祥。庸暗之主。狃於無災。則反招殃禍。此必然之勢也。大抵應天以實。不以文。誠以實心修實德。則危可使安。亂可使治。亡可使存。何災之不可弭乎。惟其外示恐懼之容。內無修省之實。故天怒不可回。國勢不可救耳。人君當國家閒暇之時。當預修德政。深防患難。以爲長治久安之計。況有災變以警發者乎。常人之情。憂現目前。則稍能謹愼。患在慮外。則類不知戒。是故。當災異之初作也。雖凡主。亦知驚動。及乎災異屢作。不見朝夕之應。則玩而不懼。殊不知妖孼之應。或緩或速。速則禍小。緩則禍大。患難旣作。亡象已著。然後雖欲革心修德。已無及矣。千古以來。覆轍相接。吁可悲哉。嗚呼。成湯自責。而大雨千里。太戊從善。而祥桑枯死。此以實心修實德之效也。伏惟殿下取法焉。

立紀綱章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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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上六章。備論爲政之本及爲政之具。而此章以下。乃論爲政之事。爲政之事。以立紀綱爲先。

善醫者。不視人之瘠肥。察其脈之病否。善計天下者。不視天下之安危。察其紀綱之理亂。昌黎文集

韓氏曰。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紀綱者。脈也。脈不病。雖瘠不害。脈病而肥者。死矣。通於此說者。其知所以爲天下乎。是故。四支雖無故。不足恃也。脈而已矣。四海雖無事。不足矜也。紀綱而已矣。○朱子曰。所謂綱者。猶網之有綱也。所謂紀者。猶絲之有紀也。綱無綱。則不能以自張。絲無紀。則不能以自理。故一家則有一家之綱紀。一國則有一國之綱紀。若乃鄕總於縣。縣總於州。州總於路。諸路總於臺省。臺省總於宰相。而宰相兼統衆職。以與天子相可否而出政令。此則天下之綱紀也。

右泛言紀綱之當立

○子曰。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奉斯三者。以勞天下。此之謂三無私。禮記

朱子曰。綱紀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綱紀有所繫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賢臣。遠小人。講明義理之歸。閉塞私邪之路。然後乃可得而正也。○又封事曰。自匹夫而言。則以一家爲私。而不得以通乎其鄕。自鄕人而言。則以一鄕爲私。而不得以通乎其國。自諸侯而言。則以一國爲私。而不得以通乎天下。至於天子。則際天之所覆。極地之所載。莫非己分之所有。而無外之不通矣。又何以私爲哉。今以不能勝其一念之邪。而至於有私心。以不能正其家人近習之故。而至於有私人。以私心用私人。則不能無私費。於是。內損經費之入。外納羨餘之獻。而至於有私財。萬事之弊。由此而出。豈不可惜也哉。夫以陛下之心。憂勤願治。不爲不至。豈不欲綱維之振。風俗之美哉。但以一念之間。未能去其私邪之蔽。是以。朝廷之上。忠邪雜進。刑賞不分。士夫之間。志趣卑汚。廉恥廢壞。顧猶以爲事理之當然。而不思有以振厲矯革之也。蓋明於內。然後有以齊乎外。無諸己而後。可以非諸人。今宮省之間。禁密之地。而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顧乃得以窟穴盤據於其間。而陛下目見耳聞。無非不公不正之事。則其所以熏烝銷鑠。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惡之意不深。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是以。紀綱撓敗。中外聞之腹非。巷議皆有輕侮朝廷之心。陛下視此綱紀爲如何。可不反求諸身。而亟有以振肅之耶。綱紀不振於上。是以。風俗頹弊於下。習爲輭美之態。經營計較。惟得之求。無復廉恥。父詔其子。兄勉其弟。一用此術。而不復知有忠義名節之可貴。一有剛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間。則羣譏衆排。加以矯激之罪。尙復忍言之哉。

右言無私心是立紀綱之本

○臯陶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虞書臯陶謨○臯陶告帝舜之辭

蔡氏曰。章。顯也。五服。五等之服。自九章以至一章。是也。言天命有德之人。則五等之服以彰顯之。天討有罪之人。則五等之刑以懲戒之。蓋爵賞刑罰。乃人君之政事。君主之。臣用之。當勉勉而不可怠者也。○程子曰。萬物皆是一箇天理。己何與焉。如言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只是天理自然當如此。曷嘗容心喜怒於其間哉。舜擧十六相。堯豈不知。只以他善未著。故不自擧。舜誅四凶。堯豈不察。只爲他惡未著。那誅得他。擧與誅。只有一箇義理。義之與比。

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論語

楊氏曰。名不當其實。則言不順。言不順。則無以考實而事不成。○范氏曰。事得其序之謂禮。物得其和之謂樂。事不成。則無序而不和。故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施之政事。皆失其道。故刑罰不中。○程子曰。名實相須。一事苟。則其餘皆苟矣。

政之不行也。敎之不成也。爵祿不足勸也。刑罰不足恥也。故上不可以褻刑而輕爵。禮記○亦孔子語

呂氏曰。政不行。敎不成。由上之人爵祿刑罰之失當也。爵祿非其人。則善人不足勸。刑罰非其罪。則小人不足恥。此之謂褻刑輕爵。○朱子封事曰。臣聞。四海至廣。兆民至衆。人各有意。欲行其私。而善爲治者。乃能總攝而整齊之。使之各循其理。而莫敢不如吾志之所欲者。則以先有綱紀以持之於上。而後有風俗以驅之於下也。何謂綱紀。辨賢否。以定上下之分。核功罪。以公賞罰之施也。何謂風俗。使人皆知善之可慕而必爲。皆知不善之可羞而必去也。然綱紀之所以振。則以宰執秉持而不敢失。臺諫補察而無所私。人主又以其大公至正之心。恭己於上而照臨之。是以。賢者必上。不肖者必下。有功者必賞。有罪者必刑。而萬事之統。無所缺也。綱紀旣振。則天下之人。將各自矜奮。更相勸勉。以去惡而從善。蓋不待黜陟刑賞。一一加於其身。而禮義之風。廉恥之俗。已丕變矣。惟至公之道。不行於上。是以。宰執臺諫。有不得人。黜陟刑賞。多出私意。而天下之俗。遂至於靡然。不知名節行檢之可貴。而惟阿諛輭熟。奔競交結之爲務。一有端言正色於其間。則羣譏衆排。必使無所容於斯世而後已。此其形勢。如將傾之屋。輪奐丹雘。雖未覺其有變於外。而材木之心。已皆蠹朽腐爛。而不可復支持矣。苟非斷自聖志。灑濯其心。而有以大警敕之。使小大之臣。各擧其職。以明黜陟。以信賞罰。則何以振已頹之綱紀。而厲已壞之風俗乎。管子曰。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賈誼嘗爲漢文誦之而曰。使管子而愚人也則可。使管子而少知治體。是豈可不爲寒心也哉。二子之言。明白深切。非虛語者。惟聖明之留意。則天下幸甚。朱子前後封事。陳當時之弊。而切中今日之病。故詳錄焉。

