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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溪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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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一   宋 李綱 撰迂論七
  論張子房郭子儀之誠智
  論變亂生於所忽
  論西北東南之勢  論女禍
  論孔文舉     論虞舜高光之有天下
  論黨錮之禍    論人主之剛明
  論張子房郭子儀之誠智
  高祖取天下以三傑而黥彭之徒不足道也卒之蕭何囚縶韓信葅醢而黥彭亦皆不得其死獨子房以三寸舌為帝者師高祖字之而未嘗名吕后徳之而不敢慢超然逺舉獨能以功名終焉肅宗中興以郭李而僕固懐恩來瑱之徒不足道也卒之光弼為䜛間所乘遂陷嫌隙其懐恩來瑱亦皆不得其終獨子儀全名高節爛然獨著權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世而主不疑侈窮人欲而議者不之貶福禄之盛人臣莫及焉盖子房以其智而子儀以其誠智之至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子房以之誠之至者忠貫日月神明扶持子儀以之故夫因固陵之問而議韓彭之地因複道之見而圗雍齒之封樊噲之諫還軍㶚上則曰噲之言可聽也劉敬之策建都闗中則曰敬之説是也天下已定道引辟榖閉門不出而願從赤松子遊若是者豈非子房之智歟雖智也未嘗不本之于誠提孤軍以戡大憝仗大義以造王室單騎免胄以見回鶻減省騶從以過朝恩大難畧平遭䜛惎奪兵柄而朝聞命夕引道無纎芥自嫌若是者豈非子儀之誠歟雖誠也未嘗不照之以智盖徒智而已不本于誠則隂謀秘計人得以疑之此陳平之智有餘所以為高祖之所疑也何足以語子房哉徒誠而已不照之以智則直情徑行物得以欺之此馬燧之智不足所以為吐蕃之所欺也何足以語子儀哉自古立功名者多矣漢唐以來未有若子房子儀之懿者也有志之士可不景慕而師仰之哉
  論變亂生於所忽
  秦以三代封建王室削弱之故置侯罷守隳名城殺豪俊而陳勝吴廣起于謫戍奮臂一呼天下響應劉項興而秦遂亡漢矯秦失裂土以封功臣宗室子弟多者至七十餘城使郡國相錯而韓彭英盧叛于前吴楚七國變于後至元成間異姓諸侯王既已滅絶宗室之國惟食租税至乘牛車自以為可以無患矣而朝政歸于外戚王莽因以簒漢光武中興功臣所封不過大縣數四奉朝請而不責以吏事宗室之國皆有分限抑逺外戚不使與政可謂得策矣其後閹宦擅權黨錮之禍興而董卓曹操相繼以取之至唐因隋之制置府兵嚴鎮守威加于夏夷功臣無世襲之國宗室無尺土之封而武韋楊氏乃以女寵扇禍其後安史之亂甫定而藩鎮之勢浸強分裂土宇擅征伐私貨財天子不得以制而朱全忠因之遂移唐祚國家鑒藩鎮之𡚁黜削其權一切任以文吏尺土一民甲兵貢賦皆歸于朝廷無尾大不掉之患而宗室外戚又非有過分之寵也北結契丹以為歡鄰西制夏人東招高麗南撫交趾率皆臣属非有夷狄之虞也維持制御之術過于前代逺甚而金寇乘間竊發驅馳中原遂有不可支吾之勢夫自秦漢以來規模計畫創法立制所以措天下于安固者莫不自謂足以革前日之𡚁而曲盡其巧矣卒之所以為變故者皆出于思慮之表其故何哉豈在天者有黙定之數而不可以人力為歟抑在人者措置有所未盡而變故生于所忽歟将事之轉徙不常而馴致使之然歟盖雖聖人創業垂統立法以傳于後世亦不能以無弊故太公為政于齊舉賢而尚功後世不免有簒弑之臣周公為政于魯尊尊而親親後世不免有陵遲之漸三代封建後世郡縣與夫所以維持制御之術初未嘗不善也而禍患生於不虞者人事有所忽而馴致之勢使然也惟能因其𡚁而救之如善醫者之治病太過則㵼之不足則補之陽盛則濟之以寒凉隂盛則濟之以温熱因病投藥視其所偏而扶持之使輕重緩急之勢常足以相權則庻幾乎其可也
  論西北東南之勢
  自古帝王興于西北者多能兼并東南而宅于東南者不能制服西北故秦據雍州以蠶食諸侯卒并天下漢都闗中破趙取代服燕定齊而卒亡楚晉承曹魏而平吴隋承後周而滅陳唐起晉陽取長安遂定海内本朝都汴先得西北而後下江湖嶺蜀服閩浙如拾地芥然東晉宅江表卒不能復中原其後劉裕乘勢電掃得洛得闗中而亦不能守也宋齊梁陳因之僅足自保竟不能以跬歩進豈非地勢人事使之然歟盖天下形勢西北高而東南下故戰國之兵皆仰闗而攻秦説者謂自闗中下兵如建瓴水而山東王者不得不王霸者不得不霸東南皆江湖沮洳非用武之地此地勢然也西北之人強壯堅忍耐勞苦而習用兵加以土産徤馬便于馳逐精甲利兵強弓勁弩之所自出東南之人柔脆剽輕不習戰陳舟檝之所利而非車騎之所便并呑天下者非西北之兵不可此人事然也地勢人事如此而又有所謂天時者焉當其可為之時而不為則失機㑹故謀畫之臣聽納之君因時定策間不容髪此劉敬所以脱輓輅以建金城之安留侯贊之高祖即日駕西都闗中而不疑也
  論女禍
  有天下而多女禍未有若李唐之甚者也武后以牝奪晨革姓建號幾移唐祚中宗親為所廢處房陵者二十餘年一旦復位即縱韋氏幾至亂邦韋氏乘夫淫烝於朝斜封四出既鴆帝欲臨朝稱制明皇親平内難而開元之末沉酣燕私嬖楊貴妃幾至䘮國盖人君齊家以正天下故詩以后妃風化為首而昔之帝王未有無家法以貽訓後昆者獨唐不然高祖之起兵于太原盖裴寂以晉陽宮人私侍之故刼持之遂定秘計太宗既殺元吉納其妃生子而使為之後武后固常侍太宗矣身接帷幕賜號武媚而高宗立之不恥也中宗幽廢與韋后約一朝見天日不相制至復位后與武三思升御牀愽戯帝從旁㸃籌不以為怍而貴妃楊氏初為夀王妃明皇召内禁中異之即為出自妃意者丐籍女官號太真更為夀王聘妃而太真得幸其家法如此欲無女禍得乎
  論孔文舉
  孔文舉志廣材疎雖有靖難之志迄無成功而名重海内後世君子亦以高節許之者豈非以其氣足以盖天下乎其為北海相為盜賊所圍遣太史慈求救于劉備備驚曰孔北海乃復知天下有劉備耶其守青州為袁譚所攻流矢雨集而融隐几讀書談笑自若既還許都雖曹操之姦雄隂狡權勢方盛融視之蔑如峭論鯁議屢沮其謀嘲誚躪轢畧不為之下故議馬日磾之不宜加禮則責之以大臣之節議肉刑之不可復則比之斮朝涉之脛其破袁紹以甄氏賜子丕也則誚之以武王伐紂以妲已賜周公其討烏丸也則嘲之以大将軍逺征蕭條海内昔肅慎不貢楛矢丁零盜蘇武牛羊可并案之其欲誅楊彪也則不俟朝服詣操争之曰孔融魯國一男子耳今日誅彪來日拂衣去不朝矣其表制酒禁也則以書抵操争之尤多侮慢之辭操以融名重天下外雖容忍而潛忌正議慮鯁大業遂枉奏而殺之嗚呼使融不死操内有所憚其敢圗九錫建魏國而其後卒移漢祚乎故史臣稱其高志直情足以動義概而忤雄心使移鼎之跡事格于人存代終之規啓機于身後比之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採雖與琨玉秋霜比質可也不其然歟若融者真所謂乃心漢室以身死之而不與曹氏者也彼荀彧之徒方奴事操之不暇後雖飲藥自殺乃其用意太巧不得已而然耳豈可與文舉同日而語哉
  論虞舜高光之有天下
  舜居深山木石之與居鹿豕之與遊飯糗茹草若将終身焉堯舉而授之天下被袗衣鼔琴二女果若固有之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豈特舜為然高祖由泗水亭長而創業光武由南陽䟱属而中興方其在窮約之中一布衣耳及南面而經營天下駕馭諸将聽納群策如石投水而運諸掌其視海内有負固僣竊而不服者必削平之而後已勵精圗治天下若治其家然盖不如是不足以創業中興而成帝王之業也
  論黨錮之禍
  東漢黨錮之禍其始起于甘陵有南北部之謡汝南二郡謡其郡守轉入太學諸生郭林宗賈偉節為之冠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襃重而怨膺者上書誣告其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郡生徒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國逮捕黨人而膺等皆坐禁錮自是正直廢放邪枉熾結海内希風之流遂共相標榜指天下名士而有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厨之號其後有承望閹宦意指者上書告張儉與同郡二十四人別相稱號圗危社稷而儉為之魁靈帝詔捕儉等而閹宦諷有司奏捕前黨李膺之徒皆死獄中諸為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眦之忿濫入黨中坐廢禁者幾千餘人凡黨亊始自甘陵汝南成于李膺張儉海内塗炭二十餘年諸所蔓衍皆天下善士而漢亦自此季矣大抵朝廷清明賢俊在位有以制服小人則天下治安而為國家之福朝廷昏微姦邪得志必須誣陷君子則天下危亂而為國家之禍方靈帝之時閹宦擅權莫之敢攖而李膺張儉之徒振㧞汚險之中藴義生風以鼔動流俗激素行以耻威權立亷尚以抑貴勢使天下之士皆高尚其道而汚穢朝廷故閹夫憸人因其危而擠之指為部黨一網幾盡而士有不幸罹其禍者幽深牢破家族而不顧至于伏其死而母歎其義雖顛沛假命而聞其風者莫不欽慕而争為之主豈不賢哉然膺儉等其取名太多其嫉惡太甚固非自全于亂世之道使遇其時其功蹟豈易量耶此非膺儉之不幸乃漢室之不幸也
  論人主之剛明
  人君不患乎太剛而常患乎柔而不斷太剛者不能無過舉然不失為賢君柔而不斷則遂有昏亂之漸盖剛者多明柔者常暗明暗者賢君庸主之所以分也漢宣帝勵精為治信賞必罰綜覈名實不能無過舉然卒為賢君者剛故也至元帝則優柔不斷孝宣之業衰焉唐宣宗精于聽斷以察為明無復仁恩之意不能無過舉然卒為賢君者剛故也若文宗則仁柔少斷以致甘露之禍觀元帝寛宏善下出于恭儉號令温雅有古風烈然有一蕭望之卒信䜛使自殺至委用𢎞恭石顯則膠固而不移此孝宣之業所以衰而漢之紀綱遂至不振豈非以其柔而暗故歟觀文宗恭儉儒雅出于天性慨然慕太宗之治太和政事號為清明然任一宋申錫卒為閹宦所誣而斥之至委用李訓鄭注則一意而不疑此甘露之事所以禍及忠良不勝其寃而帝亦飲恨而沒豈非以其柔而暗故歟夫人君取象于天則以剛為徳也取象于日則以明為徳也體剛明之徳而剛不至于暴明不至于察雖古聖帝明王何以加此至于剛明而不能無過舉猶為中材之君若夫剛撓而為柔明易而為暗則失其所以為君之徳矣雖欲建功立事追縱古人惡可得哉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二   宋 李綱 撰迂論八
  論光武太宗身致太平
  論治盜賊     論形勝之地
  論江表
  論范蠡張良之謀國處身
  論秦隋之勢相似
  論光武太宗身致太平
  自古撥亂之主身致太平未有若光武太宗者也光武發跡昆陽破尋邑百萬之衆杖節渡河誅王郎擊敗銅馬青犢赤眉之属張步隗囂皆身在兵間冒鋒鏑履行陳自平隴蜀之後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偃武事脩文敎非儆急未嘗復言軍旅太子問攻戰之事則不答臧宮馬武之徒請擊匈奴則報以不如息人每旦視朝日昃乃罷講論經理夜分而寐雖身濟大業而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體總覽權綱量時度力舉無過事享國三十餘年海内稱治太宗起義兵晉陽斬宋老生擊敗薛舉仁杲破劉武周走宋金剛擒竇建徳降王世充皆身為大将削平僣竊四方遂定既即大位知守成之為難委任房杜與謀大政而魏鄭公王珪馬周之徒諫必行言必聽以仁義治天下數年之後天下大治蠻夷君長襲衣冠帯刀宿衛東薄海南踰嶺户闢不閉行旅不齎糧取給於道幾至刑措享國二十餘年夫以光武當王莽之餘太宗當隋煬之後身平禍亂創復大業不數年間遂致太平享國長久者彼誠知君道而雄材盛徳足以致帝王之隆也故履患難而無懼懾之志處安樂而無驕逸之心太平之治其應如響不其然乎善哉魏鄭公之言曰五帝三王顧所行何如耳黄帝逐蚩尤七十戰而勝其亂因致無為九黎害徳顓帝征之已克而治桀為亂湯放之紂無道武王伐之湯武身及太平然則聖帝明王所以撥亂致治者類皆如此彼後唐荘宗夾河數十戰而後勝梁一得位號遂肆驕逸不旋踵而失之矣尚能致治也哉
  論治盜賊
  治盜賊者如醫之治痰涎夫痰涎乃吾之真氣所以為津液者也支體之運動闗膈之升降皆以津液為本至於聚而為痰涎則必失于調衛而外為邪氣之所傷内為寒熱之所薄而致然也至其甚則能害人之命盜賊乃吾之赤子所以事農桑者也上下之相治室家之相保皆以農桑為本至于散而為盜賊則必失於拊循而外為姦民之所脅内為饑寒之所廹而致然也至其甚則能亡人之國良醫之治痰涎以藥化之使復歸乎津液則其身安而不善治者一切以毒藥攻之必有偏廢之患良吏之治盜賊以術觧之使復歸乎農桑則其國寧而不善治者一切以兵力勝之必有凋耗之弊此不可以不察也昔者渤海盜賊並起宣帝選用龔遂為太守而謂之曰君欲何以息盜賊而稱朕意遂對曰海瀕遐逺不霑聖化其民困于饑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盜弄兵于潢池中耳今欲使臣勝之邪将安之也帝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遂曰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惟緩之而後可治臣願無拘以文法得一切便宜從事上許焉於是盜賊悉平民安土樂業故善治盜賊者如龔遂可也雖然此特盜賊之初其在郡縣而良吏得以治之者耳至于巨盜如漢末之黄巾唐末之黄巢則其疾已深非以毒藥攻之不能去也雖攻而去之真氣散而身亦危矣故黄巾破而董卓曹操因以亡漢黄巢敗而朱全忠李克用因以亡唐兹非其證歟
  論形勝之地
  自古帝王之興必先據天下形勝之地以為根本故高祖保闗中而守之以蕭何光武保河内而守之以寇恂皆深根固本為不㧞之基以制天下利則伸而進可以勝敵鈍則蟠而退足以堅守雖有困敗而終濟大業者其建策然也曹操之起荀彧勸其先定兖州唐高祖之起太宗勸其先趨長安故能卒有中原而定天下豈非以高祖光武為法乎至于不立根本而浪戰雖力勝兵強百戰百勝一跌則失之矣此項羽李密之所以敗也
  論江表
  江表自孫氏三世經營之然後能立國以權之智勇因父兄之資能駕馭豪傑而得士有周瑜魯肅呂䝉之徒以為腹心有甘卓凌統黄盖之徒以為爪牙據有荆楚閩粤之地稱帝最後而享國最久故能抗魏連蜀成鼎峙之勢至晉而後亡其後晉元帝因之興于江左有王導以為謀主有顧榮賀循紀瞻之徒以從民望有郗鑒陶侃温嶠之徒以處方鎮凡荆揚閩鄂要害之地悉置重鎮擇名帥屯鋭兵以控扼之故能保有東南中原雖紛亂而一方晏然強臣雖屢叛而卒以平定至謝安得政而區處藩維授任将帥各得其所故能以偏師破苻堅百萬之衆而晉室遂安享國百有餘年而劉裕取之以為宋宋亡而蕭道成取之以為齊齊亡而蕭衍取之以為梁梁亡而陳霸先取之以為陳至隋然後平陳而定海内南北混為一區隋亡蕭銑起于江東而李靖擒之唐遂并有天下及其亡也楊行宻據江淮而李氏因之遂以江南為後唐至周世宗盡取淮南之地而以江為限則李氏國已危矣宋興命将帥下江南如探囊中物盖自六朝既廢歴隋唐三百餘年其所以立國控扼之跡既已蕩平而李氏區區僣竊于亂世遇真主則折北不支固其理也國家奄有四海垂二百年東南之民習於治安不識兵革而古之所謂重鎮要害之地名城堅壘悉已隳廢又無宿将重兵以鎮之盖在六朝為邉圉而在國家為腹心其勢不得不然也今朝廷既舎中原不復料理而又不為保東南之計考按古跡命帥屯兵以為藩籬而區區偷取目前之安緩急則南渡恃江以為固及廹則又逺徙以避之以此為策雖保一隅未見其可而欲坐享六朝之利盖亦難矣而况大於此者乎
  論范蠡張良之謀國處身
  范蠡張良其所以謀國處身者何其相似也方句踐棲于㑹稽范蠡勸其卑身以事吴厚賂太宰嚭以解其難而謀所以報吴者及句踐乗吴之𡚁而伐之復棲吴王姑蘇之上求哀請命而句踐不忍欲赦之范蠡獨以為不可援桴進兵卒刎其頸句踐既霸蠡以書辭句踐乗舟浮海以行終身不反而大夫種遂賜劒以自殺方高祖困于鴻門張良勸其屈已以謝項羽深交項伯以脱于禍而謀所以破羽者及高祖還定三秦與楚相持於滎陽成臯間既割鴻溝以為界羽解而東高祖亦欲罷兵歸國良獨諫曰此天亡之時不因幾而遂取之此養虎自遺患也漢兵追羽卒滅之高祖既帝良道引辟榖杜門不出欲從赤松子遊而韓彭英盧皆被葅醢雖蕭何不免縲紲之患故夫智謀之士處困阨之時能忍辱以伸其志當事幾之㑹能决斷以收其功功成名遂能高舉逺引以全其身微二子吾誰與歸
  論秦隋勢之相似
  自周之衰而天下裂為戰國至秦始皇然後并六國而稱帝自晉之亡而天下分為南北朝至隋文帝然後混南北為一區彼始皇隋文皆有雄材大畧過人之聰明其所建立又有卓然傑出于後世者方駕馭将帥削平四方據闗中金城之固而都之以臨制天下其意皆欲傳子孫于無窮然而身沒而國危皆以二世而遂亡者失所以為君之道繆所以為治之術亡所以維持天下之具不知其子而付託非其人也夫人君之道秉本執要簡而常逸元首叢脞則萬事隳墮此不易之理也至秦隋則不然以察為明以苛為徳竊竊然惟恐人之軋已而奪之權故始皇衡石量書隋文衛士傳餐皆日夜有程不中程不得休息天下事無小大皆决于上丞相大臣不過受成事奉行文書而下皆持禄欺謾以取容此風不改卒至于亡故曰失所以為君之道者此也古之王者得天下以仁雖取之以干戈而治之以禮義其善政美化必有以深結其民之心而信厚和平必有以變移其風俗故三代之所以享國長久者用此道也至秦隋則不然彼見所以取天下之難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為不決于法刻削而急持之則後世且復分裂而為敵國有曩者英雄割據之患故始皇剛毅戾深樂以刑殺為威専任獄吏而親幸之海内愁苦無聊而陳勝項籍奮臂大呼天下響應秦遂以亡隋文亦制為嚴法峻刑以杜天下之變謀臣宿将誅滅略盡元元不勝其毒而楊元感李宻倡之群盜蠭起天下大亂塗地而不復振借使秦隋已并天下而以仁義治之恵澤在民雖有胡亥煬帝之不肖天下必思所以繼其後而奉之者其亡不若是之遽故曰繆所以為治之術者此也古者立國未嘗私有天下必封建親戚功臣以為藩屛資其犬牙磐石之勢以夾輔王室故商周之王皆幾千年夫豈無僻王頼諸侯扶之以定其國彼秦見周衰而諸侯更相誅伐天子弗能禁也以為天下之所以戰鬭不休者以有侯王於是罷侯置守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其地東至海西至臨洮南至北嚮户北並隂山至遼東身有海内而子弟為匹夫内有姦臣之禍外有大盜之虞一夫作難九世隳廟而莫之救彼隋之所以亡者亦無以異于秦故曰亡所以維持天下之具者此也古者立嗣以為國本既得其人而又付之可以託六尺之孤臨大節而不可奪之大臣故本定而國安朝委裘而天下不亂武王欲立成王則託之周公武帝欲立昭帝則託之霍光此周漢之所以隆也始皇有一長子扶蘇怒其正諫而使北監䝉恬于上郡沙丘之事雖為璽書以召之而付之趙高故得與李斯同為姦謀而胡亥卒以奪嗣隋文有一太子勇聽䜛譛而幽囚之臨終以廣失禮雖有召勇之言而付之楊素故卒及于大故而煬帝得肆其欲故曰不知其子而付託非其人者此也秦隋相去千有餘載其所以混一海㝢傳二世而遂亡與夫所以致亡之道皆若合符節書所謂與亂同事㒺不亡者也然秦亡而漢繼之傳二十餘主享國四百年隋亡而唐繼之亦傳十八帝享國三百餘年自三代以來未有與之比隆者然則秦隋者其漢唐之驅除乎不然何其興之盛而亡之暴也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三   宋 李綱 撰迂論九
  論君臣之分    論霍光李徳裕
  論除天下之患如治病
  論天下強弱之勢  論用兵
  論料敵      論順民情
  論君臣之分
  古者君臣雖有尊卑上下之分而不若後世之邈然遼絶也上焉者必有所不召之臣故湯之于伊尹高宗之于傅説武王之于太公皆待之以師友學然後臣之次焉者亦相與以誠而相遇以禮故觀書之所以命君陳畢公而詩之所以歌申伯方叔召虎仲山甫尹吉甫之流情文備至則君臣之際槩可見矣故能舉賢才而任之如元首股肱之同一身父子兄弟之同一家事無不慮慮無不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患難則同其憂安平則同其樂建帝王非常之功而不以為難者君臣之義交相得也至秦則不然尊君而抑臣阻法度之威以臨之無復有尊徳樂道情文相接之意其君抗然于上而視其臣如胥吏僕𨽻然初無愛敬之心其臣眇然于下而視其君如天之不可親雖為之輔相者亦有所畏避而不得以自盡故李斯去疾之徒朝為丞相至暮一言不合則具五刑而誅之其餘孰不畏罪持禄欺謾而取容哉漢興以高祖之賢而蕭何不免縲縶以文帝之仁而周勃不免對吏景帝誅周亞夫武帝誅翟青劉屈氂等數人而東漢三公動輙下獄盖循秦之𡚁使之然也太宗之待房杜明皇之待姚宋憲宗之待裴度武宗之待李徳裕可謂善矣惟其君臣相遇之難而法度相去遼絶猶襲秦之遺風此徳業之盛所以不能及于隆古而至於庸君則賢者䟱而易去諛佞之徒取容而易合良以此歟
  論霍光李徳裕
  霍光膺武帝之託擁幼主摧姦臣處廢立之際臨大節而不可奪為漢社稷之臣至宣帝謁見高廟光從驂乘内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後張安世代之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及光死而宗族夷滅故霍氏之禍萌于驂乘李徳裕相武宗當國凡六年方時用兵决策制勝他相無與威名獨重于時至宣宗即位徳裕奉册太極殿帝退謂左右曰向行事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顧我毛髪為森豎翌日罷相其後以吴湘事遂貶朱崖故徳裕之貶始於奉册傳曰威震主者身危其光徳裕之謂歟然二君者亦可謂忍而少恩矣故為宣帝謀則念光之功而不使霍光絶祀為宣宗謀則念徳裕之功而不使之死于海外可也
  論除天下之患如治病
  善除天下之患者如良醫之治病視其輕重緩急而為之方以其病之小者易其病之大者而徐圗之病在虚寒則必以熱藥補焉熱不免于有過則徐思所以凉之病在實熱則必以寒㵼焉寒不免于有過則徐思所以溫之故治洞泄者必至于痢而治強陽者必至于羸皆以小易大徐圗之而後安欲一投藥而遂無患者無有也方楚漢之争為高祖之患者項羽而已漢兵追楚至固陵而韓彭之兵不至高祖謀于張良良曰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與共天下可立致也齊王信之立非君王意信亦不自堅彭越本定梁地亦望王而君王不早定今能取睢陽以北至榖城皆以王越從陳以東傅海與齊王信使各自為戰則楚易敗也高祖從之而韓彭果引兵來破羽垓下而楚遂亡夫張良非不知與韓彭之地廣其後必至于叛而謀如此者其意以為楚之患大韓彭之患小不捐此地以許兩人則韓彭之兵不㑹而楚不亡俟楚既亡已除其患之大者而後徐圗其患之小者可也故卒許之其後楚亡而韓彭果叛漢誅之而天下遂定若良者可謂能知以小易大除患之術矣今天下之大患在金人與蠭起之盜賊其勢非復方鎮之制而假之權不足以捍禦而議者乃憂方鎮之制行将有尾大不掉之患若唐室然亦可謂不知輕重緩急之理欲除患而弭亂其可得乎嗚呼安得以子房固陵之策告之
  論天下強弱之勢
  天下之勢在強弱有能強者有不能強者有能弱者有不能弱者有強而示之以弱者有弱而示之以強者能強能弱者王不能強不能弱者亡強而示之以弱者其兵多勝弱而示之強者亦能以全其國故秦以虎狼之威據闗中金城之固蠶食諸侯卒滅六國而并天下此能強者也太王居豳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幣珠玉犬馬而不能免去居岐山之下而從之者如歸市此能弱者也突厥頡利寇長安飲馬渭水太宗傾府庫以與之和而使李靖邀擊大破之卒犁其庭而擒頡利此強而示之以弱者也諸葛孔明相先主以取蜀﨑嶇山谷之間而無嵗不出師以擾闗中此弱而示之以強者也晉平吴而失中原隋平陳而終江都此不能強者也燕以匕首而激秦息以違言而拒楚此不能弱者也夫天下無常勢能用之則弱可以強不能用之則強反以為弱在俛仰之間耳齊有無知之亂而小白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重耳以霸此所以弱為強也吴争衡上國而卒滅於句踐智伯欲分趙地而卒亡于韓魏此以強為弱也審強弱之勢而善用之天下庻幾乎可定
  論用兵
  昔之用兵者有以少擊衆若昆陽之破尋邑淝水之敗苻堅是也有以多勝敵若王翦之伐荆韓信之定燕趙是也有以速為策若岑彭之攻公孫述李靖之擒蕭銑是也有以遲為策若周亞夫之破七國趙充國之討先零是也夫以少擊衆者必将因便乘勢而躪蹙之其機在少譬猶蹙巨石于千仞之山而不假于多力故昆陽之戰尋邑擁百萬之衆驅虎豹犀象以助其威獨傲然有輕漢之志而光武得以投其間與敢死之士三千人衝其中堅城中亦鼔譟而出聲震天地莽兵遂以大潰淝水之戰苻堅将百萬之師以臨江漢慨然有呑東晉之心而謝𤣥帥偏師八千以禦之乘其軍却衆亂追奔逐北而堅之師遂以敗散聞風聲鶴唳皆以為王師将至然則以少擊衆而能成功者豈非其機在少因便乘勢而躪蹙之不假于多力乎以多勝敵者必将以殄滅為期而不再舉其機在多譬猶㧞大木之本根而後不再舉非衆其力則不可故秦欲伐荆而王翦以謂非六十萬不可卒如其數以與之遂破荆軍而平其地以為郡縣韓信既将兵虜魏王豹而定魏地請益兵三萬人願以北舉燕趙東擊濟南絶楚之糧道漢王與之而皆如其言然則以多勝敵而成功者豈非其機在多以殄滅為期而不再舉非衆其力則不可乎兵之以速為策者其機在速譬猶獵者之逐獸兎起鶻落少縱則失之岑彭之攻公孫述也襲破侯丹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十餘里徑㧞武陽使精騎馳廣都去成都數十里勢若風雨所至奔散述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而述遂亡李靖之攻蕭銑也大閲兵雲安秋潦濤瀬漲惡諸将請江平乃進靖曰兵機事以速為神今士始集銑不及知若乘水傅壘是震霆不及塞耳安能倉卒集兵無以禦我此必擒也諸将從之而銑果擒然則以速為策者豈非其機在速而少縱則失之乎兵之以遲為策者其機在遲譬猶獵者之檻虎俟其困而搏之則不為其所傷周亞夫之擊七國也以謂楚人剽輕利于速戰難于争鋒故以梁委之而堅壁不與之戰而絶其餉道待其饑而一舉破之趙充國之討先零也以謂羌急之則合緩之則散大兵久留其費不貲故上屯田之策般師罷兵以萬人留田待其𡚁而一舉滅之然則以遲為策者豈非其機在遲俟其困而搏之則不為其所傷乎夫兵之多少遲速皆機也善用其機皆足以成功而不善用之則以少而殱若陳黶之嘗秦軍以多為累若趙括之敗長平以速而趨利如龎㳙之死馬陵以遲而養寇如劉繇之失江東者多矣可不察哉
  論料敵
  善用兵者以料敵為巧非謂料其強弱虚實而已能料敵之情而勢必至于此之為巧也孫臏為齊救趙而引兵以趨大梁知魏之素輕齊也故減竈以誘之魏将龎㳙果棄其大軍與輕鋭倍日并行以逐臏此未為巧而能度其行暮當至馬陵伏萬弩夾道期見火舉俱發而破魏軍遂殺龎㳙此為至巧韓信擊趙引兵東下井陘知趙軍未見大將旗鼓未肯戰也故使萬人先行背水陣而棄旗鼓趨水上軍以誘之趙軍果争漢旗鼓而逐信此未為巧而能度其空壁逐利先出竒兵二千騎狙伺馳入趙壁㧞趙旗幟立漢赤幟而破趙軍遂斬成安君泜水上此為至巧寇恂之降高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辭禮不屈恂怒將誅文諸將諫以為不可恂不聽遂斬之而遣其副歸報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開城降諸將皆賀因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無降心全之則文得其計殺之則峻亡其膽是以降若恂者其料敵可謂巧矣李光弼之降高暉李日越也逐史思明壁野水渡至夕還師留牙将雍希顥守曰賊将高暉李日越萬人敵也賊必使刼我爾留此賊至勿與戰若降與偕來左右竊怪語無倫是日思明果召日越使以鐵騎刼取光弼不然無歸日越至而光弼已去遂請降希顥與俱至厚待之高暉聞亦降或問公降二将何易也光弼曰思明再敗聞我野次命将來襲必許之以死希顥無名不足以為功日越懼死不降何待降者見遇貳者得不思奮乎若光弼者其料敵可謂巧矣惟其料敵之巧如此故足以立竒功兩軍相持不能料其強弱虚實者未有能制勝者也戰功曰多以多算勝而少算不勝然則不計強弱虚實而浪戰者欲無敗難矣况能立竒功哉
  論順民情
  古之有天下國家者未嘗不因其民之情而用之記曰人情者聖王之田也易曰説以先民民忘其勞説以犯難民忘其死孟子曰以逸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管子曰下令如流水之源令順民心也夫惟令順于民之心故可以使之犯難忘其勞且死而不以為怨則咈民之情欲以立事而長且久者未之有也以徳行之者王以力假之者霸王霸之所以興未有不因于民者若盤庚之遷都民不適攸居而胥怨則必為之丁寜訓告使之知所以遷之為利而後已然則聖王之所以重其民者如此其可忽乎至秦則不然以貴為在已而不可亡以賤為在民而不足聽以切阻法度之威以臨之焚詩書殺豪俊以愚黔首制為峻刑酷法使民皆愁苦而亡聊思為亂者十室而九故山東盜賊羣起而秦遂亡至高祖約法三章除秦苛政而百姓歸心因思歸之士還定三秦遂破項籍其後蕭何曹參為相知民之疾苦順流而與之更始遂安海内然則咈民之與因民其效槩可見矣後世姦諛之徒上欲投君之所好而争富貴下欲去己之所患而排忠良乃始建為咈百姓以從先王之道之説以欺人主而取世資凡能奉君之欲者則謂之享上凡欲順民之情者則謂之下比于流俗遂使其君抗然于上而輕天下之民其民疾視于下而不敢言而敢怒其源起于熈寧元豐之間其流盛于崇寧大觀之際其末甚于今日盖有不勝其𡚁者矣儻能因民之情而用之悦以使民犯難而忘死則外寇雖強不難禦也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四   宋 李綱 撰迂論十
  論交深      論管鮑之交
  論将之専命禀命
  論土崩瓦解蠶食魚爛之勢
  論諌       論史
  論交深
  張耳陳餘天下之至交也然而卒相滅亡者豈獨以勢利而非道義哉其所以交者太深也夫交太深則望之者重望太重則責之者備望重責備則間隙易生而怨禍易作此乃張陳之所以卒相滅亡者也方其窮居結刎頸之歡相然信死豈顧問哉及争張黶陳釋之事餘怒曰不意君之望臣之深也解印綬去其後卒攻耳而奪之國耳亦奉頭䑕竄以歸漢王借兵東下戰于鄗北卒斬成安君泜水上故其交之所以深者乃其相滅亡之所以酷也夫交深而望輕者惟有徳者能之若管鮑是已不然凶終隙末可勝道哉
  論管鮑之交
  管仲鮑叔古之所謂善交者齊小白謀相而鮑叔薦管仲以為可于是取之于魯解束縛而相之齊卒以霸其後管仲且死小白謀所以代之者欲相鮑叔而管仲以為不可曰鮑叔牙之為人潔亷善士也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使之為政上且鈎乎君下且咈乎民而以隰朋為可故鮑叔之舉管仲不以為徳而管仲不許鮑叔之代已不以為怨蕭何曹參以議功定位之故平時有隙及何将終恵帝問所以代之者而何所推賢惟參參既代何為相國一遵何之約束無所變更恵帝嘗問之參謝曰高皇帝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既明具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于是百姓悦之而作畫一之歌故何之薦參不以參之有隙而推其賢參之代何不以何之有隙而變更其約束古之人處心積慮其公如此盖一切為國家計而忘其愛惡此其所以為大過人也後世之士於其所愛則不計其人之賢否亊之是非而于其所惡則雖天下共推以為賢者猶将抑之公論以為是者猶将改之其視管鮑蕭曹之所為得不少知愧乎
  論将之専命禀命
  古之受命為将者付任未専威信未著則必有所假借以立威然後士卒可用而功名可成至于付任已専威信已著則不必如此故齊景公欲用田穰苴為将以扞燕晉之師穰苴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權輕願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軍乃可于是景公使荘賈往而穰苴因其後期不至而斬之又戮使者之僕車之左駙馬之左驂以狥而三軍之士皆震慄燕晉之師聞之解去追擊之盡取所亡之地振旅以歸此付任未専威信未著而有所假借以立威者也衛青将六将軍兵出定襄以擊匈奴右将軍蘇建盡亡其軍獨以身自歸青問其罪議郎周霸曰自大将軍出未嘗斬禆将今建棄軍可斬以明将軍之威青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間不患無威而霸説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以臣之尊寵而不敢自擅專誅于境外其歸天子自裁之於以風為人臣不敢專權不亦可乎軍吏皆曰善此付任已專威信已著而不必如此者也後之為将者起冗散而威令未行當以穰苴為法藉貴寵而威令已行當以衛青為法夫豈不同惟度其時勢使各有所當則善矣
  論土崩瓦解蠶食魚爛之勢
  天下之勢有土崩有瓦解有蠶食有魚爛所謂土崩者一傾頺而不可救秦隋之末是也所謂瓦解者雖叛散而猶可拯漢之吳楚之變唐之安史之亂是也所謂蠶食者其受患在外寖以及于内秦之於六國是也所謂魚爛者其受患在内寖以及于外漢唐之季是也夫秦隋皆以苛法虐政威制海内而繼以胡亥煬帝之昏淫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亂而政不脩故陳涉李宻之徒因時而起奮臂大呼天下從風而響應國遂以亡而不可復振此之謂土崩漢至文景之間可謂盛矣而吴楚乃因鼂錯削地之故起而為難合七國之兵帯甲數十萬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卒以敗亡唐至開元天寳之間可謂盛矣而安史乃因中國無備之故起而為寇陷河朔覆兩京然不能數年而卒破滅盖漢與唐之徳未衰而安土樂俗之民衆雖有乘間竊發者猶可治也此之謂瓦解齊楚韓魏燕趙之師約從而攻秦秦人開闗延敵六國之師逡廵而不敢進于是從散約解争割地以賂之秦有餘力而制其敝追奔逐北彊國請服弱國入朝因利乘便宰割分裂攘肌及骨而六國之君卒不能以自存此之謂蠶食漢唐之季皆權歸於閹宦人主之立因其定策大臣廢置出其指呼姦邪諛佞結為死黨而忠憤名節之士禁錮擯斥而不復用及其甚也外召強臣以誅之閹宦滅而國亦亡故董卓奮而漢祚衰全忠騁而唐室危皆禍自内始而卒至于不可料理此之謂魚爛夫瓦解之禍輕而土崩之禍大蠶食之禍遲而魚爛之禍深故天下之患在于土崩而不在于瓦解蠶食猶可禦而魚爛不可支則其勢使然也今不幸夷狄慿陵盜賊蠭起而有瓦解蠶食之勢當善救之使不至于土崩魚爛猶庻幾乎可為也不然禍可勝旣哉
  論諫