右言公賞罰是立紀綱之法

臣按。紀綱者。國家之元氣也。紀綱不立。則萬事頹墮。元氣未固。則百骸解弛。今之議者。開口便說紀綱之當立。而未聞有領其要者也。夫爲政而能立紀綱。如學者集義以生浩然之氣也。豈由一令之得正。一事之合宜。而遽見其效哉。夫上無必治之志。下懷持祿之心。見善而不能擧。見惡而不能退。有功者不必賞。有罪者不必刑。道學廢絶。敎化陵夷。風俗靡然。惟勢利是趨。而徒以口舌。切切然稱道紀綱之當立。則是何異痼病之人。口說良藥。而實不下咽者哉。必也君志先定。典學誠身。發號擧事。莫不粹然一出於大公至正之道。使羣下咸得仰睹君心。如靑天白日。觀感興起。然後尊賢使能。黜憸去邪。考績核實。信賞必罰。施爲注措。無不順天理合人心。大服一世。則紀綱振肅。令行禁止。天下之事。將無往而不如意矣。此二帝三王所以悅服人心。維持世道。傳數百年。而鞏固不解者也。今日之法不行。治不成者。皆由紀綱之不立也。伏望殿下振起焉。

安民章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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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紀綱旣立。百僚奉職。然後治具乃張。澤被生民。故次之以安民。

說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商書說命

蔡氏曰。后王。天子也。君公。諸侯也。治亂曰亂。

帝命禹曰。可愛非君。可畏非民。衆非元后。何戴。后非衆。罔與守邦。欽哉。愼乃有位。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虞書大禹謨

蔡氏曰。可願。猶孟子所謂可欲。凡可願欲者。皆善也。人君當謹其所居之位。敬修其所可願欲者。苟有一毫之不善。生於心。害於政。則民不得其所者。多矣。四海之民。至於困窮。則君之天祿。一絶而不復續。豈不深可畏哉。此極言安危存亡之戒以深警之。雖知其功德之盛。必不至此。然猶欲其戰戰兢兢。無敢逸豫。而謹之於毫釐之間。此其所以爲聖人之心也。

五子之歌曰。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夏書

蔡氏曰。此禹之訓也。君之與民。以勢而言。則尊卑之分。如霄壤之不侔。以情而言。則相須以安。猶身體之相資以生也。故勢疏則離。情親則合。以其親故謂之近。以其疏故謂之下。言其可親而不可疏之也。民者。國之本。本固而後國安。本旣不固。則雖强如秦。富如隋。終亦滅亡而已矣。

右言君民相須之道

○穆王曰。夏暑雨。小民惟曰怒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艱哉。思其艱以圖其易。民乃寧。周書君牙○穆王命君牙爲大司徒之辭

蔡氏曰。祁。大也。暑雨祁寒。小民怨咨。自傷其生之艱難也。厥惟艱哉者。嘆小民之誠爲艱難也。思念其艱。以圖其易。民乃安也。

康誥曰。如保赤子。康誥語止此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未有學養子而后嫁者也。大學

三山陳氏曰。赤子有欲。不能自言。慈母獨得其所欲。雖不中。亦不遠者。愛出於誠。彼己不隔。以心求之。不待學而後能也。○張子曰。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爲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於百姓。謂之王道。可乎。所謂父母之心。非徒見於言。必須視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設使四海之內。皆爲己之子。則講治之術。必不爲秦漢之少恩。必不爲五伯之假名。

孟子曰。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詩云。哿矣富人。哀此煢獨。孟子

朱子曰。先王養民之政。導其妻子。使之養其老。而恤其幼。不幸而有鰥寡孤獨之人。無父母妻子之養。則尤宜憐恤。故必以爲先也。詩。小雅正月之篇。哿。可也。煢。困悴貌。○程子曰。至仁則天地爲一身。而天地之間。品物萬形。爲四肢百體。夫人豈有視四肢百體而不愛者哉。醫書。有以手足風頑。謂之四體不仁。爲其疾痛不以累其心故也。夫手足在我。而疾痛不與知焉。非不仁而何。世之忍心無恩者。其自棄亦若是而已。

右言愛民之道

○召公告成王曰。王其疾敬德。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後。用顧畏于民碞。周書召誥

蔡氏曰。諴。和。碞。險也。王其大能諴和小民。爲今之休美乎。小民雖至微。而至爲可畏。王當不敢緩於敬德。用顧畏于民之碞險。可也。

五子之歌曰。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予臨兆民。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爲人上者。奈何不敬。夏書

蔡氏曰。君失人心。則爲獨夫。獨夫則愚夫愚婦。一能勝我矣。朽索易絶。非可以馭馬也。以喩其危懼可畏之甚也。○麥丘邑人。祝齊桓公曰。願主君。無得罪於羣臣百姓。公怫然作色曰。吾聞子得罪於父。臣得罪於君。未聞君得罪於臣也。麥丘邑人拜而起曰。子得罪於父。可以因姑姊妹叔父而解之。父能赦之。臣得罪於君。可以因便嬖左右而謝之。君能赦之。昔桀得罪於湯。紂得罪於武王。此則君之得罪於臣者也。莫爲謝。至今得罪。公曰。善。封之以麥丘。

右言畏民之道

○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中庸

朱子曰。盡己之心爲忠。推己及人爲恕。違。去也。言自此至彼。相去不遠也。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未嘗不同。故己之所不欲。則勿以施於人。張子所謂以愛己之心愛人。則盡仁是也。

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大學。下同。

朱子曰。老老。所謂老吾老也。興。謂有所感發而興起也。絜。度也。矩。所以爲方也。矩者。制方之器。俗呼曲尺。言此三者上行下效。捷於影響。可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獲矣。是以。君子必當因其所同。所同者心。心乃矩也。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間。各得分願。則上下四旁。均齊方正。而天下平矣。

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

朱子曰。此覆解上文絜矩二字之義。如不欲上之無禮於我。則必以此度下之心。而亦不敢以此無禮使之。不欲下之不忠於我。則必以此度上之心。而亦不敢以此不忠事之。至於前後左右。無不皆然。則身之所處。上下四旁。長短廣狹。彼此如一。而無不方矣。彼同有是心而興起焉者。又豈有一夫之不獲哉。所操者約。而所及者廣。此平天下之要道也。○孟子曰。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孟子曰。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孟子。下同。

朱子曰。民之所欲。皆爲致之如聚斂然。民之所惡則勿施於民也。○鼂錯曰。三王。臣主俱賢。故合謀相輔。計安天下。莫不本於人情。人情莫不欲壽。三王生而不傷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也。其爲法令也。合於人情。而後行之。其動衆使民也。本於人事。然後爲之。是以。天下樂其政。歸其德。望之若父母。從之如流水。

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

程子曰。以佚道使民。謂本欲佚之也。播穀乘屋之類。是也。以生道殺民。謂本欲生之也。除害去惡之類。是也。蓋不得已而爲其所當爲。則雖咈民之欲。而民不怨。其不然者。反是。

右言絜矩之道

○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周書無逸。下同。

蔡氏曰。所。猶處所也。君子以無逸爲所。動靜食息。無不在是焉。作輟則非所謂所矣。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者。以勤居逸也。依者。指稼穡而言。小民所恃以爲生者也。四民之事。莫勞於稼穡。生民之功。莫盛於稼穡。周公發無逸之訓。而首及乎此。有以哉。

文王不敢盤于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

蔡氏曰。遊田。國有常制。文王不敢盤遊無度。上不濫費。故下無過取。而能以庶邦惟正之供。於常貢正數之外。無橫斂也。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論語。下同。

朱子曰。用。謂國用。公意蓋欲加賦以足用也。

有若對曰。盍徹乎。

朱子曰。徹。通也。均也。周制。一夫受田百畝。而與同溝共井之人。通力合作。計畝均收。大率民得其九。公取其一。故謂之徹。魯自宣公稅畝。又逐畝什取其一。則爲什而取二矣。故有若請但專行徹法。欲公節用以厚民也。

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

朱子曰。二。卽所謂什二也。公以有若不喩其旨。故言此以示加賦之意。

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朱子曰。民富則君不至獨貧。民貧則君不能獨富。有若深言君民一體之意。以止公之厚斂。爲人上者。所宜深念也。○慶源輔氏曰。哀公欲加賦。惟末是圖也。有若欲徹。反本之論也。以私意而觀目前。則反本之論爲迂。而圖末者。有一朝之效。以理而觀於長久。則一朝之效。適重後日之憂。而反本之論。實經久之利也。末流之弊。愈求諸末。不至於覆亡。不止。古今一律耳。○鄭氏曰。民之財。卽上之財。民之力。卽上之力。車乘。民所出。芻粟。民所供。力役。民所爲。能寬其稅斂。則民得遂其生。而出力以供公上者必衆。何患其不足也。不然。室家離散。田野荒蕪。上何所取以足用乎。

戴盈之曰。什一。去關市之征。今玆未能。請輕之。以待來年。然後已。何如。孟子。下同。

朱子曰。盈之。宋大夫也。什一。井田之法也。關市之征。商賈之稅也。已。止也。

孟子曰。今有人日攘其鄰之鷄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請損之。月攘一鷄。以待來年。然後已。如知其非義。斯速已矣。何待來年。

朱子曰。攘。物自來而取之也。損。減也。知義理之不可。而不能速改。與月攘一鷄。何以異哉。○南軒張氏曰。君子之遠不義也。如惡惡臭。其不敢近也。如探湯。其不敢須臾寧也。如坐塗炭。而其徙義也。如饑渴之於飮食。蓋見之之明。而決之之勇。以爲不如是。則不足以自拔而自新也。士之持身於改過遷善之際。而爲盈之之說。則將終身汨沒於過失之中。人臣之謀國於革弊復古之事。而爲盈之之說。則終陷於因循苟且之域。故自修身至于治國。知仁勇之三德。缺一不可也。知以知之。仁以行之。勇以決之。可不務哉。

右言薄稅斂之道

○王制。用民之力。歲不過三日。禮記

陳氏曰。用民力。如治城郭塗巷溝渠宮廟之類。周禮。豐年三日。中年二日。無年則一日而已。若師旅之事。則不拘此制。

凶札則無力政。無財賦。周禮

鄭氏曰。無力政。恤其勞也。無財賦。恤其乏困也。力政。力役之征也。

財盡則怨。力盡則懟。春秋穀梁傳

眞氏曰。此民之常情。故聖賢之君。輕賦斂。而不盡其財。省徭役。而不盡其力。

莊公九年冬。浚洙。春秋經

胡氏曰。固國以保民爲本。輕用民力。妄興大作。邦本一搖。雖有長江巨川。限帶封域。洞庭,彭蠡,河,漢之險。猶不足憑。而況洙水名乎。書浚洙。見勞民於守國之末務。而不知本。爲後戒也。

右言輕徭役之道

○易曰。澤上有風。中孚。君子以。議獄緩死。中孚卦象辭

程子曰。澤上有風。水體虛。故風能入之。人心虛。故物能感之。風之動乎澤。猶物之感于中。故爲中孚之象。君子之於議獄。盡其忠而已。於決死。極於惻而已。天下之事。無所不盡其忠。而議獄緩死。最其大者也。

帝曰。臯陶。惟玆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敎。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虞書大禹謨。下同。

蔡氏曰。干。犯。正。政。弼。輔也。聖人之治。以德爲化民之本。而刑特以輔其所不及而已。期者。先事取必之謂。民皆能協於中道。則刑果無所施矣。懋。勉也。舜稱臯陶之美。以勸勉之也。

臯陶曰。帝德罔愆。臨下以簡。御衆以寬。罰不及嗣。賞延于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于民心。玆用不犯于有司。

蔡氏曰。嗣親而世疏。父子罪不相及。而賞則遠延于世。其善善長。而惡惡短如此。過者。不識而誤犯也。故者。知之而故犯也。過誤。雖大必宥。故犯。雖小必刑。罪疑其可重可輕者。則從輕以罰之。功疑其可輕可重者。則從重以賞之。經。常也。謂法可以殺。可以無殺。則與其殺之而害彼之生。寧姑全之而自受失刑之責。此其仁愛忠厚之至。皆所謂好生之德也。蓋聖人之法有盡。而心則無窮。故其用刑行賞。或有所疑。則常屈法以申恩。而不使執法之意。有以勝其好生之德。此其本心所以無所壅遏。而得行於常法之外。及其流衍洋溢。漸涵浸漬。有以入于民心。則天下之人。無不愛慕感悅。興起於善。而自不犯于有司也。臯陶以舜美其功。故言此以歸功於上也。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子曰。子爲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論語。下同。