  禮上諷諌而下直諫君子孰不欲諷諌以悟其主而有至于直諫以殺其身者勢不得已也盖事明君虛心以從諫雖引義㣲喻無所不合故有以諷諌悟主者而况于直諫何傷于道乎事暗君強愎以拒諫雖危言切論有所不聽故有以直諫殺身者而况于諷諌何補于事乎方舜禹之時都俞賡歌于廟堂之上所以諷喻以相儆戒者可謂至矣其稱無若丹朱傲惟慢逰是好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亦何傷于直故仲虺之稱湯以從諫弗咈改過不吝為善而太保之訓武王以不矜細行終累大徳為非若然者豈非亊明君諷諫足以悟主而直諫亦不傷于道乎至于桀殺闗龍逢紂殺比干則事暗君直諫足以殺身而欲以諷諫有補于亊盖亦難矣由是觀之諷諫施於明君而不害于直直諫施于暗君而無事於諷者必至之理也漢文帝寛仁盡下羣臣諫説雖切常假借納用之故若馮唐之論頗牧張釋之之論嗇夫可謂能諷諫矣至賈誼上書陳時事欲流涕而痛哭爰盎引却慎夫人坐指人彘以為喻而帝亦不以為嫌豈非不害于直耶唐太宗英明能斷從諫如流導羣臣而使之言故若魏鄭公之言昭陵王珪之論廬江可謂能諷諫矣至鄭公之言十漸極陳時政之得失珪之論祖孝孫以謂陛下負臣臣不負陛下而帝亦不以為過豈非不害于直耶若夫蕭望之張猛京房之言石顯而元帝殺之王章之言王鳯而成帝殺之王嘉鄭崇之言董賢而哀帝殺之李膺陳蕃范滂之徒言閹宦而靈帝殺之長孫無忌褚遂良上官儀言武氏而高宗殺之張柬之桓彦範等言韋氏而中宗殺之孟昭圖言田令孜而僖宗殺之是皆事暗君以直諫而蹈禍乃其所也尚何諷之云哉
  論史
  昔之秉史筆而其書傳於世者皆成於後人之手故秦漢以前成於司馬遷西漢成于班氏東漢成於范曄三國成于陳壽晉宋至隋成于唐唐及五代成于本朝當其時非無史多不傳而獨傳後人之書夫後人之所傳聞與當時之所親見其詳畧審否固不可同年而語矣然而後人之書獨傳而當時之史多廢者豈非以其是非取舎有公有不公故耶夫史之所以取信于天下與來世者以其不沒善不隠惡而褒貶無所私也當其時而作史者或由于喜怒或出于愛憎或有所諱避或為之假借而是非取舎不能不容情於其間則姦諛而進者未必貶忠賢而退者未必褒君子為善而失時者未必以為是小人為惡而得時者未必以為非此乃其所以多廢而不傳也至于異代時世既殊而喜怒愛憎之情雲散而煙滅然後公論出而是非取舎如青天白日之清明無諱避假借之私而得奮其直筆以褒貶之雖有誤謬訛舛而不足以害其大公則後人之書所以獨傳者非特以備良史材而文足以行逺而已必有當于人心而合天下之所謂公論者焉昔孔子削跡于衛而夣奠之後履傳千祀王莽在朝陳功徳以億萬計雖揚雄有所不免而後首藏于武庫以翟進為鯨鯢以陳蕃李膺為姦黨以徐敬業為虺蝮至後世乃始以忠義節概許之事之是非定于後者類皆如此則當時之史多廢而後人之書獨傳無足怪也古者天子不觀史而自唐以來始進書又以宰相為監修官而欲取信于後世難矣哉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五   宋 李綱 撰傳
  武剛君傳     方城侯傳
  文成侯傳
  武剛君傳
  武剛君姓金氏名辟疆其先楚人也七世祖鏷居於越之耶谿聞歐冶子者通於天地陰陽五行變化之理得鑄人術因往見之歐冶子熟視鏷曰子之質美矣嘗試以吾術治之當為國器乃留與居汰去麄悍萃其精英旬鍛月鍊磨礲而淬礪之文彩豔發其才氣天下無雙歐冶子撫之曰子所謂鐵中錚錚者昔孔子嘗鑄顔淵矣吾今鑄子合則成體散則成章變化不測其猶龍乎因號曰龍淵子以薦於楚王楚王悦之出入起居必以自隨威鎭海内名聞諸侯於是晉鄭興師以伐楚曰必以龍淵子為質乃罷兵王與之登城以麾晉鄭之師伏尸十萬流血千里楚之所以霸諸侯者龍淵之力為多親屬散居四方時時竊借其名以行當戰國時尤寵任之其族子有遊越者以䇿干越王勾踐勾踐將封之以三鄉及千戶之都二以示薛燭薛燭曰此國寳也三鄉二都何足以當之其貴重如此有遊趙者頭胡縵纓短後之衣以術干趙孝文王趙孝文王好之終日與之相對至忘食寢國事皆廢於是莊周為陳其祖之功德舉之無上按之無下運之無旁足以決勝天下而頭胡縵纓短後之衣其術特庶人之所好不足多也王悟乃疎之遂廢不用而當時遊俠之士荆軻聶政之徒往往私從之遊然皆其術之下焉者也獨武剛君辟疆者起於楚漢之間挺挺有祖風烈辟疆之為人明鋭勁正遇亊立斷其學長於天文地理隂陽刑法兵家戰鬬之説性剛果不喜人之為柔佞者見有禍亂姦宄必欲削平之而後已其志氣凛如嚴霜秋水毅然有不可犯之色以故亂臣賊子姦邪見之膽破股慄不敢仰視其與人交惟有德者隂衞助之久而無斁茍非其人捨去弗顧秦始皇帝既滅六國焚詩書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兵武剛君遯逃山澤間與一時布衣豪俊遊其耿耿自若也項籍少年時嘗從君學不成去其叔父梁怒之籍曰君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耳蓋不知君者也獨髙祖微時雅與君善嘗俱行豐西大澤中有大蛇當徑前行者還報髙祖被酒曰壯士何畏乃與君俱前斬蛇所謂白帝子者遂起兵攻秦既入關降秦王子嬰復與項籍爭天下戰滎陽成臯間武剛君未嘗不在左右出入臥内甚見寵任其後韓信陳平黥布聞之皆亡楚仗君以歸漢以故髙祖勝項籍垓下遂即帝位第功君居第一在蕭何曹參右封之峽中號武剛君賜丹書鐵券藉以錦繡藏之金匱石室使世世襲之又取武庫為君第與秦人傳國於漢者公玉璽待遇畧等國有大事則召君及璽班於殿庭以示褒寵其子孫往往勁直明敏淬鋒歛鍔以節義自持能世其家當成帝時有仕於尚方者丞相張禹以帝師位特進甚尊重然阿附王氏不忠帝室平陵男子朱雲廷對曰大臣尸禄素餐願與尚方金某斷佞臣一人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成帝不能用其後王氏果簒漢由是世益重其家聲歴漢至魏晉雖異代猶見禮遇不衰至晉太康中回禄氏作亂刼武庫焚蕩武剛君之第因以失國而君之逺族干將顯於世焉干將者與其妻莫耶氏得神仙幻化之術隱於豫章豐城獄中懐材抱德氣應於斗牛之間張華與望氣者雷煥識之推其分野俾煥往搜訪果得干將與莫耶氏而斗牛之間氣滅煥私匿莫耶氏而以干將歸華且曰是有術終當化去華知其匿莫耶氏也亦曰久當復合及華將遇禍干將果先化去而煥之子攜莫耶氏過延平津因躍入水遣沒人視之有二龍盤結風濤洶湧雷電晦冥因不復見信乎其得神仙幻化之術而華煥之言驗云
  太史氏曰古者五行物立其官金姓蓋出於少昊氏其族散居五方而剛柔利鈍性亦不同武剛君之得姓其北方之強者歟觀其為人明利果斷不凝滯於物勁正之氣毅然見於色其亦鍜鍊淬礪之力歟卒能佐漢以興傳國數百載可謂盛矣予来延平感干將莫耶氏之事考諸傳記嘉武剛君之烈採其行事大畧著于篇
  方城侯傳
  方城侯端木子平者堯時人也負其材隱居平陽山澤間鬱然有凌雲之志與巢父許由為侣弗肯仕堯命益作朕虞益烈山澤而焚之見子平偉其節概薦於共工垂垂命其徒殳斨斤斧之漆雕氏藻飾之以見堯于總章堯是時法度彰禮樂著垂衣裳而天下治國家閑暇既見子平嘉其有局量井井然以繩墨自治置諸左右因訪其所學子平對曰臣樗散䝉帝力生植長養今幸得備器使間方寸淺狹不足以奉清間臣之學上通乎天道而下極乎地理中備乎人事與夫軍旅征伐之法故周天之度三百六十有竒在天成度在歴成日而歴法生焉此天道也開方之術提封三十六萬井内建王畿外列侯國而井田之法寓焉此地理也好惡相攻而吉凶生逺近相取而悔吝生情偽相感而利害生此人事也不戰而屈人之兵者為上以攻則勝以守則固者次之以詐謀得者又次之此軍旅征伐之法也堯方命羲和奉若天道歴象日月星辰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又命禹平水土奠山川底貢賦錫土姓而苗民有罪命禹徂征且伐叢支胥敖氏之國其説皆與子平合將歴試之以事而堯之子丹朱不肖懼其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也命子平教之未幾丹朱悉傳其術帝用嘉之列爵分土封之方城而子平有二子長曰太素次曰太𤣥子平中分方城之地以予之且教以兵法二子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太素矜太𤣥之弱嘗聽其増甲兵布行陳定營壘然後與之戰而太𤣥傲然不服轉戰逐北䖍劉其邊陲俶擾其腹心擄掠其士卒攻圍侵斷智詐百出戰罷効首虜計土地雖勝負不常而太素之勝居多其用兵之法雖臨事制變不可窺測然循理而動致人而不致于人者常勝不計利害深入浪戰者常敗有知兵者從旁觀之曰此無他爭先法耳夫方城闔四境之内地方不過數百里而二子之戰積月累歲紛拏不解此與蠻觸國於蝸角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尸百萬流血千里者亦何以異然二子方其戰酣時不知天之髙地之厚寒暑之切膚饑渴之為患晝戰不足繼之以夜蓋有血氣者皆有爭心而二子特甚焉其善用兵出于天性非積習所能致每戰軍士皆啣枚但聞擊搏之聲進退緩急惟所指使雖戰死不離部伍戰勝亦無敢讙譁以爭功者其操術然也方城侯為人方整嚴重外雖有亷隅邊幅而其中坦然二子圓猾黒白太分勇而好鬭殊不類其父風然要自方城侯教𨗳指縱之使然與斟灌斟尋氏兄弟相攻而宋人教其子為儒墨者異世而同科二子既日以攻戰為事隂謀竒計傳於後世搢紳之士多好之者然弗專心致志則弗得也有業其術得待詔金馬門者往往善其事而閭巷厮役輩亦喜稱道之然習之弗精不善攻戰而資守勢至有以緩頰遊説而勝者方城侯之學衰焉
  太史氏曰世多咎方城侯教二子不以詩書禮樂而以兵家法攻伐不休廢時亂日欲執其父子投諸江與共鯀驩兜流竄放殛同其罪殊不知方城侯之學法象所寓有聖人之遺意而軍旅征伐先王所不廢也永日多暇游目方城命二子小試勒兵掉鞅摩壘折馘執俘鬭智角力相與周旋亦有足觀者殆孔子所謂為之猶賢于己者乎
  文城侯傳
  文城侯符君平者其先黄帝時人也以謨畫佐帝造書契代結繩之政為之符璽以信之帝嘉其功賜姓符氏號文城侯後世子孫因襲封不絶君平之為人刻志礪已表表自見能文章習古文奇字史籀之學蟲書繆篆精甚外雖有邉幅廉隅而其中坦然明白可見腹心與人交雖方圓廣狹不常然終始如一重信義不輕為然諾有求其文者雖閲千萬不少變以故天下信之雖官府必待君平然後決疑當秦始皇帝時甚見尊寵得藍田美玉以為君平飾置諸左右登封泰山降禪梁甫泥金檢玉之事君平之力為多卿相二千石往往以金遺之士大夫亦以嘉木肖其像貎私相問勞其貴重一時如此秦亡劉項戰爭君平無適莫遊楚漢間髙祖資狎侮善罵内喜君平而外輕慢不為禮酈生畫䇿則趣鑄之留侯借筯則趣銷之趙堯一言合則命君平拜以為御史大夫以故羣䇿畢進遂得天下項羽愛人待士遇君平甚厚至為之撫摩然未嘗任使之憝羣䇿而自屈其力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世不多君平之功而多髙祖者以此君平亡子孫咸至大官或奉使絶域以明漢之威德王莽末改賜姓章氏匈奴單于念舊德為侵犯北邊以求復其故姓其得夷狄之心如此然子孫遂以章氏為姓至唐有仕于司農者朱泚之亂以鐵騎五千逼奉天司農卿叚秀實以謂宗社危在頃刻命往追之倒屣顛沛及于半途德宗遂免于難世以此稱其忠然其族人多誇誕詭異居喪者雖于金革之事類皆墨縗世亦以此少之章氏之風衰焉
  太史氏曰文城侯立志節以信著天下而姦詭往往竊借其名以行故莊周氏推原罪始欲焚破其家使民樸鄙然議者弗之貶而周之論為過何哉信反而為偽者誠非其罪故也觀文城侯信一立而後世子孫咸顯白於當世積善之報有以夫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五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梁谿集>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卷一百五十六   宋 李綱 撰文
  放鱟文      持八齋文
  中隱堂上梁文   桂齋上梁文
  放鱟文
  客有饋梁谿以雙鱟者梁谿再欲殺之再欲活之遊宦西北不饗南食也久矣之鱟也於海物中厥味尤珍以是義故欲再殺之然觀其形則負介而重遲察其情則若無罪而就死地庖治之法必以斤斧生加斬剉而後可食在彼者受無量苦而又一鱟之中有百千子殺一鱟則百千子皆隨而死在我者造無量業以是義故再欲活之疑而未決置于庭中是夜梁谿夢二人一大一小拜於几案之前若從人之遭譴而祈釋者叱之不去其拜不巳驚魘而寤徐思所以豈疇昔之鱟而為此耶期以明日尚生則舍之旦而視諸庭中則大小相隨蹣跚然固自若也梁谿喟然嘆曰嘗一臠之味厭口腹之欲而使彼受無量苦使我造無量業其輕重為何如因命小舟載之谿之中流而放焉或者曰萬物之最靈者人也人不能見夢于人孰謂鱟而能之乎梁谿曰不然善惡之法皆由心造方予之得是鱟也殺活未決疑而置之則一念之善已周圓矣彼感于夢寐之間者乃吾之心鱟何與焉雖然清江之使見夢于元君庖中之蛤見夢於楊傑自昔以異類而能感通于人以全其生者多矣奚獨于此而疑之或者又曰鱟生於南海鹹波之中今置清谿處非其所又喜曝殻于沙泥之上人且見而取之其於死也何擇梁谿曰不然一心之外無餘仁一仁之外無餘法吾之放是鱟也赦于刀几而錯於安全之地知達我心而巳矣處非其所而他人得之吾何與焉昔齊宣不忍牛之觳觫以釁鐘以羊易之而孟子以為仁術子産命校人畜魚于池校人欺而烹之子産以為得其所哉自昔達其心而不恤其往者多矣奚獨于此而誚之噫有血氣之類者好生而惡死物之與人均也以強凌弱暴殄天物逓相殺害無有休已故佛菩薩設為戒律使持戒者戒殺為先今予雖未嘗殺而亦未嘗持戒則于殺有時而不免焉自今以往當持殺戒實由玆鱟始姑為文以識之宣和二年四月十五日梁谿居士云
  持八齋文
  齋潔也不飲酒不茹葷以潔已焉儒道釋三家皆有齋其為齋則同而所以為齋則異儒家之齋以奉祭祀而致其明故君子於齋必變食惟去其物之可昏潰志意者道家之齋以養神氣而致其清故雖五穀猶將辟之而况于血毛之薦乎惟釋氏之齋非獨其致清明而巳也又寓之以愛物之仁脩身之智焉其説以謂有情之類含血孕氣羽毛鱗介皆具佛性好生惡死與人均也強弱相陵愚智相欺取于網罟圏牢之間置于刀几鼎俎之上炮燔臠割以自充飽仁者不為也人之與物萬死萬生猶如車輪互為髙下今食其肉後必報之逓相噉食無有窮已智者不為也以是義故使之持齋茹蔬一食永斷諸業有未能者以漸教之或持六齋或持八齋或持十齋半月一月以達終身非善方便孰能如此余自今夏觀閲藏教以酬宿志始持八齋凡遇朔望三日八日必齋雖于肉食未能一切斷去庶幾有進無退至于永斷而後乃已因為文識之以記歲月使異日無負斯言有所考焉時宣和二年四月十五日梁谿居士云
  中隱堂上梁文
  梁谿十里貫震澤以旁流惠山九峰據兊方而髙峙崇岡茂林環于後梵宫琳館參于前爰卜我居為終焉計不奢不陋粗合于規模匪丹匪青詎慙于輪奐迨其吉日舉此脩梁面平池之渟濙旁小閣之𡷾崒松竹交䕃蘭菊騰芳不朝市而不山林於焉自適有龜魚而有泉石可以相娛方將絶學忘憂杜門養拙臥北𥦗而風至竊自謂羲皇上人耕南畝而秋成猶可樂堯舜之道引壺觴而宴朋舊詠圖史以親弟昆優哉游哉聊以卒歲知足知止夫復何求
  兒郎偉抛梁東習習春臯轉谷風舒嘯但能同靖節醉鄉何必記無功
  兒郎偉抛梁南梵宇琳宫氣象參日射樓臺增壯觀風傳鐘磬助清談
  兒郎偉抛梁西九峯秀色照梁谿面野巳開清貴閣臨流更築釣魚磯
  兒郎偉抛梁北千里雲烟瞻紫極山林幸遂麋鹿心犬馬敢忘天地德
  兒郎偉抛梁上璧月珠星森萬象此心惟有彼蒼知屋漏期無愧于仰
  兒郎偉抛梁下大地山河同一馬此心暫寓太虛中一區聊作逍遥者
  伏願上梁之後兄弟無故朋友方来化日舒長獲潛心于聖道豐年和樂助擊壌于堯民自天祐之吉無不利
  桂齋上梁文
  螺江入海引朝夕之靈潮雞岫連雲萃川原之爽氣兹為福地爰卜寓居植雙桂于僧園結數椽之茅宇雖慙肥遯實獲素心同樂天鑪峰之草堂繼惠逺虎溪之蓮社迨其吉日舉此修梁突兀東山揖靈源之勝槩苕蕘西嶺藉髙木之清隂翦剔荆榛既開三徑疏治平聲潢潦爰鑿兩池松筠儼以成行荷芰紛而擢秀滋蘭菊以共畹蓺芝术而接畦嘉橘芬芳緑苞露重荔支璀璨丹實星垂芳菲不絶于四時泉石粗供于一壑銅瓶夜汲有風月之陪從蕙帳曉開無猿鶴之驚怨蓬戶常關而雀羅可設花徑不掃而朋簮自来一觴一咏以暢幽懐三沐三薫以語至道細推物理洞觀天地之情廣覽前言備極古今之變嚗然放杖而笑莞爾抱膝而吟餌藥扶衰願究無生之學登山臨水終諧樂死之心冒危險以全身已慿天造享優游而卒歲實荷皇恩敢效歡謠聊陳鄙志
  兒郎偉抛梁東日上千峯海氣紅未向扶桑倚長劍且浮瀛渤㸔珠宫
  兒郎偉抛梁西喬木侵天夕照㣲但願長庚斂鋩角最憐新月掛娥眉
  兒郎偉抛梁南翠竹蒼松秀色參南極老人疑我是笑將白髮照澄潭
  兒郎偉抛梁北魏闕迢迢拱宸德斗車錯落轉髙秋帝座熒煌明紫極
  兒郎偉抛梁上合璧連珠森可仰寸誠何以格蒼穹空餘縹緲青霞想
  兒郎偉抛梁下秋色初来正瀟灑已慚謝傅臥東山更愧裴公開緑野
  伏願上梁之後年書大有運際中興安枕山林之間不愁羣盜爭席漁樵之侣誰識故侯採薇散髮而為物外遊樂聖銜杯而得醉中趣放懐自適與世相忘自天祐之吉無不利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七   宋 李綱 撰説
  種花説      醫國説
  清議説      蓄猫説
  防盜説
  種花説
  樂全翁晩節於世味無所嗜惟酷好種花凡逺方絶域嘉葩異卉有可觀者無不求也求而得之植于小圃之中雖祁寒隆暑蓺非其時亦無不生者以故圃中之花色色有之既以自娛又以娛客雖他處少其比非特甲於沙陽而已梁谿暇日過而問焉曰子之嗜花有説乎樂全曰然人之嗜花為物所轉玩顔色之美好嗅馨香之條鬯足以悦可其意斯巳矣吾之嗜花獨觀其變雷風之所震蕩日月之所照燭雨露之所滋潤雪霜之所凌挫或茁其芽或敷其英或歸其根或成其實四時之變無窮而花之變亦無窮也方時未至若閉苦藏不可強之使開及時既至若憤若怒不可抑之使歛開巳而謝則雖天香國色飄零萎落復為臭腐莫可得而留也况其餘乎吾嘗以是觀之則生生化化之理在吾目中矣梁谿曰然則子之種花有道乎樂全曰然人之種花助之以人動揺以觀其踈密爬剔以驗其死生而花之憔悴者已過半矣吾之種花全之以天相其土壌以培㙲之時其旱乾以灌溉之遂其根本而封植之順其枝葉而芟治之不益其生不害其長蒔之若子置之若棄任其自然而不敢容私焉彼花之性各不同也或喜陽而惡陰或愛寒而畏暑利燥者宜髙利濕者宜下習于其性而人之與花相得于思為之表則逺方絶域花之植于吾圃者不異植于其土也雖欲不碩茂而蕃滋得乎梁谿欣然曰吾聞樂全之言得養生焉自吾一身觀之由少得壯由壯得老爪生齒長筋轉脉揺無須臾停而髮之鬒黒者浸假以白膚之充盈者浸假以皺生滅之法念念遷變而况于吾身之外寵辱窮逹是非利害耶其来莫禦其去莫止是物之儻来寄也不似夫花之榮枯代謝乎萬物皆備于我反身而誠不以人滅擇其善而固執之則仁義禮智之端油然生矣彼揠苗助長一日暴之十日寒之者未有能生之者也然而人之賦性亦各不同尊主强國者寓意于功名游居講學者服情於理義蹈山林者遯跡而長往履廊廟者撫世而進為各適其適而相忘于江湖則其性得矣若夫屈折羈束而強其所不然其不病者幾希不似夫花之得性則遂茂而失性則枯槁乎雖然觀花以變而有所謂不變者存全花以天而有所謂相天者亦不廢焉内求諸身則所以養生者亦若是而已矣樂全曰唯唯因叙其語為種花説以自警云宣和庚子孟夏寓軒書
  醫國説
  古人有言上醫醫國其次醫疾然則國可醫乎曰可若之何而醫之曰天下雖大一人之身是也内之王室其腹心也外之四方其四肢也綱紀法度其榮衞血脉也善醫疾者不視其人之肥瘠而視其榮衞血脉之何如善醫國者不視其國之強弱而視其紀綱法度之何如故四肢有疾湯劑可攻鍼石可逹善醫者能治之猶之國也病在四方則諸侯之強大藩鎭之跋扈善醫國亦能治之驗之于古則漢賈誼唐裴度李德裕是也至于心腹有疾其始不治養其膏肓攻之不可達之不及則雖有善醫者無所措手而况于庸醫乎庸醫不量其疾之不可為而引毒藥以攻之則疾雖去而人亦亡矣猶之國也病在王室則閹宦亂政姦邪擅權雖智者不能善其後而區區庸材外假強臣之力以鋤之閹宦姦邪雖去而國亦移矣驗之于古則漢唐之末是也髙祖由布衣得天下懲秦孤立之弊裂海内以王同姓矯枉過正分地大多賈誼憂焉欲以䇿銷弱之當時不能用其後有七國之變至武帝時主父偃祖述誼䇿下推恩之令而諸侯寖以衰微唐自安史之亂權歸藩鎭飛揚跋扈不貢不朝者不可勝數憲宗得裴度武宗得李徳裕而相之四方僣亂元惡大憝以次討平此病在四肢而善醫者能治之之類也東漢之末閹宦姦邪得志以起黨錮之獄當時之臣不勝其憤外引強臣以誅之而董卓曹操因以亡漢唐之末閹宦姦邪得志至脇迫其君而幽辱之當時之臣不勝其憤亦外引強臣以誅之而朱全忠亦因以亡唐此病在腹心而庸醫引毒藥以攻之之類也然則若之何而可曰聖人治未病不治己病不幸有腹心之疾而未至于膏肓則當以藥石早為之計言者國之藥石也通天下之言路使忠義之士得伸其舌而奮其筆嘉言讜論骨鯁之説日陳乎其前正氣勝而邪氣銷庶幾其國有瘳乎若夫深閉固拒以賣直釣名鉗天下之口忠言不進而惟諛佞之是聞正猶抱心腹之疾者未嘗進苦口之藥而日以甘肥悦其意而増其疾欲無膏肓不可得也然則進苦口之藥而彼吐之則如之何曰進之者在我吐之者在彼雖或吐之而藥之氣味必有入也與夫日以甘肥悦其意而増其疾者固有間矣今有疾者一則進藥石以蘄其安一則坐視而不救雖藥石之功未必效不猶愈于坐視而不救者耶作醫國説以遺後之學醫者
  清議説
  國之治亂存亡而君子小人之所以勸沮消長者皆繫乎清議清議者出于人心之同然而合天下之公論者是也雖萬乗之尊以清議而有所屈雖匹夫之賤以清議而有所伸位三公禄萬鍾而清議之所不與則適足以為辱蹈鼎鑊罹放逐而清議之所與則適足以為榮惟義之所在而不可以智力爭也君子觀焉慕而欲其至甚于爵賞小人懼焉畏而不敢犯甚于刑誅是清議為天下之大閑而不可以一日無者也朝廷之上以此崇奬而使清議在上則足以致治而成功士大夫之間以此激昂而使清議在下則雖不足以致治成功而亦可以為持危扶顛之術至于上下咸無而清議熄則亂亡之道也堯舜之時所進用者禹稷臯陶之徒也所推遜者朱虎熊羆之徒也所流竄放殛者共鯀驩兠之徒也當是之時清議在上故其治功之盛後世想望而不可跂及豈非致治成功之效耶東漢之末閹宦得志姦邪擅權朝廷穢亂而李膺范滂之徒相與激濁揚清砥礪名節毅然有不可奪之志當是之時清議在下故漢室雖微姦雄熟視而不敢取豈非持危扶顚之效耶至于上下咸無而清議熄則若五季是也方五季時君臣上下智詐力爭不復知有所謂清議者故賣國販君同乎市道終始五十年間而易姓者六七自古亂亡之世未有若此之甚者也然則清議之在天下曷可一日無哉故嘗譬清議之在天下猶元氣之在人也方元氣之盛邪氣無自而入則疾病不作而壽考康寧及元氣之衰而邪氣乘之則疾病交攻然猶未可得而死也至于元氣散則死矣清議在上元氣之盛也清議在下元氣之衰也清議之熄元氣之散也何哉清議者其本出于朝廷進賢而退不肖内君子而外小人以爵禄生殺廢置予奪之柄為大公至正之道者是也上失其道而所進者非賢所退者非不肖所内者非君子所外者非小人然後下得以私義自髙私智非其上而爵不足以貴之禄不足以富之生殺廢置予奪之柄曾不若片言之褒貶而清議始移于下矣雖然猶愈于熄也清議熄而禮義亷恥皆亡則所以為國者非其國幾何不至于夷狄乎嘗以詩觀之巻阿者成王之詩也其言曰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于天子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媚于庶人夫以賢者藹藹之多而上則媚于天子下則媚于庶人豈不以清議在上故耶雨無正幽王之詩也其言曰云不可使得罪于天子亦云可使怨及朋友朋友責我以義者也進為天子所使而責我以義者怨焉豈不以清議在下故耶至于清議廢則王者之跡熄而詩亡矣嗚呼朝廷之上若之何而可以不崇奬士大夫之間若之何而可以不激昂哉作清議說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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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叟寓長樂城東之佛宫遊居寢臥于一堂之上几杖圖史悉存其中毎夕輒為鼠輩之所擾其始也唧唧咀咀吟嘯相呼乍進乍却以揺其鬚其卒也伺昬出穴沓走羣趨掀箱囓槖循㳂盤盂凡果實之在箱篚者汁滓之在甕盎者書籍之初裝褫者衣裳之非在笥者類遭殘毁相逐相鬭緣梁破牖其聲喧然臥不得安僮僕之黠者窒隙罅以杜之設機械以誤之質鬼神以詛之慿符籙以尸之其術殫而不能去客有請病叟曰隣刹之猫俊而甚武其斑如貍其猛如虎盍假而蓄之庶幾可禦病叟從其言猫至之夕鼠輩屛跡悄然無聲寢安于席病叟喟然嘆曰鼠為子神其次𤣥枵隱伏善盜坎艮之交晝伏夜動齒而不牙穿墉穴壁所至為家是無益于物而能害物如蚊䖟與蚤蝨雖天地不能不生而能生猫以制其昌永某氏不蓄以罹其殃甚者至于舞子端門為妖為祥今予假一猫而羣鼠自息是豈能盡扼其喉而殺之哉威讋之也有天下國家者任賢使能蓄威望士以為用則盜賊不敢起姦宄不敢作敵國不敢議故士㑹在晉而羣盜奔秦汲黯在朝而淮南寢謀趙奢李牧吳起亷頗之徒用于國而四隣不犯何以異于猫之制鼠哉不然則雖勞心殫術未見其能禦外侮也作蓄猫説
  防盜説
  病叟所居佛宫靣平野而枕崇岡左右皆荔支蔬果之圃雖繚以周墻而曠僻為甚毎夕必命僕𨽻巡徼擊柝以戒適親戚家有㛰姻之事從者盡行其夕不果儆有盜穴墻以入發櫃探嚢而趨所失甚衆病叟笑曰此吾不戒之過也彼為盜者妄意室中之藏朝夕營度伺間投隙以求其所欲如小人之窺君子邪氣之侵肌膚一有不虞則墮其術中矣今強盛之冦愈肆慿陵僭竊之國益以鴟張垂涎拭目貪婪窺伺日有渡江南牧之意而廟堂之上玩歲愒日偷取安逸怡然不以為事㳂江諸鎭將驕卒惰無捍患禦侮誠死邊疆之心卒然有警其何以抗之哉作防盜説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卷一百五十八   宋 李綱 撰答
  答賔勞
  釋
  釋疑
  辯
  華山辯
  對
  釣者對
  答賔勞
  賔勞主人曰蓋聞士生於世不逢則已茍逢其時則必下收衆譽上結主知舒翹揚英發䇿吐竒隨勢如轉圜應變如發機黙于所當黙為於所當為服冕乗軒衣繡執珪澤被九族榮耀一時今子奮身寒苦遭世隆昌歴金門上玉堂載筆螭㘭日侍清光曾不能結舌鉗口循黙自守功名富貴計日可取顧乃犯忌觸諱志濶論疏效長孺之妄發類平仲之退趨幸䝉寛恩薄謫坤隅倥偬筦庫沈迷簿書曾不愧悔色澤膚腴何其謀身之拙而執心之愚乎子殆病矣我其勞諸主人隱几囅然笑而答之曰若子之言無自而可我將勞子而子有何勞于我也尊尊而君卑卑而臣君臣之義人之大倫襲爵履位上下以際各盡其道非相為賜故獻言而計效者臣也聽言而出治者君也忠臣不避死以立節志士不求生以害仁知致其在我者而巳及其成功則天也昔者呂望興周於屠釣伊尹干湯以鼎俎𡩋戚悦齊桓於飯牛百里奚得秦穆公于五羖馮唐以立談而感文千秋以片言而悟武馬周由草茅而合太宗婁敬脱輓輅而説髙祖收功當年垂譽千古今予人雖微而屢䝉于擢用位雖卑而接武于侍從與聞國論職書言動儻遇事而緘黙戀爵禄之榮寵雖保身之計得將獲罪于天之是恐觀于古人槩可考焉舜命臣以弼違孔立教于犯顔周設官以詔媺而諌惡軻著書以陳善而責難西旅貢獒而召保訓太廟納鼎而臧孫言其驟諌如趙盾其強諌如鬻拳時運而往風流猶傳或伏蒲以移晷或還笏而歸田上足可躡帝裾可牽或額叩于龍墀或血汚于車輪斧鉞在後鼎鑊在前咸蹈禍而無悔豈邀福于未然前者仆矣後者繼㫋輕一死於鴻毛安天下於泰山故能使當世之主勉強以聽感動而悛或藏斷罟以志良諗或存折檻以旌直臣是以士頗得行其道而振其氣雖匹夫之賤而有所伸雖萬乗之尊而有所畏衛先王之正道立天下之公議底生民之大福為社稷之長計夫然後士為可貴也今則不然上有仁聖願治之君下無骨骾敢言之臣其曠大之度寛隆之德天覆地載海涵春澤假狂妄之或聞罪不過于黜謫靡聞抗論危言之士誅戮以竄殛也而士咸伈伈睍睍拘拘戚戚取容媕阿擬步踧踖翕肩蓄縮巻舌噤黙觀時低昂逐勢反側保寵禄以饕富貴其視天下漠然如越人視秦人之肥瘠譬猶仗下之馬韝上之鷹飽毛血而不搏飫芻豆而不鳴俗日益媮士日益輕其何以功利社稷而紀綱朝廷乎今子惜我以功名富貴之失病我以筦庫簿書之繁以此見勞又或不然以展禽之仁三仕而三黜以仲尼之聖委吏而乗田魯連抗志于蹈海仲子辭榮而灌園子雲不能汲汲而執㦸望之不肯碌碌而抱關士各有志語不同年以此易彼未知孰賢予雖負於罪戾猶得齒于官聨職事粗辦逸居飽餐入則左圗而右史出則前溪而後山從吾所好其何適而不安也且予聞之天廽地游日居月諸塵跡俯仰急景須㬰藹馳空之野馬忽過隙之白駒旅浮生于萬世寄眇質于八區守滿堂之金玉眷強名之妻孥節概不立道義缺如自昔冨貴而磨滅者不知其幾何咸梗莽而邱墟方竊竊然自以為智不亦愚乎且夫禍福倚伏變化杳冥震盪回薄未嘗暫停彼秋之揺落為春之敷榮彼冬之凛冽為夏之歊蒸霽極則雨兮晦極則明剥終則賁兮否終則傾管仲射鈎兮卒為仲父傅説胥靡兮乃相武丁體道出處因時止行窮非我病逹非我榮雖死生不足以動心又何富貴之與功名抑又聞之道貴常虛物禁太盛富為怨府貴為禍柄隙不在大力難久勝德裕釁兆于奉䇿霍氏禍萌于驂乗與其一跌而赤族曷若退居閒處樂天而知命予方築室山林買舟江湖冀䝉貸宥得歸故廬樂惠山之泉石友梁谿之龜魚圃有松竹几有詩書晩食當肉安步當車玩意寂寞遊心物初以此終身又安知榮辱利害之所如也若夫方朔以滑稽而玩世欽明以奸諛而託儒主父願烹于五鼎伯倫寄傲于一壺商鞅挾三䇿以鑽孝公終軍請長纓而繫匈奴韓非立言于五蠧孤憤之説蘇秦勵志于捭闔揣摩之書僕誠不能與數子者並故黙然獨守吾之拙愚
  
  釋疑
  宣和改元夏六月京師大水自都城之西𣺌如江湖不見涯涘踰汴堤循顧子門以及北郊浸辟雍蕩玉津園以及藉田漂溺廬舍人畜不可勝計于是諸門悉上藉新城以為固獨東方門南界汴堤北距夷門山水所不及而去都城十餘里决汴渠灌田野間以殺水勢于是漕運不通而畿甸悉罹水患矣先是暴雨有異物形如龍蛇自雨中降獲而殺之識者以為水祥已而果然予時偹員左史心獨異之竊觀主上降詔遣使所以憂勞者甚厚在位者緣此必有發憤納忠之人乃寂不聞愚戇不能自已因奏疏論列大意以為祖宗都汴百有五十餘載未嘗少有變故今事起倉卒邇逺驚懼誠大異也夫變異不虚發必有感召之因灾害未易弭必有銷伏之䇿宜寅畏天戒招徕讜言修祖宗故事以慰天下之望且請因侍立許直前奏事以盡區區所欲言者時十有三日也疏奏屏息以俟而是日無命翌旦造朝侍立如常儀既而宰執奏事班退傳㫖閤門令先退不復得對因上章待罪遂有沙陽之謫客有獻疑者曰有官守有言責子以記注為職無言責而論事非侵官乎予應之曰古之為臣者皆可以有言于君故有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諌近臣盡規之義後世官守言責既分則獨執政大臣侍從論思獻納之官與夫任臺諌之職者可以言天下事左右史雖卑然日侍天子清光以記言動居兩省綴侍從末班遇所當論者論之乃其職也曷為侵官昔唐魏謩由右補闕遷起居舍人文宗謂之曰事有不當毋嫌論奏謩對臣頃為諌官故得有所陳今則記言動不敢侵官帝曰兩省属皆可議朝廷事而毋辭也祖宗之制雖舘職許論事况左右史乎馮京范仲淹皆以左右史論事罷去唐介文彦博相與廷辯則蔡㐮直前論之以所論不當為罪則有矣未聞以侵官為罪也子曷不責今之不言而曠官者顧乃責我以侵官也客曰然則近世任此職曷為無論事者予應之曰左右史去侍從一間耳幸而不以罪去給札召試則進居侍從之列今人以得侍從為榮故例為循黙以俟遷耳客曰然則吾子何不為之意有所蓄姑俟他日未晩也予應之曰是何言與人臣以利為心者可與事君也乎哉貪位慕禄遇事循黙而不敢言非以利為心歟以利為心則亦無所不至矣且士氣不振久矣在下者惟知爵禄之可貴而決性命之情以爭之在上者惟知以爵禄足以籠天下之士而視外廷之臣蔑如也予為此懼竊不自量欲以區區之身而救一時之弊豈茍然哉况夫以左右史為未可言而必待侍從以侍從為未可言而必待執政以執政為未可言而必待宰相以宰相為未可言而又必待其時則果何時而可以言耶此特保富貴為妻孥計者之論耳未可與語以道事君之説也客曰當其可之謂時故言于可言之時則從言于不可言之時則凶今子之言時乎予應之曰當其可者謂當夫事之可者也當夫事之可則為時故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如必待其時之可則龍逢比干之徒當為罪人矣昔之君子於邦有道則危言危行故鯁直之論必陳于聖明之主而防患之説必出于治安之世禹之戒舜以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太保之訓武王以不矜細行終累大德以帝舜武王而其臣之所告者若此何哉愛君之誠深則納君之言切故也客曰子之職當言而時可言則吾既得聞命矣敢問子之言曰變異不虚發必有感召之因灾害未易弭必有銷伏之䇿夫灾異之説起于漢儒今子之言若是揆于吾聖人之學得無戾乎予應之曰昔髙宗有雉雊之異而祖已訓王以先格王正厥事宣王遇旱暵之灾側身修行而王化復行孔子作春秋于灾異必書所以謹天戒也漢儒乃附㑹而為之説牽合穿鑿使人難信此所以得罪于聖人若夫遇災而懼正厥事以謹天戒乃吾聖人之㫖也何戾之有客曰借使子得請而直前則所論者將何為予應之曰孟子不云乎一正君而國定矣所謂正者豈事事而為之哉特在夫心術之間耳兹事體大未可以立談判也客愕然曰曩也我有疑于子今聞子之言渙然氷釋矣因叙其語以為釋疑
  
  華山辯
  五嶽之名若岱宗為告代之所嵩處中而特髙衡居下而適平其理皆可以意推獨華山命名之義最為難曉字説謂華西方嶽也故指所生物與琥同意説者曰白虎通謂少隂生華夫物以春華故素問言天地氣交萬物華實西方乃揫歛之地何華之有説者又曰華山有蓮華峰其上生蓮華退之詩所謂太華峰頭玉井蓮是也指所生物因是得名夫草木之華皆華也何獨取夫蓮華而謂之華哉竊嘗疑此説以為未然元符間予遊西過華隂縱觀太華自平地斗起數萬仞氣象雄偉與衆山之邐迤不可同日語也今来沙陽見其圖于羅丈疇老家疇老頃嘗官華州得此圖尤不失真開視恍然與昔見無異因得其所以命名者周官曰使無華離之地禮曰為天子疈瓜則華之凡有所分者皆為之華故草木之華謂之華者以其分故也山之形類多上鋭獨太華其上翼然分而為二如草木之華故名曰華者以山之形名之也其旁小峰與之相類則曰小華山意可見矣以經考之凡山之名有曰熊耳者有曰龍門者有曰砥柱者有曰析城者皆以山之形所相似者名之矣奚獨于太華而疑之事不親見而為之臆説可乎此不可以不辯
  
  釣者對
  李子遊于沙溪之陽有釣者焉盤鍼以為鈎擘粒以為餌持竿歴時然後有食者引之得魚纔數寸鱗鬛虬然釣者有喜色李子戲之曰嗟乎子之釣何其所得之㣲也子亦知夫龍伯之國有釣鰲者乎渭水之濱有釣璜者乎富春之渚有釣名者乎子胡不釋此而從彼釣者忿然作色曰子之譏我豈不以彼之所得者大而我之所得者小耶彼之所得者雖大然曠日持久又不可必我之所得者雖小然朝夕有獲焉方吾沉鈎投餌引纎鱗于清波之上與夫連六鼇獲雙璜得重名者亦無以異也吾方待此以充吾之晝餔又安能釋此之甚易而從彼之甚難哉挈其魚不顧而去李子嘆曰天下之事多有似釣者之所謂者今夫抗志立身學王佐之畧致君澤民顯當年而名後世固不若禄仕全軀保妻子之為易也非特為士者如此而為君者亦然今夫帝王德業百年而後興必世而後仁固不若霸者富國強兵之為易也非特為儒者如此而為佛者亦然今若菩提涅槃積刼脩勤化導有情固不若聲聞獨覺自了疾証之為易也易者順流而趨難者望崖而反此世之人所以多捨大而樂小也悲夫因書其對以自警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九   宋 李綱 撰非救
  非權       救偏
  原
  原正       原中
  貴
  貴畏       貴和
  非權
  語曰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權者古人以為難而今人以為易何哉古人之所謂權者所以為道也故巽以行之而不失其正今人之所謂權者所以為利也故機變之巧無所不至則詐而巳矣孔子于南子見所不見于陽貨敬所不敬所謂權也告子路以予所否者天厭之諾陽貨以仕而終不仕則權而不失其正故曰于衛主癰疽于齊主侍人瘠環何以為孔子孟子對梁惠王以今樂猶古樂對齊宣王以公劉好貨太王好色文王好勇所謂權也然於樂言獨樂不若與衆於色貨勇言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則權而不失其正故曰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歟用權者必若孔孟而後可也今之人則不然其所以用權者為利而不為道故君之所言而然未嘗有所可否焉君之所行而善未嘗有所正救焉昔之寒心而變色者相與締交而不以為羞昔之駭聞而罕見者相與公言而不以為耻其言曰吾之權術在是不如是則吾身之不能安也吾富貴之不能保也然則其所謂權者果為道耶為利耶其與古人之權果有異耶其無異耶夫權猶權也以輕權重使無失其平古之人遭變事不得已然後用之今之人一切用權以為安身保富貴之術而風俗益以媮綱紀益以壊姦佞益以肆言路益以塞天下日受其𡚁罪在于大臣之用權于斯時也又欲以權濟之是猶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其名日益多然則如之何而可曰必正而後可
  救偏
  或曰比年以来人才之進退政事之廢興何其紛紛也其孰為是耶其孰為非耶曰自其所持之説言之則皆是也自其執一端而不能反者言之則皆非也何哉比年以来操天下之柄者所持之説大槩有二一則曰必為寛大一則曰必為揫歛為寛大者之説曰四海至廣生齒至衆以天下之財而養天下之人立天下之事誠得理財之術則何患乎不足此其説是也至其𡚁則以節用為非而官吏之冗濫政令之猥并蠧國害民虚竭帑藏而不可繼豈非執一端而不能反故耶為揫歛者之説曰天下之財入有常數不務莭約而量入以為出則糜費多而蓄積竭將無以為國此其説是也至其弊則一切務為削弱而省官太多士夫至于失職罷事太過天下無所取信又其甚者聚歛掊克傷國體而失民心豈非執一端而不能反故也二者之説若東西之不相比若水火之不相入迭相毁譽更相排斥方其是時而説行則人才由之而進退政事由之而廢興人才初不問其賢否也進非其門則竭力以排政事初不問其當否也建非其意則滕口以議是以十餘年来紛紛不已搢紳實被其禍而治功亦不克成者其弊在于操天下之柄者各執一偏之見而無公天下之心也然則如之何而可曰必中而後可
  
  原正
  孟子曰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一正君而國定矣犬所謂正君者豈在夫頰舌之間或進退去就不失其正使人君之所敬畏而取法焉易曰進以正可以正邦也孔子曰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此進退之不失其正者也孟子曰迎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此去就之不失其正者也夫惟進退去就不失其正故道可行于君獻可而替否陳善而責難非堯舜之道不陳于其前而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由修身齊家推而逹之天下所謂一正君而國定者不其然乎後世之為臣者則異于是其未得之也患得之其既得之也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是以率皆操權術以事其君機變之巧䛕佞之辭顯行而公言之不以為羞内結嬖佞外植黨與惟恐人之軋已而爵禄之不固也欲其正君而定國也難矣哉或曰事固有逆取而順守者以權術取之以正道守之則如之何曰始正而終邪者有矣未有始邪而終正者也商鞅因景監以見而趙良寒心李訓鄭注因王守澄以進而識者知其必亂進不以正而能正人者自古未之有也或曰管仲以其君霸君淫亦淫君奢亦奢不如是不能趨時以成功曰管仲霸者之佐耳得君之專而功烈之卑曾西之所不為也何足道哉或曰必欲以正没世不行則如之何曰道之將興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可行則施之以為人不可行則歛之以為已窮則獨善其身逹則兼善天下没世不行何病之有
  原中
  洪範于皇極之疇言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偏者言其所居也無黨者言其所與也以所居之無偏而所與者無黨故足以致廣大而蕩蕩以所與者無黨而所居者無偏故足以致辨治而平平其本皆在于皇極而已皇者何道也極者何中也人君以道致中而偏黨之名不立則廣大辨治者乃其效然也舜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非無偏與湯執中立賢無方非無黨與後世以立事則常患乎有偏以用人則常患乎有黨曽不足以望治古之隆者凡以不知所謂以道制中故也夫獨隂不生獨陽不成隂陽偏毗其在天地則為災其在人則成疾惟隂陽適中而冲氣以為和然後風雨節而寒暑時血氣平而形體康自然之符也比年以来務侈大者至于泛濫而無均節之法務揫歛者至于削弱而無變通之術立事之有偏孰甚于此用此則凡彼之所汲引者皆逐而去用彼則凡此之所論薦者皆斥而逺用人之有黨孰甚于此惟其有偏故事不議其是非非巳所立則一切廢之惟其有黨故人不察其賢否非已所用則一切排之是以十餘年来治功不克有成而搢紳實受其禍者不能以道制中之過也為今之計莫若建用皇極以照臨百官事惟其是而不問其出于誰之手人惟其賢而不問其出于誰之門興治補弊而使事無遺利壊植散羣而使人無比德人和而天地之和應然後治可幾也其或不然代廢代興一僨一起更為勝負而偏黨之弊益深則雖有智者亦不能善其後矣
  
  貴畏
  或問人主何所貴曰貴畏曰何如其貴畏也曰大哉畏乎子畏父然後為令子臣畏君然後為良臣畏我友朋乃無失徳畏此簡書乃無瘝官襲諸人間未有不須畏以成者况人主履至尊操利勢擅威福以御宇内合四海之廣士民之衆北面而臣服之非有所畏則何所為而不可是以其上必畏天次必畏民其次必畏相其次必畏天下之言詩曰畏天之威于時保之此畏天者也書曰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御六馬此畏民者也自成湯至于帝乙成王畏相非畏相歟導民者宣之使言非畏天下之言歟夫惟知所畏者如此故能恐懼修省上以謹天戒哀矜惻怛下以得民心敬大臣以盡其謀開言路以通其志未有不措天下于大治者也及其反是則矯誣上天以布命于下非所以畏天也謂己有天命非所以畏民也暱比姦邪而逺天下之賢則相不足畏也賊害諫輔而鉗天下之口則言不足畏也是四者一無所畏而肆于民上未有不措天下于大亂者也然則自古以来興王之所以寖明寖昌亡王之所以寖微寖滅者無他畏不畏之間耳傳曰畏天者保其國又曰君猶舟也民猶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又曰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于安樂皆所以明其不可不畏也故曰人主之所貴者畏為先
  貴和
  或問大臣何所貴曰貴和曰何如其貴和也曰可否相濟之謂和猶之和羮鹽梅之味相反而其和可于口猶之和樂琴瑟之聲相雜而其和適于耳若鹽梅之專一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左右人主而法度號令之所由出者也非可否相濟而為和則挾私以害公固位以爭寵建一政事不議是非肆言以詆之用一人材不察賢否極力以排之遂使法度昔是而今非號令朝出而夕改綱紀日壊而天下紛然莫知所適從者大臣不和之所致也或者曰大臣異論如此豈非可否相濟適所以為和乎曰非是之謂也夫和者有異而無乖異而至于乖則非所以為和矣所貴于可否相濟者謂其相濟于未然之前非以相反而乃以相成也如未然之前初不可否而既然之後退有後言非以相成而乃以相反則所謂不和孰甚于此或者曰敢問大臣不和則綱紀日壊而天下莫知所適從者何也曰綱紀者天下之本也朝廷者綱紀之本也大臣和則朝廷尊朝廷尊則綱紀立綱紀立然後天下定于一而知所適從焉大臣不和則朝廷之勢分方且内援嬖倖以為強外植黨與以自助政出多門莫得而遏也權歸北司莫得而收也朝廷操虛器以奉行文書綱紀安得不壊士大夫無所取正天下安所適從哉昔漢陸賈説陳平曰將相和則士豫附士豫附則天下之權在一君掌握之間耳陳平從之與周勃交驩而吕氏之謀益壊此大臣和則朝廷尊而綱紀立之效也晉國之政不一狐突嘆曰狐裘䝉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因奉重耳以奔狄此不和則無可適從之效也近世韓魏公琦富鄭公弼范文正公仲淹議論上前未嘗不爭可否及退而相驩則無纎芥之疑嘗曰吾三人者方議國事正如駕車以行險不得不爭及適乎安平則了無一事其驩自若也嗚呼非以天下之至公而忘其私者孰能如是可否相濟之和于是乎在故曰大臣之所貴者以和為本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九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梁谿集>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    宋 李綱 撰戒
  戒怠       戒貪
  書事
  書僧伽事     書范文正公事
  書杜祁公事    書韓魏公事
  書張子厚事    書曾子宣事
  戒怠
  李子寓居興國佛宫既渉三時頗怠于守夏秋之交闢北戶以来風命樽罍以獨酌有偷兒窺伺夜半踰垣開牖發篋以探酒器有聲鏗然意其鼠也呼童燭之則冦也遽挈所得以往僕𨽻追之弗及而返李子喟然曰曩吾之始居于是也以垣墉之弗固也門關之弗謹也巡徼之弗備也藏之深而守之警有肅心焉雖有善偷者莫得而窺也今吾之久居于是也増卑培薄垣墉固矣出察入幾門關謹矣擊柝傳呼巡徼備矣藏之慢而守之易有怠心焉故彼得以乗間而竊發也我不招之彼惡得而至之易所謂慢藏誨盜也我之過也彼何罪焉嘗試以一身觀之所以養生者怠則邪氣得以襲所以脩性者怠則邪説得以害亦猶是也嘗試以一家觀之所以防閑者怠則悔吝生所以輯睦者怠則爭怨作亦猶是也豈獨是哉昔之有天下者若夏之少康怠于畋游而有窮后羿乗之若唐之明皇怠于逸欲而安祿山乗之其理亦然故曰國家閒暇及是時修其政刑誰敢侮之盤樂怠傲是自求禍也禍福無不自已求之者可不戒哉作戒怠以自儆
  戒貪
  盜入梁谿之室探嚢發篋得白金器數事因警而逸候人疑而訊之色變執于有司計贓抵罪其法當黥梁谿愀然曰之盜也妄意室中之藏朝思夕計以迄于成惟一貪心更無他法方其始入于我之室也自謂得志慨然負匱挈篋擔嚢而趨不幸而警所得不足以充其欲則慊然有不滿之意迨執于有司也曩之所營度而探取者無一可得而得其罪焉與夫世之貪者亦何異今有人焉挾穿窬之器乗間抵巇幸人主之不悟以取富貴爵位極矣金繒溢矣子孫官矣猶且慊然有未足之心一旦溘先朝露則向之所貪者無毫髮之得而所造諸業種種現前獨以身當之淪入苦趣有至于積刼而不能脱者自智者觀之其異于此盜也幾何因書之以為貪者之戒
  書事
  書僧伽事
  世傳僧伽為觀音大士化身其神變示現之跡載于傳説著于耳目不可勝紀予獨書其近年親所見聞者三事政和五年予自考功貟外郎告假于朝迎親呉興是年秋還抵泗上謁僧伽塔將脩供塔下其日天未明普照長老朏齊走人報曰塔有光相宜速至瞻禮予奉親擕家以往則日始出矣有青色光自相輪頂如倒浮屠上屬霄漢觀者如堵固以歎異得未曽有及辰已間天無纎雲秋日愈明而塔之西北隅第四級銅鐸中現大寶珠色如爛銀如水晶旋轉不停光彩炫耀鑠人目精凡一餉時若有掣之者珠自鐸口中入而第五級鐸復吐一珠與前珠等須㬰入者復吐吐者復入塔之三隅自第四級至第十三級衆鐸皆然惟東南一隅正與日對珠隱不現其楹桷間小鐸中亦各有珠垂布周匝璀璨相射如白月晝燃百千燈照滿一塔空中寶光飛騰往来大者如星小者如舍利熠爚繽紛若可承攬至午未間方漸隱去如是者凡三日而後巳時部使者張根劉燾奉使徐禋郡守吳公懋與其僚屬畢㑹士庶瞻仰以為自昔顯示神變未有若此之盛者其後朏齊具圖以聞有㫖賜號摩尼寶光之塔此一事予得于所見者八年東南大水泗上尤甚淮瀆泛溢不及城者數板城門不固水夜自門以入所漂蕩者凡千餘家人情惶駭莫知所為方擾攘中有僧持鉢以乞或以餅餌施之且告之言此何時而乃求化耶僧笑不答袒去上服徑趨入水其去如風俄而城樓自摧正堙水道于是人力可施水患遂弭詰旦官吏按視城樓之摧斬斬然無尺椽片瓦之遺積于壊門如累疊然始知是夜乞食者乃僧伽也郡官相率禮謝塔不開扄則所施餅餌尚留鉢中此一事予得于所聞者明年改元宣和其夏京師積水暴集都城之外浩如江湖是時僧伽出見輦轂之下者凡三初見于感慈塔若揮扇然又見于天清塔又見于相國之東塔皆從二侍者為行道相都人瞻禮闐隘衢巷已而水退都邑抵寕有詔進封普慈巨濟大士秩視伯爵誥命之辭有曰其儀屡見萬目具瞻巋然靈光祐我昌祚蓋此謂也予時自左史謫下去京師此一事兼得于見聞者惟普慈巨濟大士滅度至今五百餘年而乃以光景形相威神神力與人相濟拯危弭患靈跡顯然如常住世蓋其誓願宏深神化自在具大慈悲與此士衆生有大因緣故能示現昭昭若此世謂觀音化身而維摩詰所説經亦云菩薩住不可思議解脱門能以神變作諸佛事攝受衆生寕不信與故予直書所見聞者著于篇文不雕飾使深逹實相修菩薩行者有所稽考凡與見聞皆發信心歸依妙覺時宣和二年三月二十五日昭武李綱沙陽寓軒書
  書范文正公事
  文正范公為諌官時以言事左遷者屡矣方其在朝自奉簡儉及謫居于外則務為豐腆或問其故荅曰吾以自適耳夫進退者士之常而比年以来士風頺靡進則窮奢極侈以事富貴退則愀然有憔悴可憐之色者皆是也觀公之所以自處者如此可謂深逹進退之理矣夫進而簡儉則無所戀著而去就輕退而豐腆則有以自適而志氣自若公之髙明豈不知進退如一而為此不同哉蓋將以其身為中人法故也予得此事于吳元中給事因書之使後進知前輩所為皆有深意
  書杜祁公事
  彭器資尚書初擢第為天下第一東歸道南都謁杜祁公語既久祁公教之治生事器資退而思之不曉其意来日復見問其故祁公徐曰無他觀公志氣欲立名節夫欲立名節者非有主事使無顧念妻孥之憂則不可于是器資深服其言噫中世士大夫以仕宦為家不治生事者十常六七位朝廷任言責者雖有可言之資往往退顧無所歸為妻孥計鉗口結舌者多矣間有不恤此者言出身貶妻孥流離困餓無以糊其口於四方至使流俗指之以為戒可不悲哉觀祁公之言乃知前輩思深慮逺後進之士不可不知也
  書韓魏公事
  歐陽永叔嘗問玉局曰魏公立朝大節孰為難玉局曰莫難于定䇿永叔曰使我輩處此時當如何玉局曰想亦當然永叔曰我輩皆能為之何難之有玉局曰然則孰為難永叔曰方英廟初立母后垂簾一日簾中出文字一巻皆訴宫禁中事其辭甚切公以文字置懐中徐曰是必有内侍交搆兩宫者簾中曰有之因舉其姓名公曰容臣退處置既歸省取懐中文字焚之命堂吏書空頭謫降敕徧簽執政且命開封府擇使臣一員歩軍司差禁卒二十人呼簾中所舉姓名内侍至都堂立庭中面責之塡敕編置嶺外使臣禁卒即日押行来日見上具道所以于是兩宫遂寕若此者乃所謂難故予作晝錦堂記言公不動聲色而措天下于太山之安蓋謂此也王巖叟著魏公别錄逸此一事因書其後
  書章子厚事
  予備員國史修哲宗正史選舉志見實錄所載子厚爭内降除諌臣事可取因書之元祐初母后垂簾内出朝臣姓名數人皆除諌官子厚于簾前力爭以為不可簾中曰此皆大臣所薦子厚曰大臣所薦當以明揚豈宜密有論列上新即位動當遵守祖宗故事奈何首為亂階今雖未有害異時奸邪大臣陰引臺諌與之結交恐非社稷之福于是皆罷噫薦引士大夫固大臣之職也然不當密薦之弊有二一則開多岐之門而權去朝廷二則彰私㤙之地而浸成朋黨庶官猶且不可况臺諌乎觀子厚之言可謂切當于理矣方子厚當軸士大夫喜詆訶其失然自今觀之愛惜名器堅守法度諸子雖擢第仕不過筦庫州縣豈不賢哉語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已蓋思其上者不可得又思其次也我與子厚亦云
  書曽子宣事
  紹聖中董敦逸為侍御史奏疏論宫禁中事哲宗怒甚將加逺竄宰執無敢言者子宣適與三省同進呈因奏曰敦逸庸人不足惜以言事一不當而逺竄所可惜者朝廷之體適使敦逸得重名耳宰執亦以為言哲宗怒稍解其命遂寢蘇景謨親得此事于子宣嘗以語予因曰人臣不能忌諱犯人主不測之威儻有惜朝廷之體以一言救之者其罪必解昔退之論佛骨事憲宗將抵之死裴度救而獲免劉禹錫出守播州度亦以其母老為言遂易連州古人類多如此今不獨無救之者因而擠之又下石焉者多矣此風不可復見可為歎息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一   宋 李綱撰
  題䟦上
  道君太上皇帝御書跋尾
  淵聖皇帝御書跋尾 皇帝御書跋尾
  皇帝御書詔書記
  道君太上皇帝賜宋㬇御書跋尾
  皇帝御筆勉行詔書跋尾
  皇帝御筆賑濟詔書跋尾
  淵聖皇帝東宫賜詹事李詩御書䟦尾
  靖康皇太子學書跋尾
  道君太上皇帝御書跋尾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有詔内禪二十四日淵聖皇帝即位靖康元年正月三日道君太上皇帝行幸東南八日金人來侵二月十日退師三月道君囬鑾自鎮江府次于南京有㫖詣亳州太清宫酌獻是月十六日臣被命奉迎二十日至南京次日對於内殿奏陳淵聖孝思願以天下養之意道君泣下慰勞乆之二十二日扈從詣鴻慶宫燒香還宫再召對敷奏移時有㫖罷幸太清宫令臣持御書及小字青詞赴闕二十三日朝辭面賜玉帶牙簡即具錄所得聖語奏聞奉淵聖御批有知卿奏對忠義煥然之語二十五日到闕對於垂拱殿以所賜帶簡繳納王府䝉降㫖再賜四月初三日道君行宫次京城外車駕出郊奉迎是日道君入居龍徳宫臣還自南京前後三被道君御書皆進呈淵聖得㫖再賜謹摹勒其二刻諸琬琰以永其傳紹興五年八月五日具位臣李綱謹跋
  淵聖皇帝御書跋尾
  臣靖康初誤䝉淵聖皇帝識擢承乏政府凡半年被命宣撫兩河自出師至以疾丏罷凡五十餘日前後祇受御筆七百餘件裝褫成七十軸寳藏私家謹以詔書宣諭批荅五道摹刻於石紹興五年八月五日具位臣李綱謹跋
  皇帝御書跋尾
  皇帝以丁未嵗五月朔自康王大元帥登寳位前數日以御書遣官齎至荆湖北路賜臣迨今九年矣臣以衰病屏伏海濵今年春被受詔㫖令條陳邊防利害來上臣具奏以聞七月十七日伏奉親筆詔書所以褒寵者甚渥臣不勝感恩榮幸惶懼戰越之至謹摹勒上石以示萬世紹興五年八月五日具位臣李綱謹跋
  皇帝御筆詔書記
  皇帝在御之八載歲次甲寅冬十月叛臣劉豫借助敵人稱兵南牧侵擾淮壖邊奏来上有詔親征戎車啟途六師雲集號令賞罰悉出宸衷將士奮勵人百其勇㨗音載路屢奏膚公敵人震讋潛軍宵遁策勳飲至慶賚畢行皇帝慨然悟前日退避和議之非治兵飭備有不可已者乃於敵退之初圖為善後之計發徳音下明詔以攻戰守備措置綏懐之方詢于舊弼㣲臣嘗叨近司亦與諮訪之列竊自惟念受知最早荷恩特深平時常恨屏跡遐逺徒抱孤忠不獲以芻蕘之言達於丹扆恭承清問其敢鹵莾滅裂以對旣竭鄙慮條具上聞仰塞詔㫖又以朝廷根本時務之所當先者六事冒瀆天聰惟是學識迂踈言辭拙直大懼不足以禆廟筭之萬一伏蒙聖慈容以天地之度燭以日月之明赦其狂瞽而察其拳拳之忠親御翰墨降詔褒諭所以寵綏之者甚渥訓辭溫厚有金聲玉振之章筆蹟瓌竒有鸞翔鳳翥之勢天光下逮蔀屋生輝顧臣愚庸何以報稱竊觀自昔帝王當承平無事之時圖維治蹟未嘗不以求言為急務故堯有衢室之咨舜有總章之訪禹重昌言湯稱好問况於履艱難之運建不世之勳哉秦詢黄髪而霸業成漢屈羣策而帝功立光武用冦鄧耿賈之謀而炎運復興太宗聽房杜王魏之言而唐室大競古今一理何莫由斯仰惟皇帝圖治之勤求言之切博詢精考斷以必行無愧前古則夫并天下之謀兼天下之智以大有為修舉政事震耀威武削平僭偽厎定中原紹復祖宗之大業以致中興有不難也臣雖衰病待盡山林傾耳拭目猶庻幾及見之謹以御筆詔書摹勒成碑以昭示天下使知聖君不忘舊臣詢事考言樂取諸人以為善者如此用為獻言者之勸不其韙歟紹興五年嵗次乙卯九月二十有五日具位臣李綱謹記并書
  道君太上皇帝賜宋㬇御書跋尾
  宣和内禪燦然明白與堯舜比徳視唐三宗為不足道靖康之初金人來侵道君南幸淮浙淵聖固守京師兩宫間隔隂有小人交鬬其間所以敵退二聖重歡略無疑阻者實賴不二心之臣調䕶之力也至靖康末在廷之臣多罷去以唐恪聶山耿南仲父子用事専以離間為進身固寵之資偃然自謂外敵之不足慮迨敵騎再至道君不得行入居禁中淵聖始感悟罷唐恪相出聶山耿氏父子奉使割地稍召還舊人然亦巳晚矣都城既破翠華北狩天下臣子所同憤慨咸謂敵强我弱之所致殊不知禍變之興以小人離間為基胎也夫處人父子之間號為至難况當國家艱阨之際宗社生靈安危休戚之所繫哉其後唐恪仰藥而死聶山為絳人所誅耿氏父子全家陷沒相繼殂隕天之報施豈不昭然方靖康丙午春臣備位樞廷被㫖奉迎道君於南都時徽猷閣待制淮南江浙荆湖制置發運使宋㬇適自淮甸召還入對又奉淵聖御書如行宫邂逅相見甚欵聽其言蓋惓惓有意於兩宫者及紹興丙辰夏臣承乏江西帥事復與㬇㑹於豫章㬇出示道君御書所以褒奬之者甚厚翰墨如新伏讀相與流涕乃知前日之言信不誣也追思往事十有餘年如一夢間鑾輿滯於沙漠而未還中原困於蛇豕而未復痛心疾首不如無生今天啟上心念父兄之辱親御戎輅以臨大敵將士奮勇盡殱醜類靈旗所指其將恢復境土迎兩官以還故都有問安侍膳之期乎杜甫有言周宣中興望我皇灑血江漢長衰疾此微臣今日之志也紹興六年十二月十四日具位臣李綱拜手稽首謹書
  皇帝御筆勉行詔書跋尾
  臣昨者誤膺睿奬起於閑廢之中付以方面之寄而臣憂患之餘重以衰疾深懼不足以仰副使令剡奏力辭至于再三屢被詔㫖不容遜避又蒙天恩親灑宸翰式遄其行有卿冝以安社稷為已任勿間中外勉為朕行之語顧臣學術迂疎材能淺薄何以當此雖力疾之官已數月餘黽勉職事僅免曠敗曾無尺寸㳙埃之補此臣所以夙夜慙懼唯欲歸休山林以逃素餐之責也上章丏罷終冀矜從謹摹勒親筆詔書于石置豫章公宇中庻幾來者有以見聖主待遇舊臣之意垂不朽云紹興六年八月十五日具位臣李綱謹言
  皇帝御筆賑濟詔書跋尾
  臣今春入覲天闕蒙恩内殿引對恭被玉音撫勞良渥臣具以衰病丏免新任上宣諭曰江西旱災饑民乏食頗有流移煩卿一行以寛憂顧臣俯伏受命不敢固辭疾驅之官次本路界首被御前金字牌降到親筆詔書委以勸積粟之家以其食用之餘盡數出糶以濟流殍之苦臣仰體聖意與本路監司協力推行分遣僚屬督責州縣勸誘出糶庻幾實恵及民以稱詔㫖凡賑濟饑流民五萬有餘以積粟糶者二十餘萬石亦有願獻錢穀以助賑濟者雖深山窮谷稚耋惸嫠無不滲漉徳澤保全其生夏秋之交雨暘時若新穀倍収厥價十減七八民大和樂化愁嘆為謳吟變貧窶為富實感召和氣導迎休祥實自聖主仁心誠意之所感格或謂至誠不足以動天地臣弗信也謹以親筆詔書刻之金石以示萬世使知中興之運蓋有本云紹興六年八月十五日具位臣李綱謹言
  淵聖皇帝東宫賜詹事李詩御書跋尾
  淵聖皇帝毓徳東宫十有一年仁孝恭儉敷聞四方平居無所嗜好惟以文翰自娛未嘗暇逸觀所書道徳經少陵詩與太子詹事李詩帖其玩意篇籍尊禮師傅謙光日新之徳可謂盛矣使當承平為繼體守文之主周之成康漢之文景何以逺過惜乎炎運中微金人孔熾嗣大寳於國步艱難之中謀夫不臧卒蒙大難此忠臣義士所以夙夜痛心而泣血也嵗在丙辰臣蒙恩來帥豫章僚屬許忻出前數書相示覩翰墨之如新想威顔之在望悵日月之易逝悼鑾輿之未還感憤激切不知所云紹興六年七月二十二日具位臣李綱謹跋
  靖康皇太子學書跋尾
  靖康初綱備位樞廷嘗一日同宰執奏事内殿蒙恩賜坐啜茶有㫖召皇子國公出見宰執小㡌窄衫玉束帶升自東廂至御座前奏問聖體西鄉與宰執相揖日角珠庭眉目如畵進止雍容儼若成人羣臣咸竊竦歎後一月遂正東宫位號是年冬金人再侵闕都城失守二聖蒙塵皇太子亦北去天下聞之莫不痛憤嗟乎生帝王家正位儲貳有溫文之徳有天人之相一旦倉卒至此此天命之所以難諶也方淵聖在東宫時嘗以皇太子學書一幅贈詹事李公家藏至今其壻許忻出以示綱覽之流涕謹誌其末庻幾觀者知流傳之所自云紹興六年七月二十二日具位李綱跋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二   宋 李綱 撰題跋中
  書陳居士傳後   書四家詩選後
  秦少游所書詩詞跋尾
  玉局論陸公奏議帖跋尾
  舉潭詩巻跋尾   書鄧南夫祭文後了翁祭陳奉議文跋尾
  蕭氏印施夾頌金剛經跋尾
  跋王府君文編   跋了翁墨蹟
  書杜子美魏將軍歌贈王周士
  題定林寺清深堂
  書金字華嚴經普賢行願品後
  跋了翁楞嚴庵頌
  跋了翁書杜子美哀江頭詩
  跋了翁自跋敢疑論
  跋了翁廣龜鏡錄  跋了翁所書華嚴偈題所書普門品
  書陳居士傳後
  予嘗愛范曅作黄叔度傳初無言行可見之跡後之讀者想望其人如不可及今楊中立先生傳陳居士其文亦然居士生於僻逺雖無卓然顯白于世者既得佳傳又得鄒陳二公為之書篆且跋其後以垂不朽讀者想望其人當與叔度齊驅而並駕云宣和二年五月十一日梁谿居士李綱書
  書四家詩選後
  子羙之詩非無文也而質勝文永叔之詩非無質也而文勝質退之之詩質而無文太白之詩文而無質介甫選四家之詩而次第之其序如此又有百家詩選以盡唐人吟咏之所得然則四家者其詩之六經乎於體無所不備而測之益深窮之益逺百家者其詩之諸子百氏乎不該不徧而各有所長時有所用覽者冝致意焉偶讀四家詩選因書其後宣和庚子仲夏十一日
  秦少游所書詩詞跋尾
  少游詩字婉羙蕭散如晋宋間人自有一種風氣所乏者骨骼耳然要是一時才者沙陽俞趺出以示予為跋其後宣和庚子仲夏梁谿居士書
  玉局論陸公奏議帖跋尾
  凡文之作貴如穀粟布帛適於用而達於理斯足矣予觀陸宣公居倉卒擾攘之間其奏議所陳動中時病屈折覼縷皆根柢仁義道理明白真得作文之體冝玉局之敬慕而不忘也徳宗在艱難時恃贄如左右手及信任裴延齡輩則棄之如弁髦土梗一斥不復真少恩哉宣和庚子仲夏梁谿居士書
  舉潭詩巻跋尾
  故奉議郎致仕潁川陳公事其母夫人樂氏以孝聞夫人既捐館舍卜葬於舉潭公為之築庵曰悟真堂曰追逺亭曰歸真以為祭祀焚修之所故樞密蔣公右丞陸公已下百餘人賦詩以詠歌之而夫人淑徳懿行益彰聞于時予來沙陽不及識公而與其子正式遊間造隱圃觀池亭竹樹之羙皆公身構而手植者可以想見其為人正式一日捧舉潭詩巻裁書屬予曰先子平昔留意於此既得修撰羅公序其前矣願吾子跋之以垂不朽予一再辭不可則為之言曰天下之大戒二其一義也其一命也臣之事君義也道合則從不合則去子之事親命也不可解於心故其生之所以養死之所以葬既葬而築室以為祭祀焚修之所又求當世顯人與賢士大夫書而歌之不如是則孝子必慊然有不足之心焉若公者其於事親可謂無所慊矣予聞公年七十即謝事優游燕閑凡二十年雖耄而聰明不衰臨終怡然而化則其胷中所養冝何如哉惜乎不及識而聞其謦欬之餘也予既賢公又嘉正式能成先志勤勤而不倦於是乎書宣和二年七月三十日梁谿居士跋
  書鄧南夫祭文後
  不知其父視其子不知其人視其所與遊予來沙陽時南夫巳死不及識識其子肅俊羙而力學有以見南夫之義方及觀了翁祭文右文羅公之跋尾乃知二公平昔皆與南夫游從厚善其所稱道不妄又有以得其行巳之大槩然則予雖不識南夫固已深知其為人矣南夫雖不通於時有令子以傳家又得名卿碩儒之文悼惜而振發之可以垂於不朽夫又何憾宣和二年二月九日
  了翁祭陳奉議文跋尾
  予昔邂逅見了翁於姑蘇觀其容貌渥然而不枯察其志氣浩然而不挫聴其辨論毅然而不屈竊謂近世以來善處患難未有如了翁者今於沙陽見了翁祭其兄奉議公文辭意之髙潔筆力之遒健與昔見其容貌志氣辨論無少異焉信乎養之完守之固而文章字畫似其為人也宣和庚子秋梁谿居士跋
  蕭氏印施夾頌金剛經跋尾
  予嘗讀易觀六十四卦爻象彖辭不離文字而孔子繫之曰神無方而易無體又曰生生之謂易然則六十四卦爻象彖辭果足以為易而所謂易者果何物哉及讀釋氏妙法蓮華經觀二十八品譬喻言說亦不離文字而其言曰佛説是經於八千刧未曾休廢又曰若以七寳滿三千大千世界供養諸佛不如受持此法華經然則二十八品譬喻言説果足以為妙法蓮華經而所謂妙法蓮華經者果何物哉即六十四卦爻象彖辭以學易易已明則六十四卦爻象彖辭如糟粕如筌蹄即二十八品譬喻言説以求妙法蓮華經經巳見則二十八品譬喻言説如夢幻如響像然則易之所以為易妙法蓮華經之所以為經斷可識矣由是推之則釋氏之書所謂金剛所謂圓覺所謂般若所謂涅槃所謂諸菩薩萬行首楞嚴所謂大方廣佛華嚴一切大乘經典名字方便善巧種種不同無非明此一書者具眼人即其名以契其㫖則讀誦書冩受持演説勝妙功徳一念周圓冝其世間人天小果筭數譬喻所不能及也雖然理不礙事事不礙理文字諸相無非解脱故有以音聲讀誦以筆墨書冩以憶念受持以議論演説亦能現獲不可思議報應寜不信然觀右文羅公序蕭氏印施夾頌金剛經其文髙妙深達經㫖又為裒集持經報應十餘事㑭併刻之助發信心其於理事可謂無礙矣蕭氏求跋於予故予為言學易之説使知儒佛初無二道學者當以心契之也宣和庚子九月三日梁谿居士跋
  跋王府君文編
  王以寜周士出其先府君手澤一編示余詩章雅麗筆蹟清勁真傳家之寳也靖康二年歲次丁未四月三日觀于潭府漕衙之翠藹堂武陽李綱伯紀氏跋
  跋了翁墨蹟
  余政和乙未歲自尚書郎謁告迎親霅溪時了翁自天台歸通州與之相遇於姑蘇一再見有忘年之契後四年當宣和之初余以左史論事謫沙陽了翁方居南康其族人陳淵幾叟往見之余因寓書通慇懃且以序送淵并致意焉既而了翁荅書辭意懇懇至舉狄梁公及本朝李文靖王文正二公事業以相勉予竊怪公相期太過非所敢當也又後七年靖康改元歲次丙午天子初内禪金人來侵余蒙異恩自奉常不旬日擢参大政實總軍旅之事踰月敵退宗社以安四方敉寜叨處樞輔追感知巳恨公云亡不及見也未幾出使宣撫河北河東兩路月餘而罷旋即竄貶由建昌再謫川峽適盜據荆南路梗少留長沙前京畿提刑王君以寧不知於何處得公荅余書藁獨闕其首數句示余俾追思補亡慨念平生為之流涕教授吳君致堯復出公墨蹟數帖求余跋開巻讀之凜然如對面而聽其亹亹之言也吳君嘗從公游篤善好學因錄余書序及公所荅書并以遺之以荅其意且見公知余之厚云靖康二年四月三日武陽李綱謹跋
  書杜子美魏將軍歌贈王周士
  余趣寧江謫所取道湘潭王周士出髙麗紙求書時金人再侵將半年未解余聞召命將糾義旅以援王室萬一不㨗當遂以死報國矣周士未果行而許為之繼因書杜子羙此篇遺之以激其氣云靖康丁未孟夏四日武陽李綱書于長沙漕司之翠藹堂
  題定林寺清深堂
  李伯紀被召赴行在適汴流淺涸自臨淮遵陸道虹縣憇定林寺愛西堂幽䆳竹木蒙密盛夏無暑氣目之曰清深堂命叔易篆其榜以贈長老昌公時建炎改元五月二十四日
  書金字華嚴經普賢行願品後
  大方廣佛華嚴經者諸佛菩薩信解行證大乘之秘典也所説句偈不可量數而龍樹傳於海經貝葉飜於震且凡三十九品為八十巻其後又得普賢行願一品蓋是經深入不思議解脱境界成於普賢則得願品之來雖無量句偈未悉宣布而華嚴宗㫖固巳畢陳矣有大比丘敏傳以金書是經將建重閣藏于雲巖禪刹余方謫居鄂渚假道修江因施金俾書行願品附于八十巻之末庻幾華藏功徳周圓法界含生均霑利益時建炎二年歲次戊申六月二十三日具位李綱書
  跋了翁楞嚴庵頌
  了翁於世悲願宏深淪沒巳久如以願力故當復再來觀其所贈東林珪老伽陀所謂休休莫莫不可説此不可説亦不可三復其言而悲之再來時節因縁必不爾也戊申初秋望日
  跋了翁書杜子美哀江頭詩
  了翁得邵康節易數皇極先天之學心解神悟世故多能前知如丙午歲事嘗為所親者預道之壬寅春公未沒前數日其孫壻蕭君建功以紙求字公為書老杜哀江頭一篇乃絶筆也非惟筆力遒勁畧無衰病之氣蓋寓意靖康之變於其間以公之學精㣲知數之必爾而平生議論慨然不少屈折雖流離顛沛妻子至於凍餓而不顧可謂不以天廢人矣蕭君訪余於武昌出公書以相示為歎息者乆之余嘗著論古人處天人之際者正與公合因并書以遺之使讀者知公於古人無間云
  跋了翁自跋敢疑論後
  了翁晚年嘗語所親曰吾往年以論事遭憂患他無足恤所懼者惟死耳今則死生皆置度外未嘗動心觀其自跋敢疑論後殆懼死時語也其後謝謫官表云海島萬里不如無子之無憂江湖一身彌覺有生之有患則了無懼意夫死生亦大矣以了翁之學至晩年然後不以動其心其難如此學者可不勉哉
  跋了翁墨蹟
  了翁書法不循古人格轍自有一種風味觀其書可以見氣節之勁也臨江蕭君從翁遊得其片紙數字皆緝錄成篇可謂好學也巳使為善積累如此何所不至在勉之耳
  跋了翁廣龜鏡錄
  蘇許公中樞龜鏡錄執國柄者可以書紳了翁廣之有味其言也
  跋了翁所書華嚴偈
  諫議陳公留心内典尤精於華嚴手冩數過前後抄錄其要積累篇帙平生踐履惟以澤物為心處憂患如游戱蓋深解乎此觀其所書世間法界等語真知言之要哉
  題所書法華經普門品
  諸佛菩薩不捨慈悲不厭生死以濟群品而觀世音菩薩悲願洪深與十方法界衆生有大因縁能施無畏之力為諸衆生之所依怗故普門品言若有無量百千萬億衆生受諸苦惱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脱即理而言所以表法謂如一念熱惱即落火坑一念變異即飄墮羅刹鬼國一念瞋毒即為蚖蛇惡獸一念貪恨即為惡人怨賊一念殺害即為刀杖一念繫縛即為杻械枷鎻而觀世音者豈異人哉稱其名號觀其音聲旋倒聞機反聞自性則諸苦皆空應念解脱然理不礙事事不礙理故有常念恭敬供養觀世音菩薩者隨感而應如影逐形如響荅聲真有火坑變成池者真有脱羅刹惡鬼之難者真有刀杖段段壊者真有杻械自脱者威神之力不可思議佛如實説非虛言也某遇先妣衛國夫人吳氏忌辰既書楞嚴經觀音圓通品以施灃州夾山長老覺海大師善能使置所建觀音正法樓中以資㝠福又書法華經觀音普門品以遺之使瞻禮者知菩薩威神之力不可思議如此二經相為表裏不可闕也理事雙修所謂觀世音者庻幾人人見之建炎巳酉正月七日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三   宋 李綱 撰題跋下
  跋道鄉墨蹟    跋李先之墨蹟
  跋襄陵春秋集傳後 書寄崧老易傳後
  跋東坡書     跋山谷書
  跋山谷草書    跋米元章書
  跋曹馬摹本    跋歐陽公書
  跋石曼卿書    跋東坡小草
  題唐朝賢將傳後
  題修西方念佛三昧集要
  跋司馬溫公帖   跋顔魯公與栁冕帖跋司馬溫公趙清獻公帖
  跋鄒公詩
  跋慶餘長老開堂疏疏附
  唐子方林夫送行詩章表跋尾
  跋張嵇仲樞密遺藁二
  跋趙正之所藏東坡春宴教坊詞
  醉筆       草聖
  行書       跋溫公帖
  書陳瑩中書簡集巻
  跋道鄉墨蹟
  侍郎鄒公碩學勁節為天下之所宗仰詩銘精深有古作者之風字畫似其人自可寳也
  跋李先之墨蹟