朱子曰。爲政者。民所視效。何以殺爲。欲善則民善矣。上。一作尙。加也。偃。仆也。○尹氏曰。殺之爲言。豈爲人上之語哉。以身敎者從。以言敎者訟。而況於殺乎。

孟氏使陽膚爲士師。問於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朱子曰。民散。謂情義乖離。不相維繫。○謝氏曰。民之散也。以使之無道。敎之無素。故其犯法也。非迫於不得已。則陷於不知也。故得其情。則哀務而勿喜。○勉齋黃氏曰。得情而喜。則太刻之意。或溢於法之外。得情而矜。則不忍之意。常行於法之中。仁人之言。蓋如此。

右言愼刑罰之道○臣按。薄稅斂。輕徭役。愼刑罰三者。安民之大要也。必待辨別義利。節用生財。制民恒產。修明軍政。然後備盡安民之道。故下文以此爲序。

○義勝利者。爲治世。利克義者。爲亂世。上重義則義克利。上重利則利克義。故天子不言多少。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喪。士不通財貨。皆羞利而不與民爭業。樂分施而恥積藏。荀子

漢文學郡國所擧文學也曰。抑末利而開仁義。毋示以利。然後敎化可興。而風俗可移也。傳曰。諸侯好利。則大夫鄙。大夫鄙。則庶人盜。是開利孔。爲民罪梯也。且利非從天來。不由地出。一取之民。李梅多實者。來年爲之衰。新穀熟者。舊穀爲之虧。自天地不能以兩贏。而況於人事乎。故利於此。必耗於彼。今狗馬之養。蟲獸之食。無用之官。不急之作。無功而衣食縣官者衆。是以。上不足。而下困乏也。

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大學。下同。

朱子曰。發。猶起也。仁者。散財以得民。不仁者。亡身以殖貨。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

朱子曰。上好仁以愛其下。則下好義以忠其上。所以事必有終。而府庫之財。無悖出之患也。○陸贄諫德宗曰。聖人之立敎也。賤貨而尊讓。遠利而尙廉。天子不問有無。諸侯不言多少。懼賄之生人心而開禍端。傷風敎而亂邦家耳。是以。務鳩斂。而厚帑櫝之積者。匹夫之富也。務散發。而收兆庶之心者。天子之富也。何必降至尊。而代有司之守。辱萬乘以效匹夫之藏。夫國家作事。以公共爲心者。人必樂而從之。以私奉爲心者。人必咈而叛之。爲人上者。當灑濯其心。奉三無私。以壹有衆。人或不率。於是用刑。然則宣其利而禁其私。天子所恃以理天下之具也。捨此不務。而壅利行私。欲人無貪。不可得已。今玆二庫。珍幣所歸。不領度支。是行私也。不給經費。非宣利也。物情離怨。不亦宜乎。陛下追戒平居之專欲。器用取給。不在過豐。衣食所安。必以分下。凡在二庫貨賂。盡令出賜有功。坦然布懷。與衆同欲。是後納貢。必歸有司。如此則亂必靖。賊必平。是乃散小儲而成大儲。損小寶而固大寶也。○朱子封事曰。內帑歲入。不知幾何。而認爲私貯。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貢均節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書句考其在亡。日銷月耗。以奉燕私之費者。不知其幾何。徒使版曹經費。闕乏日甚。督趣日峻。以至廢去祖宗良法。競爲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

臣按。天子之富。藏於四海。諸侯之富。藏於百姓。有倉廩府庫。爲公共之物。不可有私貯也。國君有私貯。則是謂征利。利源一開。羣下爭趨。何所不至乎。臣愚以爲殿下誠欲有爲。則必先以內帑及內需司。付之戶曹。爲國家公費。不以爲私財。使臣民曉然仰睹殿下無一毫征利之心。然後可以洗滌汚習。扶擧四維。陶成天治矣。殿下所當深念也。

右言辨別義利

○生財有大道。生之者衆。食之者寡。爲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大學

呂氏曰。國無遊民。則生者衆矣。朝無幸位。則食者寡矣。不奪農時。則爲之疾矣。量入爲出。則用之舒矣。○朱子曰。足國之道。在乎務本而節用。

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然後天子食日擧以樂。禮記

陳氏曰。人力備。則可以應天變。王者與民同患。故雖有凶旱水溢。而民無菜色。然後天子食日擧庶羞。以樂侑之也。

易曰。天地節而四時成。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節卦彖辭

程子曰。推言節之道。天地有節。故能成四時。无節則失序也。聖人立制度以爲節。故能不傷財害民。人欲之无窮也。苟非節以制度。則侈肆至於傷財害民矣。○又損卦傳曰。損者。損過而就中。損浮末。而就本實也。天下之害。無不由末之勝也。峻宇雕牆。本於宮室。酒池肉林。本於飮食。淫酷殘忍。本於刑罰。窮兵黷武。本於征討。凡人欲之過者。皆本於奉養。其流之遠。則爲害矣。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後人流於末者。人欲也。損之義。損人欲以復天理而已。○朱子曰。國家財用。皆出於民。如有不節。而用度有闕。則橫賦暴斂。必將有及於民者。雖有愛人之心。而民不被其澤矣。是以。將愛人者。必先節用。此不易之理也。

右言節用生財

○孟子曰。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爲能。若民則無恒產。因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爲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爲也。孟子下同

朱子曰。恒。常也。產。生業也。恒產。可常生之業也。恒心。人所常有之善心也。士嘗學問。知義理。故雖無恒產。而有常心。民則不能然矣。罔。猶羅罔。欺其不見而取之也。

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衣。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畜許六反

朱子曰。輕。猶易也。此言民有恒產而有恒心也。

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

朱子曰。贍。足也。此所謂無恒產而無恒心者也。

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也。數音促罟不入洿音烏池。魚鼈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穀與魚鼈。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

朱子曰。農時。謂春耕夏耘秋收之時。凡有興作。不違此時。至冬乃役之也。數。密也。罟。網也。洿。窊烏瓜反下之地。水所聚也。古者。網罟必用四寸之目。魚不滿尺。市不得鬻。人不得食。山林川澤。與民共之。而有厲禁。厲。遮守之也。禁民之不以時取也。草木零落。然後斧斤入焉。此皆爲治之初。法制未備。且因天地自然之利。而撙節愛養之事也。然飮食宮室。所以養生。祭祀棺槨。所以送死。皆民所急而不可無者。今皆有以資之。則人無所恨矣。王道以得民心爲本。故以此爲王道之始。