  余平生不識李先之獨聞其為人經術修明議論勁正節操髙邁趣與時異乆困州縣間靖康初首薦之累遷國子祭酒而先之初未嘗到都城其後余謫雲安道南昌遊西山玉隆觀乃聞先之赴召至京畿道阻不得進而還相差數日不及見建炎初復除秘書監促其來未幾余丐罷相東歸亦不知先之曾供職否也臨江蕭君訪余於武昌首詢先之則云病不能赴行在所已亡矣朝廷以寳文閣待制贈之因出其來往書帖一巻相示又云先之亦以不一見余為恨余於先之不為不相知而卒不一識面士相見之難如此可勝歎哉先之與陳瑩中游定夫一流人凋落殆盡良可為天下痛惜也
  書襄陵春秋集傳後
  孔子道大天下莫能用因魯史作春秋以俟後世君子雖其義難知然大㫖不過尊王黜霸褒善貶惡内諸夏外四裔志天道謹人事而已春秋經世其言簡而法三傳緯經其說博而詳簡而法者必待夫博而詳者載事實釋義例然後聖人之志因以不泯而後世得以知之猶天之垂象昭囬森布推步占驗非得甘石之書則何以仰觀此三傳之於聖人所以不為無功也然三家者所聞見異辭所傳異辭各有所長而時有異同不合之説則學春秋者冝精思深考揆之以道索之以理取其是而去其非則聖人經世之志得矣或者舍經而信傳則是得枝葉而忘本也棄傳而觀經則是去甘石之書而窺天也二者胥失余患此乆矣襄陵許崧老作春秋集傳取三家之説不悖於聖人者著之篇而刪去其所不然又斷以自得之意有發於三傳之所不能言者余得而讀之廓然如披雲霧而覩天日之清明燦然如汰沙石而見金玉之精粹然後知三傳果有功於春秋而集傳又有功於三傳至於斷以自得之意則與夫三家者齊驅而並駕也其於學者豈小補哉噫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蓋筆削之際游夏不能措一辭使得其時而道可行於天下則誅賞廢置冝如何哉雖不見行事而垂之空言猶足以使後世知君臣父子之道故太史公曰有國者不知春秋前有䜛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為人臣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君父者而不通春秋之義必蒙首惡之名為人臣子者而不通春秋之義必蹈於誅死之罪其實皆以善為之而不知其義被之空言不敢辭然則學者其可不盡心乎欲盡心焉當自此書始建炎已酉歲正月五日武陽李綱書
  書寄崧老易傳後
  曳其輪之象妙處在曳曳者自後牽車以緩其行也坎為輪輿既濟未濟互體皆有坎而初九九二處其後故象為曳其輪睽體亦然故六三之見上九為見輿曳自六三觀之則上九處坎體之後疑其無適已之意故也曳之象皆在陽爻則非才之剛而孔武有力者安能曳車以止之哉至賁之初九亦處坎體之下則以舎車而徒為象此之謂唯變所適由是觀之豈非字字有象而互體之類曷可少哉此秘殆亦昔人所未覩也前所錄數十條皆考於象而為之説既與世之説易者不同於襄陵易傳亦有合不合者願参考之取其是而削其非因周詳以誨諭為望聖人立象以盡意雖如觀天下之不可窮然意之所在要有至當去處吾儕即象以求之正如法家斷案鋪陳法律求所以當其罪而止耳不當其罪則以笞杖為徒流相去逺矣此所以必資於講貫之益在兊君子以朋友講習理義之説孰有大於此惜乎江海之遼絶而音問之難通也此編切勿以示人非唯尚口乃窮之時不足以取信於世亦其間有未安者隨得隨改也所著易傳九巻總論一巻外篇釋象七巻訓辭三巻明變類占衍數各一巻合二十二巻俟定居當悉錄致左右以求證明唯痛加斤斧乃所望也
  跋東坡書
  東坡書初類李邕中類徐浩晩乃自成一家其用筆側以取勢與栁公權之論殊不同必有能辨之者
  跋山谷書
  山谷行書多匾側此巻獨不然殊可愛也梁谿病叟觀于都嶠山隂
  跋山谷草書
  山谷晩年草書之妙追步古人張顛懐素正應此爾
  跋米元章書
  米老書深得古人運筆意但不可求於䂓矩法度間耳書體出於瘞鶴銘多行草少見其真書䕶所短故耶
  跋曹馬摹本
  龍眠摹寫曹將軍馬山谷草書少陵丹青引筆蹟妙甚可為十軸之冠
  跋歐公書
  歐陽文忠公書清勁自成一家公嘗言學書如逆風行舟用盡氣力不離本處蓋不以書自許士夫寳藏其蹟非以名節可貴故邪意外得謗無如公者賴韓富諸公辨明之乃得自白于世故陳瑩中嘗跋其書云使嘉祐前見此書者皆如今日則朋黨之論何由而興東坡亦以夢奠之後履傳千祀證之艱危多在於生前而是非常定於身後可勝慨哉
  跋石曼卿書
  石曼卿與范文正歐陽文忠蔡君謨蘇子美遊皆以豪傑許之好事者至稱其仙去觀詩篇筆蹟真一代偉人也
  跋東坡小草
  東坡居儋耳三年與士子遊墨蹟甚多余至海南尋訪已皆為好事者取去靡有存者甚哉好惡之移人也方紹聖元符間擯斥元祐學術以坡為魁惡之者必欲置死地而後巳及崇觀以來雖陽斥而隂予之殘章遺墨流落人間好事者至龕屋壁徹板屏力致而寳藏之惟恐居後故雖鯨海萬里𢯱裒殆盡此與跡削於生前而履傳於身後者亦何以異北歸次端溪郡守陳侯出示小草一幅云得於錢塘僧舎蓋坡倅杭時所書也士夫所藏真行多而草少此幅尤可寳愛云
  題唐朝賢將傳後
  梁谿病叟曰為將三世道家所忌豈非隂謀多而以殺戮為事故也惟懐仁輔義公正無私宅心慈恕以殺止殺常出於不得巳者可以無咎而慶流後人唐朝賢將多矣獨郭子儀李晟號為後嗣能世其家子儀忠厚長者未嘗妄殺而晟克復長安市不易肆逺方信宿而後知王師之入前史謂三王之兵不過如此身享安榮子孫蕃昌且多賢者天之報施詎不信夫善為將者冝鑒于兹
  題修西方念佛三昧集要
  慶國夫人鄱陽張氏謹發䖍心募工縷板印造修西方念佛三昧集要一部普勸發無上菩提心者至心歸依西方浄土殷勤恭敬念誦阿彌陁佛尊號如法修行盡此報身隨願往生同成佛道一切有情均霑利益紹興三年歲次壬子三月中澣日題
  跋司馬溫公帖
  朝廷之上事貴當而不貴茍寛言貴盡而不貴茍合茍寛則姑息茍合則雷同而其弊有不可勝言者熙寜間犯謀殺者聴自首減等非不為寛而廷臣毅然爭之反覆論難不巳至有以罪去者懼姑息之為害而展盡底藴不敢為雷同之説也當是時去嘉祐治平未逺其遺風餘澤能使士大夫如此豈不為天下福哉數十年間士風一變以馴致禍亂其源非無所自也觀司馬溫公與雜端劉公帖推許之重乃至是前輩之意逺矣夫紹興四年三月日昭武李綱跋
  跋顔魯公與栁冕帖
  魯公草書摹傳於世者多矣此帖尤竒雖筆勢屈折如盤鋼刻玉勁峭之氣不少變蓋類其為人栁冕唐名士也魯公名呼之而自稱老夫亦可以見當時士契之梗概云
  跋司馬溫公趙清獻公帖
  永嘉鮑君仕不過州縣而卓然自立不阿世以取容刻意羣經為之訓釋觀其所上論新法書識度有大過人者非茍然也司馬溫公趙清獻公皆貽簡尺以奬與之歿雖乆而名益傳嗟夫士負所學生不逢時老死山林又無一世鉅公為之稱道與草木同腐者多矣可勝慨哉
  跋鄒公詩
  積徳鍾慶貽範將來必有賢子孫繼其後身享重名膺受福祿必有賢祖考啟於先此古今之通理也歴考載籍士大夫家世濟其羙浸以光大靡不由此觀舍人公丁寧訓誨之時郎中都曹勤懇奉承之意為人父為子孫之道盡矣名譽福祿之報在其曾孫侍郎卓然為世偉人子孫又多賢者鄒氏之門興未艾也願廣其傳以為士夫之勸紹興甲寅季秋十有八日昭武李綱謹題
  慶餘長老開堂疏
  法門差别善財勤南歴之誠祖道流通達磨露西來之㫖萬泒殊流而宗於一海千年暗室而破在一燈雖桃發前村自含真諦而琴逢妙指方暢清音喻之者良馬見鞭迷之者癡猿捉月蓋飯色之殊寳器所感不齊則藕絲之掛須彌終難信解不有宗匠誰為津梁餘師上人物外逍遥法中竒特為巳則心境俱泯應機則殺活臨時襌律通融昔契樂天之間雲山靜逺今離思大之居而况維摩示疾而莫匪為人阿難辭世而重來説法既俯從於輿願冝遂演於潮音肯令雞嶺曇花不開閩嶺必使曹溪法雨重灑建溪至道不煩當仁不讓謹疏
  跋尾
  右建州大中寺長老慶餘師再開堂疏先公太師所作也元祐中先公任松溪尉師住邑之中峯寺語道相契數以手帖往還時参政吕公謫居建安嘗詢衲僧中可與語者先公以師對吕公諭州郡請住大中寺學者雲集凡半年餘吕公一日約先公同游武夷山及歸則師巳遷化一復時矣方其示寂升堂集衆告辭跏趺而逝經一晝夜顔色不變吕公泣涕痛悔恨未嘗款叩師之闗鍵先公謂師平日所得竒特盍歸誠祈懇儻能復來吕公焚香再拜親以小磬就師耳根擊之至數十聲師忽開眼笑曰已相别何必爾為公當再留七日遂下坐復居方丈吕公咨問道要且請師再開堂以疏文屬先公撰述其間有維摩示疾而莫匪為人阿難辭世而重來説法之語蓋紀實也既七日再升堂而化吕公為作碑具載本末置寺中宣和元年自左史謫沙陽道建安遊大中寺猶及見碑讀之一再過私竊歎仰後十四年紹興壬子歲被命宣撫荆廣經由建上屢經兵火寺宇僅有存者問碑所在則已亡矣為之歎息又三年有住持龍山僧元植者師之法眷也間嘗訪師遺跡恵然見過出先公所與師手帖以相示翰墨如新讀之泫然因留藏于家傳示子孫而為親書四帖及開堂疏以遺之用慰其心且使世之學佛者知道力之固死生一如去來自在有如此者紹興五年八月五日男具位綱謹書
  唐子方林夫送行詩章表跋尾
  竊觀唐質肅公論潞公燈毬錦事有以見當時士風何其忠厚之至也夫大臣邀寵進不以正臺諫論列乃其職也人主未察震怒竄貶亦理之常而在廷之臣中執法如王舉正史官如蔡襄皆抗疏直前以營救之能文如梅堯臣李師中之流又作為歌詩叙述歎賞以激義夫之氣天子悔悟卒行其言不旋踵徙内地召還復用嗚呼兹非士風忠厚而盛徳之事耶其後諫院公亦論荆公於熙寧間觸權臣怒謫官嶺海當時名士以詩送行者雖不乏人而營救之風則亡矣一斥不復卒使抱義納忠之臣流落以死其視嘉祐得無愧乎至元符中道鄉鄒公以論椒房事逺竄則餞送者悉置典憲中丞安敦彈奏猶以為輕望其據義以争難矣誰復敢以詩章指時事而揄揚其羙哉兹風一扇士氣頹靡習熟見聞以鉗口結舌為當然任言責者不過抉摘細故以塞責隨時俯仰以為進身之資其視朝廷闕失不啻如越人視秦人之肥瘠甚者至顛倒是非變亂白黑以惑人主之聰明其肯長慮却顧為防㣲杜漸之計邪燕山之役廷臣至無一人言者職此之故馴致禍變至今為梗非無自而然也由是言之祖宗謹擇臺諫使之敢言以舉繩愆糾繆之職涵養士風使之忠厚以盡激濁揚清之義豈非制治保邦之要道歟唐氏父子繼論時宰於權寵方隆之日面折廷争無所顧避使名節之美萃於一門可謂賢矣復用與不復用固不論也然二公之歿碑誌不立其族子邵陽太守遵懼歲月之緜逺而前徳之堙墜裒集表章及送行詩等合為一巻將刻諸石以垂不朽其意豈獨貽訓後裔為家世之光哉使士大夫知前輩風莭凜然若此有補天下多矣是可嘉也紹興五年歲次乙夘八月十八日武陽李綱伯紀書
  跋張嵇仲樞密遺藁一
  人材因事而奮節義臨難乃顯蕩陰之役血濺御衣獨有一嵇紹安史之亂首唱義兵獨有一顔真卿朱泚之變叱三館之士使不從賊獨有一何蕃豈易得哉靖康之季分四道總管以衛王室及金人再侵或擁兵坐視而不進或棄軍逺遯以自全獨樞密張公摠師西道轉戰以達都城所謀不從城陷被執猶惓惓抗章欲立趙氏其忠于國家大莭如此雖古人何以加諸某頃執筆螭坳寓直東省公時夕拜瑣闥周旋甚歡迨靖康間宣撫兩河辟公之子叔獻以從嘗見所與家問勉以忠義固已歎服其後聞公遂死國事為之流涕自靖康至今十有一年叔獻持節江東某帥守豫章相遇於貴溪道中出示遺藁數軸讀之不覺涙之承睫也嗟乎士固有一死非死之難處死之為難也如公之死得其所矣彼忘義而偷生者得不少有愧哉
  跋二
  士之立名節死國事雖志氣有所感激其平時胷次所養必有大過人者遇事而發非偶然也叚太尉以笏擊朱泚或謂武人一時奮不顧身栁子厚獨為裒集遺事作傳以明其非真知言哉樞密張公忠義之節著矣臨去國日自期必死以書屬其家叙平生所操守真所謂中有所養臨大節而不可奪者耶書尾猶欲托不朽於墓表若區區於為名者是不然名固士君子之所貴也聖人以名節砥礪天下故士有舍生取義不求生以害仁者唐顔魯公知必死李希烈自為祭文墓誌常寘坐隅與公用心何異近世名節不立而惟自全之為務冝乎遭國家之大變而伏節死難之臣不能無愧於古人也如公卓然所自立如此吁可畏而仰哉
  跋趙正之所藏東坡春宴教坊詞
  東坡樂語信筆而成初不停綴改不過數處屬對精切皆經史全語不假雕琢自然成章吁可畏而仰哉巻尾章草書淵明詩紙背乃經筵當讀寳訓藝祖遣潘羙曹彬下江南方略此軸所謂三絶真可寳也
  醉筆
  東坡醉中作醒時文章今人醒時作醉中語殆不可曉也
  草聖
  東坡晩年草聖之妙如此蓋積學所致非特天資軼羣絶倫也
  行書
  東坡行書萃于此軸真無愧於古人
  跋溫公帖
  紹興七年歲次丁已初夏中澣彭城鄭顧道經從豫章出示溫公帖觀于精忠堂凛然如對盛徳君子瞻其儀形面其語論也使人欽慕不能自巳武陽李伯紀書
  書陳瑩中書簡集巻
  故贈諫議大夫陳公與先公太師同年登科相好之情如兄弟然某為兒童時固已熟知公名政和乙未歲綱自尚書考功郎謁告迎侍先公於霅上時諫議公自通州徙居天台邂逅相遇於吳門得一再見遽沐稱賞宣和已亥歲綱自左史以言事謫官沙陽沙陽諫議公鄉里也時公在星子因其姪孫淵往省公寓書以通殷勤蒙誨荅良渥直以狄梁公李文靖王文正公事業相期愧不敢當然竊不自意公見知之深也靖康初蒙恩識擢於變故擾攘之際公巳捐館不及見毎感知已未嘗不泫然流涕迨紹興丙辰歲被命帥守豫章以淵攝機幕暇日出示公平生往來書簡凡若干巻翰墨如新慶弔問勞外多論易象佛書及行已立朝之大節信筆輙千餘言理致條暢文不加㸃信乎道學淵源自其胷襟流出特立獨行之操非衆人之所能跂及也是可寳藏傳之雲來以俟後世君子紹興七年八月望具位李綱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三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梁谿集>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四   宋 李綱 撰祭文辭疏一
  哀辭
  蕭子寛哀辭    朱時發哀辭
  劉仲偃大資政哀辭并序
  弔祭文
  弔國殤文     祭伏波廟文
  北歸祭文     祭雷廟文
  祭南嶽文     謁廟文
  謁先聖文     哭惠女文
  哀辭
  蕭子寛哀辭
  富貴而壽子孫蕃昌此世之所謂福也貧賤而夭子孫不振此世之所謂禍也福善禍淫者天也而致之者人也雖聖人立言垂教使人勸善而懲惡亦不出於此矣然而天之道幽逺而難必為善者未必福故以原憲之賢蓬戶而甕牖以展禽之聖遺佚而阨窮好學如顔子而早死信道如揚雄而無後是福善之道有時而不明也為惡者未必禍故以屠沽斗筲之才乗時而致顯位以駔儈負販之術殖貨而比封君殘如盗跖而得終其天年酷如杜周張湯而子孫咸顯大於當世是禍淫之道有時而不行也夫得福者君子之常而反禍焉者君子之不幸也得禍者小人之常而反福焉者小人之幸也將處夫幸不幸之間固未可必而君子之所以治心修身尊徳性而道問學者蓋專以自為豈竊竊然以是儌福於天哉問學已明徳性已成志氣之修其視冨貴如浮雲精神之全其視身世如夢幻若然者雖貧不慊於貴雖夭而有所謂不亡者存雖子孫不振而有所謂傳而不知其盡者存榮辱驚懼不入於胷次其精神志氣足以傲睨天地而與外生死無終始者為友又奚禍福之足云昔者吾友子寛嘗從事於斯矣子寛姓蕭氏名愃世為延平之尤溪人博學好古凡六經諸史百家之言隂陽五行天文地理之學貫穿馳騖無所不通與人持論辨博閎肆聴之纚纚忘倦尤善著書自成一家言其為人孝友愷悌敦尚節操於世味泊如也然而學成而道益窮志立而身愈困自擢第歴官幾二十年而位不升於朝列負郭之田不足以餬口官于南雄不幸道疾而死而年不迨於五十傳家惟一子且以疾廢是君子之所謂不幸者舉集於其身自世人觀之其不可哀也耶然子寛於予平昔最厚善予嘗從容叩其治心修身之説髙明穎脱無所滯礙非徒言之亦允蹈之故其生也能輕冨貴而甘貧賤則其死也所謂壽而不亡傳而不知其盡者必有在矣世人哀之安知其不以此而復哀世人也予懼世之察者致疑於其間故作為哀辭以道其意云
  有羙一人兮外和而内剛韞金玉之精粹兮佩蘭茝之芬芳包古今於問學兮達志意於文章位不足以稱其徳兮祿不足以養其生謂難老而早死兮冝有子而病狂哀善人之不淑兮信天道之叵量惟君子之修身兮貴力學而自强蓋端以為已兮豈責報於彼蒼存一氣之孔神兮體此道以翺翔齊死生於書夜兮何富貴之足臧觀吾身於露電兮顧委蛻之何傷並天地以悠乆兮與日月而争光外萬物而獨立兮謝塵寰於粃糠嗟世俗之迫隘兮咸物逐而我忘眇所得之毫釐兮遽志盈而氣張廓宇宙以遐觀兮寄一身於八荒前千古之悠悠兮後百世之茫茫偷榮耀於瞬息兮將見笑於大方夫豈得擅而有之兮溘朝露而泯藏與草木而同腐兮但山髙而水長惟夫子之英爽兮顧雖死而不亡託友義於斯文兮庻徳音之播颺
  朱時發哀辭
  朱章字時發洪州分寧人少遊太學頗為時輩所稱困躓不第老以恩調信州上饒簿其為人純厚篤實恂恂如不能言與朋友交淡如也乆而益親聞人之善若巳有之稱誦惟恐不及於人所短非獨絶口不言又為之掩匿惟恐人之知之蓋其天性如此雅志好佛蔬食惡衣凡四十年既簿上饒歎曰仕途乃成佛作祖之㨗徑也凡職事有可以利益於人者知無不為雖甚勞苦同僚所憚時發皆以身任之初共指笑後知其出於誠心乃靡然歎服罷官至京師調岳州司儀朝事予時自考功郎官謁告迎親吳興與時發㑹於維揚吕舜徒家予約時發渡江同遊焦山為一日之欵欣然相從既扺焦山則相與徧遊僧廬躡磴道登絶頂以望大江其飲食行步如壯者既歸同宿舟中談笑至夜分不倦又作書以遺予親及諸季以叙平生詰旦時發渡江如儀真予亦解舟而東不復相聞舟次姑蘇適有客自江外来者首詢時發動静則已亡矣予愕然駭歎詢其所以則云時發是日渡江未至儀真三十里謂傼夫曰吾倦欲寢慎無驚我乆之不覺僕夫視之則已右脇而逝扺儀真親戚為之棺殮支體柔軟顔色如生有異香襲人乆之方散嗚呼死生之於人亦大矣而時發處之如此豈非平日信心堅固重修不巳之力歟予竊嘗謂人之有生死猶日之有晝夜此必至之理也方晝從事於膠擾之中而其心恬然者以夜有所歸宿而安身也茍無所歸宿則其心豈得恝然莫之為慮哉至於死生之際則不然自少得壯自壯得老日趨於死地惟知營營以厚其生而無一念以厚其死方且恣情縱欲日造諸業一旦溘然則曩之營營者無一可得而業力現前固有沈緜疾苦願死而不得者幸而得死流浪轉徙散入諸趣豈不哀哉若時發者所見髙明卓越予不得而知也然於死生之際穎脫如此是必有大過人者予平日既與之厚又其死時眷眷於予若相别然故為作哀辭以叙述之此非所以哀時發乃哀夫不若時發者云
  事之大者莫如死生惟有生之必死若晝夜之代更晝從事而心不慴以夜有所復乎安猶鳥之得託乎林而獸之得棲乎山各有攸處乃罔後艱奈何死生之際咸熟視而恬然少壯逐物老又甚焉鐘鳴漏盡而不止日暮途逺而逆施溘爾朝露惟業是隨淪入異趣大智所悲猗歟時發信根純熟四十年來一齋一粥諸惡不作諸善奉行年彌髙而徳彌劭學愈積而道愈明謝浮生如脫屣冝純想之飛升追惟平生於予獨厚旋踵之間失此良友惟堅固心乃妙法門後之覽者庻有感於斯文
  劉仲偃大資政哀辭
  靖康改元之夏金人攻圍太原聚重兵河北境上余承乏樞廷被命宣撫兩路以真定帥資政劉公為副秋七月余得㫖駐師懐州劉公治兵遼城以王淵王𤫙鄭建雄統制軍馬時制置使解潛龍圖閣待制折彦質主隆徳府路都統制折可求都轉運使張灝主汾州路期以七月末進兵獨解潛與敵騎遇南北闗力戰而潰餘皆不進余上疏請治諸將不如約者且止諸司無得専達一聴宣撫司節制以議再舉不如此必誤國事願乞罷去有㫖召赴闕議事而以种師道代時八月二十三日也已而師道病死軍中即以劉公為宣撫使折彦質副之其冬金人兩路深入劉公造朝城陷遂死節於敵營嗟乎士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非死之難處死之為難也處之而是如張巡之睢陽其食人以為糧者可略也處之而非如樊系之草朱泚册文册成而後仰藥又何補哉方靖康之末天傾地覆君臣易位朝鮮伏節死難之士幾何不為敵人所笑而劉公毅然不以用舎動其心視死如歸遺書其家陳義可觀足以激懦夫而羞失節之伍豈不誠烈丈夫哉使其平生行已不無瑕纇猶可以大莭而掩小疵矧夫愷悌之德强敏之材疏通之智如銘議之所載皆有大過人者是冝贈典褒崇錫諡忠顯天子親書其碑額以垂榮於無窮也余與公幸有一日之雅其子子翬以墓銘謚議來求挽章余謂既葬則挽章無用作哀辭以慰其心焉其詞曰士有一死處之為難死得其所名重泰山猗嗟劉公惟人之傑舎生取義成此大節敵人歎息矧惟士夫激懦愧媮名教之扶美謚易名宸章篆碑為宋忠臣萬世同輝我作哀辭以慰其子勿為公哀公實不死
  弔祭文
  弔國殤文
  宣和元年春用師西鄙熙河帥劉法與其軍俱殱用事者以違節制罪之贈典不及予竊哀焉作斯文以弔之其辭曰
  夏人不賔兮西鄙聳驚蝟結蟻聚兮屯犬羊之羶腥帝赫斯怒兮命諸帥以徂征裒師鞠旅兮致天討於不庭蕞爾小醜兮敢讎大邦匿其精壯兮示以不爭王師如入無人之境兮遽奏捷於三城縱四路之分入兮以全力而制熙河之兵惟熙帥之寡謀兮知不可而弗明統十萬之驍騰兮謂可以深蹂而横行路邅迴以﨑嶇兮山斗絶而峥嶸決積水於千仭兮灌長波於聨營師不戰而自屈兮雖有智者何所施其能墮黠敵之計中兮失天時與地利顧出塞之幾何兮亡隻輪與匹騎豈無偏裨之勇略兮與士卒之猛鷙棄甲胄之精堅兮投器械之犀銳山積雲委不可以數計兮咸舉而填於盧山之壑摧於饑虎之喙彼本兵之何人兮方懼罪而自為計匿實狀而不以聞兮謂馬蹷而崖墜士卒散於逋逃兮將吏殞於自斃痛忠魂之誰訴兮激壯士之憤氣惟一勝而一負兮乃兵家之常勢奈何不使吾君之得聞兮以邊事而為戒邈九重之髙深兮豈天下之耳目皆可以欺蔽也嗚呼噫嘻想夫貔虎之將熊羆之師耀日戈甲蔽野旌旗力蹙勢窮漸車裂帷鼓聲不起士氣已衰進不得戰退無所歸驚魚遊於沸鼎駭獸陷於危機方腹背之俱潰何爪牙之可施蹈踐紛籍奔崩流離血膏草莽骨委山陂氣鬱鬱以衝漢魂惸惸而曷依兵有節制固不可違若李廣之失道與張騫之後期或逗留而怯敵或敗北而䘮師失軍事之機㑹固可以違節制而罪之豈有肝腦塗地身首分披執干戈以衛社稷援枹鼔而死邊陲忘其大烈捃此細微縱一帥之有罪顧三軍之曷知贈弔不及賻賵不時沒者已矣生者長悲其何以勵封疆之臣而慰邊人之思古者命將付之閫外便冝則行不從中制量敵而進慮勝而㑹利則伸而鈍則蟠戰必勝而攻必潰亞夫細栁之軍雖君命有所不受充國金城之策雖衆口莫得而議也後世行軍顛倒紛綸以將帥為不足信則盡䕶之以中人口含天憲手握國鈞功罪莫實賞罰不倫掣肘縶足智謀曷伸彼九節度之師所以皆敗者以有軍容之朝恩而徳裕之相武宗所以能討叛鋤逆者以盡罷諸鎮之監軍知此甚易其誰敢陳吾獨悲夫事君之事食君之食荷戈從軍死固其職惟身沒而名頽可嗟悼而歎息茫茫虜地兮流沙千里空山無人兮羗行如鬼砂磧不毛兮雪霜夏墜魂兮歸來兮彼西方不可以止敷徳澤於幽明兮惟聖天子
  祭伏波廟文
  年月日具位李綱謹遣男宗之以牲酒香幣之奠致享于忠顯佑順王之神惟神功施一方血食千載英爽如在人賴芘庥而綱負罪明時逺謫絶島假道鯨海實仰威靈屬苦瘡瘍阻造祠下聊致薄禮神其鍳之尚饗
  北歸祭文
  年月日具位李綱謹以牲酒香幣之奠致享于威武行宫恭承大恩許還中土再涉鯨海曾不踰旬祥飈送帆頃刻千里克濟重險非神疇依敢以牲牢躬禱祠下冀得吉卜以終神休尚饗
  祭雷廟文
  年月日具位李綱謹以牲酒香幣之奠致享于威徳公之神惟神鼔動萬物宣暢天威宅于海陬一方蒙澤而綱負罪逺謫乆留此邦祇荷上恩許還中土道里遼邈山川阻修衝冒瘴氛大懼殞越敢以牲醪躬薦祠下正直是與冀終相之尚饗
  祭南嶽文
  維紹興二年歲次壬子九月戊午朔二十有七日甲申具位李綱謹遣左從事郎宣撫使司幹辦公事鄭昌齡以牲牢酒醴茗果之奠敢昭祭于南嶽司天昭聖帝之神天地凝結五嶽環峙奠鎮方維炎運中微岱恒嵩華或失其守淪于割據獨玆衡嶽巋然雄尊作鎮尚土為朝廷重庇庥士民孰不仰止某以不材誤蒙上恩宣撫荆廣總師置司取道長沙經由嶽下戎事倥偬密邇祠庭不䕶造詣遣官攝祭牲醴之奠惟以告䖍肅清一方捍禦外侮神其祐之尚嚮
  謁廟文
  綱肅將使命兼領此邦眎事云初奉神敢後眷兹疲瘵務在撫綏俾有成功尚期隂相
  謁先聖文
  綱叨膺宸命兼領此邦適當眎事之初敢怠將誠之薦惟王功施萬世澤被斯民具載格言付之後學其敢忘於垂訓庶有效於微勞
  哭惠女文
  予謫官自京師挈家扺無錫得一女以惠名之生未月予單騎如貶所半年而後得家問則惠女已亡矣雖在襁褓詎能忘懷作斯文以哭之極其情而卒歸之於正云其詞曰
  負罪左降兮汨吾南征惕威省咎兮敢稽于程孌彼季女兮有呱其聲割慈忍愛兮單車啓行山川阻修兮鴻鴈無憑一書為重兮萬金為輕開緘掩泣兮失此孩嬰䑛犢之愛兮詎能忘情言念㓜稚兮岐嶷夙成日辰孔嘉兮骨相豐盈載衣之裼兮乃畀之名期爾壽臧兮多福是膺云胡不淑兮朝菌同榮蘭茁其芽兮霜霰已零玉韞于璞兮斧斤曷勝傷心孔哀兮涕泗從横知我如此兮不如無生嗚呼人生一世兮如夢一覺速若電露兮虛若影泡存而非實兮其孰能考殤子為壽兮彭祖為夭雖有修短兮意亦何較請原其初兮大化黙造氣變有生兮賦此形貌七情與俱兮喜怒誰教知識始分兮指頥而笑修者自遂兮短者自暴自少得壯兮自壯得老均有所歸兮矧兹襁褓譬諸草木兮灌莽叢早或失其所兮萌蘖枯槁茫然天運兮㤙怨奚報緣熟則來兮本於愛樂縁盡則亡兮又何足悼一氣聚散兮死生醜好凡情糾纒兮妄想顛倒背覺合塵兮自罹悲惱勿謂情鍾兮忘懐以道攬涕収淚兮有愧於達者之所勞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五   宋 李綱 撰祭文辭疏二
  祭文
  祭陳瑩中左司文  祭姨母吳冝人文
  祭余相公文    祭黄大資政文
  祭髙祖妣文    祭曾祖妣祖妣文
  祭叔祖文     祭翁士特郎中文祭張次東中奉文  祭許崧老文
  祭黄子鳯通直文  祭楊侍郎文
  祭九弟司法文   祭胡氏妺文
  青詞
  潭州薦陣亡青詞  降聖莭青詞
  禳火設醮青詞
  疏
  吳江寧境寺齋僧疏
  邵武軍泰寧縣羅漢巖設供疏
  福州安國院施錦法座疏
  潭州薦陣亡水陸疏
  福州聖泉院齋僧疏
  福州皷山齋僧疏
  福州東山文殊修菩薩疏
  祭文
  祭陳瑩中左司文
  維年月日具位李綱謹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左司陳公之靈惟公擢秀甲科實自妙齡浸階膴仕藹然休聲以節義為防範而行不茍合以公忠為鑒裁而物無遯情其在言責抗章論辯不可勝紀而言之最著者有先知獨見之明其在譴逐險阻艱難無不備嘗而心不少懈者唯愛君憂國之誠一斥不復踰二十年而志氣不衰容貌不枯者蓋其所養之厚脱去世累恬然委化而了無芥蔕恬無疾苦者蓋其所造之精嗚呼哀哉天之生賢千載比肩而在理有不可知者既克生之而不使之有成人之云亡士夫是悼而在公無可憾者身雖沒而有不朽之令名惟公胷中素所蘊蓄雖設施之未曾然推原其心夷考其行合海内之公言古之所謂自任天下之重特立獨行而不顧者諒非公而誰稱嗚呼哀哉公與先子平生故人金石之交情均天倫我初識公浙江之濵忘徳與齒襟期自親迨謫沙陽遺問殷勤許與之厚銘心書紳我歸自南遽遭閔凶孤苦杜門公亦北徙一水相望慰誨諄諄何翰墨之未乾而死生之永分悵蒼生之失望痛故老之凋淪睠淮楚而殞涕嗟往弔之無因寓哀情於一奠冀靈爽之或聞嗚呼哀哉尚饗
  祭姨母吳宜人文
  維紹興元年歲次辛亥二月某日具位李綱同弟從事郎新差充建康府府學教授經從事郎前平江府司士曹事綸謹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亡姨大宜人吳氏之靈嗟嗟夫人令徳惟馨嬪于大儒踐揚有聲象服煌煌帝命是承教子以義治家以肅内外姻婭罔不輯睦壽考康寧以受多福我母居長夫人處中徳厚相肖匪惟音容壼範之美士族所宗每見夫人如我母存密勿恩意從容誨言撫我兄弟猶其子然仕宦契濶合離不常靡有三年不奉壽觴瞻望顔色退必沾裳言歸樵溪密邇白水盗賊紛紛屯結蜂蟻願拜牀下咫尺千里云何不淑奄其歸真死生之際了然不昬所養如此餘復何云䘮亂以來衣冠流徙子孫在前還處鄉里始終哀榮萬無一二顧此凉薄失所依歸終天永訣復見無期陳辭致奠孰知我悲嗚呼哀哉尚饗
  祭余相公文
  維紹興二年歲次壬子五月庚申朔越翼日辛酉具位李綱謹以清酌庻羞之奠致祭于歿故少傅太宰衛國余公之靈嗚呼閩粤奥區實為晉安巨浸盤礴繚以重山風氣洋洋是生傑人偉然器度肖彼雄渾天之降才不輕畀付運鍾半千旦暮之遇沙礫何知與時散聚備兹五福應厥期數自古在昔治少亂多先民有言勤苦詠歌其孰如公丁時休嘉巖廊尊榮冠佩峩峩為政歴年朝野豐暇山林之思道有用捨辭第之懿古人弗謝檢身勵行孰逾公者髙牙大纛晝繡以歸鎮西之節前載驅馳稚耋舞歌公慈弗威徒爾蒲鞭忍煩公治壯猶未愆垂車是則優游一紀茀祿靡忒方時艱虞奔走傾側孰不公卿誰保鄉國我昔未遇公實薦之遭時奮身庶荅無私避地于兹門墻是依如何不淑奄聞公歸公之降神來自峻極去比列星終古不沒壽考康寜矧攸好徳誰者似之尚論往哲我獨何為中心載傷知己之恩曷云其忘爰升公堂奠兹一觴公音弗聞有涙浪浪嗚呼哀哉尚饗
  祭黄大資政文
  維紹興二年歲次壬子五月庚申朔三十日巳丑甥孫具位李綱謹以清酌庶羞蔬果香茗之奠致祭于舅翁特進大資政黄公之靈惟公節行直方問學淵懿致位丞轄鬱為名臣盛徳元勲載在信史搢紳之士多能言之非綱小子所敢稱述惟我先考乃公之甥孩提而孤鞠於外氏誨誘長育如巳子然舅甥之情世所罕儷顧兹孱陋慶流有衍㓜荷奬知命以名字死生契闊三十餘年遭時艱難叨任宰輔再奮再躓天實使之誤䝉大恩起自閑廢俾總師旅往撫南邦假道故鄉恭造墓下敢修薄奠式薦㣲誠追懷音容有淚如瀉英爽不泯庶幾歆之尚饗
  祭髙祖妣文
  維紹興二年歲次壬子六月庚寅朔初二日辛邜𤣥孫具位李綱謹以清酌庶羞蔬果香茗之奠昭祭于髙祖司徒髙祖妣夫人朱氏之墓綱乆去祖塋有疎展省瞻望松梓毎深悲懷今者蒙恩起自閑廢總師之任道過故鄉謹具牲醪致享墓下英爽不泯庶克歆之尚饗
  祭曾祖妣祖妣文
  維紹興二年歲次壬子六月庚寅朔初二日辛夘曾孫男具位李綱謹以清酌庶羞蔬果香茗之奠昭祭于曾祖贈太保五郎曾祖妣成國太夫人廖氏茂國太夫人龔氏昭國太夫人盧氏先祖贈太傅十八郎祖妣豐國太夫人黄氏崇國太夫人饒氏之墓綱夙承祖慶幸遇明時叨被國恩致身宰輔褒贈之典邦有彛章世路艱難乆疎展省瞻望松梓心焉永悲今䝉聖恩起自閑冷總師之任道過故鄉焚黄之禮其曷敢廢謹修薄奠式薦㣲誠追懷祖風有涙如雨英爽不泯庶克歆之尚饗
  祭叔祖文
  維紹興二年歲次壬子六月庚寅朔初二日辛夘姪孫具位李綱謹以清酌庶羞香茗蔬果之奠致祭于叔祖承事二十五郎之靈唯靈純德懿行鄉閭所推壽幾百年五福兼備綱以迂拙素荷愛憐自歸甌閩乆欲瞻省願莫之遂盜賊阻之今蒙上恩起自閑廢總師之任取道故鄉拜公於堂但見遺像敢陳薄奠式薦㣲誠追懷平生涕涙如㵼英爽不泯庶克歆之尚饗
  祭翁士特郎中文
  維紹興三年歲次癸丑三月丙辰朔二十二日丁丑具位李綱謹具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考功郎中士特翁兄之靈嗚呼士特何遽然也文追古人識超當世而蹭蹬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屋蹉跎仕塗者豈非天邪大器晩成壽考是冝為杞為梓如璋如圭云何不淑而止斯耶武夷之山盤礴坤倪獨鍾秀氣抉摘杳㣲玉佩瓊琚以昌其詩所以垂不朽者其在玆邪惟我與兄為外昆弟丱角相從情均同氣我鈍而魯兄敏而慧每策駑蹇以追騏驥我忝近司兄止郎位茫茫大鈞孰能問以此意邪䘮亂以來親朋凋墜平生故人半為新鬼衰病憂患之餘亦豈能乆於此世邪罷帥言還邇兄故栖撫棺視窆事與願違聊陳薄奠侑以此辭英爽如在庶幾能聴之邪尚饗
  祭張次東中奉文
  維紹興三年歲次癸丑三月丙辰朔二十二日丁丑具位李綱謹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知府中奉學士尊親家張公之靈惟靈夙負才氣勇於敢為踐揚之乆蔚為吏師胷中磊落百未一施謂冝壽考而止於斯綱以姻婭素蒙炤知别多㑹少形止神馳近者宣城尺素見貽翰墨如新音容巳非聞問傷感心焉孔悲罷帥言旋邇公故栖撫棺視窆事與願違聊陳薄奠侑以此辭英爽如在庶幾聴之尚饗
  祭許崧老文
  維紹興四年歲次甲寅二月朔辛巳具位李綱謹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宫使資政通議許公崧老之靈嗚呼天地磅礴河岳炳靈篤生異人鬱為世英長松老鶴其儀形也粹玉精金其性情也澄淵藻鑒燭理明也設準持衡稱物平也經緯書史文章成也貫通古今議論閎也金石鏗鏘詩句清也鸞鵠翔翥字畫精也勇於為義去就輕也憂國如家秉忠誠也致位通顯不自榮也恬澹寂寞得此生也士一于此垂世立名而公兼之以大其聲嗚呼哀哉易道隂陽消長盛衰春秋名分褒貶是非彌綸天地立萬世䂓先聖制作孰大於斯公獨潛心抉摘杳微解駮三傳粃糠九師發明象數得其指歸羲畫麟經粲然有輝嗚呼哀哉漢有祿隱時惟子雲英材拔萃髙識邁倫擬古著書法言太𤣥士有異論或否或然公獨好之推尊其人訓釋微辭奥義一新所見絶俗豈其後身嗚呼哀哉我之識公踰二十年史館同僚飽聞緒言樞府槐堂兩接官聨引身以退歸騎聨翩我謫湖外公寓江邊邂逅相遇廬山之樊握手深談達旦不眠我謫嶺海觸冒瘴煙與死為鄰鮫鰐垂涎尺書屢及夫豈相憐迨其比歸喜見顔間願言相從杖屨林泉云何奄忽朝露溘先傷心涕零三友之篇嗚呼哀哉國步艱難賢智驅馳梁棟之壞哲人遽萎藐然一老天不憗遺人之云亡有識同悲旅櫬漂泊臨川之湄無適非土公其永歸聊陳薄奠侑以此辭英爽不泯庶其聴之尚饗
  祭黄子鳯通直書
  維紹興五年歲次乙夘八月壬寅朔十八日巳未具位李綱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表姪故知縣通直黄君之靈君天資孝友端恪溫良稟義方之訓而承積慶之遺芳也刻志好學習為文詞欲自樹立以為先徳之光也試吏江浙通籍于朝雖未顯大庶幾自㣲而寖昌也相期仕途一日千里如騏驥綠耳得大道而騰驤也何意盛年奄隨物化如芝蘭擢秀而遽殞於嚴霜也中扃静専知所依向臨化不怛何遺音之琅琅也聖泉之岡雲木蒼蒼山髙水長往安其藏蓋體魄歸于土魂氣無不之何必返于故鄉也䘮亂以來艱難相依死生契闊重予懷之悲傷也殽核在盤酒醪在觴終天永訣不知涕泗之滂也嗚呼哀哉尚饗
  祭楊侍郎文
  維紹興五年歲次乙夘十月庚子朔越十日已酉具位李綱謹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致政龍圖侍郎楊公之靈嗚呼天未䘮道斯文獲傳必有先進老成足以師表於一世而其深造自得實與古人乎比肩是能陶冶後學収功當年兹儒者之極致在立徳與立言惟公挺質粹溫圭璋曄然早飛聲於入雒極師友之淵源顧兹道之未墜企聖域而髙騫方世路之孔棘安窮約而逥邅偉名流與鉅徳咸願學而推先逮夫逢辰遇合直道而前抗崇議於諫省持從橐於甘泉跌而復起守則不遷全高節於歲晩知孤標之特堅雖佚老於燕閑曽不廢於簡編閔國步之多艱每憂心於元元䘮亂以來耆舊凋零惟公在焉雖年逾八十不為不壽備享五福不為不全然士夫之所以期公者蓋庶幾衛武之箴儆尚得憲言行於邱園何忽去此而不顧世豈復有如公之賢者乎嗚呼我之與公乆兹周旋公相知心忘徳與年瞻儀形而詠歎覺疵吝之皆痊信有斐之君子知至善之弗諼慨三山之前約卜荔子之初丹何尺書之未乆遽永隔於終天日月有期肅焉新阡遥馳誠於一奠悵此意之奚宣公之死為不朽矣惟其憗遺之悲則有涕泗之漣漣嗚呼哀哉尚饗
  祭九弟司法文
  維紹興六年歲次丙辰七月丁夘朔某日從兄具位李綱謹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從弟司法九郎㓜成之靈惟靈天資純茂孝友溫恭雖曰未學内行則充掾于吳興風績甚著摘發姦伏已有顯譽江浙弗靖徙居閩溪昆季相從如塤如篪雖攖疾疢不廢言笑藥餌之扶尚期壽考我來江南再三惜别言則涕零如將永訣閲時未幾遽聞訃音心焉如割慟哭霑襟言念先叔友于先公施及後人有來雍雍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兄弟之美吾家為懿汝少先往吾衰幾何閲水成川前後之波雖夫何傷雖壽何羨幻化茫茫晝夜之變千里致奠聊冩我哀無滯南方魂兮歸來嗚呼哀哉尚饗
  祭胡氏妹文