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鷄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敎。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朱子曰。時。謂孕字之時。如孟春。犧牲毋用牝之類也。庠序。皆學名也。申。重直用反也。丁寧反覆之意。頒。與斑同。老人頭半白黑者也。此言盡法制品節之詳。極財成輔相之道。以左右民。是王道之成也。

易曰。天地交。泰。后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泰卦象辭

程子曰。天地交而陰陽和。則萬物茂遂。所以泰也。人君當體天地通泰之象。而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生民也。財成。謂財制成其施爲之方也。輔相。使民用天時因地利。輔助化育之功。成其豐美之利也。

右言制民恒產

○易曰。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衆。師卦象辭

程子曰。君子觀地中有水之象。以容保其民。畜聚其衆也。○朱子曰。水不外於地。兵不外於民。故能養民。則可以得衆矣。

師。貞。丈人吉。无咎。師卦彖辭

程子曰。師之道。以正爲本。興師動衆。以毒天下。而不以正。民弗從也。强驅之耳。故師以貞爲主。其動雖正也。帥之者必丈人。則吉而無咎也。丈人者。尊嚴之稱。帥師總衆。非衆所尊信畏服。則安能得人心之從。所謂丈人。不必素居崇貴。但其才謀德業。衆所畏服則是也。

詩曰。修爾車馬。弓矢戎兵。用戒戎作。用逷他歷反蠻方。大雅抑之篇

朱子曰。戒。備。戎。兵。作。起。逷。遠也。

臣按。古者。兵農不分。平日。厚民之生。浹以恩澤。時試武技。簡以蒐狩。無事則爲比閭族黨。受敎於司徒。篤尊君愛親之行。有事則爲伍兩軍師。聽命於司馬。奮親上死長之志。故王者之兵。有征無戰。莫之敢敵。後世。養民之政不擧。點兵之法徒嚴。驅市人而赴敵。竭國用而給餉。此唐宋兵政之弊也。我國先王。選民爲卒。寄兵於農。贏糧就軍。番休迭息。國無餽糧之費。士無獨勞之嘆。其法甚美。而只緣民生漸困。植根不固。鎭將侵剝。流散相繼。臨戍塡闕。替以族鄰。逋亡日衆。流毒日廣。刷丁充額。逃不旋踵。務完兵籍。實擁虛簿。其勢必至於民無孑遺。然後乃已也。究厥弊源。則實是民無恒產。將不得人之所致。此所以容民畜衆。爲軍政之本。丈人帥師。爲軍政之綱。殿下所宜深念也。

右言修明軍政

臣按。君依於國。國依於民。王者以民爲天。民以食爲天。民失所天。則國失所依。此不易之理也。王者之政。不過以父母斯民爲心。紓民之力。厚民之產。使所天有裕。得以保其本然之善心而已。人君不能行此政者。類錮於多慾。而莫之自度。蓋欲利於己。必害於人。安有充其多慾。而害不及民者乎。間有人君。雖無多慾之累。而因循怠緩。不能振救斯民者。此與多慾有間。而其不解倒懸。剝喪邦本。同歸于亂亡則一也。嗚呼。父母之於子。中心愛之。遂其所樂。去其所惡。無所不用其極。人君誠以父母斯民爲心。則一民之失所。皆我赤子之入井也。將狂奔盡氣而救之。孰有坐視赤子之入井。而晏然談笑。以爲當然者乎。古之聖王。深知厥職在於父母斯民。故憂勤惕慮。不遑暇食。心心念念。惟在斯民。其惜民力。若肌肉之難割。其業民產。若調飢之求哺。其革弊瘼。若急病之服藥。必躋斯民於至足至樂之域。然後乃慊於心。故恩浹骨髓。愛結肺腑。爲君赴死。易於含飴。國家之勢。安得不長治久安乎。人君惟無父母之心。故小民亦無愛戴之念。飢寒切身。禮義都喪。其視君上。如豺虎寇讐。而爲君者。方且易而侮之。以爲莫敢誰何。禍胎伏於冥冥之中。而不知爲戒。一朝變起慮外。患生所忽。匹夫匹婦。皆爲勍敵。然後雖欲悔之。已無及矣。夫民力不休。民產不殖。則雖兵强如秦。財富如隋。無異於撥本之樹。枝葉雖茂。其枯可立而待也。況富强不及隋,秦者乎。是故。愛民。所以自愛也。安民。所以自安也。夫所謂安民者。爲之興利除害。使樂其生之謂也。若因陋守訛。荏苒姑息。一弊未革。一政不擧。而徒諄諄然朝號暮令曰。我欲安民云爾。則是非誠心愛民也。斯民也至愚而神。豈得以口舌相欺乎。今者斯民之失寧。殿下之所知。知而不救。則民怨益甚。伏惟殿下惠鮮焉。

明敎章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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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禮記曰。無曠土。無游民。食節事時。民咸安其居。樂事勸功。尊君親上。然後興學。先富後敎。理勢之當然。故安民之後。終之以明敎。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論語。下同。

朱子曰。道。猶引導。謂先之也。政。謂法制禁令也。齊。所以一之也。道之而不從者。有刑以一之也。免而無恥。謂苟免刑罰。而無所羞愧。蓋雖不敢爲惡。而爲惡之心。未嘗亡也。

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朱子曰。禮。謂制度品節也。格。至也。言躬行以率之。則民固有所觀感而興起矣。而其淺深厚薄之不一者。又有禮以一之。則民恥於不善。而又有以至於善也。一說。格。正也。書曰。格其非心。○又曰。政者。爲治之具。刑者。輔治之法。德禮則所以出治之本。而德又禮之本也。此其相爲終始。雖不可以偏廢。然政刑。能使民遠罪而已。德禮之效。則有以使民日遷善而不自知。故治民者。不可徒恃其末。又當深探其本也。○程子曰。敎人者。養其善心。而惡自消。治民者。導之敬讓。而爭自息。○賈誼上疏曰。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爲用易見。而禮之所爲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云禮云者。貴絶惡於未萌。而起敎於微眇。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爲人主者。莫如先審取舍。取舍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於取舍。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德敎。或敺之以法令。道之以德敎者。德敎洽而民氣樂。敺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此亡他故矣。湯武之定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德澤洽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天下於法令刑罰。德澤亡。怨毒盈於世。禍幾及身。子孫誅絶。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耶。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敎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

右言興敎之本

○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敎。在寬。虞書舜典

蔡氏曰。五品。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五者之名位等級也。遜。順也。司徒。掌敎之官。敷。布也。五敎。以五者當然之理而爲敎令也。寬。裕以待之也。使之優柔浸漬。以漸而入也。○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敎。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爲司徒。敎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