  維紹興六年歲次丙辰七月丁夘朔越三日從兄具位李綱謹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從妹四姐之靈嗟嗟吾妹令徳柔嘉嬪于大族克冝其家良人不弔中道先逝諸孤藐然皆親訓勵敵騎擾華衣冠南奔挈族相依徙居于閩甘苦同之七年於此弗安異鄉日念桑梓乆攖癘疾藥石弗痊我來江南臨别悽然訃音之聞相去半載尚想平生音容如在言念先叔一子一女相繼而亡何遽如許天道茫茫不可致詰或壽或夭孰得孰失諸甥滿前責在外家飲食教誨情當有加庶羞在爼㫖酒在巵千里致奠孰知我悲嗚呼哀哉尚饗
  青詞
  潭州薦陣亡青詞
  伏以潭為㑹府地居上流自經豺虎之爭無復江山之勝宸心眷顧帥閫疇咨非特慰扶杖之遺民蓋欲追備邊之前烈涓辰視事問俗興嗟拾瓦礫而横棟梁强名舊治聴丘墟之號風雨坐感弃骸敢迎羽服之儔共演琅函之秘殫精誠而上叩冀幽顯以同休天徳好生重開於壽域人情厭亂各保於豐年大振威聲克平强敵囬兩宫之鑾輅奉萬乗於神都未報國恩誰識愚臣之此意仰憑洪造庶収薄效於當時臣無任
  降聖節青詞
  維紹興二年歲次壬子十月戊子朔二十四日辛亥具位臣李綱等伏為降聖節遵詔㫖於天慶觀命道士三七人開啟靈寳道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七晝夜設醮一座供養香花燈燭酒果藥苗稽首上啟三清無極大道太上開天執符御厯含真體道昊天玉皇上帝紫㣲天皇上帝紫㣲北極大帝伏以重明繼照純孝奉先祇若舊章欽崇令節命幅員之守長伸醮祭於浄壇臣等忝布詔條用循科式伏願太靈昭鑒丕應響臻偃革包戈永綏於群品餘糧多稼屢獲於豐登凡在飛潛必繄亭育臣等無任
  禳火設醮青詞
  曲突徙薪人事雖存於警戒熒惑退舍天心易變於嘉祥爰念此邦實為都㑹比歲淪於塗炭遺民起於瘡痍百雉城闉鞠惟榛莽萬家闤闠半是茅茨元冥方迫於隆冬囬祿屢驚於中夜顧有司之失職歎赤子其何辜輒罄精誠用干洪造望雲霄而設次輸肝膽以投詞伏願上帝溥臨衆真交㑹閔三湘之分野菑害荐臻囬九曜之威靈恩光下燭布祥風而一扇俾和氣以同游加恵群生永成樂土
  
  吳江寧境寺齋僧疏
  右伏以來投世網已縁一念之差仰冒天威何翅萬鈞之重姑從薄謫皆荷寛恩今則千里去家單車上道割父子兄弟之深愛方險阻艱難之備嘗非仗勝因曷蠲往咎是用䖍依梵刹嚴供名流冀資懴悔之功為洗妄言之罪伏願能仁覆䕶大智照臨萬水千山行無雨雪之阻一門百口居有祿壽之祥誓竭誠心歸依妙覺謹疏
  邵武軍泰寧縣羅漢巖設供疏
  右伏以因心授法一燈傳於千燈㑹法歸心千月攝於一月所以五百大士咸悟客塵十八尊者為之領袖結集耆闇窟飛錫天台山凡山林幽䆳之區多仙聖棲隱之地惟豐巖之勝境乃古德之道塲洞壑鼎峙而相連殿閣翬飛而交映冝應真之是宅垂妙䕃於一方而綱誤蒙國恩歸自海島病牛卧壠嗟㣲力之已疲脱兎投林冀餘生之或保䖍修珍供以結勝因祝一人萬壽無疆之休篤四海群黎咸寧之慶蕞然族屬亦獲康安仰祈大徳之無私克鑒私誠之有在謹疏
  福州安國禪院施錦法座疏
  右伏以毗耶離城嚴飾八萬師子之座普光明殿宣說百千三昧之門必假勝縁以作佛事前件錦曩出靖康之御府今施安國之叢林楛木禪牀巳有輪囷之質拈花妙悟何妨文彩之彰莊嚴龍象筵開示人天眼願敷法席大振潮音以普潤於含生皆速登於正覺謹疏
  潭州薦陣亡水陸疏
  右伏以亡非戰罪周易有輿尸之占死為鬼雄楚歌重國殤之祭顧比星沙之分重罹兵火之餘上軫主憂大開帥府念方宣於恩徳豈或間於幽明即州治之新成啟法筵而致潔庶憑佛力俯協人謀伏願勝氣髙臨衝風自息憫寃魂之忠義早見太平轉樂歲於艱難助成逺略伏惟三寳證明謹疏
  福州聖泉院齋僧疏
  右伏以聖泉禪老法席初開梁谿病翁寓居宻邇雖白蓮花社陶潛不造詣於逺公而毗耶離城師利毎問訊於摩詰雲山在望鐘皷相聞結苾蒭之勝縁供蒲塞之浄饌金毛師子踞髙廣坐以嚬呻多寶如来現久逺塔而讚歎普祈大衆早悟真乗謹疏
  福州皷山齋僧疏
  右伏以名藍清浄雄踞海山寳閣巍峩肇新棟宇五百大士於焉而棲息八部龍神亦為之歡欣大頂峯前覺林巒之秀發靈源洞裏增泉石之幽竒成此勝縁實為盛事大比丘有神通之妙力病居士以慶贊而特來揚般若之宗風供伊蒲之香饌浮杯飛錫應真豈憚於逺臨展鉢開簞請衆聊同於一飽集兹殊刹共結良因四境奠安永豐登於今歲闔家清吉導福祉於新年三寶證明萬靈昭鑒
  福州東山文殊修菩薩疏
  右伏以惟妙吉祥真法王子毗耶城裏宏開不二之門清凉道邊妙發前三之語摩善財頂則寳臂出於雲表試解脫心則金毛現於空中以大智接群生以至神應諸感真風宛在虛響昭然當院古徳道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東山勝地有菩薩之像設乃異人之規模妙相瑰竒獨冠他刹金沙璀璨呈瑞一方然而歲月既深崇奉殊闕殿宇荒廢供具蕭疎欲興乆廢之良因必杖大心之檀越伏願搢紳賢士福徳髙人特推喜捨之心共入莊嚴之會各隨願力寵示芳銜謹疏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六   宋 李綱 撰墓誌
  宋故
  宋故
  
  切躬自料理以州治為行宫供帳什物種種畢備不擾而辦設幕次於行宫之傍以宿衛上皇嘉之命公彈壓行宫一行軍馬及議欲渡江公力言不可願歸安天下之飬以慰嗣聖孝思副中外之望上皇乃留后妃親王帝姬委公䕶衛一幸鎮江而還淵聖知之降詔褒諭除公龍圖閣直學士再任其冬金人再來公檄一路兵入援觧亳州之圍漕糧以給東道總管司千里不絶時諸路勤王之師坌集所過州郡多不聽入城獨公啓城闉聽其自便且躬加撫勞人人悦服及聞二聖北狩號絶仆地移時始蘓得大元帥府檄書謂僚屬曰此真主也即上表勸進上即位於南都表請移蹕維揚優詔不允覃恩轉通奉大夫進文安郡開國侯加食邑二百戶食實封一百户有㫖召赴行在公以遭時艱虞積憂成疾力請宫祠遂提舉亳州明道宫由浙江以歸閩中謂子弟曰先公平日常使子孫異日無㤀鄉里今得從先志幸矣率子弟上冡見耆舊父老盡鄉黨之禮日與里中賢士大夫遊毎有慶弔不問逺邇戚䟱必從鄉人之後於外氏恩意尤篤朝廷所賜東山大乘寺名刹也極林泉幽勝延致髙僧居之與為方外友蕭然安於閒静不復有仕進意秩滿再請宫祠轉正議大夫加食邑三百户疾作上章告老轉正奉大夫致仕未被命而公薨於城東僧舍享年五十有五實紹興三年十月二十有八日也訃聞天子嗟悼贈金紫光禄大夫公娶三衢趙氏少師清獻公抃之孫大僕卿㞦之女淑惠有賢操相待如賔先公百餘日終公篤於伉儷所以送終者無所不用其至已而公亦相繼捐館人尤哀之男六人長曰沆任通直郎主管江州太平觀次曰沛次曰泳任承事郎監潭州南嶽廟次曰汶曰汴曰注皆承務郎沛汶汴注皆早卒女六人長天次適廸功郎宣州宣城縣主簿王子澤亦先公卒次適承事郎江南西路安撫大使司主管機宜文字葉程次適修職郎黄濛二人在室孫七人柄棟皆登仕郎棣杆皆承務郎桂早卒椐尚㓜孫女五人初文定公以翰林學士知貢舉有告貢院事非所干預者文定公以身芘之不復自辨出知蘄州旣而公生文定公喜見顔間曰吾以芘人而獲譴慶鍾是子其能世吾家乎公為人愷悌樂易純明端恪遇事待物一以至誠其在南陽湍河溢水暴至將冐城郭公登城焚香投文水中俄報河復道在淮西歳抄無雪齋祈備至夢有告之曰雪降家人之夢亦然及開户雪已積矣毎雨暘愆期躬禱神祠應響如答未嘗不易盖而歸也典三大藩所至吏畏民愛去必思之與人交乆而益恭雖祁寒隆暑未嘗見惰容僕使之賤亦皆拊以恩意氣貌温然出語未嘗傷人至論天下事骾亮不屈亹亹可聽性倜儻喜賙人之急遇賔客曲盡情禮在維揚舟車絡繹公帑不給則以家庖私橐繼之不少靳也資産素豐坐此常窘自兵火以來江北田宅蕩盡而公燕閒山林食客未嘗不滿坐薨謝之日家無餘資其輕財重義類如此文定公嘗以任子恩兩奏族人之家皆不及禄公遇郊禮復奏其子且勉使成人族女有未嫁者必為之經營使得所歸鄉閭間無貴賤老少待之如一皆得其歡心迨襄事至空井邑送之人人為流涕可謂篤行君子矣初崇寜間用事者變祖宗法度文定公力持之使不得逞因出之於外其後上皇悔悟召還欲復用不果有意於公又為權臣沮抑卒不克有所施設以盡其才有識者尤所深惜也有文集四十巻藏於家諸孤卜葬得地於懷安縣感應鄉欽德里山川氣象深秀雄偉以四年十一月甲子與淑人合葬葬之日乆雨為霽人以為積德之報子孫之興殆未艾也某大觀中識公於京師宣和末復相遇於維楊迨靖康秋自樞庭乞郡實與公為代然猶未欵也紹興初來寓長樂遂得與公遊從陪杖屨山林間從容燕笑情好甚篤常竊歎其真天下長者臨其䘮哭之為慟諸孤状公行事乞文於碑以告神道義不得辭且係之以銘曰
  白屋起家奮身孤寒困而後達未足為難公世富貴自強學問力取巍科以躋禁近少長鄉曲謙恭遜悌閭里推稱未足為美公貴還鄉與俗浮沉無小無大得其歡心惟文定公被遇五朝公克紹之德音孔昭風度粹夷襟懐曠達温温君子旣明且哲受知聖主讜言屢對有嫉之者卒擯於外遇事接物一以誠純雖䙝必貌旣乆彌敦鄧蔡之政寛猛異宜吏畏民愛服其設施帥於維揚值時艱棘不擾而辦盡瘁事國安分知足退閒林坰蕭然自得遺此寵榮宜享遐齡尚膺顯報遽反其真搢紳是悼慶流有衍子孫詵詵嗣有典者復大其門勒銘豐碑昭告隧道百世之下斯文可考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七  宋 李綱 撰
  墓誌
  宋故朝請郎朱公墓誌銘
  宋故追復龍圖閣直學士贈少師錢公墓誌銘
  宋故朝請郎朱公墓誌銘
  公諱䝉正字養源姓朱氏其先亳州永城人也十世祖仕閩樂邵武故縣溪山之勝因家馬遂為邵武人曾祖諱貫贈承事郎祖諱浦父諱藻累贈通議大夫通議公娶故贈太師黄公諱汝濟之女資政殿大學士諱履之姊累贈碩人生五子公其長也公少豪邁年甫冠始折節讀書下筆為文語輒驚人其舅大資公見而竒之許以能立公益自淬礪徒歩入京師寓太學凡十年所與遊皆一時英俊元豐中擢第中乙科釋褐調揚州江都縣主簿公曰古人以三釡及親為喜今俸禄雖㣲足以奉甘旨足矣性識强敏遇事不少懈毎聽訟必得其情而後斷之以法令以其能委以縣事公亦自任不疑以故江都辦治監司薦於朝遷南康軍都昌縣令其治都昌如江都尤惡其下植黨以傾善良告戒弗從即痛以法繩之風俗為革未㡬丁母憂服除授衡州茶陵縣丞茶陵劇邑久闕令倉庾圯壊吏縁為姦租賦不時入公至領縣事即條畫申陳久不報公歎曰此令丞職也何俟報為亟命搆葺倉庾為之一新謹視出入姦𡚁遂絶租賦皆不督而辦歳旱公祈禱齊戒精潔雨隨車而至逺邇霑足民大感服秩滿用薦舉改官從辟知定州安喜縣時元符三年秋也坐茶陵任内請搬家人庸錢奪官授鼎州龍陽縣令丁通議公憂大觀初始雪正前事復官除知開封府長垣縣未數月差通判火山軍秩滿造朝權司農寺丞通判徳順軍賜五品服政和四年秋以疾丏致政明年夏從官薦公康强有風力請復仕上從之差提㸃信州上清宫改成都府長生觀遂寓居于潁尾八年夏得疾至七月十二日不起享年六十有四累官至朝請郎娶傅氏累封安人二子長曰康年以公致仕恩補將仕郎次曰唐年一女適俊士葉裕民公持身亷慎性質直不自表襮恂恂如不能言而胷中是非了然其在茶陵不能阿事上官為當事者所不悦捃摭細故卒以法中之然選人以般家人  法所聽也後卒雪正公坐此困躓累年而剛直不少衰及倅徳順太守武人越常例遺之甚厚公辭不獲悉以所遺寄於公帑凡閲歳太守聞而訝之公不自辨釋以病告老而歸其後太守坐不法除名而公無毫髪之累識者韙之公平生志氣髙逺常持隠忍就功名之説欲有所為而仕宦齟齬卒不如志其可悲也已諸孤從其治命扶䕶歸邵武將以宣和元年已亥十一月初四日𦵏于永城鄉將堂之原先期公之弟朝請郎紹狀公行義使綱為之銘綱視公為外叔父義不得辭銘曰
  朱氏之先有功于閩十世其昌公為聞人學優而仕以亷以勤雖或窒之而卒以伸往倅邉城力辭饋遺告老而歸則莫我累凡今之人顧利忘義聞公之風胡不少愧蓄則厚矣未究厥施謂宜夀考而止於斯返𦵏故鄉宅兆是宜告于後昆篆此銘詩
  宋故追復龍圖閣直學士贈少師錢公墓誌銘
  京師浩穰自古難治非夫聰明足以剸制繁劇智畧足以摘發姦伏仁惠足以牧養小民威嚴足以震服豪右未易稱職漢有趙張三王唐有許孟容李峴吳湊之流隐然有聲不過數人以是知其難也國家都汴尹天府者多名卿才大夫位天子之侍從然獨㑹稽錢公政事號為本朝第一公之尹京前後凡三當天下乂安四方人物之所聚權貴戚属之所居姦人巨猾之所容依憑城社闗機開闔干撓法制莫敢誰何而黠胥老吏舞文玩法乘隙射利情偽百出為尹者鮮不墮其術中獨公於詞訟喧囂簿書倥偬之間從容談笑而辦幽隠曲折盡得其情吏不能欺而予奪一出於已無敢議者其政尤務抑强扶弱縁飾儒雅不專以柱後惠文從事勢家犯法不少假借而下户無告有所依歸良民詿誤多所平反而豪俠巨蠧必深鋤治當時士人有為政事録者所載百餘事皆出人意表世謂神明之政自非兼聰明智畧仁惠威嚴之資有大過人者疇能及此宜乎聲稱烜赫至今不冺與漢唐名臣相望而無愧也公諱勰字穆父吳越武肅王五世孫自從曾祖忠懿王俶歸朝廷今為開封人曾祖倧晉故諸道兵馬大元帥吳越國王累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天下兵馬大元帥曾祖妣江氏某國太夫人祖易故任翰林學士尚書左司郎中知制誥累贈太尉祖妣盛氏平陽郡君贈某國太夫人考彦逺故任起居舍人直集賢院知諫院累贈太尉妣丁民濟陽郡君贈吳國太夫人公生有竒表神氣秀發未成童日誦千言及長博聞强識卓SKchar不羣諫院公捐館舍公以遺表恩推與其姊之夫張升卿而刻意力學以期自立從叔父修懿公明逸質問疑義修懿公愛之奏授將作監主簿皇祐三年調監陳州糧料院後厯廬睦夀蘇等州酒官雖在㩁酤喧宂間手未嘗釋巻嘉祐八年詔以六科舉士翰林沈學士文通薦公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㑹神宗升遐罷舉治平三年文通又以公應詔熙寧二年始召試以第二人過閣及廷對制策極論新法忤執政意與孔文仲俱被黜還任自是遂罷制科然名望益崇有識者韙之明年秩滿赴選部㑹朝廷檢舉治平從官應詔所薦淹滯未舉者公名居多或沮公以五任監當無課最可稱大臣有薦者曰錢某豈監當材耶有詔許以五任闕陞且試劇邑除知開封府尉氏縣治聲流聞擢流内銓主簿官長陳襄以公所造班簿進呈神宗稱之襄曰非臣所能也主簿錢某為之耳有旨令東上閤門引見上殿既對敷奏稱旨許以清要宰相王安石遣其弟安禮謂之曰能一冠豸乎公謝曰家貧母老不能逺行安石知不附已猶除三司鹽鐵判官提㸃四園苑提舉帳司㸃檢南郊一行事務又詔措置帳法數因事賜對滋被眷知詔迓送北使明年以國子博士除京西路提㸃刑獄秩滿徙河北又徙京東代還復除鹽鐵判官元豐三年借太常少卿使北還奏上前論契丹形勢盛衰之理深切著明上熟復其言㑹五路軍興除陜西都轉運使專主饋運兼制置解鹽公即日就道留家京師上每旬必遣内人至第問太夫人安否公在闗中轉餉如期無擾于民嘗躬督飛輓夜行坐界中百餘里冒險無所畏避訖事還長安丁内艱奔喪哀毁骨立上遣使勞問賻給加等時元豐四年也五年官制行上先於左司郎中格目内書公姓名遂降誥閤門俟公釋服明年髙麗國王薨來赴上思得公奉使詔起復赴闕公具奏堅請終喪不允特借左諫議大夫充髙麗弔慰國信使公入對上顧問甚渥面賜金帶公奏人臣出疆當識上旨今外議紛紛以謂陛下欲給髙麗以伐北敵而臣獨未知聖意工曰髙麗好文又問士大夫家世所以選卿行餘無他也乃與左畨祭奠使自宻州同日發洋公舟五日而達左畨飄泊四明踰月始至夷人素聞公名相與聚觀至於燕飲逾制與夫饋餉非例者皆却而弗受還次紫燕島國主王運遣二吏棹小舟以書送館寓金銀器皿四千餘兩公辭之吏泣曰寡君有命徒歸則死顧左畨在國已受公曰左右畨所見不同爾可死吾不可受須㬰風迅遂失所在公有詩曰屢却張旜使猶留返璧飱詩因平安奏偶至上前激賞者久之使還造朝擢中書舍人賜三品服上顧謂曰卿與髙麗王書云免諸梁隂陽之患悦滕文哭泣之哀可謂得體矣哲宗即位差權攝開封府正官還自頓遞乃罷元祐元年移給事中繼除龍圖閣待制權知開封府初蒞事日吏欲試公訟諜至七百餘公徧閲析而為三施行者纔百數懲而遣者數十人餘悉緘識戒以後勿復來閲月有再至者公詰其故弗服命吏取視之無少差一府大驚且命曹椽省併文具以十為一革簿書相仍重複之𡚁有戚里子憑藉無賴屢犯禁公治其罪而後奏宗室有任節度使者市賈人米千斛久不償直公移檄諸司糧料院留劵請俸積及其數呼賈人付之有䕃人尹紳訟繼母竊亡父家資改嫁公奏紳既不能養使繼母改適又以盜家資為言不可以訓特不用䕃杖而羈于旁郡以勵風俗御史臺吏人遣其妻訟本官不法事公命杖之翌日吏自來持一器若有所貯置階戺前訴妻方娠昨䝉杖而墮公熟視狀遽判杖其脊吏不伏呼請罪名公不顧徐曰汝家安在適從何許來得無越御路耶吏惶懼而出京城法以屍由御路者徒二年公遇事敢斷皆此類也京師嘗多雨雪公宻啟母后以匳具二十餘萬緡貸貧窶者公躬率僚属徧厯委巷排户而給之都人素喜博塞公禁之甚嚴至是取旨大縱酺博民間驩呼細民賴以獲濟公平時未嘗私見宰執一日白事司空府有典謁吏即客次袖牒陳事公曰此非受訟之所何不來府中吏有所恃頗偃蹇却之不去公叱下械送府獄杖而遣之八座中有抑留侍婢不歸其母者母訴於府為移文不報公命追其家奴付獄根治卒取而歸之又臺臣有折簡私祈寛門醫所負者公立其介于庭呼醫促其期限由此寖忤權近人多側目觀望捃摭細故交章彈擊哲宗照知其故特詔放罪公奏謝有曰亂吾治者常二輔掣其肘者非一人又曰徳音始下公議獲伸仰皇明之燭幽覺羣邪之奪氣其不可屈如此三年春以獄空遷秩公辭不得已乃受而言者復論獄空非實公不自明力丏補外迺以本職知越州兼兩浙東路兵馬鈐轄公既懐紱故鄉過家上冢揮金親舊日引賔朋飲酒賦詩訟庭蕭然至終日無一事蘇翰林軾時帥錢塘唱和往來無虚日當時以比元白四年移知瀛州兼髙陽闗路安撫使馬歩軍都總管為帥鎮静邉人安之除江淮荆浙等路制置發運使行次符離召拜工部侍郎復遷戸部嘗因轉對論六曹事多迂滯省官莫肯裁决又諸曹所受辭牒多不經由所属願申飭中外遵守詔條其言切中時病七年夏除知青州兼京東路安撫使復留權户部尚書奏罷户部獄措置麯院是歳郊禮公前期奏財計辦日坐直舍臨智永師草書沛然有餘暇詔館伴北使于同文館時朝廷欲變帳法事且行矣公抗章爭之帳法得不改會尹政不修盗賊公行除龍圖閣直學士再知開封府公具奏力辭以謂前愆不辯後效難施優詔褒答公不得已視事不數日滯訟一空羣盗奔佚蘇軾時為禮部尚書每俟公治事時送詩求和公不廢决遣即次韵答之辭意贍麗軾大驚以簡謝曰電掃庭訟響答詩筒亦數年來故事也其為當世所重如此八年春為太母山陵頓遞使事畢開封屬章惇入相公見上具言嘗行惇謫辭願乞骸以避時宰不聽紹聖元年翰林闕學士惇三薦林希不行因問上所欲用上曰錢某豈不堪為翰林學士耶即日除公學士知制誥兼侍讀經筵進見多詔留身因得欵陳天下事哲宗益眷倚之嘗論朝廷之盛人物為先今三館育材之地寂寥無聞乞詔大臣及近臣各舉所知引見考實置之文館以備器使又論禁軍逃亡滿限捕獲得以案問免死非是廂軍決配不到配所者十常七八為患不細乞修嚴軍制又請就郊祀赦恩移放沿江編管人事皆施行一日上許公郊祀後除執政公皇恐伏地叩頭辭避及親祀詔公驂乘以備顧問公以足疾不能久立為解得免而大臣之忌公者日夜求所以去公之術禮部奏公所撰導駕鼓吹辭差互紹改正之不能動㑹草右丞鄭雍乞出批答諭書臺臣論公批答中有羣邪交攻之語為附會元祐章累上不出言者不已至全臺並進乃罷公翰苑以本官出知池州公既行臺臣以狀首前所言弗容羣枉誤為羣邪交攻朝廷既不問公亦不辯也公在池陽二年為政寛簡得士民心四年冬有旨移知和州命未下公以十一月丙辰卒于官舍正寢享年六十有四明年二月庚申諸孤奉公之柩𦵏于開封府開封縣汴陽鄉中邉村將相里祖太尉公之域公娶吕氏故相文穆公䝉正之孫龍圖閣學士居簡之女封東平郡君贈越國太夫人先公五年卒至是合祔焉子男十二人曰杲卿朝請大夫致仕曰東美朝請郎主管京東排岸司曰朝隠承議郎通判袁州曰魯望承務郎西京轉運司主管公事曰端已朝散大夫知泰州曰徳輿朝散大夫行衛尉少卿曰延碩承事郎監鄆州酒務曰伯言左太中大夫提舉江州太平觀曰君魚將仕郎曰伯牛未仕其二人早夭女四人長適朝奉大夫諸王府侍講句頴次適朝奉大夫通判大名府俞授次適朝請大夫荆湖北路轉運判官應通次適端明殿學士左通奉大夫提舉嵩山崇福宫王孝迪孫男十八人曰浄曰涒曰渻迪功郎權國子博士曰涌曰衍迪功郎代州繁畤縣主簿曰灝曰沇曰濵曰溥秉義郎曰滭曰潜曰濤曰洵將仕郎曰湜右儒林郎曰淳曰温右承務郎曰注右宣義郎曰滸孫女二十三人公在仕途㡬五十年積官至朝議大夫勲上柱國爵㑹稽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二百户惟錢氏當唐末以武功起東南據有二浙而能尊中國效臣順以膺寵命金印玉冊世祚王爵以撫吳越及宋興知天命所在頓首自歸不煩干戈一方士民克保其生弗識兵革隂功盛徳慶流子孫枝葉扶疎冠冕蟬聨膺受福禄不可勝紀而公之祖太尉公始以文章顯於咸平天聖間考諫院公忠言讜論受知仁祖至公以才學事神哲二宗閥閲聲望益以光顯又自太尉公諫院兄弟及公與從兄故樞宻直學士藻皆以制舉取重名于世而公之從祖文僖公惟演逮公三世五人掌絲綸之職公之諸子杲卿東美朝隠魯望相繼登科徳輿伯言皆賜上舍第致位通顯衣冠世族儒學之盛甲於本朝天之報施詎不信哉公資性豪邁善議論使人聽之忘倦早以字行於世方處塲屋已為一時英俊之所推許及登侍從内外制辭膾炙人口有文集一百巻名㑹稽公集所為文章雄深雅健得西漢體作詩清新遒麗長於用韻工行草書有魏晉人筆法嘗自愛重未嘗輒以與人平居愷悌樂易與朋友交終始如一尤精鑒裁所推薦多達者弟姪婚宦皆經其手収養孤遺家常至二百口儉約均一内外無間言其行已大畧如此元符三年春太上皇帝即位追復公龍圖閣學士官其子三人明年黨論興欲寢前命伯言上書論列得不追降因是免降者四十餘家崇寧元年又以黨籍刻諸石大觀二年再看詳公等出籍者十數人三年伯言以公在翰苑所草潜藩加恩制進呈有詔特贈正議大夫公之𦵏開封也方在謫籍中不克銘于墓建炎元年某月諸子遷奉公及三世之喪𦵏于鎮江府金壇縣某鄉之原方朝廷大除黨籍之禁而収録其子孫旌别淑慝煥然明白乃論譔公平生行事以狀來請銘余雅聞公之賢徳其敢以固陋辭銘曰錢氏之先有功二浙世濟忠順保有吳越歸于有道投龜而决子孫詵詵福禄無闕篤生異人惟㑹稽公髙明博達直諒公忠克舉賢科紹其家風對策大庭𤍞如長虹聲聞四馳寖階膴仕驊騮得路一日千里蟠根錯節游刃厯試干將遇物不勞剸制簡在帝心將命絶域文采風流逺夷矜式張旜却使留飱返璧達于宸聰當宁歎息三尹京邑政聲著聞威讋豪右惠養小民决遣如流摘發若神談笑而治羣盗以奔代言西掖視草玉堂髙辭大筆黼黻文章詩句風清字畫鸞翔萃此衆美欎為邦光經筵啟沃宻受眷知同朝忌媢共排去之王佐之才卒不獲施昊天不弔哲人遽萎黨論之興踰三十年胎禍基亂閉塞忠賢大明方升公議日宣㣲公誰歸願作九原粤自汴陽遷窆京口膴膴崇岡水深土厚卜云其吉安固永久勒此銘詩以告厥後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八  宋 李綱 撰
  墓誌
  故祕書省祕書郎黄公墓誌銘
  宋故左中奉大夫直祕閣張公墓誌銘
  故祕書省祕書郎黄公墓誌銘
  公諱伯思字長睿父姓黄氏其逺祖自光州固始徙居閩中為邵武人曾祖汝濟贈太師曾祖妣髙氏贈相國太夫人祖履任資政殿大學士㑹稽郡公贈特進祖妣段氏封魏郡夫人考應求任奉議郎饒州司録事妣王氏封仙源縣君繼李氏封貢寜縣君任氏封華容縣君㑹稽公由布衣擢髙第以徳行文學被遇三朝致位丞弼號為名臣公其嫡長孫也公天資警敏風度夷粹㓜不好弄惟喜讀書日誦千餘言毎聽㑹稽公講論經史退與
  他兒言無遺誤者㑹稽公尤鍾愛之俾晨夕侍左右躬自訓導任為假承務郎嘗夢孔雀集于庭覺而賦之詞采甚麗識者知其為文祥也故右文殿修撰贈太師李公㑹稽公之甥也於公為外伯父儒學冠一時㑹稽公命公師焉鍾學績文根柢淵源益臻壼奥年甫冠入太學與宿儒寒俊校藝累占上游優與薦送遂過南省属哲廟升遐天子諒隂不言詔罷廷試公名在行間不得攄其素藴㑹稽公將以恩例繼奏俾増秩公固辭由是益竒之時朝廷方以宏詞取士公將應其科肄業不輟人皆謂公决中髙選属㑹稽公薨公以毁得羸疾竟不遂所志士論惜之初公未第前以銓試髙等調磁州司法參軍久不之任至是改通州司户丁内艱不赴服除授河南府户曹參軍公平居篤志文史視世務邈然不以經意其掾洛陽也衆謂㑹府劇曹難於稱職而公應事接物游刃有餘不勞而辦洛陽故都素號衣冠藪澤公以餘暇與其賢士大夫遊從容翰墨間相得甚適秩滿當受代故資政殿學士鄧公洵武實司留鑰惜公之去辟知右軍巡院公亦樂其山水人物之勝因留不辭葢留者又二年朝廷有知公者除詳定九域圖志所編修官兼六典檢閲文字改京秩尋差充監䕶崇恩太后園陵使司掌管牋表以修書恩陞朝列擢秘書省校書郎未㡬遷祕書郎既入館縱觀冊府蔵書雅愜所好耽玩至忘寢食在館踰再考丁奉議公憂公性至孝自㓜失母氏而貢寧華陽君相繼捐館舍執喪咸以孝聞素抱羸瘵至是不勝哀毁疾遂以劇釋服至京師清癯骨立而嗜學不倦葢如昔也復除舊職不數月疾竟不起實政和二年二月二十有六日也公初不甚信釋氏遭會稽公喪讀佛書恍若有悟遂篤好之奉事精謹將沒之夕沐浴易衣西嚮修念佛三昧而逝家無餘貲盈篋笥者書籍而已公體弱如不勝衣而風韻灑落飄飄有凌雲之意遇人謙謹恂恂如不能言而髙明宏達善著書揮毫數千言倚馬可待自㓜學至强仕手未嘗釋巻其所至雖假室暫寓必求明牕淨几圖史滿前欣然處其間誦習述造皆有程度寒暑不易故其所學汪洋浩博上自六經下至諸子百家厯代史氏之書天官地理律厯卜筮之説無不精詣又好古文竒字官洛下得名公卿家所畜商周秦漢鐘鼎彛器欵識研究字畫體製悉能了達辨正是非道其本末遂以古文名家在館閣時當天下承平無事詔講明前世典章文物修輿地圖集鼎彛古器考訂真贗公以素學與聞議論發明居多館閣諸公皆自以為莫能及也與同僚襄陵許翰尤相善翰喜述作所解太𤣥諸書有疑義多就公質之是時士務浮競枝辭蔓衍趣時好以取世資公獨退然無營寓意古道所學最為絶俗文辭雅徤格髙而思深歌思俊逸清新追古作者葢公之學問慕揚子雲文章慕栁子厚詩篇慕李太白此自其平日所稱道也有文集五十巻蔵于家公尤精小學凡字書討論備盡本朝淳化中博求古法書命待詔王著緒正諸帖公病其乖偽龎雜作刋誤二巻考引載籍咸有依據而公之書正行草𨽻皆精絶初倣顔栁後乃規摹鍾王筆勢簡逺有魏晉風氣得其尺牘者多蔵弆嗚呼昔之所謂好古博雅君子與夫直諒多聞之益友者非公其誰當之公亦頗好道家言自號雲林子别字霄賓其再至京師也夢人告之曰子非久人間上帝有命典司文翰覺而書之不踰月遂謝世其事頗與李長吉王平甫同亦異矣夫公自假承務郎六轉至朝奉郎自磁州法掾六遷至秘書郎娶張氏故朝奉大夫直龍圖閣淮南路計度轉運使根之女男二人長曰詔今為右宣教郎前充荆湖南路安撫都總管司書冩機宜文字次曰䚮右從事郎新差福州懐安縣尉女一人適故兵部侍郎鄒公浩之子曰栩今為右承務郎監潭州南嶽廟孫男二人曰禄曰祐某年月日𦵏公于鎮江府丹徒縣招隠山之麓距今葢十有七年方𦵏時詔䚮尚㓜不克銘于墓大懼湮沒先徳乃狀公平生行事來請銘綱於公中表姻婭相與甚厚義不得辭銘曰
  天地和氣清㣲淑靈山川炳煥草木敷榮公禀其秀應時以生岐嶷之姿見自㓜齡風神凝逺玉粹冰清温良端恪祖訓是承孔翠之祥乃以文鳴含英咀華休有俊聲來遊賢闗令譽騰躍遂登儒科縻此好爵筮仕之初于西邑洛簿書粗辦寓意寥廓發聞惟馨髙歩館閣縱觀羣書得其所樂貫穿古今見聞日博沈酣耽玩心醉于學根深華茂其辭如雲文章典雅詩句清新人皆窘束我獨奫淪追古作者超類軼羣夏鼎周鼓鍾鎛彞樽雲雷刻畫繚以繆文銘章欵識研究本根洞視千古别其贗真下逮小學訂正精明字畫之妙晚臻老成有正有𨽻有草有行鸞翔鵠峙嶽立淵渟兼資衆妙以大其名身反不昌遽速殞零蘭摧桂折鳳去梁傾莫詰其由歸于杳冥白玉樓成上帝有詔往司文翰脱屣塵淖世間夢幻孰非顛倒夀夭升沉竟亦何校京口之蔵既安宅兆十有七年星流電掃子孫方興天有顯報追作銘詩萬世之告
  宋故左中奉大夫直祕閣張公墓誌銘
  公諱植字次東姓張氏世為黟縣人唐末避地徙家鄱陽故今為饒之徳興人曾祖某大理評事祖某不仕以隠徳聞父某累贈中大夫張氏為鄱陽著姓中大公篤學勵行為鄉里所推游從皆一時名士然所向不偶老於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屋乃刻意教訓諸子而公卒能以才學取顯仕用承其志人謂中大公有子矣公自㓜岐嶷不凡誦書日千餘言及長學有淵源於經術洞探旨歸作為文詞不蹈襲前人自出胷臆汪洋雅徤聲名籍甚試有司輒與髙選遂中元祐九年進士第調邵州邵陽尉遷衡州衡陽令嘗謂縣令品秩雖卑然受百里之地于天子而牧養之親民之官莫甚於此其敢莽鹵滅裂剥下奉上以取世資故其聽訟莅政纎悉必親多酌以情不拘於法而邑大治郡守監司有所須求於理不可輒從姦人猾胥洞照情狀束縛嚴甚不敢揺手以故一方畏而愛之郡有小校憑守將勢為邦人患一日以事抵邑公痛懲之守將雖不平而公治無釁卒莫能逞憾政聲暴著至今士大夫猶能道之以舉者改京職知宣州南陵縣事其治南陵猶衡陽然不旬月而報政方朝廷以東南當五錢多私鑄者為不便更張錢法獨行於西北公謂佐官曰是錢民間行之已久驟置不用則細民折閱所喪多矣曷若開帑受之以準宿賦使公無負租下不怨咨而移諸西北於縣官初無損也權宜行之民得其賜至畫像以祠邑有貴游子負豪干撓縣事前政莫敢誰何公至畧不假借之氣奪然其心不快至是造謗以誣衊公竟坐廢格詔令罷然識者竒公英果達於從政所蓄叵量未易以繩墨議也未㡬朝廷有知公可任者擢提舉黔南地邉蠻蜑異時部使者憚於臨按姦𡚁百出公至則躬行責實宿𡚁盡蠲已而邉帥罔功謬論軍事以罔朝廷公疾之以實聞遂以越職免及帥以詐窮朝廷察見其妄他司以緘黙罷乃復公提舉汜水輦運未行會新廣鹽轉般之法遴選計臣除公廣東轉運判官有旨㑹鄰路使者議于界首時公從兄龍圖公相將漕江西適當其事使節相輝聫牘上議薦紳榮之就遷提㸃刑獄旋移江東是為鄉部中大公與太夫人時皆康寧安輿就養子舍鄉閭歆豔一時士大夫有風木之感者因以為不可及也再徙江西相繼丁父母憂執喪惟謹服除提㸃京西刑獄京西歳比不登饑民相挺為盗㡬半部封公以計策殱渠魁而散其衆所全活者以鉅萬計進直祕閣陞河北轉運副使北騎南牧三鎮並警比聞帥不協人望喜亂者掲榜通衢以揺我師公曉譬將士壊其機牙姦不得發後以論事不合罷建炎初除江東提刑有張遇者乘舟沿江大掠境上摠兵募士隨機捍禦賊不敢駐事平得請提舉亳州明道宫歳滿起知宣州纔下車適有潰兵薄城公倉卒應變守禦之具頤旨皆備衆以宵遁復提舉江州太平觀執政者惜其去起知肇慶府命下不及受以疾不起實紹興二年十一月庚午也享年六十有三積官至左中奉大夫職直祕閣爵徳興縣開國男封邑一百户娶周氏繼徐氏皆封令人三子曰炳曰煒皆將仕郎曰灼登仕郎一女適士人臧漢之四孫曰坦曰坰皆登仕郎餘㓜未名公禀性剛果卓犖不羣喜功名尚氣節遇事敢為雖屢挫而不屈其治縣有異績為部刺史揚善嫉惡凡所施為皆不勞而辦居家事親孝友於兄弟疎財好施不輕為然諾與人交豁如也善議論洞達機會毎接賓客酒行氣振抵掌談笑常屈其坐人建炎初余自湖湘趨行在所與公邂逅江上相與論世故慷慨奮厲其言亹亹可聴竊歎其才髙而徘徊之久方欲薦用而余罷政未㡬公亦就閒其後歸自海上見公於徳興把酒道平生公雖已病猶未覺有衰憊意後二年乃聞公訃哭之為慟作文以祭之嗟乎如公之才氣其自期豈止刺一路典一郡而已哉胷中所蘊百未一施而遽已矣此所以深可痛惜也其孤將以紹興四年二月已酉奉公之柩與令人周氏合𦵏於縣銀山鄉水西之原先期以狀來請銘余辱在姻婭且相知之厚義不得辭銘曰
  豫章飜風含棟梁志用非其所曷若棄置騏驥飽粟一日千里使駕皷車凡馬何異士有傑才鬱為國器厚蓄薄施命有所制嗟嗟次東孝友信義抱卓犖姿負剛果氣意象軒豁偉於論議剸治繁劇刃有餘地任重致逺何所不至刺部典藩職是中祕位止於斯有識長喟銀鄉之原幽宫永閟往安其居後人之利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九   宋 李綱 撰墓誌
  宋故朝請郎主管南京鴻慶宫張公墓誌
  
  故南昌縣丞吳公墓誌銘
  宋故朝請郎主管南京鴻慶宫張公墓誌銘
  君諱端禮字南仲姓張氏處州龍泉人也張氏世為龍泉著姓自君之髙祖處士君諱珣以徳義為鄉閭所尊積厚流逺子孫蕃昌多由科名登仕版而君之祖考獨以隠徳稱至君乃能以文學取科第位朝列厯官有聲以為親榮人謂張氏有子矣曾祖諱賓于曾祖妣葉氏祖諱繼昌祖妣潘氏考諱居辰以君通籍于朝累封朝奉郎致仕贈朝請郎妣葉氏以贈繼妣林氏以封皆為安人君少警敏自强學問為文尚理致下筆辭意輒過人遊太學一舉中崇寧五年進士第調陜州司户參軍未赴差除管幹尚書兵部架閣文字歳再周以省罷授開封府陳留縣主簿陞幕職官調秀州軍事判官改行潁昌府長社縣丞以舉者改京秩調襄州司刑曹事改廣濟軍司録事又改泰州司户録事逾年移知常州武進縣辟杭州司儀曹事秩滿調無為軍司録事賜五品服居二歳丁朝請君憂去官服除以母老乞宫祠除主管南京鴻慶宫得請再任以疾卒于里第實紹興二年七月二十有二日也積階至朝請郎享年五十有一孝友愷悌容貌睟然恂恂若不出諸口平居視之循謹謙退人也及莅官從事剸繁治劇應刃輒解臨事執法據理而爭毅然有不可奪之色葢其守於中者剛方而無私故其達於外者果斷而不撓殆天資超邁非積學所能致也初佐邑邑令老儒以君年少易之君孜孜所職以繩墨自檢而間以邑令之所未至者規之令駭服遂相與為忘年友及任郡僚事無巨細惟是之從一有不當於心必據正論辯達官大吏初雖不喜已而察君用心往往屈已從之以故聲稱籍甚其治武進為當時諸縣之最武進劇邑多世家巨室又當舟車之衝號為難理君下車未㡬以治聞大抵君之為政能酌物情斷以胷臆又皆不越法度人多便之其治官府如治家雖薄物細故必躬臨惟謹其御吏如御奴僕教戒不從乃置於法其視民如視子弟撫字之意出於至誠有獄訟移案臨戺和聲康色詢究曲折必得其情而後已至豪强驕横憑藉氣燄有所干撓必痛繩之未嘗少縱以故吏畏民愛一邑斬然里正之法以貲簿差任責繁重為者多破家君為設方畧免其科調民以兢勸先是有當為里正者舉家逃去聞君之政乃始歸業君政事既簡出令必信有所號召榜之邑間輒應如響未嘗遣吏持符至村疃間二浙當麗使所往來舊例前旬日集民以備牽挽至有不得餉係纍而死者君召民與之期屬使者前一日入境郡守以不素備責君荅曰是暮將至無慮也已而數千衆畢集為民所信如此是時花石舟舫絡繹於道縣出挽夫尤亟既奪農時且去城市逺民告病君恨位卑不得自達歎曰以末害本至此乎乃籍坊民遞當其役先後惟均民欣從之逮君之去坊民猶未徧役也又嘗以花石故郡俾造舟君不獲已令取吏民有罪而情輕者募出贖金以給其費斂不及民毎有横斂君固拒不受至再四不見從爭之益力郡守怒曰若爾吾將按君答曰某治行久矣守慙易心服之提舉常平官欲以甲所應得坊塲與乙君不從提舉官怒入邑欲求細故中傷之君避不見問何故答曰既有公事不敢見也提舉者無如之何而止君守官抗當路者數矣然卒不能罪者以君亷直謹于法無得而疵也時學校鼎新富民子多假手於人𨽻籍黌舍以逭丁役君悉召使試藝業于庭以判真贗相率引去有假儒衣冠笞虐佃夫至自經以死者逮捕赴獄郡學生千餘人造庭下祈免之且以詞動君君弗許同僚謂君朝廷方崇儒君不少寛假且獲譴答曰有罪不治何以為邑卒杖遣之其徒相與走闕下訴君事聞天子洞見情狀親批其奏曰張某無罪由是士民益畏服孤㓜錢寄官帑法許保任以貸民俾出息有士人者負貴人勢貸而不肯償君捕治甚急或諷之君不為止士人迫遽逃去竟以憂畏死他郡君見義敢為不畏强禦如是既去民至于今思之後政亦自以為莫能及也在杭幕兼掌市司政令既公食飲外未嘗以纎介擾民民服其清已而巨盜起歙睦間乘勢破餘杭多殘害官吏君避地郊野為賊所得有市賈遇之出死力以贖迎舍其家事小定又具舟送之遂免於難非君素履亷白何以得此真可無愧於古人矣官無為地僻政窳君隨事糾正多所禆益郡將職租舊薄其後増之田不加多而賦㡬倍皆責之保伍厯數太守弗能正君力陳其非是罷之朝廷降錢和糴部送吏悉以鬻鹽鈔既至會鈔法改諸郡恐失期則令民户均賠太守亦欲放之君執不可曰規利失錢吏也奈何以諉民且朝廷以百姓困乏故降糴本今反取於民cq=425殆非布宣徳之意乃具奏而以吏繫獄㑹赦吏得釋而而民不擾君之力也故事以通判資序為司録者俸給視通判君曰為司録而越職得俸可乎不受其清介不以一毫自汙類如此惟君果斷之材剛正之守謹亷之操使當刺舉耳目之司藩方牧守之任其施設必有大過人者惜其徒居僚佐宰百里而不得盡其材也仕宦始終㡬三十年循守矩範未嘗汲汲求知於人晚節所操益固僥倖進取之意不萌於心既得請祠宫自放溪山以讀書教子為樂人尤髙之古所謂靖共爾位好是正直者㣲君其孰當之諸孤以其年九月某日𦵏君於縣之劒池鄉秦溪祖塋之側君娶故中大夫右文殿修撰贈太師李公之次女某之女弟也柔順有婦徳前君七年卒至是祔𦵏子男三人長曰洙登進士第調婺州東陽縣主簿次曰泳次曰津應進士舉女二人長適某之子右承奉郎監潭州南嶽廟宗之次適某之猶子琳之某於君有姻婭之契相處久而情好篤知君行義為尤詳諸甥以狀來請銘義不得辭銘曰