司徒修六禮以節民性。明七敎以興民德。齊八政以防淫。一道德以同俗。養耆老以致孝。恤孤獨以逮不足。上賢以崇德。簡不肖以絀惡。禮記

禮記曰。六禮。冠,昏,喪,祭,鄕,相見。鄕,相見。則今只有鄕飮酒,士相見禮。可考。七敎。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賓客。八政。飮食,衣服,事爲。百工伎藝異別,五方之械器。有同有異。度,量,數,制。度量。不使有長短小大之殊。數制。不使有多寡廣狹之異。

右言立敎之目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禮記。下同。

陳氏曰。化民成俗。必如唐虞之於變時雍。乃爲至耳。此學。乃大學之道。明德新民之事也。

古之敎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

陳氏曰。古者。二十五家爲閭。同在一巷。巷首有門。門側有塾。民在家者。朝夕受敎於塾也。五百家爲黨。黨之學曰庠。敎閭塾所升之人也。術當爲州。二千五百家爲州。州之學曰序。敎黨學所升之人也。天子所都及諸侯國中之學。謂之國學。以敎元子衆子及卿大夫士之子與所升俊選之士焉。

樂正。崇四術立四敎。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敎以禮樂。冬夏。敎以詩書。

吳氏曰。樂正。掌敎之官。術者。道路之名。言詩書禮樂四者之敎。乃入德之路也。造。成也。○陳氏曰。古人之敎。雖曰四時各有所習。其實未必截然棄彼而習此。恐亦互言耳。非春秋不可敎詩書。冬夏不可敎禮樂也。○董氏對策曰。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春秋公羊傳隱元年春王正月。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仲舒蓋借此而言。以明天下道術當統于一。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爲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復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

臣按。中古以來。道術分裂。老,莊,楊,墨,申,韓,蘇,張之說。惑亂斯民。降及漢,唐。重之以竺學。天下貿貿。莫適所從。豪傑之士。類多沈溺。然而當是之時。人材輩出。往往適於實用。自宋以後。程朱之功。撑拄宇宙。道術一統。更無他岐。宜若易於成材。而惟其不學。故世道日下。人心汚穢。不顧義理。惟利是求。人物之眇然。反不及於異端橫騖之時。足知利欲之害。甚於異端也。深可慨嘆。殿下所宜汲汲復古。以敎誨成就之也。

大司徒。以鄕三物。敎萬民而賓興之。周禮。下同。

朱氏曰。物。猶事也。興。猶擧也。三事告成。鄕大夫擧其賢能。而以禮賓之。

一曰。六德。知,仁,聖,義,忠,和。

朱氏曰。知。別是非。仁。無私欲。聖。無不通。義。有斷制。盡己之心曰忠。無所乖戾曰和。

二曰。六行。孝,友,睦,婣,任,恤。

朱氏曰。孝於父母。友於兄弟。睦。謂親於九族。婣。謂親於外親。任。信於朋友。恤。賑於貧窮。

三曰。六藝。禮,樂,射,御,書,數。

朱氏曰。禮。五禮。樂。六樂。射。五射。御。五御。書。六書。數。九數。○陳氏曰。禮以制中。樂以導和。射以觀德行。御以正馳驅。書以見心畫。數以盡物變。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不可缺者也。○程子曰。善言治天下者。不患法度之不立。而患人材之不成。善修身者。不患氣質之不美。而患師學之不明。人材不成。雖有良法美意。孰與行之。師學不明。雖有受道之質。孰與成之。○又曰。古人自幼學。耳目游處。所見皆善。至長而不見異物。故易以成就。今人自少所見皆不善。才能言。便習穢惡。日日銷鑠。更有甚天理。須人理皆盡。然尙以些秉彝。銷鑠盡不得。故且恁過。一日之中。起多少巧僞。萌多少機穽。據此箇熏烝。以氣動氣。宜乎聖賢之不生。和氣之不兆也。尋常閒。或有些時和歲豐。亦出於幸也。不然。何以古者或同時或同家。竝生聖人。及至後世。乃數千歲寂寥。

易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履卦象辭

程子曰。上下之分明。然後民志有定。民志定。然後可以言治。民志不定。天下不可得而治也。古之時。公卿大夫而下。位各稱其德。終身居之。得其分也。位未稱德。則君擧而進之。士修其學。學至而君求之。皆非有預於己也。農工商賈。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後世。自庶士至于公卿。日志於尊榮。農工商賈。日志於富侈。億兆之心。交騖於利。天下紛然。如之何其可一也。欲其不亂。難矣。此由上下無定志也。君子觀履之象。而分辨上下。使各當其分。以定民之心志也。○孔子曰。貴賤有等。衣服有別。朝廷有位。則民有所讓。

詩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豈弟君子。遐不作人。大雅旱麓之篇

上蔡謝氏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上下各得其所也。詩人言如此氣象。周家作人似之。○朱子曰。此詠歌文王之德。

思皇多士。生此王國。王國克生。維周之楨。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大雅文王之篇

朱子曰。言文王之國。能生此衆多之士。則足以爲國之幹。而文王亦賴以爲安矣。○程子告神宗曰。今四海靡靡。日入偸薄。末俗嘵嘵。無復廉恥。蓋亦朝廷尊德樂道之風未孚。而篤誠忠厚之敎尙鬱也。惟陛下稽聖人之訓。法先王之治。一心誠意。體乾剛健而力行之。則天下幸甚。此言敎人本於自修也。○又曰。漢策賢良。猶是人擧之。如公孫弘者。猶强起之。乃就對。至如後世。賢良乃自求擧爾。若果有曰我心只望廷對。欲直言天下事。則亦可尙已。若志在富貴。則得志便驕縱。失志則便放曠與悲愁而已。○又言於朝曰。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爲本。宜先禮命近侍賢儒及百執事。悉心推訪有德業充備足爲師表者。其次。有篤志好學材良行修者。延聘敦遣。萃於京師。俾朝夕相與講明正學。其道必本於人倫。明乎物理。其敎自小學灑埽應對以往。修其孝悌忠信。周旋禮樂。其所以誘掖激厲。漸摩成就之道。皆有節序。其要在於擇善修身。至於化成天下。自鄕人而可至於聖人之道。其學行皆中於是者。爲成德。取材識明達可進於善者。使日受其業。擇其學明德尊者。爲太學之師。次以分敎天下之學。擇士入學。縣升之州。州賓興於太學。太學聚而敎之。歲論其賢者能者於朝。凡選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潔。居家孝悌。有廉恥禮遜。通明學業。曉達治道者。

右言興學校。以正士習。

○易曰。山上有木。漸。君子以。居賢德善俗。漸卦象辭

程子曰。山上有木。其高有因漸之義也。君子觀漸之象。以居賢善之德。化美於風俗。移風易俗。非一朝一夕所能成。故善俗必以漸也。

成王命君陳曰。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從厥攸好。爾克敬典在德。時乃罔不變。允升于大猷。周書君陳

蔡氏曰。言斯民之生。其性本厚。而所以澆薄者。以誘於習俗。而爲物所遷耳。然厚者旣可遷而薄。則薄者豈不可反而厚乎。反而歸厚。特非聲音笑貌之所能爲爾。民之於上。固不從其令。而從其好。大學言。其所令反其所好。則民不從。亦此意也。敬典者。敬其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常道也。在德者。得其典常之道。而著之於身也。蓋知敬典。而不知在德。則典與我猶二也。惟敬典而在德焉。則所敬之典。無非實有諸己。實之感人。捷於桴鼓。所以時乃罔不變。而信升于大猷也。

大司徒。以鄕八刑。糾萬民。一曰。不孝之刑。二曰。不睦之刑。三曰。不婣之刑。四曰。不弟之刑。五曰。不任之刑。六曰。不恤之刑。七曰。造言之刑。八曰。亂民之刑。周禮

朱氏曰。不從三物之敎。則設刑以糾之。

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周書畢命。下同。

蔡氏曰。有升有降。猶言有隆有汚也。爲政者。因俗變革也。

旌別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

蔡氏曰。淑。善。慝。惡。癉。病也。表異善人之居里。如旌表門閭之類。顯其爲善者。而病其爲不善者。以樹立爲善者風聲。使顯於當時。而傳於後世。所謂旌淑也。其不率訓典者。則殊異其井里疆界。使不得與善者雜處。禮記曰。不變移之郊。不變移之遂。卽其法也。使能畏爲惡之禍。而慕爲善之福。所謂別慝也。

易曰。觀我生。君子无咎。觀卦九五爻辭

程子曰。九五居人君之位。時之治亂。俗之美惡。係乎己而已。若天下之俗。皆君子矣。則是己之所爲政化善也。乃无咎也。若天下之俗。未合君子之道。則是己之所爲政治未善。不能免於咎也。

右言分淑慝。以糾風俗。

○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諸侯祭山川在其地者。禮記

朱子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國內山川。只緣是他屬我。故我祭得他。若不屬我。則氣便不與之相感。如何祭得他。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論語

朱子曰。非其鬼。謂非其所當祭之鬼。諂。求媚也。

詩曰。豈弟君子。求福不回。大雅旱麓之篇

朱子曰。回。邪也。○鄭氏曰。言文王之求福。修德以俟之。不爲回邪之行以要之也。○朱子封事曰。臣聞。天有顯道。厥類惟彰。作善者。降之百祥。作不善者。降之百殃。是以。人之禍福。皆其自取。未有不爲善。而以諂禱得福者也。未有不爲惡。而以守正得禍者也。而況帝王之生。實受天命。以爲郊廟社稷神人之主。苟能修德行政。康濟兆民。則災害之去。何待於禳。福祿之來。何待於禱。如其反此。則獲罪於天。人怨神怒。雖欲辟惡鬼。以來眞人。亦無所益。又況先王制禮。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報本享親。皆有常典。牲器時日。皆有常度。明有禮樂。幽有鬼神。一理貫通。初無閒隔。苟禮之所不載。卽神之所不享。是以。祭非其鬼。卽爲淫祀。淫祀無福。經有明文。非固設此以禁之。乃其理之自然。不可得而易也。其或慌惚之間。如有影響。乃是心無所主。妄有憂疑。遂爲巫祝妖人乘閒投隙。以逞其姦欺。誑惑之術旣行。則其爲禍又將無所不至。古今以此坐致亂亡者。何可勝數。其監蓋亦非遠。苟非致精學問。以明性命之理。使此心洞然無所疑惑。當有卽有。當無卽無。則亦何据以秉禮執法。而絶妖妄之原乎。先王之政。執左道以亂政。假鬼神以疑衆者。皆必誅而不以聽。其慮深矣。然傳有之。明於天地之性者。不可惑以神怪。明於萬物之情者。不可罔以非類。則其爲妄。蓋亦不甚難察。惟聖明之留意焉。則天下幸甚。

右言正祀典。以絶神姦。

臣按。天生斯民。立之司牧。司牧實兼君師。牧以養之。君以治之。師以敎之。然後斯民得以安其生。革其惡。興其善焉。三代以前。三者各盡其道。故政成化行。治隆俗美。降及後世。道學不行。人君自無躬行之實。無以表正四方。只以法令把持一世。間有慈仁之主。或致斯民之富庶。而敎則蔑聞。何怪乎彝倫失敍。風俗頹敗乎。古道之不行。厥惟久矣。常人耳恬目習。皆以爲當然。反以古道。爲可駭可愕之事。志士所以憤惋不已者也。夫所謂古道者。非若挾山超海。陵空駕虛之謂也。只是父子盡其仁。君臣盡其義。夫婦盡其別。長幼盡其禮。朋友盡其信之謂也。此皆根於天性。發爲懿德。本非難行者也。惟其氣稟拘於前。物欲汩於後。加之以產業無恒。展轉失所。救死不贍。喪其良心。徒知刑辟之可畏。不恤名節之可守。增邪長僞。巧避法網。於是。上之人。不思敎化之有道。但憂刑法之不密。添科益條。以防其欺。法愈密而姦益滋。風俗日壞。世道日卑。而不可救矣。或有慨然思矯世習者。又不知設敎有因。化民有漸。徒慕其名。未得其實。後本先末。有敎無效。於是。世人之樂縱恣憚繩檢者。乘隙而力攻之。以爲古道眞不可復。此何異於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而以爲水不勝火也哉。必也人君。先務躬行。得賢共治。朝廷命令。悅服人心。使顚連無告之民。咸懷興起之念。然後祛其弊瘼。以解其苦。制其田里。以遂其生。設學而敎之。以指其路。制禮而束之。以檢其節。爲鄕射鄕飮酒之儀。以導其和。旌善以勸。而使決所趨。癉惡以懲。而使決所背。則將使學校致敎育之盛。鄕黨興敬讓之風。時升大猷。刑錯不用。禮樂濟濟矣。古道豈眞不可行於今日乎。或問。此則然矣。若必待人君躬行。先致富庶。然後乃可設敎。則躬行無日。富庶無期。無乃終無設敎之日乎。答曰。人君苟不知躬行。不務養民。則是坐而待亡。無策可救矣。尙何古敎之可設乎。若又必待人君成德。斯民富庶。然後乃欲設敎。則此亦執一之論也。惟是人君。方立躬行之志。方發施仁之政。而漸次設敎。則養與敎。可以竝行而相成矣。化民之道。其要如此。伏惟殿下勉勵焉。