  貌温兮氣剛言有物兮行有常中守固兮視外物其猶粃糠施於有政兮無往不臧位不稱徳兮發聞則芳胡畀之才兮嗇其夀康主張閤闢兮信天道之茫茫身雖不淑兮子孫其昌𦵏從先塋兮山髙水長我銘幽宫兮百世之下其有耿光
  故南昌縣丞吳君墓誌銘
  君姓吳氏諱彦申字聖時處州龍泉人也曾祖諱某贈大理評事曾祖妣吳氏贈河東縣太君祖諱某贈承事郎祖妣朱氏贈蓬萊縣太君考諱某故任奉議郎知湖州長興縣事妣鮑氏封金華縣君吳氏之先家于㑹稽之山隂唐末有為諫議大夫者避董昌亂徙籍永嘉諫議之季自永嘉轉擇幽勝愛龍泉之松源鄉谿山深秀因卜居焉兄弟毎一相思則束劍呼僕千里命駕其友愛如此於君葢始祖也厯五代暨國初吳氏世有隠徳弗顯天聖中君之從祖伯仲始相繼登科丞于秘書殿中由是君之曾大父廷評公䝉追榮之恩及長興府君擢第升朝而君之大父承事公復被褒贈於是吳氏為名家著姓而宗族之登仕版者踵相接於朝矣長興府君生三子君其長也㓜力學有大志纔弱冠美秀而文一舉與計偕識者皆以早達逺到期之居無何丁長興府君憂哀毁逾禮廬於墓側終喪思所以為偏親之榮者五舉于禮部不見収而行義日益著於宗族信於朋友推於鄉閭大觀中詔以八行取士君為鄉人稱薦時長樂鄭修提舉兩浙學事檄邑官敦請君就黌舍君辭不獲命則以書力薦其友人吳逵而歸一時士夫髙之政和二年中進士第丙科君行年四十有九矣喜見眉睫謂所親曰此何足云所可喜者世先人之科以拜吾親耳調秀州司理參軍歸未及家而金華君捐館舍以不得拜親為恨哀動路人服除授宣州宣城縣主簿以舉者改從政郎授洪州南昌縣丞在官逾二年以疾終於官舍享年五十有九實宣和四年十二月十有七日也君孝友惇睦出于天性終身之慕至老不衰吳氏素以富厚稱長興府君沒既久從父議析居君當得善利田宅悉以畀從父而自取其次且以家事付諸弟一不問故昆弟義聚人無間言所友皆一時善士與故尚書郎鮑輝樂平令吳逵相好尤篤舉動造次必以禮自持樂道人之善所稱皆天下長者其學問淵源不務華藻著述文章根於理致久困塲屋於得喪澹如也晚始仕雖折腰州縣小官然遇事不茍隨所至皆有可稱其在宣城嘗攝水陽鎮土豪有與鎮官交結者因持一事請託無不滿意君至之日首發其姦土豪一夕自恨死既而朝廷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九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梁谿集>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卷一百七十    宋 李綱 撰墓誌
  宋故安人劉氏墓誌銘
  宋故袁州士曹⿰扌⿱彐𧰨 -- 掾周君墓誌銘
  樂全居士墓誌銘
  宋故龍圖張公夫人黄氏墓誌銘
  宋故安人劉氏墓誌銘
  夫人姓劉氏家世福州懐安曽祖諱仲甫太子洗馬致仕祖諱若思贈光禄少卿考諱彞朝請大夫行都水監丞贈銀青光禄大夫銀青以文學行義為儒林所宗被遇神宗皇帝奉使守邊數更顯任娶樞宻直學士陳公襄之女弟是生夫人柔惠婉淑尤為父母之所鍾愛女工之外喜讀書能通其義嘗手書列女傳師慕往烈銀青嘉其志為作詩以係之擇配難其人以適括蒼周公諱池仕至
  朝請郎致仕夫人以恩封徳安縣君次封安人初朝請嘗從銀青學淳厚篤實尚節義重然諾銀青喜其為人居無何銀青坐交趾事謫徙涪陵而朝請亦方罷官安陸未有家室則以書屬之曰環視故舊間抱古人之義可以託吾家無如子者願以息女奉箕帚朝請不敢辭遂以夫人歸之先是朝請以父命出繼叔氏逮夫人入門時所生所後父母俱無恙夫人朝夕往來承事柔聲怡色曲盡禮意兩堂交口稱譽至於接娣姒遇姻黨皆得其驩心内外無間言朝請從仕安於義命未嘗妄求人知循守塗轍迨于歸老夫人内助以成其志同其甘苦休戚者踰四十年相待如一日平居雍肅喜愠不形於色服勤中饋醪醴膳修之事以奉賔祭至老不倦其教子嚴甚未嘗以顔色假借撫諸婦以恩雖婢妾輩怡怡如也事父母尤盡孝方銀青在涪陵朝請得官鄂渚夫人迎奉母兄以致養迄涪陵内徙其後陳夫人孀居春秋益髙夫人思慕憂勤書問不時至則為之忘廢寢食兄朝散郎淮夫年兄弟也夫人毎進見常若有所嚴憚移所以事父母者以事兄不以老故少衰葢徳性根於中而安習名教者如此聞者益服其家法為難及朝請既捐館舍服未除夫人亦以疾終享年若干實宣和三年正月五日也五年二月十有八日祔𦵏于常州宜興縣永豐鄉銅坑之原朝請之兆域子男三人楙迪功郎袁州士曹掾後夫人三年卒椐未仕桴早卒孫男五人叔興伯駿伯泰仲昌仲巖孫女八人既𦵏之十年其子椐以狀來請銘且曰先夫人淑徳懿範宜有以傳後而孤露以來遭時多故避地奔走之不暇未有辭刻石置于幽室敢以為請某以姻婭嘗拜夫人于堂與其子友善弗敢以固陋辭為之銘曰
  為人女則事父母為人婦則事舅姑為人妻則承夫為人母則教子此女子之職天下之常道然鮮克舉之夫人事父母以孝聞事舅姑以順聞承夫以禮教子以義其於為人女為人婦為人妻為人母之道備矣君子偕老不為不夀疏封顯號不為不榮子孫詵詵其興未艾女子處世如夫人者亦可以無憾矣追作銘章置于幽宫質而不文以詔無窮
  宋故袁州士曹掾周君墓誌銘
  造物者之於人材其有意邪其無意邪以為無意則成就長養如楩楠杞梓足以充當世之用是不得謂之無意也以為有意則具是材者往往困滯湮鬱棄置於無用之地卒不能以自振亦豈得謂之有意乎余嘗疑此二者今於周君見之君諱楙字復本處之遂昌人㓜岐嶷不羣讀書千餘言輒成誦下筆亹亹不休文理可觀老師宿儒多稱之及長莊重有守篤於名義孝友於家信於故舊朋友平居恂恂如不能言至臨事有所見則毅然不可奪問學淵博多自得旨趣不隨時好尚以應有司之求嘗以鄉貢一試禮部不中選即歸奉親養不復從事科舉既用親任登仕版調三衢工曹以親年髙不忍逺去求檄旁近郡以便子職恬然不以仕進為意親捐館舍執喪惟謹未終制復丁母夫人憂時盜發清溪遂犯武林聲震淛右君奉神柩避地郊野率禮無廢人以為難喪除再調宜春士曹掾得疾道上抵家七日而卒實宣和六年四月三日也享年四十有四如君器識學行求於士夫間未易多得其取一第與夫顯白當世為名卿才大夫盖不難也然皆不能如志胷中所存畧未施設而遽沒於盛年此造物者之所以可疑而自夀自夭自窮自達莊列之流所以得行其説也夫以成就長養之難者如彼而棄置困抑之易者如此雖髙才碩學名字不傳與草木俱腐者多矣可勝歎哉君之曽祖扆不仕祖元長贈中奉大夫考池任朝請郎以太府寺丞致仕其為人敦厚樂易克享上夀天下稱為長者母安人劉氏贈銀青光禄大夫劉公彞之女樞宻直學士陳公襄之甥治家有法雅善誨子君與弟椐友愛甚篤其相切瑳如朋友然士林推之前娶葉氏再娶李氏余之女弟也子男二人伯駿伯秦皆好學能文庶㡬君之餘慶在是女二人長適進士張津次尚㓜許妻余之子昻之皆李出也卒之明年二月晦𦵏於常州宜興縣永豐鄉銅坑之原先塋之别壠後十一年歳次丙辰其弟椐以毗陵鄒柄狀叙君行事來請銘余與君既忝姻戚雅相義不得辭銘曰
  茫茫天運埏陶萬彚已幸為人矧復為士漸摩義理聰明日開如杞如梓鬱為成材成之既難予之又慳夀夭窮達了不相闗倚嗟復本士林之秀材雖孔多命則不偶胷中之竒百未一施堙沉下僚奄忽永歸問誰尸之不可究詰從古以然何獨今日嶷嶷二子粹美而文慶流有衍宜大其門陽羡之區谿山秀深安于幽宫以利其後人
  樂全居士墓誌銘
  居士諱密字季明姓鄧氏其先占籍滑臺逺祖惟恭唐未總軍于宣武以事謫臨江子孫因家于外邑沙陽國初沙陽改隸延平故今為延平人曾祖克誠祖若䝉皆潛徳弗仕父兼濟好學能文有聲塲屋間晚赴廷試擢優等授昭武司法參軍而終累贈奉直大夫奉直公生四子居士其季也居士自㓜已有成人風及長博極羣書作文有理致為流輩推許隸業上庠十餘年所交皆一時豪俊平居較藝多占上游及試有司則不偶因喟然曰親老矣安能久違色養以邀禄仕哉拂衣東歸朝夕膝下執子弟之役惟謹伯兄甯既擢第仕宦寖顯居士即忘懐進取親養之暇以講習自娛未嘗一日廢巻丁奉直公及太夫人憂執喪如禮崇寧間以八行取士衆推居士為舉首辭不就縣官敦請勤甚不得已一詣黌舍即棄歸時論髙之居士孝友出於天性閨門雍睦事兄如事親然伯兄掛冠而歸其次亦皓首每燕客兄弟必偕鄉閭美之遇人無貴賤親疎接之必以誠望其容貌知為厚徳君子也縣學久頽𡚁居士倡而新之且為文以勸學者後進景從助貧賑急不計家資問疾弔喪不避寒暑聞人善稱之不容口有不如理者以㣲辭諷之語未嘗傷人以故一邑信服毎欲有所為必就諮決其行已大畧如此闢所居東偏為圃結庵以居名曰樂全故士大夫因以樂全號之圃廣纔數畆鑿池沼置臺榭堂宇畢備植嘉葩美木百餘種能知花木之性手自培治靡不繁盛四時芳菲不絶賔至具酒肴奕釣觴詠盡歡乃罷其喜客好事雖老不衰尤曉世務貫通古今與人談論霏霏使聽者亡倦余宣和初謫官沙陽一見相契毎與居士遊燕圃中從容甚適為名其堂曰棣華作大字牓楹問酬唱㡬成巻軸别去一紀復來則沙陽為盜所擾居士避地長樂之甘蔗洲舊第已為煨燼惟棣華獨存余題詩壁間有最愛幽人三徑裏盡収春色一壺中之句葢紀實也行次長樂居士相訪雖年齒已髙而氣貌不衰所造益以深逺嘗竊歎其真有徳者余被命宣撫荆廣辟其子文饒為屬官以行别未㡬遽聞居士之喪為之愴然者累日居士平時學佛獨取其心法自避地所歸鄉邑一日俾家人具湯沐不及待輒易衣跏趺而坐侍者覺有異遽掖使就枕奄然右脇而化實紹興二年十月二十有六日也享年七十有三鄉閭聞者皆為之出涕娶同邑張氏生二男長即文饒宣和初補太學上舍生釋褐以親老久不調官今猶迪功郎次文昭應進士舉一女適承議郎廣南東路轉運判官張致逺孫男女各一人尚㓜其孤將以某年月日𦵏居士於沙陽官塘奉直公塋之右從治命也以余與居士遊從之舊先期以狀來請銘義不得辭銘曰
  學以為已而不忘於事退以自蔵而不入於迂孝弟著於宗族信義推於里閭以此終其身殆古之所謂一鄉之善士者歟修然自得而不累於物澹然知足而不求有餘方丈之室有琴書圖史之樂數畆之園有池臺花木之娛以此遂其性殆古之所謂逸民者歟年逾從心豈曰不夀二子克家是為有後𦵏從先塋治命之守銘以昭之既安且久
  宋故龍圖張公夫人黄氏墓誌銘
  哲廟朝以郊祀成推恩天下詔子孫願以官授其親者聽朝散大夫直龍圖閣鄱陽張公諱根時罷遂昌縣令年甫壯欲如詔書休官冀恩逮其祖人皆謂公齒少材髙譽望甚休進未可量曷不少須取顯仕以為親榮而遽此汲汲也獨其夫人黄氏力賛成之其後龍圖公將漕淮南初遇大禮法當䕃子又欲請于朝官其叔父以告夫人夫人喜見顔色曰公方壯年為祖謝仕今始得子孫之恩復以推叔父皆人所不能而公優為之其助風化多矣願亟抗章無疑嗟夫仕宦進取鮮不為妻孥計而龍圖公所為絶人逺甚葢有夫人為之内助而為人妻者能勉其夫以義如此尤所難也嗚呼得不謂之賢哉夫人閩之邵武人曾祖諱某贈司徒祖諱汝濟贈太師父諱履尚書右丞母段氏京兆郡夫人惟黄氏世為邵武著姓司徒太師有隠徳為鄉里所推至右丞公以清徳直道進位執政為時儒宗而黄氏益顯右丞公三女夫人其長也方㓜頴悟絶人誦書日數萬言輒了其義凡女工之事不學而能及長懿淑端莊動必依禮所以事父母者曲盡其意識趣髙邁尤深於老莊之書右丞公毎與夫人語未嘗不歎息以為不可及也擇配久之元豐中龍圖公試業上庠甫冠已三薦于禮部遂擢乙科右丞公時為禮部尚書一見以國士許之且曰器度凝逺真吾女之配也遂以夫人歸焉夫人之歸張氏也王舅姑舅姑咸在堂龍圖公性至孝奉養其親惟恐不及夫人悉力左右之承順顔色紉餌必親舅姑愛重毎指夫人所為以訓諸媍俾之師法逮事凡三十年服勤如一日及其亡也執喪禮惟謹張氏大族也内外姻戚甚衆夫人上承下撫人無間言惟寛裕無忌嫉喜愠不形於色與人和易怡聲下氣惟恐傷之雖妾侍輩皆得其驩心右丞公京兆君愛夫人過其子毎歳間不逺千里歸寧京兆君之喪夫人哀毁終喪不茹葷其後右丞公位廊廟退朝無聲色之奉獨與夫人談道間及時事夫人輒能斷其利害右丞公喜曰是吾益友也建中靖國初右丞公謁告還鄉詔趣入覲抵維揚疾作諸子逺宦獨夫人在旁嘗藥侍膳晝夜不捨既薨號慕成疾復力疾以治喪事咸有條理右丞公歸𦵏邵武而京兆君𦵏丹陽夫人歳時致享不輟人謂黄氏有女矣長兄髙材曠達不事事其卒也至無以斂夫人贈襚之甚厚賙䘏諸孤恩意尤篤其天性孝悌如此初龍圖公既休官以歸閒居踰十年夫人安於岑寂無半語及榮利事迨近臣論薦落致仕召對夫人不以為戚其後奉使江淮間又十餘年士大夫莫不以公久淹于外為惜夫人獨曰部使者一路休戚所係隨事施設亦足以行其所學矣龍圖公性剛直遇事無所顧避夫人每戒之曰釋氏六波羅宻以般若為宗貴夫以方便善巧濟一切也今公欲有為於當世而不知此其可乎龍圖公深感其言為之委蛇曲折以行其道十餘年間兩路之民受賜多矣其後以言得罪夫人泰然無憂色笑謂龍圖公曰公雖知所謂般若矣獨於能忍抑猶有未盡乎其議論過人皆此類也夫人之妹適劉公正夫劉公綿厯侍從遂登宰輔夫人未嘗干以私中年篤好釋氏世味益薄獨掃一室燕坐終日以禪悦自娛自龍圖公以罪去益有厭世意嘗夢金人長丈餘以手授之夫人驚喜而悟頓若有得召諸子告戒甚悉一日晨興偏詣諸娣姒若叙别然且曰吾終當夢中逝不復以疾病煩人也夜分命兒婦具粥食既而就枕詰旦猶顧左右具龍圖公藥餌如常時少頃諸子𠉀興居已奄然逝矣側卧西鄉手結印固不可解實宣和二年閏五月七日也享年五十有九夫人神觀泰定氣韻灑落雖盛族雅以寒素自將無貴驕之習性樂善聞人有所長稱道弗容口龍圖公輕財好施常倒囊以賙人之急雖家人飲食衣服有不備而夫人處之怡然無郄色龍圖公治事以嚴而夫人濟之以寛涖事以直而夫人濟之以和伉儷垂四十年日以忠孝相警戒故龍圖公立身行道無愧古人夫人之助為多初龍圖公致政以母之封封祖母故夫人以所封遜於姑其後以右丞公恩賜冠帔封南華縣君至政和間更定命婦號封宜人男四人長曰燾太學博壬曰熹將仕郎曰煇曰煥未冠初燾以外祖恩補太廟齋郎夫人戒之曰丈夫當以儒學致身慎無以此自怠遣詣太學十年遂以第三人登第女七人皆通詩禮夫人所自訓也長適秘書郎黄伯思次適某次適太常博士李富國次適太府寺丞薛良顯次適監杭州都稅務范渭次適楚州寳應縣丞虞澹其一尚㓜夫人既棄杯棬未逾月龍圖公疾亦不起諸孤以宣和五年正月壬午合𦵏于徳興縣吳園王舅通直公之塋左先期以狀來請銘綱前年自左史謫官沙陽既得歸迂路抵龍圖公第拜夫人于堂留十餘日聽其議論亹亹令人忘倦所見超卓雖老于禪學者弗能及也别未半歳遽聞夫人之喪竊歎其於生死去來之際了了如此矧平日荷顧之厚而知夫人之行已為甚詳義不得辭為之銘曰黄氏之先世載令徳憲憲右丞股肱帝室篤生夫人柔惠温恭曾靡貴驕來嬪張宗孝于父母順于舅姑以義教子以禮承夫惟龍圖公髙義邁古險夷一節夫人之助嗜學老莊疏封南華魚軒象服以宜其家徳曜之賢道韞之智視于夫人曾何足儷金人入夢寔符淨縁死生大矣而往翛然𦵏從其夫先塋之側子孫代昌考此銘刻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一   宋 李綱 撰靖康傳信録序
  靖康改元金人犯闕實中國之大變典籍所載未之有也朝廷應變設施大畧衆人所共知者徃徃私竊書之至於廟堂之上帷幄之中議論取舍事情物態為宗社安危生民利害之所係者衆人所不得而知書之或失其實此傳信録所為作也余自宣和已亥以左史論事謫官閑廢七年迨乙已之夏䝉恩以太常少卿召其冬天子内禪召對擢兵部侍郎旣改元正月三日差充行營司參謀官四日除尚書右丞充留守五日改充親征行營使二月三日以姚平仲事罷職五日以士庶伏闕復舊職改充都大提舉京城四壁守禦使金人退師除知樞宻院事六月差充河北河東路宣撫使七月出師次懷州八月召赴闕議事九月還次封丘除觀文殿學士知揚州十月以言者改差提舉亳州明道宫尋落職十一月責授保靜軍節度副使建昌軍安置尋移寧江以二年春行次長沙聞召命復官除資政殿大學士領開封府事時金人再犯闕幾半年京師之圍未解四方盜賊蜂起余荷兩朝厚恩國步艱難不敢自愛方率義旅以援王室追念自乙已之冬迄今纔歲餘一身之進退榮辱天下之安危利害紛然如此豈非其夣耶然一歲之間再致大寇雖曰天數亦人事也去春致寇其病源於崇觀以來軍政不修而起燕山之役去冬致寇其病源於去春失其所以和又失其所以戰何也敵以孤軍深入前阻堅城而後顧邀擊之威當是時不難於和而朝廷震懼其所邀求一切與之旣割三鎮又質親王又許不貲之金幣使敵有以窺中國之弱此失其所以和也諸道之兵旣集數倍於敵將士氣鋭而心齊朝廷畏怯莫肯一用懲姚平仲刼寨之小衂而忘周亞夫困敵之大計使敵人安然厚有所得而歸此失其所以戰也失此二者之機㑹故令敵志益侈再舉南牧無所忌憚遂有并吞華夏之心譬猶病者證候旣明當用毒藥而不用雖蹔得安疾必再來此必至之理也以今日而視去嵗人心國勢之不相侔何止相什百哉臣子之義惟當奮不顧死以徇國家之急及其成功則天也然自是之後朝廷非大有懲創士風非大有變革内外小大同心協力以扶持宗社保全家室為事掃去偷惰茍且之習媢嫉譖愬之風雖使寇退亦豈易枝梧哉故余於此録記其實而無所隱庶幾後之覽者有感於斯文
  靖康傳信録上
  宣和七年冬金人敗盟分兵兩道入寇其一以戎子斡里雅布為帥寇燕山郭藥師叛燕山諸郡皆陷遂犯河北其一以國相尼堪為帥寇河東李嗣本叛忻代失守遂圍太原邊報狎至朝廷震懼不復議戰守惟日謀避狄之計然其事尚祕外廷未聞也至十二月中旬間賊馬逼近始遣李鄴借給事中奉使講和降詔罪已召天下勤王之師且命皇太子為開封牧宰執日聚都堂茫然無策津遣家屬散之四方易置東南守臣具舟檝運寶貨為東下計於是避狄之謀外廷始聞余時為太常少卿素與給事中吳敏厚善夜過其家謂敏曰事急矣建牧之議豈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東宫恭儉之徳聞於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為牧非也巨盜猖獗如此宗社不守中原且無人種自非傳以位號使招徠天下豪傑與之共守何以克濟公從官以獻納論思為職曷不非時請對為上極言之使言不合意不過一死死有輕於鴻毛者此其時也敏曰監國可乎余曰不可肅宗靈武之事當時不建號不足以復邦而建號之議不出於明皇後世惜之上聰明仁慈儻感公言萬有一能行此金人且將悔禍退師宗社底寧豈徒都城之人獲安天下之人皆将受賜非發勇猛廣大慈悲之心忘身徇國者孰能任此敏翌日求對具道所以且曰陛下果能用臣言則宗社靈長聖壽無疆上曰何以言之敏曰神霄萬壽宫所謂長生大帝君者陛下也必有青華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見於此上感悟歎息因言李綱之論與臣同有㫖召余赴都堂禀議訖隨宰執至文字庫祗候引對實二十三日也其日余懷所論著劄子待對文字庫上御玉華閣先召宰執吳敏等對至日晡時内禪之議已決擢吳敏為門下侍郎草傳位詔召百官班垂拱殿下宣示詔㫖余不復得對是夕命皇太子入居禁中覆以御袍皇太子俯伏感涕力辭因得疾召東宫官耿南仲視醫藥至夜半少蘇翌日又固辭不從乃即大位御垂拱殿見宰執百官時日有五色暈挾珥赤黄色有重日相摩蕩久之乃隱尊道君皇帝曰道君太上皇帝尊道君皇后曰道君太上皇后道君太上皇帝居龍徳宫道君太上皇后居擷景園以李邦彦為龍徳宫使蔡攸吳敏副之皆奉道君太上皇帝㫖也大赦天下翰林學士王孝迪實草赦書而不著上自東宫傳位之意致四方疑士論非之詔有司討論所以崇奉道君太上皇帝者余時猶在奉常條具以聞詔遣節度使梁方平將騎七千守濬州步軍都指揮使何灌將兵二萬扼河津探報敵騎漸逼故也二十八日有㫖召對延和殿上迎謂曰卿頃論水軍疏朕在東宫見之至今猶能誦憶嘗為賦詩有秋來一鳳向南飛之句余叙謝訖因奏曰陛下養徳東宫十有餘年恭儉日聞海内屬望道君太上皇帝觀天意順人心為宗社計傳位陛下受禪之際燦然明白下視有唐為不足道也願致天下之養極所以崇奉者以昭聖孝今金人先聲雖若可畏然聞有内禪之事勢必消縮講和厚有所邀求於朝廷臣竊料之大槩有五欲稱尊號一也欲得歸朝人二也欲増歲幣三也欲求犒師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欲稱尊號如契丹故事當法以大事小之義不足惜欲得歸朝人當盡以與之以示大信不足惜欲増歲幣當告以舊約以燕山雲中歸中國故歲幣増於大遼者兩倍今旣背約自取之則歲幣當減國家敦示和好不校貨財姑如元數可也欲求犒師之物當量力以與之至於疆土則祖宗之地子孫當以死守不可以尺寸與人願陛下留神於此數者執之堅無為浮議所揺可無後艱并陳所以禦敵固守之策上皆嘉納翌日有㫖除兵部侍郎日下供職靖康元年正月一日上御明堂受文武百官朝賀退詣龍徳宫朝賀道君太上皇帝百官班于門外宰執進見三日有㫖以吳敏為行營副使以余為參謀官團結軍馬於殿前司又以蔡攸為恭謝行宫使宇文粹中副之以治道君太上皇帝東幸之具蓋斡里雅布之兵距河濬州不守梁方平戰衂燒橋而遁何灌軍馬望風潰散賊遂渡河是日聞報故也夜漏二皷道君太上皇帝出通津門東下道君太上皇后及皇子帝姬等相續以行侍從百官徃徃潛遁是時從官以邊事求見者皆非時賜對四日余待對班於延和殿下聞宰執奏事議欲奉鑾輿出狩襄鄧間余竊思以為不可適遇知東上閤門事朱孝莊於殿廷間語之曰有急切事欲與宰執廷辨公能奏取㫖乎孝莊曰宰執未退而從官求對前此無例余曰此何時而用例耶孝莊許諾即具奏得㫖引對余拜訖升殿立於執政之末因啟奏曰聞諸道路宰執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且道君太上皇帝以宗社之故傳位陛下今捨之而去可乎上黙然太宰白時中曰都城豈可以守余曰天下城池豈復有如都城者且宗廟社稷百官萬民所在捨此欲將何之若能率勵將士慰安民心與之固守豈有不可守之理語未旣有内侍領京城所陳良弼自内殿出奏曰京城樓櫓創修百未及一二又城東樊家岡一帶壕河淺狹决難保守願陛下詳議之上顧余曰卿可同蔡懋良弼往觀朕於此俟卿余旣被㫖同懋良弼亟詣新城東壁遍觀城壕回奏延和殿車駕猶未興也上顧問如何懋對亦以為不可守余曰城堅且髙樓櫓誠未備然不必樓櫓亦可守壕河惟樊家岡一帶以禁地不許開鑿誠為淺狹然以精兵强弩占據可以無虞上顧宰執曰策將安出宰執皆黙然余進曰今日之計莫若整齪軍馬揚聲出戰固結民心相與堅守以待勤王之師上曰誰可將者余曰朝廷平日以髙爵厚禄蓄養大臣蓋將用之於有事之日今白時中李邦彦等雖書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號撫馭將士以抗敵鋒乃其職也時中怒甚厲聲曰李綱莫能將兵出戰余曰陛下不以臣為庸懦儻使治兵願以死報第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鎮服士卒上顧宰執曰執政有何闕趙野對曰尚書右丞闕時宇文粹中隨道君皇帝東幸故也上曰李綱除右丞面賜袍帶并笏余致謝且叙時方艱難不敢辭之意車駕興進膳賜宰執食于崇政殿門外廡再召對于福寧殿去留之計未決故也宰執猶以去計勸上有㫖命余留守以李梲副之余為上力陳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聞潼關失守即時幸蜀宗社朝廷碎于賊手累年然後僅能復之范祖禹以為其失在於不能堅守以待勤王之師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雲集敵騎必不能久留捨此而去如龍脫於淵車駕朝發而都城夕亂雖臣等留守何補於事宗社朝廷且將為丘墟願陛下審思之上意頗回而内侍王孝竭從旁奏曰中宫國公已行陛下豈可留此上色變降御榻泣曰卿等毋留朕朕將親往陜西起兵以復都城決不可留此余泣拜俯伏上前以死邀之㑹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為然上意稍定即取紙御書可回二字用寶俾使追還中宫國公因顧予曰卿留朕治兵禦寇専以委卿不當稍有疎虞余惶恐再拜受命與李梲同出治事是夕宿於尚書省而宰執宿于内東門司中宫國公之行已逺是夕未還中夜上遣中使令宰執供軍令狀詰旦決行五日余自尚書省趨朝道路紛紛復傳有南狩之事太廟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至祥曦殿則禁衛皆已擐甲乘輿服御皆已陳列六宫襆被皆將升車矣余遑遽無策因厲聲謂禁御曰爾等願以死守宗社乎願扈從以巡幸乎禁衛皆呼曰願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將安之余因拉殿帥王宗濋等入見曰陛下昨日已許臣留今復戒行何也且六軍之情已變彼有父母妻子皆在都城豈肯捨去萬一中道散歸陛下孰與為衛且敵騎已逼彼知乗輿之去未逺以徤馬疾追何以禦之上感悟始命輟行余謂宰執曰上意已定敢有異議者斬因出祥曦殿傳㫖宣示禁衛皆拜伏呼萬歲其聲震地復入勸上御樓以見將士上可之駕登宣徳門宰執百官將士班樓前起居上臨欄干久之復降步輦勞問將士余與吳敏撰數十語叙金人犯順欲危宗社決策固守各令勉勵之意俾閤門官宣讀每讀一句將士聲喏須㬰六軍皆感泣流涕於是固守之議始決是日以余為親征行營使馬軍大尉曹曚副之白時中罷相以李邦彦為太宰張邦昌為少宰吳敏知樞宻院事趙野為門下侍郎王孝迪為中書侍郎蔡懋為左丞耿南仲同知樞宻院事孝迪邦彦之姻家故薦之南仲出城已累日上遣使追還之以東宫官故有是命親征行營使置司於大晟府辟參謀官書寫機宜勾當公事管勾文字准備差遣統制統領將領准備差使等擇文武官處之吏房戸房兵房工房選三省人吏處之上賜銀絹錢各一百萬貫匹兩文臣自朝請大夫以下武臣自武功大夫以下及將校官告宣帖三千餘道一切許以便冝從事自車駕御樓之後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備禦每壁用正兵萬二千餘人而保甲居民廂軍之屬不與焉修樓櫓掛氊幕安砲坐設弩床運磚石施燎炬垂櫑木備火油凡防守之具無不畢備四壁各有從官宗室武臣為提舉官諸門皆有中貴大小使臣分地以守又團結馬步軍四萬人為前後左右中軍軍八千人有統制統領將領步隊將等日肄習之以前軍居東水門外䕶延豐倉倉有粟豆四十萬碩其後勤王之師集城外者賴之以濟以後軍居宋門外占樊家岡使敵騎不敢近而左右中軍居城中以備緩急自五日至八日治戰守之具粗備而敵馬已抵城下寨于牟駞岡牟駞岡者京城外西北隅地也岡勢隱轔如沙磧然三面據水前枕霧澤陂即孳生馬監之所芻豆山積異時郭藥師來朝道君命打毬於其間故知可以為寨地金人兵至徑趨其所實藥師導之人謂藥師忠於國家與金人戰偶不利而從之余弗信也是夕金人攻水西門以火船數十隻順汴流相繼而下余臨城捍禦募敢死士二千人列布柺子弩城下火船至即以長鈎摘就岸投石碎之又於中流安排扠木及運蔡京家假山石疊門道間就水中斬獲百餘人自初夜防守達旦始保無虞入對垂拱殿方奏事間傳報敵攻酸棗封丘門一帶甚急上命余往督將士捍禦余慮城上兵卒不足用即告上乞禁衛班直善射者千人以從上遣御藥盧端同行傳㫖如所乞自禁中至新城酸棗門幾二十里行夾道委巷中惟恐敵之已登城也抵門敵方渡濠以雲梯攻城余命班直乘城射之皆應弦而倒余時坐酸棗門下有自門上擲人頭下者至六七不已詢之云斬獲姦細俾驗認即皆漢人首級也蓋擾攘中兵卒妄行殺戮捕獲數人即斬以徇因使號令如獲姦細捕人親執出頭驗實推賞輒殺者斬自是乃止余與官屬數人登城督戰激勵將士人皆賈勇近者以手砲櫑木擊之逺者以神臂弓强弩射之又逺者以牀子弩座砲及之而金人有乗栰渡濠而溺者有登梯而墜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衆又募壯士數百人縋城而下燒雲梯數十座斬獲酋首十餘級皆耳有金環是日敵攻陳橋封丘衛州等門而酸棗門尤急敵箭集于城上如蝟毛士卒亦有傷中者皆厚賞之上遣中使勞問降御筆褒諭給内庫酒銀椀綵絹等以頒將士人皆歡呼自卯至申未間殺敵數千人敵知城守有備不可以攻乃退師因遣使隨李鄴請和抵城下已昏黑矣堅欲入城余傳令敢輒開門者斬竟俟明乃入實初十日也上御崇政殿宰執起居訖升殿奏事引使入對出斡里雅布書進呈道所以舉師犯中國之意聞上内禪願復講和乞遣大臣赴軍前議所以和者上顧宰執未有對者余因請行上不許曰卿方治兵不可命李梲奉使鄭望之髙世則副之宰執退余留身問所以不遣之㫖上曰卿性剛不可以徃余對曰今敵氣方銳吾大兵未集固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即中國之勢遂安不然禍患未已宗社安危在此一舉臣懼李梲柔懦而誤國事也因為上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過許金幣之説以謂金人之性貪婪無厭又有燕人狡獪以為之謀必且張大聲勢過有邀求以窺中國如朝廷不為之動措置合宜彼當戢斂而退如朝廷震懼所求一切與之彼知中國無人益肆覬覦憂未巳也先定然後能應安危之機願陛下審之上頗以為然余退巡歴城守因乞宰執分提舉四壁上命蔡懋分提舉京城四壁守禦使而李梲是日至金人軍中果辱命斡里雅布者南嚮坐梲望之等北面再拜膝行而前斡里雅布遣燕人王汭等傳道語言謂都城破在頃刻所以斂兵不攻者徒以上故存趙氏宗社恩莫大也今議和須犒師之物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絹綵各一百萬匹馬駞驢騾之屬各以萬計尊其國主為伯父凡燕雲之人在漢者悉歸之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鎭之地又以親王宰相為質乃退師出事目一紙付梲等達朝廷梲唯唯不能措一辭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婦人女子爾自是有輕朝廷心十一日梲至自大金軍前宰執同對于崇政殿進呈金人所須事目且道其語宰執震恐欲如其數悉許之余引前議力爭以謂尊稱及歸朝官如其所欲固無害犒師金幣所索太多雖竭天下不足以充其數况都城乎當量與之太原河間中山國家屏蔽號為三鎭其實十餘郡地塘濼險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國又保塞翼順僖三祖陵寢所在子孫奈何與人至於遣質即宰相當往親王不當徃為今日計莫若擇使與之徃返熟議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幣之數令有司㑹計所有續具報宿留數日大兵四集彼以孤軍入重地勢不能久留雖所得不滿意必求速歸然後與之盟以重兵衛出之彼且不敢輕中國其和可久也宰執皆不以為然方謂都城破在朝夕肝腦且塗地尚何有三鎭而金幣之數又不足較也上為羣議所惑黙然無所主凡爭踰兩時無一人助余言者余自度力不能勝衆說因再拜求去曰陛下擢臣自庶僚不數日與大政臣亦受之而不辭者徒以議論或有補萬分之一今與宰執異議不能有所補願還庶僚以安愚分上慰諭曰不須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欵我此徐議可也余被㫖不得不出復前進曰金人所須宰執欲一切許之不過欲脫一時之禍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為陛下了此願更審處後悔恐無所及因出至城北壁復廻尚冀可以力爭而誓書已行矣所求悉皆與之以皇弟康王少宰張邦昌為質於金人軍中已無可奈何則為之留三鎭詔書戒中書吏以輒發者斬庶幾俟四方勤王之師集以為後圖而宰執褎聚金銀自乗輿服御宗廟供具六宫官府器皿皆竭取復索之於臣庶之家金僅及三十萬兩銀僅及八百萬兩翌日對于福寧殿宰執以金銀之數少惶恐再拜謝罪獨余不謝於是孝迪建議欲盡括在京官吏軍民金銀以收簇犒設大金軍兵所為名掲長牓於通衢立限俾悉輸之官限滿不輸者斬之許奴婢親屬及諸色人告以其半賞之都城大擾限旣滿得金二十餘萬兩銀四百餘萬兩而民間藏蓄為之一空余因對于福寧殿奏上曰收簇金銀限滿民力已竭復許告訐恐生内變外有大敵而民心變不可不慮上曰卿可徃收牓毋得告訐余因巡城過牓所令傳聖旨收牓歸行營司移牒孝迪照㑹人情乃安自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師漸有至者日數萬人乃於四壁置統制官招集之給芻糧授器甲踏寨地團隊伍皆行營司主之晝夜竭力無少休息至十七八間統制官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於鄭州南門外乗勢擊之殺獲甚衆於是金人始懼遊騎不敢旁出而自京城以南民始獲奠居矣二十日靜難軍節度使种師道承宣使姚平仲以涇原秦鳳路兵至余奏上曰勤王之師集者漸衆兵家忌分節制歸一乃克有濟願令師道平仲等聽臣節制上降御筆曰師道老而知兵職位已髙與卿同官替曹曚可也蓋上意欲以師道為親征行營副使余竊歎上裁處之當而宰執間有密建白以為不可者上入其言於是别置宣撫司以師道簽書樞密院事充河北河東京畿宣撫使以平仲為宣撫司都統制應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師並𨽻宣撫司又撥前後軍之在城外者屬之而行營司所統者獨左右中軍而已上屢申敕兩司不得侵紊節制旣分不相統一宣撫司所欲行者託以機宻徃徃不復關報余私竊憂之自金人議和誓書旣行之後朝廷日運金銀幣帛之屬輸其軍中名果珍膳御醖之餉使者絡繹冠蓋相望上又出御府珠玉玩好寶帶鞍勒以遺之品數甚衆其價不可勝計余每爭以謂此不足為徳適所以啟戎心雖上恭儉視珠玉如糞土然戎之生心何厭之有衆方稱美上徳不以余言為然金人益肆須索無所忌憚至求妓樂珍禽馴象之類靡不從之及勤王之師旣集西兵將帥日至上意方壯又聞金人擄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后妃皇子帝姬墳墓⿰歹賛 -- 𣪁?殯發掘殆盡始赫然有用兵之意余賛上曰易於謙之上六稱利用行師征邑國師之上六稱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蓋謙之極非利用行師不足以濟功師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今陛下之於金人屈已講好其謙極矣而金人貪婪無厭兇悖愈甚其勢非用師不可然功成之後願陛下以用小人為戒而已使金人有所懲創不敢有窺中國之心當數十年無夷狄之禍不然一日縱敵數世之患憂未艾也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二   宋 李綱 撰靖康傳信録中
  二十七日余與李邦彦吳敏种師道姚平仲折彦質同對于福寧殿議所以用兵者余奏上曰金人之兵張大其勢然得其實數不過六萬人又大半皆奚契丹渤海雜種其精兵不過三萬人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二十餘萬固已數倍之矣彼以孤軍入重地正猶虎豹自投於檻穽中當以計取之不可與角一旦之力為今之計莫若扼河津絶糧道禁抄掠分兵以復畿北諸郡俟彼遊騎出則擊之以重兵臨敵營堅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俟其芻糧乏人馬疲然後以將帥檄取誓書復三鎭縱其歸半渡而後擊之此必勝之計也上意深以為然衆議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舉事蓋隂陽家言是日利行師而姚古种師中之兵亦將至故也約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屢立戰功在道君朝為童貫所抑未嘗朝見至是上以其驍勇屢召對内殿賜予甚厚許以成功當有節鉞茅土之賞平仲武人志得氣滿勇而寡謀謂大功可自有之先期於二月一日夜親率步騎萬人以刼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謂斡里雅布者取康王以歸雖种師道宿城中弗知也余時以疾給假卧行營司夜半上遣中使降親筆曰平仲已舉事決成大功卿可將行營司兵出封丘門為之應援余具劄子辭以疾且非素約兵不豫備斯須之間中使三至責以軍令不得已力疾㑹左右中軍將士詰旦出封丘門勒兵於班荆館天駟監分命諸將解范瓊王師古等圍敵騎出沒鏖戰於幕天坡斬獲甚衆復犯中軍余親率將士以神臂弓射却之是夜宿於城外而平仲者前一夕刼寨為敵所覺殺傷相當所折者不過千餘人旣不得所欲恐以違節制為种師道所誅即遁去而宰執臺諫鬨然謂西兵勤王之師及親征行營司兵為金人所殱無復存者上震恐有詔不得進兵而斡里雅布遣使謂用兵特將帥所為不出上旨請再和宰相李邦彦於上前語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綱與姚平仲結搆非朝廷議僉議欲縛余以予之而使人反以為不可遂罷尚書右丞親征行營使以蔡懋代之因廢行營使司止以守禦使總兵事而种師道亦罷宣撫使余是時得止兵詔知事且變即振旅以入城詣崇政殿求對旣至殿門聞罷命乃不果退處浴室院待罪時初三日也蔡懋㑹計行營司所失裁百餘人而西兵及勤王之師折傷千餘人外餘並如故乃知朝廷前所聞之非是夕上降親筆慰勞錫賚白金緡錢五百貫兩且令吳敏宣諭將復用之意余感泣謝恩方欲丐歸田廬而有初五日士民伏闕之事初太學生陳東與書生千餘人是日詣闕上書明余及師道之無罪不當罷軍民聞之不期而集者數十萬人填塞馳道街巷呼聲震地𢱲登聞皷於東華門擊破之上遣吳敏耿南仲慰諭諸生俾之退反為軍民所擁不得行必欲見余及師道乃去不得報則殺傷内侍二十餘人又詬詈宰執李邦彦蔡懋王孝迪趙野等欲毆擊之皆散走藏匿於是上遣中使召余及師道入對余聞命惶恐固辭不敢行而宣召者絡繹而至中使迫促不得已上馬出浴室院由東門街抵馳道趨東華門軍民山積幾不可進宣召中使朱拱之復為衆所殺蓋怒其傳旨之緩也入見上於福寧殿閤子中余泣拜請死上亦泣有旨復尚書右丞充京城四壁守禦使余固辭上不允俾出東華門至右掖門一帶安撫軍民余稟上旨宣諭乃稍散去再對于福寧殿上命余復節制勤王之師先放遣民兵蓋不復有用兵意也先是所留三鎭詔書余旣罷乃遣宇文虗中齎詣金人軍中復差臧禹秦檜為割地使是夕宿于咸豐門以金人進兵門外治攻具故也先是蔡懋號令將士金人近城不得輒施放有引砲及發牀子弩者皆杖之將士憤怒余旣登城令施放自便能中賊者厚賞夜發霹靂砲以擊敵軍皆驚呼翌日薄城射却之乃退有告梁方平欲為賊内應者余召至帳中執之以付御史臺推治凡内侍之守城者皆罷京師浮浪不逞之徒乘軍民殺傷内侍擾攘中刼掠内侍十餘家取其金帛而以所藏器甲弓劒赴官司納自以為功凡千餘人都城懼再有變余命悉集守禦使司以次納訖推其唱首將賞之各自言其姓名凡二十餘人審問得實皆斬之餘者逐去是日并斬殺傷部隊將者亦二十餘人然後民情安戢姦宄不作初敵馬旣抵城下余晝夜巡視有盜衲襖一領者有强取婦人絹一匹者有妄以平民為姦細而斫傷者皆即斬以徇故外有强敵月餘日間雖竊盜無有也都城素多火亦無作者至是乃始紛擾數日彈壓然後定金人請以越王代康王為質上以越王叔父不可遣乃遣肅王及駙馬都尉曹晟以行康王得歸上喜賜予良厚康王素有膽氣膂力善射居金人軍中幾月姚平仲刼寨之夕恬然無所驚怖及歸國人皆喜爭出觀之金人自平仲刼寨及封丘門接戰之後頗有懼意旣得三鎭之詔及肅王為質即不俟金幣數足遣使告辭上賜燕於軍中初十日遂退師十二日肆赦天下十三日宰執對延和殿余奏上曰澶淵之役雖與大遼盟約而退猶遣重兵護送之蓋恐其無所忌憚肆行擄掠故也金人退師今三日矣初謂其以船栰渡河探聞乃繫橋濟師一日而畢盍遣大兵用澶淵故事䕶送之宰執皆以為太早余固請之上以余言為然可其請是日分遣將士以兵十餘萬數道並進且戒諸將度便利可擊即擊之金人厚載而歸輜重旣衆驅擄婦女不可勝計氣驕甚擊之決有可勝之理將士踴躍以行十四日以吳敏為少宰余知樞密院事徐處仁中書侍郎耿南仲左丞李梲右丞初李邦彦蔡懋王孝迪趙野旣為國人所勾逐皆藏匿不敢復出上章丐罷上初未許至是邦彦罷相除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宫使懋罷左丞除資政殿學士知大名府孝迪罷中書侍郎除資政殿學士提舉亳州明道宫故有是命十五日簽書樞密院事唐恪供職初恪以延康殿學士知杭州李邦彦薦用之至是始到闕也十七日澤州奏大金國相尼堪兵次髙平縣初尼堪旣破忻代觀察使折可求以麟府兵承宣使劉光世以鄜延兵援河東皆為所敗遂圍太原攻之月餘不能下而平陽府義軍叛義軍者童貫張孝純所招雲中人也分布河東諸郡平日養贍蓄積為之一空及金人入冦孝純以義軍五萬人守石嶺關旣叛以從金人矣至是諸郡徃徃殺戮或逐出之而平陽府者破城叛去攻陷威勝軍遂引金人入南北關陷隆徳府遂次髙平朝廷震懼恐其復渡河而南宰執咎予盡遣城下兵以追斡里雅布之師將無以枝梧余曰斡里雅布之師旣退自當遣大兵護送初不虞尼堪之來也尼堪之師雖來聞旣和亦當自退必無復渡河之理又太行琅車之險已遣統制官郝懷將兵二萬屯河陽控扼險道決無他慮而執政中有密啓上者於是御前以金字牌悉追還諸將之兵諸將之兵及斡里雅布之師於邢趙間相去二十餘里金人聞大兵且至莫測多寡懼甚其行甚速而諸將得追詔即還余聞之上前力爭得旨復遣而諸將之還已五程矣雖復再進猶與金人相及於虖沱河然將士知朝廷之議論二三悉解體不復有邀擊之意第遥護之而已於是金人復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間其去殊緩而尼堪之兵聞已和果退如余言乃命种師道為河北河東宣撫使駐滑州而以姚古為制置使總兵以援太原以种師中為制置副使總兵以援中山河間諸郡時朝廷僉議以三鎭為果不可割有如兵民為國家堅守不下即遣使再議以租賦歸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有旨宇文虗中罷簽書樞密院事除資政殿學士知青州李梲罷右丞除資政殿學士宫觀以翰林學士何㮚為右丞御史中丞許翰為同知樞密院事中書侍郎徐處仁供職初處仁以觀文殿大學士知大名府上聞其老成有士望方倚以為相故以中書侍郎召之至是到闕供職未旬日遂拜太宰時三月初間也詔以道君太上皇帝迴鑾議所以奉迎者以門下侍郎趙野為奉迎使初道君正月三日夜出通津門乗舟以行獨蔡攸及内侍數人扈從以舟行為緩則乗肩輿又以為緩則於岸側得般運磚瓦船乗載飢甚於舟人處得炊餅一枚分食之是夜行數百里抵南都始館于州宅得衣被之屬市駿騾乗之至符離始登官舟及泗上少憩宇文粹中童貫髙俅之徒始至童貫以勝捷兵三千扈從渡河以如維揚髙俅以禁衛三千留泗上控扼淮津旣抵維揚父老邀車駕不可渡江而道君決意南幸遂如鎭江道君太上皇后居維揚皇子帝姬皆流寓沿路州縣聞敵退多先歸者初恭謝行營所以都城圍閉止絶東南遞角又止東南勤王之師又令綱運於所在卸納泗州官吏以聞朝廷不以為然道路籍籍且言有他故而太學生陳東上書乞誅六賊謂蔡京蔡攸童貫朱勔髙俅盧宗原於是議遣聶山為發運使密圖之山請詔書及開封府使臣數十人以行余因奏事福寧殿留身白上曰此數人者罪惡固不可恕然聶山之行恐朝廷不當如此措置昔肅宗欲發李林甫墓李泌諫謂其如明皇何肅宗抱泌頸泣曰思不及此使山之所圖果成驚動道君此憂在陛下使所圖不成為數人所覺萬一挾道君於東南求劒南一道陛下何以處之上感悟曰奈何余對曰不若罷山之行顯責童貫等乞道君去此數人者早回鑾輿可以不勞而事定上以為然山乃不果行而童貫等相繼皆去道君還次南都徘徊不進欲詣亳州上清宫燒香及取便道如西都上以為憂又每有書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當居禁中出入正門於是喧傳且有垂簾之事又批吳敏李綱令一人來莫曉聖意皆言事且不測余奏上曰所以欲臣及吳敏來無他欲知朝廷事耳吳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願前去奉迎如䝉道君賜對臣且條陳自圍城以來事宜以釋兩宫之疑決無他慮上初不許余力請之乃聽上令余齎御前書達道君且賜行宫官屬茶藥銀各有差以十七日離國門十八日早次陳留縣秋口遇道君太上皇后船余具榜子拜謁道左道君太上皇后艤舟令内侍楊修傳教旨勞問余附奏曰陛辭日有所得聖旨合具奏知乞依趙野例幄前奏事復傳教旨允余遂登舟入幄中於簾前拜訖具道上聖孝思慕且叙致方艱危中䝉上擢任感激之意道君太上皇后親加奬諭余再拜謝訖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於何處居止余對曰朝廷見以擷景園為寧徳宫奉道君太上皇后蓋遵稟道君太上皇帝十二月二十三日聖旨指揮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旨令居禁中余對曰以皇帝聖孝殿下聖慈母子之情豈復有間但稽之三從之義道君太上皇帝居龍徳宫而殿下居禁中於典禮有所未安朝廷討論但欲合於典禮以慰天下之望兩宫安則天下安矣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須是措置令是則得因泛語他事余拜辭登岸因呼内侍楊修李俅等三人坐幄次與再道前語三人者皆巨璫也以余言為然因入白之復傳教㫖曰相公所論甚有理但旣居寧徳宫後欲一到禁中神御前燒香可否但奏來余對曰道君太上皇后旣居寧徳宫皇帝自當時詣省問萬一欲暫到禁中豈有不可之理因遣使賜香茶酒食等錢五百貫給散隨行使臣從人余以前語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許居寧徳宫意願一切不須示以疑阻以昭聖孝而道君太上皇后入國門日聶山請以禁衛䕶宣徳門道路喧然識者笑之二十日抵南都得旨二十一日引對是日道君御幄殿余起居訖升殿奏事具道上聖孝思慕欲以天下養之意道君泣數行下曰皇帝仁孝四方所知且奬諭曰都城守禦宗社再安相公之力為多余再拜謝訖因出劄子二紙呈進其一乞道君早回鑾輿不須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其一自叙素䝉道君教諭擢用於國家艱危之中得效犬馬之力欲乞身歸田廬之意道君慰勞再四因曰相公頃為史官縁何事去余對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幾一年以狂妄論列都城水災伏䝉聖恩寛斧鉞之誅迄今感戴道君曰當時宰執中有不喜公者余愧謝因奏曰臣昨論水災實偶有所見自古雖無道之國水猶不冒其城郭天地之變各以類應正為今日兵革攻圍之兆大抵災異變故譬猶一人之身病在五臟則發於氣色形於脉息善醫者能知之非有物使之然氣之先至者爾所以聖人觀變於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無危亂之憂也道君以為然因詢敵騎攻圍都城守禦次第余具以實對復曰敵旣退師方渡河時何不邀擊余曰朝廷以肅邸在金人軍中故不許道君曰為宗社計豈可復論此余於是竊嘆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語旣浹洽道君因宣諭行宫止遞角等三事只縁都城已受圍恐為人所得知行宫所在非有他也余對曰方艱危時兩宫隔絶彼此不相知雖朝廷應副行宫事亦不容無不至者在聖度照之而已道君因詢朝廷近事如追贈司馬光及毁拆夾城等凡三十餘事余逐一解釋謂追贈司馬光止欲得民心毁拆夾城止欲防姦細之類因奏曰皇帝仁孝小心惟恐一有不當道君意者每得御批詰問輙憂懼不進膳臣竊譬之人家尊長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强盜刼掠須當隨宜措置及尊長將歸子弟不得不恐然為尊長者正當以其能保田園大計慰勞之不當問其細故今皇帝傳位之初陛下巡幸適當大敵入寇為宗社計政事不得不小有變革今宗社無虞四方以寧陛下回鑾臣以謂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心者其他細故一切勿問可也道君感寤曰公言極是朕只縁性快問後即便無事因内出玉帶金魚袋古象簡賜余曰行宫人得公來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余固辭不允因服之以謝而退二十二日扈從道君詣鴻慶宫燒香初余次拱州見奉迎道君禁衛寶輦儀物等留不進因以便宜作奉聖旨令趨南都至是道君燒香禁衛寶輦儀物等適至南都士女民庶夾道聳觀得旨來早辭訖先還闕賜酒食香茶等二十三日辭再對于幄殿道君出青詞藁一紙俾宣示宰執百官乃道君初傳位奏天所作者道君宣諭曰本欲徃亳州太清宫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懇請之勤已降指揮更不戒行公先歸達此意慰安皇帝因袖中出書付余仍宣諭曰公輔助皇帝扞賊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調和父子間使無疑阻當書青史垂名萬世余感泣再拜受命辭訖即先具劄子以所得道君聖語奏知上批答曰覽卿來奏知奏對之語忠義煥然朕甚嘉之二十五日還抵闕下對于垂拱殿進呈道君御書具道所以問答語上嘉勞久之以道君太上皇帝所賜玉帶牙簡銀絹等具劄子進納有旨不允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三   宋 李綱 撰靖康傳信録下
  二十七日宰執奏事延和殿進呈車駕出郊詣資福寺迎奉道君儀注耿南仲建議欲盡屏道君左右内侍出牓行宫門敢留者斬先遣人摉索然後車駕進見余以謂不若止依常法不必如此示之以疑必欲過為之防恐却有不可防者南仲曰易曰或之者疑之也古人於疑有所不免余曰古人雖不免於疑然貴於有所決斷故書有稽疑易曰以斷天下之疑儻疑情不解如所謂竊鈇者則為患不細南仲紛紛不已余奏曰天下之理誠與疑明與闇而已誠則明明則愈誠自誠與明推之可以至於堯舜疑則闇闇則愈疑自疑與闇推之其患至於有不可勝言者耿南仲當以堯舜之道輔陛下而其人闇而多疑所言不足深採上笑之而南仲怫然怒甚旣退再召對于睿思殿賜茶訖南仲忽起奏曰臣適遇左司諫陳公輔於對班中公輔乃二月五日為李綱結搆士民伏闕者豈可處諫職乞送御史臺根治上及宰相皆愕然余奏曰臣適與南仲辯論于延和殿實為國事非有私意而南仲銜臣之言故有此奏伏闕之事陛下素所鑒察臣不敢復有所辯但臣以非才冒處樞輔仰荷特達之知未能有所補報區區素志欲俟敵騎出疆道君鑾輿還闕然後求歸田廬臣之願也今南仲之言若此臣豈敢留願以公輔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上笑曰伏闕士庶以億萬計如何結治朕所洞知卿不須如此南仲猶不已余再拜辭上而出居啟聖院不復歸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餘上上皆批答封還不允差御藥宣押造朝及押赴樞密院治事復即時上馬四月朔車駕詣寧徳宫復遣御藥宣押扈從道君太上皇帝以三日入國門余以守禦使職事迎拜於新東門内道君於輦上顧揖翌日扈從朝於龍徳宫訖復上章懇請求罷知樞密院事上降手詔數百言不允復令徐處仁吳敏諭旨又召至内殿面加慰諭且曰敵馬方退正賴卿協濟艱難今遽欲捨朕何之前事不足介懷宜為朕少留辭意懇惻余不得已再拜受命就職他日留身奏上曰金人退師交割三鎭三鎭官吏軍民不肯陷沒夷狄其勢必為朝廷堅守天時寖熱而敵有輜重之累必不能久留當即出疆臣恐秋髙馬肥敵必再至以責前約及今宜飭武備修邊防勿恃其不來當恃吾有以待之於是為上條具所以備邊禦敵者凡八事其一謂唐之藩鎭所以拱衛京師故雖屢有變故卒賴其力而及其弊也有尾大不掉之患祖宗監之銷藩鎭之權罷世襲之制施於承平邊備無事則可在今日則手足不足以扞頭目為今之計莫若以太原眞定中山河間建為藩鎮擇帥付之許之世襲收租賦以養將士習戰陣相為唇齒以捍金人可無深入之患又滄州與營平相直隔黄河下流及小海其勢易以侵犯冝分濵棣徳博建横海軍一道如諸鎭之制則帝都有藩籬之固矣其二謂自熈豐以來籍河北保甲凡五十餘萬河東保甲凡二十餘萬比年以來不復閱習又經燕山雲中之役調發科率逃亡流移散為盜賊今所存者猶及其半冝專遣使團結訓練令各置器甲官為收掌用印給之蠲免租賦以償其直武藝精者次第遷補或命之官以激勸之彼旣自保鄉里親戚墳墓必無逃逸又平時無養兵之費有事無調發之勞此最策之得者其三謂自祖宗以來養馬於監牧擇陜西河東河北美水草髙涼之地處之凡三十六所比年廢罷殆盡而更為給地牧馬民間雜養以充數官吏便文以塞責而馬無復有善者又驅之燕山悉為敵人所得今諸軍闕馬者大半冝復祖宗監牧之制權時之冝括天下馬量給其直則不旬月間數萬之馬可具也其四謂河北塘濼東距海西抵廣信安肅深不可涉淺不可以行舟所以限隔胡騎為險固之地而比年以來淤泥乾涸不復開濬官司利於稻田徃徃洩去積水隄防弛壊又自安肅廣信以抵西山地形低下處可益増廣其髙仰處即開乾壕及陷馬坑之類冝專遣使以督治之其五謂河北河東州縣城池類多隤圯堙塞冝徧行修治而近京四輔郡諸畿邑皆當築城創置樓櫓之屬使官吏兵民有所恃而安萬一有敵騎深入擄掠無所得可以坐困其六謂河北河東州縣經敵馬殘破蹂踐去處冝優免租賦以振卹之徃年方臘擾浙東猶免三年今三鎭之民為朝廷固守安可不議所以大慰其心者其七謂河北河東諸州最以儲峙糴買糧草為急務冝復祖宗加擡糧草鈔法一切以見緡走商賈而實塞下使沿邊諸郡積蓄豐衍則敵不敢動矣其八謂陜西解鹽無煑海之勞而給邊費足民食其利不貲自行東南鹽法而解鹽地分益狹西邊益貧願復祖宗舊制以慰關陜兵民之心上俾宰執同議而其間所論異同雖建横海軍一道以安撫使總之而藩鎭之議寢雖委提舉官遵舊制教閱上戸保甲三分之一而遣使盡行團結訓練置器甲之議不行雖委沿邊増修塘濼城池而輔郡畿邑已降指揮旋即罷止雖委諸路相視監牧而不復括馬雖放河北河東租税而止及一年雖行加擡糧草鈔而貼以四分香藥雖復解鹽而地分不如舊制余力爭之不能得大抵自敵馬旣退道君還宫之後朝廷恬然遂以為無事方建議立東宫開講筵斥王安石置春秋博士而臺諫所論不過指摘京黼之黨行遣殆無虗日防邊禦寇之策反置而不問余竊私憂之惟兵事樞密院可以專行乃與許翰條具調發防秋之兵大槩有五一曰係將兵二曰不係將兵三曰土兵四曰民兵五曰保甲係將兵除已起發外見在者十將將以三千人為率不過三萬人民兵弓箭社刀弩手之類是也不過一萬人保甲除河北河東外起於陜西不過三萬人并見在河北河東兵通為二十萬以控制要害之地將上得旨頒行然後關三省其間猶有以為不須如此者又乞降旨在京許監察御史以上在外監司郡守帥臣各薦材武智畧大小使臣樞密院籍記姓名量材録用上從之又建議以為在京馬步軍十餘萬𨽻于三衙近年不復教閱士卒驕惰緩急用之旋差將佐統領兵將不相識難以責成功乞自樞密院選差大小使臣分四壁教閱因勒成部伍以備緩急上初可之已而殿帥王宗濋等以為侵紊非祖宗制詔罷之余然後竊歎知事之難成也少宰吳敏建議欲置詳議司檢詳祖宗法制及近年弊政當改革者次第施行詔以徐處仁吳敏及余為提舉官命旣行為南仲沮止敏丐去不果余奏上曰陛下即大位於國家艱難之時冝一新政事以慰天下之望而朝廷玩愒日復一日未聞有所變革近欲置司討論尋復罷之今邊事方棘調度不給前日爵禄冒濫耗蠧邦財者冝稍裁抑以足國用此政事所冝先者上以為然委余條具以聞余奏上三十餘事謂如節度使至遙郡刺史祖宗本以待勲臣故俸給特厚當時員數絶少今皆以戚里恩澤得之除邊功外冝悉換授環衛官以抑其濫又三省堂吏祖宗時轉官止於正郎崇觀間始許轉至中奉大夫今冝復祖宗之制餘皆類此上深然之降付三省已而掲牓通衢曰知樞密院事李綱陳請裁減下項又牓東華門曰守禦使司給諸軍卸甲錢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等第支給而守禦使司初未嘗給卸甲錢也余聞之驚駭徐詢所以乃執政間有密白上以余得都城軍民之心欲以此離散之余始憂懼不知死所矣方欲復丐罷㑹守禦使司補進武副尉二人具狀奏知上批出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大臣專權寖不可長之語余惶恐於上前辯明曰始親征行營及守禦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冝行事給空名文武官告敕帖等三千餘道自置司以來用過三十一道而已此二人者乃齎御前蠟書至太原當時約以得囘報即與補授故今以空名帖補訖奏聞乃遵上旨非專權也且叙孤危之蹤為人所中傷者非一願罷職任乞骸骨歸田里上温顔慰諭以謂偶然批及非有他意余退居定力院入劄子待罪丐去章十餘上上悉批答不允遺使押入余不得請即徑出通津門欲東下上遣中使宣押挽舟入城絡繹於道歸府復鎖府門余翌日見上曰人主之用人疑則當勿任任則當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陛下惑於人言於臣不能無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此何也上安慰久之余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能㑹种師中歿於軍前种師道以病告歸執政有密建議以余為宣撫使代師道者初斡里雅布之師還抵中山河間兩鎭兵民以死固守不肯下肅王張邦昌及割地使等躬至城下說諭即以矢石及之乃退沿邊諸郡亦然而种師中進兵逼之金人出境兩鎭無虞尼堪之師至太原城下太原亦堅壁固守尼堪屯兵圍之悉破諸縣為鏁城法以困太原鏁城法者於城外矢石不及之地築壘環繞分人防守使内外不相通而姚古進師復隆徳府威勝軍扼南北關累出兵互有勝負然不能解太原之圍於是詔种師中率兵由井陘道與姚古犄角應援太原師中進次平定軍乘勝復壽陽榆次諸縣不設備有輕金人之意又輜重犒賞之物悉留眞定不以從行金人乗間衝突諸軍以神臂弓射却之欲賞射者而隨行銀椀秪數十枚庫吏告不足而罷於是士皆憤怨相與散去師古為流矢所中死之其餘將士退保平定軍而師道駐滑州復以老病丐罷上納建議者之說決意用余宣撫兩路督將士解圍一日召對睿思殿諭所以欲遣行者余再拜力辭自陳書生不知兵在危城中不得已為陛下料理兵事實非所長今使為大帥恐不勝其任且誤國事死不足以塞責上不許即命尚書省出敕令面授余奏曰借使臣不量力為陛下行亦須擇日受敕今拜大將如呼小兒可乎上乃許别擇日受余退即移疾在告入劄子乞致仕力陳所以不可為大帥且云此必有建議不容臣於朝者章十餘上悉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於是臺臣余應求諫官陳公輔相繼上言余不當去朝廷上皆以為大臣游說斥去之乃無敢言者或謂余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為邊事乃欲縁此以去公則都人無辭耳公堅臥不起䜛者益得以行其說上且怒將有杜郵之賜奈何余感其言起受命上録裴度傳以賜余入劄子具道吳元濟以區區環蔡之地抗唐室與金人强弱固不相侔而臣曽不足以望裴度萬分之一以度况臣實為非倫且言諸葛亮出師表謂親賢臣逺小人此先漢之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逺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頽也夫君子小人於用兵之間若不相及而亮深以為言者誠以寇攘外患有可掃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蠧害本根寖長難去其患有不可勝言者是以吉甫賛周王以北伐必有孝友之張仲裴度相唐宗以東討必去姦邪之元稹用能成功焜燿圖史君子小人之不兩立從古以然臣竊觀陛下嗣位之初適遭金人入寇宵旰憂勤厲精圖治思刷前恥雖古帝王勤儉之徳無以逺過然君子小人尚猶混淆於朝翕訿成風殊未退聽謂冝留神照察在於攘逐戎狄之先朝廷旣正君子道長則所以扞禦外患者有不難也今取裴度論元稹魏洪簡章疏節其要語輙塵天聽上優詔寵答宣撫司得兵二萬人而闕馬余白上曰戎事以馬為先今乏馬如此無以奮張軍容昔天寶末封常清出師幽薊人觀之見其軍容不整皆叛去今臣出師安知無窺覘者所係國體非細故也事迫矣請括都城馬給價償之可得數千匹上以為然令條具以聞旣而牓於開封府曰宣撫司括馬事屬騷擾可更不施行其意與前所牓同余竊歎息而已以二萬人分為五軍時捷勝兵叛於河北遣左軍徃招撫之又遣右軍屬劉韐時劉韐除宣撫副使乃唐恪所薦余初不知也又以解潛為制置副使代姚古以折彦質為河東勾當公事與潛治兵於隆徳府宣撫司兵凡萬二千人余請銀絹錢於朝廷各百萬纔得二十萬期以六月二十二日啟行而庶事皆未辦集乞量展行期上批曰遷延不行豈非拒命余惶懼入劄子辯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為專權今以臣為拒命方遣大帥解重圍而以專權拒命之人為之無乃不可乎願併罷樞筦之任擇信臣委之得乞骸骨因以尚書右丞知樞密院事宣撫使告敇繳納上封還遣使趣召數四余入見上具道所以為人中傷致上聽不能無惑者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闕事今奉命出使無縁復望清光上驚曰卿只為朕巡邊便可還闕余奏曰臣之行無有復還之理昔范仲淹自參知政事出安撫西邊過鄭州見吕夷簡語蹔出之意夷簡曰參政豈復可還其後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於朝使臣旣行之後無沮難無謗䜛無錢糧不足之患則進而死敵臣之願也萬一朝廷執議不堅臣自度不能有所為即須告陛下求代罷去陛下亦冝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義上頗感動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錫燕於紫宸殿又賜御筵於瓊林苑所以賜勞甚渥余犒軍訖號令將士斬禆將焦安節以徇初安節𨽻姚古帳下在威勝軍虛傳敵馬且至安節皷扇衆情勸姚古退師至隆徳又勸遁去於是兩郡之人皆驚擾走散而初無敵馬至是從姚古還闕余召斬之人皆以為當翌日進師以七月初抵河陽入劄子以畿邑汜水關西都河陽皆形勝之地城壁頽圯當極修治今雖晚然併力為之尚可及也又因望拜諸陵具奏曰臣總師道出鞏洛望拜陵寢澘然流涕恭惟祖宗創業守成垂二百年聖聖傳授以至陛下適丁艱難之秋戎狄内侵中國勢弱此誠陛下嘗膽思報勵精求治之日願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進君子退小人無以利口善諞言為足信無以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為足使益固邦本以圖中興上以慰安九廟之靈下為億兆蒼生之所依賴天下幸甚初余陛辭日為上道唐恪聶山之為人陛下信任之篤且誤國故於此申言之上批答有銘記于懷之語留河陽十餘日訓練士卒修整器甲之屬進次懷州自出師後禁士卒不得擾民有趕奪婦人釵子者立斬以徇拾遺棄物決脊黥配逃亡捕獲者皆斬以故軍律頗肅無敢犯者嘗以謂步不勝騎騎不勝車金人以鐵騎奔衝非車不能制之有張行中者獻戰車制度兩竿雙輪前施皮籬槍刃運轉輕捷每車用甲士二十五人執弓弩槍牌之屬以輔翼之結陣以行鐵騎遇之皆退遁造千餘兩日肄習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謀大舉而朝廷降㫖凡詔書所起之兵悉罷減之余上疏力爭其大畧曰臣昨待罪樞府伏䝉陛下委令措置防秋人兵臣意以謂中國軍政不修幾三十年矣闕額不補者過半其見存者皆潰散之餘不習戰陣故令金人得以窺伺旣陷燕山長驅中原遂犯畿甸來無藩籬之固去無邀擊之威廟堂失策使之割三鎭質親王刼取金帛以億萬計驅擄士女屠戮良民不可勝數誓書之言所不忍聞此誠宗社之羞而陛下嘗膽而思報者也今河北之寇雖退而中山河間之地不割敵馬出没並邊諸郡寨柵相連兵不少休太原之圍未解而河東之勢危甚旁近縣鎭皆為敵兵之所占據秋髙馬肥敵騎憑陵決須深入以責三鎭之約及金帛之餘數儻非起天下之兵聚天下之力解圍太原防禦河北則必復有今春之警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輙不自揆為陛下措畫降詔書以團結諸路防秋之兵大約不過十餘萬人而欲分布河北沿邊雄霸等二十餘郡中山河間眞定大名横海五帥府腹裏十餘州軍沿河一帶控扼地分翊衛王室隄防海道其甚急者解圍太原收復忻代以捍金人夏人連兵入寇不知此十數萬人之衆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無敵馬渡河之驚乎今臣被命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幾朝廷已盡改前日詔書調兵防秋之計旣罷峒丁又罷刀弩手又罷土兵又罷四川福建廣南東路將兵又罷荆湖南北路係將不係將兵而京西州郡又皆特免起發是前日詔書所團結之兵罷去大半不知金人聚兵兩路入寇將何以枝梧而朝廷何恃不留意於此也臣竊思之以兵為不須起者大槩有五川廣福建荆湖之地逺一也錢糧犒賞之費多二也河北寇退天下已無事三也太原之圍敵馬不多不攻自解四也探報有林牙髙麗之師金人牽制未必深入五也若以川廣福建荆湖之地逺則詔書之下以四月期天下兵以七月當時關報三省何不即止今已七月逺方之兵皆已在道始復約囘是復蹈今春勤王之師約囘之弊也一歲兩起天下之兵中道而兩止之天下謂何臣恐朝廷自此不復能取信四方而將士解體矣國之大事在戎宗社安危所係而且行且止有同兒戲臣竊痛之若以謂錢糧犒賞多則今春無兵捍寇致令誤國土地寶貨人民皆為所取今惜小費而不為之備臣恐後來所取又不止於前日也况元降指揮防秋人兵各令齎糧以行則錢糧犒賞之乏自非所患廟堂不深思宗社大計而惜小費臣竊所不取也若以河北寇退天下無事則邊郡日報金人聚兵聲言某月入寇當取某地强敵臨境非和非戰朝夕恐慄懼其復來天下果無事乎賈誼謂厝火積薪之下而坐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以今日觀之何止於火未及然殆處於烈焰之旁而言笑自若也若以謂太原之圍敵馬不多不攻自解則自春徂秋攻守半年曽不能得其實數姚种二帥以十萬之師一日皆潰彼未嘗有所傷衂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以為可以不攻而自解者臣以謂非愚則誣至林牙髙麗牽制之報理或有之然不可恃彼之不來當恃我之有備則屯兵聚糧正今日之先務不可忽也今河北河東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萬為言而半年以來未有一人一騎可以副其求者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罷不知此何理也若謂不須動天下之兵而自可無事則臣誠不足以任此責陛下胡不遣建議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重為此擾擾也除范世雄所統湖北兵聞已至襄唐間臣已作奉聖旨令疾速發赴宣撫司外所有餘路乞依元降詔書起發庶幾不誤國事未報間再具奏曰近降指揮減罷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則河北防秋闕人恐有疎虞二則一歲之間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無以示四方大信防秋之計臣前奏論之已詳請為陛下更論不可失信之意昔周為犬戎所侵嘗以烽火召諸侯兵恐諸侯之未必至也舉烽以試之諸侯之兵大集知其試已皆怒而歸其後真舉烽無復至者去冬金人將犯闕詔起勤王之師逺方之兵踴躍赴難至中途而寇已和有詔止之皆憤惋而反今以防秋之故又起天下之兵良非獲已逺方之兵率皆就道又復約囘將士卒伍寧不解體夫以軍法勒諸路起兵而以寸紙罷之臣恐後時有所號召無復應者矣竟不報上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圍於是宣撫副使劉韐制置副使解潛察訪使張灝勾當公事折彦質都統制王淵折可求等㑹議於隆徳府期以七月二十七日諸路進兵平定軍遼州兩路劉韐王淵主之威勝軍路解潛折彦質主之汾州路張灝折可求主之而宣撫副使制置副使察訪使勾當公事皆承受御前處分事得專達進退自如宣撫司雖有節制之名特文具爾余奏上以節制不專恐誤國事雖降指揮約束而承受專達自若也至期出師解潛與敵相遇於南北關轉戰四日殺傷相當金人増兵潛軍力不能勝而潰平定汾遼之師皆逗遛不進其後張灝又違節制用統制官張思正復文水縣已而復為敵所奪余極為上論節制不專之弊又分路進兵敵以全力制吾孤軍不若合大兵由一路進㑹范世雄以湖南兵至即薦為宣撫判官方欲㑹合親率師以討賊而朝廷之議變矣初敵騎旣出境即遣王雲曹曚使金人軍中議以三鎭兵民不肯割願以租賦代割地之約至是遣囘有許意其實以欵我師非誠言也朝廷信之耿南仲唐恪尤主其議意謂非歸租賦則割地以賂之和議可以決成乃詔宣撫司不得輕易進兵而議和之使紛然於道路矣旣而徐處仁吳敏罷相而相唐恪許翰罷同知樞密院事而進用聶山陳過庭李囘等吳敏復以内禪事言者謂承蔡攸密旨及初除門下侍郎亦蔡攸矯制為之責授散官安置涪州余竊歎曰事無可為者矣因入表劄奏狀丐罷初唐恪謀出余於外則處仁敏翰可以計去之數人者去則余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章數上猶降詔批答不允余具奏力道所以材能不勝任者且得昏憒之疾不罷決誤國事并叙曩日榻前之語於是上命种師道以同知樞密院事巡邊交割宣撫司職事召余赴闕且俾沿河巡視防守之具余連上章乞罷知樞密院事守本官致仕行至封丘縣得尚書省劄子有㫖除觀文殿學士知揚州時九月初也余具奏辭免不敢當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罷者非愛身怯敵之故特事有不可為者難以虛受其責始宣撫司得兵若干并防秋兵若干今屯駐某處皆不曽用始朝廷應副銀絹錢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錢并犒賞外今皆樁留懐州及在京降賜庫具有籍可考按也臣旣罷去恐不知者謂臣喪師費財惟陛下遣使覈實雖臣自以不才丐罷願益擇將帥撫馭士卒與之捍敵金人狡獪謨慮不淺和議未可專恃一失士卒心無與禦侮則天下之勢去矣臣自此不復與國論敢冒死以聞旣而果有言余專主戰議喪師費財者又指言十罪於是着落職宫觀責授保靜軍節度副使建昌軍安置又以余上疏辯論謂退有後言以惑衆聽再謫寧江用舍進退者士之常此不足道但國家艱難宗社危急扶持天下之勢轉危為安幾成而為庸懦䜛慝者壞之為可惜也殆天未悔禍生靈未有休息之期命運之行自有數耶不然何以若此余自建昌假道長沙以趨川峽適荆南為寇賊所據道梗少留時都城復為敵騎攻圍朝廷不通耗者累月端憂多暇探篋中取自上龍飛余遭遇以來被受御筆内批及表劄章奏等命筆吏編次之因叙其設施去就本末大槩若此庶幾傳信于後世時靖康二年歲次丁未二月二十五日長沙漕㕔翠藹堂録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三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梁谿集>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四   宋 李綱 撰建炎進退志總叙上