爲政功效章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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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按。人君旣盡敎養之道。則必有風動之化。貽厥萬世。故著其功效。

大道之行也。天下爲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是故。謀閉不興。盜賊不作。外戶不閉。是謂大同。禮記

陳氏曰。謀閉。姦邪之謀閉塞而不興也。大同。公道大同之世也。

孟子曰。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皥皥如也。孟子。下同。

朱子曰。驩虞。與歡娛同。皥皥。廣大自得之貌。○程子曰。驩虞。有所造爲而然。豈能久也。耕田鑿井。帝力何有於我。如天之自然。乃王者之政。

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爲之者。

朱子曰。此所謂皥皥如也。庸。功也。○豐氏曰。因民之所惡而去之。非有心於殺之也。何怨之有。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非有心於利之也。何庸之有。輔其性之自然。使自得之。故民日遷善。而不知誰之所爲也。

夫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

朱子曰。君子。聖人之通稱也。所過者化。身所經歷之處。卽人無不化。如舜之耕歷山。而田者遜畔。陶河濱。而器不苦窳音愈也。所存者神。心所存主處。便神妙不測。如孔子之立斯立。道斯行。綏斯來。動斯和。莫知其所以然而然也。是其德業之盛。乃與天地之化。同運竝行。擧一世而甄陶之。非如霸者但小小補塞其罅漏而已。此則王道之所以爲大。而學者所當盡心也。

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音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中庸

朱子曰。配天。言其德之所及。廣大如天也。

右言仁被天下之效

○詩曰。假當作嘉樂君子。顯顯令德。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大雅假樂之篇

朱子曰。君子。指王也。民。庶民也。人。在位者也。申。重也。言王之德。旣宜民人。而受天祿矣。而天之於王。猶反覆眷顧之不厭。旣保之右之命之。而又申重之也。

又曰。文王在上。於音烏昭于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大雅文王之篇

朱子曰。言文王旣歿。而其神在上。昭明于天。是以。周邦雖自后稷始封。千有餘年。而其受天命。則自今始也。○東陽許氏曰。文王明明德。而及於民。政敎日新。初受天命。○孟子謂滕文公曰。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

右言德合天心之效

○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不顯維德。百辟其刑之。於音烏乎。前王不忘。周頌烈文之篇

朱子曰。言莫强於人。莫顯於德。先王之德。所以人不能忘者。用此道也。前王。謂文武也。

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大學

朱子曰。君子。謂其後賢後王。小人。謂後民也。此言前王所以新民者。止於至善。能使天下後世。無一物不得其所。所以旣沒世。而人思慕之。愈久而不忘也。○又曰。賢其賢者。聞而知之。仰其德業之盛也。親其親者。子孫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樂其樂者。含哺鼓腹。而安其樂也。利其利者。耕田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德至善之餘澤也。

右言澤流後世之效

臣按。爲政之效。至於仁被天下。澤流後世。聖人之能事。蔑以加矣。可謂高遠而難於幾及矣。雖然。本之躬行。循序漸進。則如行者不退。必至於赴家。食者不輟。必至於飽腹。初非捕風捉影。不可求效之比也。第患人主眞以爲高遠而莫之爲耳。聖王之政。布在方冊。如規矩在手。可制方圓。初雖齟齬。後漸純熟矣。何患王政之不能行乎。人主之病。凡有二焉。一則牽於多慾。以爲王政不可行。一則溺於流俗。以爲王政不能行。牽於多慾者。是非之公。常蔽於利害之私。溺於流俗者。聖賢之言。常屈於鄙俚之談。後世之治日常少。職此之由。夫躬行仁義者。天德也。敎養生民者。王道也。後世人君。常曰。予小子。何敢望古道乎。天德王道之說。認爲古人之事。而不涉於己。人臣有進言者。則輒指笑。以爲高談無實。殊不知吾心之正大無私。卽天德也。處事之合宜。而順於人心。卽王道也。時無古今。道非高遠。卽在於日用之常。特患未之思耳。多慾之主。安於暴棄。固不足道矣。間有爲善之君。亦多不免爲流俗所移。尤可痛惜。流俗之言。必曰古道決不可復。今若革舊更新。則人心不安。將至於危亂。人主深入其說。故儒者之談。邁邁落落。終無相合之理。何不深思曰今者。紀綱振乎。廢乎。士習正乎。偸乎。宰相經邦乎。尸位乎。百僚任職乎。怠事乎。斯民休養乎。困瘁乎。如使紀綱振。而士習正。宰相經邦。百僚任職。斯民休養。則此幾於王政矣。一變可以至道。古道何爲而不可復乎。如使紀綱廢。而士習偸。宰相尸位。百僚怠事。斯民困瘁。則是將亡之象也。所當汲汲矯革。而安於始息。反以有爲爲非者。何歟。無乃常人智慮淺短。不思異日之大憂。只求目前之無事歟。抑賢者在野。不肖者在朝。同辭罔上。而實非國人之情歟。抑當路者才智不足。旣不能自做。又不知薦賢。只欲苟逭罪責歟。如是思之。得其所以然。則流俗之羣咻。可以一揮而定矣。自古。無道之邦。不容善人。故人臣爲善而陷戮者。固有之矣。未聞人君行道而受禍者也。蓋君上造命。回亂爲治。只在一心。一心向道。力行不已。則施於有政。世道一變矣。安有立紀綱。矯士習。任宰相。熙百工。安庶民。以追先王之道。而反見禍敗之理哉。嗚呼。不思而已矣。或問。爲政必追先王。而人主躬行。尙未成德。則奈何。曰。修身先於治國。只言其序當然耳。若必待修身極其至。然後乃可爲政。則允德未終之前。將置國家於何地歟。程子曰。後王知春秋之義。則雖德非禹湯。尙可以法三代之治。程子豈妄語欺人者乎。但得人主識取捨。誠好惡。奮必治之志。而求賢信任。則德雖未成。治道可始也。自此以往。漸至於學日就。德日進。政日理。化日廣。則修身治國。可以竝臻其極矣。伏望殿下。畏上天之命。思父母之責。念百年社稷之重。憫赤子塗炭之苦。充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弘濟黎元。煥興禮樂。一新世道。比隆三五。以光祖宗之前烈。以垂範于文子文孫。萬世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