  靖康元年秋余罷知樞密院事河北河東路宣撫使除觀文殿學士知揚州以言者落職提舉杭州洞霄宫責授保靜軍節度副使建昌軍安置尋移雲安二年春行次長沙䝉恩復舊官除資政殿大學士領開封府事時金人再犯闕都城圍閉道路阻絶久之聞命即率湖南勤王之師入援王室以四月初啓行自巴陵乗舟泛江五月初次繁昌傳元帥府檄方審都城破二聖播遷號慟幾絶次太平州覩今上登寶位赦書改元建炎悲喜交集是時金陵為叛卒周徳等所據囚帥臣宇文粹中殺官吏居民焚舟船不可勝數刼掠官府士民財物為之一空雖受發運判官方孟卿招安而擐甲乗城殺戮恣横如故余遣使臣齎文檄諭之令聽稟節制勤王乃肯釋甲然猶桀驁不以時登舟擅驅不當行士卒欲乗間遯去次金陵因與轉運判官權安撫使李彌遜謀盡誅其首惡四十六人而以其徒千餘人令提舉常平官王枋統之以行因奉表詣行在賀登極且辭領開封府事之命上書論時事并具奏金陵東南形勝之地新罹兵火冝早擇帥以鎭撫之次寶應聞已降麻告廷除正議大夫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隴西郡開國侯加食邑實封荷上特達之知感極而繼之以泣次泗上以汴流淺涸捨舟陸行是時四方勤王之師皆已放散因留湖南金陵兵卒於泗奏取指揮獨取數百人防䕶以徃次虹縣始被受尚書省劄子有㫖趣召蓋行在前此不知余由江淮以來遣使齎賜御書并降詔皆自湖北徃至是得金陵奏乃劄報新除有召㫖也因奉表劄以辭恩命次㑹亭上遣中使王嗣昌傳宣撫問賜茶藥各一銀合奉表以謝次糓熟御史中丞顔岐遣人投文字封以御史臺印開視之乃論余不當為相章疏其大意謂張邦昌為金人所喜雖以為三公真王冝更加同平章事増重其禮余為金人所惡雖已命相冝及其未到罷之以為中太一官使兼講筵官置之閒地前後凡五章皆不降出故岐封以示余欲余之留外而不進也乃知命相蓋出於淵衷獨斷而外廷所以沮之者無所不至益以感懼或勸余不若遂留余曰國家艱危至此極矣豈臣子事形跡避嫌疑自愛惜之時哉上知遇如此得一望清光敷陳腹心退就田里死且不朽如岐言何足恤㑹復遣使趣召遂行有㫖賜御筵於金果園命中書侍郎黄潛善押燕尚書右丞吕好問同知樞密院事汪伯彦同與即具奏辭免次金果園龍圖閣學士兼侍讀董耘來見傳上㫖嘗遣從事郎劉黙齎御書由湖北徃迓卿書中有學窮天人忠貫金石方今生民之命急於倒掛諒非不世之才何以協濟事功之語感激流涕遂如行在遇三執政南都門外告以已具辭免御筵乃歸館所時以城北鈐轄司為府第少頃上遣使趣見進對于内殿見上叙致不覺涕泗之横流上亦感動因奏曰金人不道專以詐謀取勝中國而朝廷不悟一切墮其計中旣登城矣猶假和議已定之說以欵四方勤王之師凡都城子女玉帛乗輿服御歴代所傳寶器下至百工技藝無不畢取然後刼遷二聖東宫后妃嬪御親王宗室凡係於屬籍者悉驅以行遣姦臣傳命廢滅趙氏而立張邦昌僞號大楚在京侍從百官北面屈膝奉賊稱臣莫有死節者自古夷狄之禍中國未有若此之甚賴天祐我宋大命未改故使陛下總師于外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系墜緒繼絶統此非人力乃天授也興衰撥亂持危扶顚内修政事外攘夷狄以撫萬邦以還二聖皆責在陛下與宰相冝得有大過人之才智者相與圖治以成中興而考論之際首及微臣自視缺然力小任重恐不足以仰副陛下特達知遇之意伏望聖慈追寢成命改授其人實天下幸甚上曰朕知卿忠義智畧甚久在靖康時宣力為多特為同列所不容故使卿以非罪去國而國家有禍故如此朕嘗進言於淵聖欲使夷狄畏服四方安寧非相卿不可今朕眇然以一身託於士民之上賴卿左右扶持以濟艱難此志已定卿其勿辭余頓首泣謝且道董耘所傳聖語荷知如此雖糜捐不足以報徳然臣未到行在數十里間御史中丞顔岐封示論臣章疏謂臣為金人所惡不當為相如臣愚惷但知有趙氏不知有金人固冝為其所惡然岐之論臣謂材不足以任宰相則可謂為金人所惡不當為相則不可臣愚不知金人與趙氏為仇敵其所喜者為趙氏耶其所惡者為趙氏耶且為趙氏之臣而金人喜之此必有以得其心者而反用以為相則自古賣國以與人者皆為忠臣矣今陛下用臣斷自淵衷而岐之論如此如臣迂疎自知不足以當重任但願一望清光乞身以歸田里至於陛下命相於金人所喜所惡之間更望聖慮有以審處於此上笑曰岐嘗有此言朕告之以如朕之立恐亦非金人之所喜者岐無辭而退此不足恤余奏曰陛下天縱睿聖固不難察此然臣材力綿薄實不足以勝任因出劄子再拜力辭上慰諭久之遣御藥邵成章宣押赴都堂治事又命執政聚於都堂即上馬歸日已暮矣時六月朔日也翌日有㫖立新班奏事對于内殿同執政奏事訖留身奏上曰自古人主惟論一相相得其人則朝廷正而天下之事舉相非其人則朝廷亂而天下之事廢方承平無事之時猶當考論其相而况艱難多事之際乎譬如負重致逺力祇足以勝百斤而使之荷千鈞之重則必顚踣於道路矣以今日國勢觀之外則强敵陵侮二聖在其掌握中内則兵力單弱四方盜賊竊發殘破州縣者不可勝數朝廷之上僣僞之臣方且襃崇信任與聞國政州縣之間官吏廢弛顧望進退視朝廷號令如罔聞知當此之時雖聖賢馳騖有所不足而欲以臣之迂疎獨任其責雖三尺之童有以知其難也易稱鼎折足覆公餗而孔子以謂知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言不勝其任也伏望聖慈博選天下之有材智者為相仰佐陛下共濟艱難而臣憂患餘生得以退藏於深渺不勝幸甚上曰卿素以忠義自許豈可於國家艱危之時而自圖安閒朕決意用卿非在今日社稷生靈賴卿以安卿其無辭余感泣再拜曰臣愚陋無取不意陛下知臣之深也然今日之事持危扶顚以創業為法而圖中興之功在陛下而不在臣昔管仲語齊桓公曰不能知人害霸也知而不能用害霸也用而不能任害霸也任而不能信害霸也能信而又使小人參之害霸也夫知人能信任之而參以小人猶足以害霸况於為天下而欲建中興之業乎方靖康之初淵聖皇帝慨然有圖治之意而金人退師之後漸謂無事不能分别邪正進君子退小人而賢否混淆是非雜揉且和且戰初無定議至其晚節專用姦佞而黜忠良敵騎再來遂有宗社不守之禍如臣者徒以愚直好論事為衆人不容於朝使總兵于外而又不使之得節制諸將自度不足以任責乞身以退而又百端䜛譛竄逐逺方必欲殺之而後巳賴淵聖察臣孤忠特保全之卒復召用然已無及矣不謂今日遭遇陛下龍飛初無左右先容之助徒採虚聲首加識擢付以宰柄顧臣區區何足以仰副圖任責成之意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如臣孤立寡與更望聖慈察管仲害霸之言留神於君子小人之間使臣得以盡志畢慮圖報涓埃雖死無憾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邀說皆中一時之病類多施行後世美之臣常慕其為人今臣亦敢以十事仰干天聽陛下度其可行者願賜施行臣乃敢受命其未合聖意者願賜折難臣得以盡其說上可之余因出劄子奏陳其一曰議國是大略謂中國之御夷狄能守而後可戰能戰而後可和而靖康之末皆失之今欲戰則不足欲和則不可莫若自治專以守為策俟吾政事修士氣振然後可議大舉其二曰議巡幸大略謂車駕不可不一到京師見宗廟以慰都人之心度未可居則為巡幸之計以天下形勢觀之長安為上襄陽次之建康又次之皆當詔有司預為之備其三曰議赦令大略謂祖宗登極赦令皆有常式前日赦書一切以張邦昌僞赦為法如赦惡逆選人循資責降罪廢官盡復官職皆汎濫不可行謂當改正以法祖宗其四曰議僣逆大略謂張邦昌為國大臣不能臨難死節而挾金人之勢易姓建號身處宫禁南面以朝其後不得已乃始奉迎朝廷尊崇之為三公眞王參與大政非是冝正典刑垂戒萬世其五曰議僞命大畧謂國家更大變故鮮伏節死義之士而奉賊㫖受僞官屈膝於其廷者不可勝數昔肅宗平賊而汙僞命者以六等定罪今冝倣之以勵士風其六曰議戰大略謂軍政久廢士氣怯惰冝一新紀律信賞必罰以作其氣其七曰議守大略謂賊情狡猾勢須復來冝於沿河江淮措置控禦以扼其衝其八曰議本政大略謂崇觀以來政出多門綱紀紊亂冝一歸之於中書則朝廷尊其九曰議久任大略謂靖康間進退大臣太速功效蔑著冝審擇而久任之以責成功其十曰議修徳大略謂上初膺天命冝益修孝悌恭儉之徳以副四海之望而致中興每劄讀訖又敷陳其所以然上皆令留榻上俟詳觀有當施行者降出翌日降出議國是巡幸赦令戰守五劄餘皆留中次日與執政同奏事于内殿進呈議國是劄子上曰今日之策正當如此可付中書省遵守次進呈議巡幸劄子有㫖令促留守司修治京城祗備車駕還闕欵謁宗廟詔永興軍襄陽府江寧府増葺城池量修宫室官府以備巡幸次進呈議赦令劄子僉謂藝祖登進曽赦惡逆今已行難追有㫖選人惟有職者循資謫降罪廢官令刑部具元犯申朝廷等第叙復次進呈議戰議守劄子有㫖令討論修舉軍政措置控禦條件以聞奏事訖執政退余留身奏上曰臣愚瞽輙以管見十事冒瀆天聰已䝉施行五事如議本政久任修徳三事無可施行自應留中所有議張邦昌僣逆及受偽命臣僚二事皆今日政刑之大者乞早降處分上曰執政中有與卿議論不同者更俟欵曲商量余奏曰邦昌僣逆之罪顯然明白無可疑者天下皆謂邦昌處敵中歲餘厚結敵酋得其驩心故破都城遷二聖東宫盡取親王宗室以行邦昌蓋與其謀此固不可知然邦昌當道君朝在政府者幾十年淵聖即位首擢為相奉使敵中方國家禍難之時如能以守節推明天下所以戴宋之義以感動其心敵人未必不悔禍而存趙氏邦昌方自以為得計偃然當之正位號處宫禁者月有餘日敵騎旣退四方勤王之師集邦昌擅降偽詔以止之又遣郎官分使趙野翁彦國等皆齎空名告身數百道以行迨彦國等囚其使而勤王之師日進邦昌知天下之不與也不得已乃請元祐太后垂簾聽政而議奉迎邦昌僣逆始末如此而議者不同臣請備論而以春秋之法斷之若都城之人則謂因邦昌立而得生且免再取科金銀而徳之若元帥府則謂邦昌不待征討遣使奉迎而恕之若天下則謂邦昌建號易姓其奉迎特出於不得已而憤嫉之都城徳之元帥府恕之者私也天下憤嫉之者公也春秋之法人臣無將將而必誅趙盾不討賊則書以弑君今邦昌已僣位號賊退而止勤王之師非特將與不討賊而已其罪為如何昔劉盆子以宗室當漢室中衰為赤眉所立其後以十萬衆降光武祇待以不死今邦昌以臣易君其罪大於盆子不得已以身自歸朝廷旣不正其罪而又尊崇之以為三公真王參與國政此何理也議者又謂邦昌能全都城之人與宗廟宫室不為無功而陛下登極縁邦昌之奉迎無邦昌則陛下何以自明臣皆以為不然譬之巨室之家偶遭寇盜主人之戚屬悉為驅擄而其僕欲奄家室奴婢而有之幸主人者有子自外歸迫於衆議不得已而歸所有乃欲遂以為功其可乎陛下之立乃天下臣民之所推戴邦昌何力之有臣於劄子中論之詳矣方國家艱危陛下欲建中興之業當先正朝廷而尊崇僣逆之臣以示四方其誰不解體又僞命臣僚一切置而不問何以勵天下士大夫之節執政中有議論不同者乞降㫖宣召臣得與之廷辯如臣理屈豈復敢言上許之乃令小黄門宣召黄潛善吕好問汪伯彦再對上語之故而潛善主之甚力大槩不出前所陳詰難數四乃屈服然猶持在逺不若在近之說余曰邦昌當正典刑何逺近之有借使在近當幽縶而反尊崇之如此何也潛善不能對上顧吕好問曰卿在城中知其詳謂當如何好問曰邦昌僣竊位號人所共知旣已自歸惟陛下裁處又引徳宗幸奉天不挾朱泚行後以為悔以附㑹潛善不若在近之說余曰吕好問之言首鼠兩端且援朱泚以為例非是方徳宗之狩奉天朱泚蓋未反也姜公輔以其得涇軍心恐資以為變請挾以行徳宗不聽而其後果然今邦昌已僣逆豈可使之在朝廷使道路指目曰此亦一天子哉因泣拜曰臣不可與邦昌同列正當以笏擊之陛下必欲用邦昌第罷臣勿以為相無不可者上頗感動而汪伯彦亦曰李某氣直臣等不及上曰卿欲如何處置余曰邦昌之罪理當誅夷陛下以其嘗自歸貸其死而逺竄之受僞命者等第謫降可也上曰俟降出卿劄子來日將上取㫖余拜謝旣退竊思若邦昌之事順逆曉然而猶費力如此其他豈可不憂是夕劄子果降出翌日同執政進呈潛善猶左右之乃以散官安置潭州次進呈議僞命劄子上曰國家顚覆士大夫不聞死節徃徃因以為利如王及之坐蕃衍宅門詬詈諸王余大均誘取宫嬪以為妾卿知之否余奏曰自崇觀以來朝廷不復敦尚名節故士大夫鮮亷寡恥不知君臣之義靖康之禍視兩宫播遷如路人然罕有能伏節死義者在内惟李若水在外惟霍安國死節顯著餘未有聞願詔京畿諸路詢訪優加贈恤如王及之余大均朝廷見付御史臺推鞫必得其實臣聞方金人欲廢趙氏立張邦昌令吳幵莫儔傳道意㫖徃返數四京師人謂之捷疾鬼王時雍徐秉哲奉金人㫖追捕宗室戚里令居民結保不得容隱以衣袂聯屬以徃若囚繫然其後迫道君東宫后妃親王出郊皆臣子之所不忍言又受僞命皆為執政此四人者當為罪首上以詢吕好問而好問以為有之得㫖皆散官廣南逺惡州軍安置餘以次謫降内王及之余大均胡思陳冲等以贓濫繫御史臺候結案日取㫖李若水贈官外霍安國贈延康殿學士有死節者令諸路詢訪以聞又進呈顔岐待罪章疏執政賛上欲令依舊供職有㫖令除待制與宫觀執政退余留身上曰卿昨日内殿諍張邦昌事内侍輩皆泣涕卿今可以受命矣余拜謝曰自非陛下英睿天縱豈能決斷如此天下不勝幸甚臣雖愚陋敢不黽勉自力以圖報稱因為上言今日國勢比之創業為尤難蓋創業之主乗興起之運積小成大猶或易為今日當國勢委靡不振之時夷狄盜賊憑陵擾攘之後士風偷惰人情畏怯府庫空虚郡縣殘破百度廢弛而欲奮厲整頓以成中興之功正猶大厦之傾持顚扶危須一一修葺而材料鮮少此所以為尤難也正賴陛下剛健不息以至誠惻怛之意加之不為羣議之所動揺先其大者急者而小者緩者徐圖之信任而責成功臣乃得以竭盡愚慮以裨補萬一臣竊觀自古創業中興之主莫如漢之髙祖光武唐之太宗皆有英明之姿寛誠之徳仁厚而有容果斷而不惑故能決大事成大功戡定禍亂身致太平臣嘗取其行事大節編為一書便於觀覽欲繕寫進呈以備乙夜之觀應今日之變誠以數君為法中興之功亦不難致上可之因論髙祖光武太宗數事合於今日者上皆以為然復奏上曰人主莫大於兼聽廣視使下情得以上通故舜明四目達四聰而天下治今艱難之際四方休戚利害日欲上聞而士民之願效其智慮尤多陛下即大位已踰月而諫皷院猶未置恐非所以通下情而急先務者上曰屢語執政猶未措置卿可便與施行余退因批㫖置登聞皷院於行在便門之外差官吏權攝又請置看詳官兩員於侍從職事官中選應士民上封事陳獻利害候降出並付看詳官簽擬可施行者將上取㫖又於省門置司以受詞訴公狀至是已三具表劄辭免恩命皆降批答不允仍斷來章乃詣閤門受告有㫖兼充御營使以覃恩告廷轉正奉大夫加食邑實封時六月六日也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五   宋 李綱 撰建炎進退志總叙下
  是日同執政對于内殿余奏上曰以今日國勢而視靖康間其不逮逺矣然而有可為者陛下英斷於上而羣臣輯睦於下庶幾革靖康之風而中興可圖然而今日之事須有規模而知先後緩急之序所謂規模者外禦强寇内銷盜賊修軍政變士風裕邦財寛民力改弊法省冗官誠號令以感人心信賞罰以作士氣擇帥臣以任方面選監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修然後可以議興舉而問罪金人迎還二聖此規模之大略也至於所當急而先者莫先於料理河北河東兩路夫河北河東者國之屏蔽也料理稍全然後中原可保而東南可安今棄置兩路不復料理而欲自安於東南譬猶外有寇盜不為之藩籬而欲安於堂奥其可得乎今河北河東雖為金人蹂踐而殘破河東所失者忻代太原澤潞汾晉其餘猶存也河北所失者不過眞定懷衛濬四州而已皆靖康之末所為失之眞定以新易李邈為帥懷以折彦質遯去衛以朝廷遣使交割濬以無城郭之故其餘中山河間慶源保塞雄霸深祁恩冀邢洺磁相信安廣信二十餘郡皆為朝廷守兩路士民兵將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堅在州郡者依城郭無城郭者依大河西山結山寨以為固皆推豪傑以為頭領多者數萬少者亦不下萬人如此知名字者已十數處朝廷不因此時置司遣使有以大慰撫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為金人所迫糧盡力困坐受其敝强壯而狡獪者從賊其次者為盜老弱稚孺渡河而朝廷何以待之且金人善因兵於敵兩路軍民雖懷忠義之心使救援之兵久而不至危急無告必且憤怨朝廷使金人因得撫而用之皆精兵也彼復何待借兵於他國哉驅之以擾中原而將之以酋首中國之兵亦將望風奔潰未易禦也臣愚以謂莫若於河北置招撫司河東置經制司擇有材畧者為之使宣諭陛下徳意所以不忍棄兩河於夷狄者措置經營結連其豪傑而用之救援危急收復州縣朝廷應副錢糧告敕有功者即命以官其能保全一州收復一郡隨其髙下以為節度防禦團練使如唐方鎭之制使自為守非特絶其從賊之心又可資其力以禦敵朝廷久逺無北顧之憂此最今日之先務也僉議亦頗以為然上曰誰可任此者余奏曰陛下儻採用臣策臣當詢訪其人續且聞奏旣退詢於士大夫間多謂張所可以招撫河北傅亮可以經制河東而余亦頗聞其為人張所者山東人以進士擢第有材氣謀畧當靖康間為監察御史朝廷以金人再犯闕欲割棄河北旣遣使矣敵騎薄城京師圍閉所在圍城中獨上言乞以蠟書募河北兵淵聖許之蠟書至河北士民皆喜曰朝廷欲棄我於夷狄猶有一張察院欲救我而用之乎應募者凡十七萬人故所之聲滿河北部勒旣定㑹都城破謀弗果用上即位於南都所首至行在見上論列且條具應募首領姓名人數合措置事件以聞朝廷欲以為郎官奉使河北以董其事㑹所以察官上章論黄潛善及兄潛厚姦邪不可用恐害新政潛善引去上留之乃謫所鳳州團練副使江州安置是時余尚未至行在也故衆謂招撫河北司非所不可然余以所嘗論潛善之故頗難之時旣迫他無可使者不得已一日過潛善閤子中相與欵語曰吾輩䝉上委任於艱難之秋實負天下之重責而四方士大夫號召未有來者前日議置河北招撫司搜訪殊無人可以承當獨一張所可用又以狂妄有言得罪如所之罪孰不以為冝第今日事迫矣一失機㑹悔不可追不得已勢須抆拭用之如用以為臺諫處要地則不可使之借官為招撫冒死立功以贖過似無嫌第未知於公意如何儻能先國事後私怨為古人之所難不亦美乎潛善欣然許諾乃薦之於上且道潛善意上說有㫖借所通直郎直龍圖閣充河北招撫使是時所已赴謫所遣使臣齎劄子召之二十餘日而後至上召對摹畫稱㫖錫五品服内府賜緡錢百萬以備募兵半年錢糧給空名告千餘道以京畿兵千人為衛將佐官屬聽自辟置一切許以便冝從事有朝請郎王圭者眞定府人眞定旣破率衆數萬保西山屢勝金人聞上登極自山寨間道來其所謀正與朝廷同能道河北事尤詳有㫖除直祕閣招撫司參謀官使佐所凡留行在者又二十餘日而後行傅亮者陜西人以邊功得官諳練兵事靖康初至京師上封事請以親王為元帥治兵於河朔淵聖不喜令押出門其冬復有薦者再召之亮至而都城已破率陜右京西勤王兵三萬人首至城下屢立功統御將佐士卒如古人整齊畫一無敢犯令者上即位亮詣行在召對除通直郎直祕閣而亮之為人氣勁直議論不能屈折執政不喜之除知滑州滑兩經殘破無城壁亮上疏自陳曰陛下復歸東都則臣能守滑陛下未歸則臣亦不能守也執政摘其語以為悖傲不遜降通判河陽府亮憤懣而去余至行在亮已行使人召之乃來與語連日觀其智畧氣節眞可以為大將者欲且試之乃薦於上以為河東經制副使而以觀察使王𤫉為使𤫉亦陜西人累立邊功僉謂在武臣中可用者上宣諭亮前疏中語余廣上意而奏曰人臣論事言不激切不足以感動人主激切則近謗訕故昔之聽言者必察其所以如果出於謗訕何所逃罪至於有所激而云則必恕之以來讜言如周昌之對髙祖劉毅之答武帝皆人之所難堪者而二主恕之以其有所激故也亮之言如此但欲激陛下以歸京師耳非有他故願聖度有以含容之且人材難得而將帥之材為尤難如亮者今未見其比異日必能為朝廷立大功氣勁言直乃關陜氣俗之常不足深責上乃許如所請並召對賜𤫉袍帶賜亮五品服與兵萬人告敕銀絹與川綱之在陜西者詔京西陜西漕臣應副糧草餘如張所已得㫖而遣之初余旣建議以料理河北河東為所當先者適後宫降誕皇子率執政入賀余奏上曰皇子降誕考祖宗故事當肆赦陛下登寶位赦已曠蕩獨遺河北河東而不及勤王之師天下尚觖望夫兩路為朝廷堅守而赦令不及人皆謂已棄之何以慰忠臣義士之心而勤王之師雖不曽用在道路半年擐甲荷戈冒犯霜雪亦已勞矣疾病死亡者不可勝數恩卹不及後日復有急難何以使人願因今赦該載徳意上嘉納故皇子赦於二者尤詳又請降詔褒慰兩路守臣將佐軍民論以朝廷措置救援不棄之意守臣各轉兩官進職餘具職位姓名以聞又詔自今有能收復兩路已陷州郡及救解危急保全一方功效顯著者並除本處節度觀察圑練防禦使依方鎭法又詔兩路軍民自今不得撰造事端以疑慮擅殺官吏又命使臣齎夏藥徧賜兩河守臣將佐又命㩁貨務印造見錢鈔遣使齎送兩路州郡又命降見錢鈔三百萬貫付河北東路陜西路漕司廣糴應副兩路又命起京東路夏税絹於大名府樁管川綱河東衣絹於永興軍樁管以待兩路支俵於是兩路知天子徳意人情翕然蠟書日至間有破賊捷報敵人圍守諸郡者徃徃抽退而山寨應招撫經制司募者甚衆又擇武臣可用者置沿河巡察使自河陽抵濱滄凡六處各有地分以為斥堠而潛善建議令馬忠將所部兵㑹雄州弓箭手李成所募兵凡五萬人擣虚入界敵必釋諸郡之圍以自救余曰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捲救鬭者不搏撠批亢擣虚形格勢禁則自為解此固古法但今日士怯兵弱恐未可以深入而馬忠者在靖康初雖嘗宣力其後官崇志滿自愛惜不肯決戰屢敗衂恐不足以任此莫若使之與張所協力先復濬衛懷三州士氣旣振乗勢皷行而北則諸郡之圍必解而眞定可復河北可以得無亊矣事固有因時而制冝者此也是時金人留兵三州祇數千人餘皆驅擄吾民剃剪用之張所遣間與之結連多願為内應者以官軍民兵相表裏而圖之功可指日而成故余之策出此而潛善堅執其議上可之余不欲力爭乃以忠為河北經制使而以張換副之換者陜西人質樸有謀而善戰其材逺勝於忠旣使副忠又令與張所相應援而換亦以余之策為然進呈諫官鄧肅論僞命臣寮劄子多已行遣而肅曽在圍城中知之尤為詳有未及者數人皆等第行遣如十友之類令留守詢訪姓名以聞其言頗及吕好問好問者申公夷簡曽孫以元祐黨籍久困州縣士大夫頗推其恬於仕進靖康初余薦於淵聖以為諫官其後為侍從邦昌僣逆以為執政而好問嘗以蠟書至元帥府故上即位首擢為右丞肅論之頗恕而侍御史王賔亦上疏極言好問在圍城中方淵聖拘於敵營冝以蠟書至元帥府督進師而反勸進為懷二而挾姦無大臣節况嘗汚僞命不可以立新朝好問慙求去甚力乃除資政殿學士知宣州又進呈肅論耿南仲父子章疏上曰南仲誤淵聖罪天下共知朕嘗欲手劒擊之夫復何道乃以散官安置嶺南而其子延禧落龍圖閣學士令隨侍又進呈王賓論范訥趙野王襄總師逗遛不進而縱其下暴掠甚於盜寇章疏有㫖降官分司而賓論之不已乃皆以散官安置又論京西湖北為金人盜賊侵犯有能以死固守而保全一方者有賊未至而先遁遂失守者謂冝襃黜以明功罪如趙子崧之守陳趙子櫟之守汝閻孝忠之守蔡黄叔敖之守襄陽李彦卿之守漢陽鄂倅趙令裨之援黄州縣令陳規之守徳安程千秋之守公安皆冝襃賞有㫖轉兩官或與職名而以令裨知黄州規知徳安千秋通判荆南如陸徳先之棄隨州鄧雍之棄荆南舒舜舉之棄郢州趙縱之之棄復州皆冝黜罰有㫖降兩官落職有類此者言事官條具以聞又論折彦質為宣撫副使而逃亡入川峽錢蓋為陜西制置使而逃至湖北許髙許亢防河而逃至江南儻不懲戒則後孰肯以死任責者有㫖彦質散官安置髙亢編管嶺南蓋落職降官分司命南康軍奏髙亢寓其境欲謀變守倅以便冝誅之而待罪衆謂擅殺為非是余曰淵聖委髙亢守河付以兵將甚衆賊將至而先走以鐵騎五百自潁昌挈家趨江南沿路劫掠甚於盜賊朝廷不能正軍法而一軍壘守倅敢誅之必健吏也使後日受命捍賊者知退走而郡縣之吏有敢誅之者其亦少知戒乎是當賞上亦以余言為然乃命各轉一官是時范訥王襄罷而開封府與留守闕官余薦宗澤於上以為留守非澤不可澤浙東人自為小官即卓犖有氣節敢為不詭隨於世以故屢失官靖康間知磁州上以康邸持節使敵中時金人已再犯河北澤力挽留以為不可行其後有元帥之命遂即大位澤之功為多同列忌之譛毁百端不得留府中旣而除知襄陽府余到行在澤適至與語衮衮可聽發於忠義至慷慨流涕故余力薦之上笑曰澤在磁凡下令一切聽於崔府君余奏曰古人亦有用權術假於神以行其令者如田單是也澤之所為恐類於此京師根本之地新經擾攘人心未安非得人以鎭撫之不獨外寇為患亦有内變可虞使澤當職必有可觀上許之乃除延康殿學士知開封府兼留守澤至京師果能彈壓撫循軍民畏愛修治城池樓櫓不勞而辦屢出師以挫敵鋒雖嫉之者深竟不能易其任也知北京徐處仁死余薦杜充代之而已劉錫代充守滄州又頗易置諸路帥臣監司及京東西守臣然常患帥材之難得也一日上批出遷汪伯彦知樞密院事而除張慤同知慤是時方自河北都轉運使除戸部尚書初至行在余因對奏上曰慤以曉財利勤幹稱以為戸部尚書乃其任也今纔供職遽除執政不惟太峻未副人望兼戸部財計賴慤措置乞少緩之候慤措置財計稍就緒日除擢未為晚陛下用宰相臣不得而與至執政臣當聞敢以為請上乃止令遷伯彦而以黄潛善遷門下侍郎兼中書後二十餘日竟除慤蓋潛善主之也余因對復奏曰臣前欲少緩張慤除命非沮之正欲藉其力措置戸部事今陛下已擢用慤乞且以戸部事委之乃命慤兼總領戸部財用上又令以許景衡為中丞王賓除諫議大夫時景衡以給事中召未至余奏曰陛下以景衡為中丞誠得其人然故事中丞無自外除者王賔遷則臺中無長官乞候景衡至行在日降處分上許之是時除侍從卿監郎官館職以補班列之闕及召赴行在者多未至而行在官出自圍城中者多求東南差遣以自便上命余草詔以戒諭之其後許翰至余薦之於上謂翰外柔内剛學行純美謀議明決冝在左右叅與大政上亦喜其論事乃以為尚書右丞然翰之來晚不能有所助也初汴河上流為盜所決者數處決口有至百步者閉塞久不合乾涸月餘綱運不通兩京乏糧米價騰湧朝廷責降都水使者陳求道榮嶷皆為散官依舊領監事又命提舉京城所陳良弼同共措置凡二十餘日而水復舊綱運沓來乃令三分留一於行在每綱到即間撥入京師糧始足米價始平又擇使臣八員為沿汴巡檢毎兩員將兵五百人自洛口管認地分至西水門分布防察乃免濫決之患又於兩京城外及沿汴至泗増置巡檢商賈始通人情始漸復舊命進奏院邸吏分兩畨赴行在増給食錢朝廷差除鏤板傳報外路増置馬遞舖添給錢糧命令始通州郡命綱運入京者還載諸部公案圖籍赴行在官府始有稽考蓋行在草創凡百皆逐一施行措置悉類此也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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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六   宋 李綱 撰建炎進退志總叙
  一日同執政奏事内殿余留身進呈三劄子一曰募兵二曰買馬三曰募民出財以助兵費余奏上曰國家以兵為重方熈豐盛時内外禁旅合九十五萬人至崇觀間而闕額不補者幾半西討夏人南平方冦北事幽燕所折閱者又三之一至靖康間金人再犯闕潰散逃亡者又不知其幾何方建炎初天下勤王之師集於都城側者三十餘萬人其間多係召募民兵儻擇正兵之可用者留十餘萬分屯要害州郡運糧給之以為後圖亦足以壯聲勢而備緩急朝廷乃一切放散而京東河北之兵在元帥府者又皆援例以歸遂使行在禁旅單弱雖旋蒐裒其勢不多何以捍强敵而鎮四方今已散之兵旣不可復追而東南之人其實輕剽不可使之逺戰耐勞苦習戰陣惟西北之人可使為今日之計莫若取財於東南募兵於西北方河北之人為金人搔擾未有所歸之時而關陜京東西流為盜賊强壯不能還業者甚衆乘此遣使四路優給例物以招募之新其軍號勒以部伍得十數萬人付之將帥以時教閱訓練不年歲間皆成精兵於要害州郡别置營房屯戌使之更番入衛行在此最今日之急務也夫金人專以鐡騎取勝而中國馬政不修騎兵鮮少乃以歩軍當其馳突宜乎潰散葢祖宗朝養馬於監牧孳生蕃盛所在雲布故軍旅之用足至崇觀間監牧廢而為給地牧馬有其名而無其實旣無孳生馬益銷耗其後燕山陷沒馬之入於夷狄者不可勝數金人初犯闕河北京畿之馬為之一空其後破都城首下令括馬而京師之馬入於賊者萬有餘疋今行在騎兵旣已不多又皆疲劣官馬旣無獨陜西京東西諸路尚有私馬宜降指揮立格尺以善價買之可以濟一時之乏民間養馬必皆上戸及僧道命官之家中下戶自無馬可養取之旣不厲民而旬月間馬遂可集朝廷討論監牧之制脩復馬政命四川茶馬司益市馬效在年歳之外馬不患乎不足此今日不得已之務也國家新罹寇難京師帑藏悉為金人所取外路州郡以調發勤王之師財用為之一空今又募兵買馬招捉盜賊措置邊事應副殘破州縣振舉百度以圖中興非常賦之所能供辦又不可横賦暴斂科取於民如免夫錢天下至今咨怨惟上二等物力有餘之家可行勸誘使斥其贏餘以佐國用而以官告度牒之類償之使朝廷軍馬精强措置邊事就緒盜賊衰息彼乃得保其財産不然雖欲保家室不可得况財産哉宜命州縣委曲諭以德意必有樂輸從命者此又今日不得已之務也然募兵買馬勸民出財全藉州縣官吏體朝廷徳意而奉行之其有抑勒科配致搔擾者重寘於法奉行有叙不擾而辦者量加旌賞令諸路監司保明按察以聞則三者可以指日而辦上皆以為然命以劄子付中書省條具取㫖乃與黄潜善商議於陜西河北募兵各三萬人於京東西募兵各二萬人合為十萬許召募白身於諸色廂軍中㨂選招収潰散兵卒改刺創置軍號驍勝壯捷忠勇義成龍武虎威折衝果毅定難静邊凡十軍每號四軍每軍二千五百人例物白身人全給依上禁軍法量増分數餘給半許用諸路闕額禁軍錢常平司錢不足即自朝廷應副每募及一軍就本路選差有材武大小使臣充將官部隊將押赴行在内京東西委兩路提刑司河北委招撫司陜西委經制司而以錢蓋依舊為陜西經制使初蓋在靖康問嘗建議河外湟鄯之地於朝廷無毫髪利而歳費不貲為中國患不若求青唐之後而立之使撫有其舊部以為藩臣朝廷省費而新邊弓箭手皆可徙置河内以備使令有益麻党征者故王之子素為國人信服儻封立之必得其力至是用其䇿故遣蓋為使齎告賜益麻党征措置湟鄯事而因委之以募兵又議買馬分為三等格尺價直除命官將校見養馬不許括買外餘並籍記赴官㨂選及格尺中披帶者即時給還價直每及百疋差官一員管押赴行在隠寄妄冒有馬不籍及無馬而抑勒令置買者並科違制之罪委逐路提刑司總之又議募民出財宜降詔曉諭俾州縣勸誘有能出財助國者籍記姓名多寡申朝廷給降度牒償之入財多者取㫖推恩應勸誘到錢物並别項樁管聽𠉀朝廷指揮專充募兵買馬縁邊事支用敢科配搔擾者命官竄責吏人决配委監司按察凡募兵買馬勸民出財奉行有叙保明推賞中書條具進呈有旨従之又議措置控禦脩舉軍政余謂唐之方鎮當時實頼其力以定患難第措置失宜而其後行姑息之政威柄浸移乃有尾大不掉之患祖宗革去其弊削弱州郡之權一切委以文吏非㳂邊諸路雖藩府亦屯兵不多無敢越㳒行事以處太平無事之時可也一旦夷狄長驅盜賊蠭起州郡莫有能抗之者遂至於手足不足以捍頭目為今之計莫若稍倣方鎮之制擇人任之而假以權減上供錢榖使之養兵而訓練之大小相維逺近相援庶幾可以救今日之患夫方鎮者節度使之兵也其次有觀察團練防禦今旣以為階官不可復改宜於沿河沿淮沿江諸路置帥府要郡次要郡使帶總管鈐轄都監以寓方鎮之法許其便宜行事辟置寮屬将佐以治兵不數年間必有可觀昔馬燧之鎮太原也承鮑防之後兵力衰單燧募厮役悉補騎士教之戰數月成精卒居一年闢廣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羅兵三萬以肄威震北方李抱真之鎮澤潞也乘戰伐後賦重人困軍旅彫刓乃籍户三丁擇一蠲其徭租給弓矢令閒月得曹偶習射歳終大校親按籍第能否賞責比三年皆為精兵舉所部得成卒二萬遂雄山東天下稱昭義歩兵為諸軍冠此方鎮之效也要在得人以任之寛其衘勒以責成功而誅賞廢置之柄悉在朝廷使無不能運掉之患則今日控御之䇿宜無大於此者至於軍政當法古揆今而更張之古者自伍兩卒旅積而至於二千五百人而為師又積而至於萬二千五百人而為軍其將帥正長皆素具故平居恩威足以相服行陣節制足以相使若身運臂而臂使指無不可者此所以能捍患禦敵而成功也國朝之制惟以五十人為一隊伍百人為一指揮而有故出師始命將佐取具臨時兵將初不相識而欲其臨患難而用命指呼如意蓋亦難矣今宜法古以五人為伍中擇一人為伍長五伍為甲别選一人為甲正四甲為隊有隊將正副二人五隊為部有部將正副二人五部為軍有正副統制官節制統制官有都統節制都統有大帥皆平時選定閒居則閱習有故則出戰非特兵將有以相識而恩威足以相服驅之行陣益多益治此韓信多多益辦之術也夫用兵以賞罰為勸沮而自崇觀以來有功者賞踰期敗衂者罰不及用命死敵者以收身不到為名而無贈䘏遇敵奔潰者以轉山迷道為辭而反招收賞罰如此豈復有軍政哉宜置賞功司凡士卒有功者即時推賞後有不實坐所保將帥而將之敗衂卒之逃潰者必誅臨陣死敵者寛主將之罰使必以實告而優贈䘏之庻幾士氣猶可作也且祖宗嚴禁軍逃亡之法而近年不復行也嚴犯階級之法而近年不復行也嚴離部伍之法而近年不復行也嚴失主將之法而近年不復行也若此之類皆宜申明約束増重法制又納級討功之法有當議者如選鋒精騎陷陣却敵神臂弓强弩勁弓射賊於數百歩外豈可責以斬首級哉若此之類宜命將帥保明全軍推賞余又具劄子於上前論之甚詳僉謂帥府要郡之制可行但未可如方鎮割𨽻州郡措置軍政當先施行於御營司及招置新軍乃命京東東西路京西南北路河北東路永興軍路淮南江南兩浙東西路荆湖南北路皆置帥府要郡次要郡帥府為安撫使帶馬歩軍都總管要郡帶兵馬鈐轄次要郡帶兵馬都監皆以武臣為之副改路分為副總管路鈐轄為副鈐轄州鈐轄為副都監總管鈐轄司許以便宜行軍馬事辟置寮屬依帥臣法屯兵聚糧皆有等差遇朝廷起兵則副總管為帥副鈐轄都監各以兵従正官願行者聽轉運使一員隨軍一員留本路而提刑彈壓本路盜賊遇有盜賊則量敵多寡出兵㑹合以相應援本路帥臣當職官措置兵馬先就緒者當優議旌賞又命招置新軍及御營司兵並依新法團結五人為伍伍長以牌書同伍四人姓名二十五人為甲甲正以牌書伍長五人姓名百人為隊隊將以牌書甲正四人姓名五百人為部部將以牌書隊將正副十人姓名二千五百人為軍統制官以牌書部將正副十人姓名有所呼召使令按牌以遣而逃亡死傷皆可周知三省樞密院同置賞功司置籍以受功狀三日不檢舉施行者必罰受賂乞取者行軍法許人告遇敵逃潰者斬因而為盜賊者誅其家屬凡軍政申明約束及更改法制者數十條皆勑牓通衢將士觀者皆奮勵余又具劄子奏上曰朝廷所以備禦夷狄者皆在邊郡城池器械一切備具故敵未易攻金人内犯乃擾吾腹心而中原郡縣積習承平之乆城池堙頹並無器械何以禦敵金人内犯所至官吏軍民多不能守而郡縣遂陷沒者非特士氣怯懦葢禦敵之具不備使然宜詔諸路州縣以漸脩葺城池繕治器械朝廷量行應副有能葺治備具者當旌賞一二以勸之有㫖依奏應州縣欲修城池者申朝廷給降祠部應副又奏金人專以突騎勝敵而中國騎少歩多固宜多致潰敗夫歩不足以勝騎而騎不足以勝車此必至之理故古人之戰多以兵車衛青所以能深入匃奴者以用武剛車自環而依以為固也馬燧所以兵雄朔方者以制為戰車冒以狻猊象列㦸於後行以載兵止以為陣遇險則制衝冒也後世徒見房琯嘗以車戰敗遂不復用殊不知制禦突騎非車不可顧所以用之如何耳但當以革冒之以備火攻故古之兵車謂之革車者所以防火也臣在靖康間駐軍河陽則車制簡易輕捷數人可推運行進退旋轉曲折皆如人意每車用卒二十五人行則為行陣止則為營壘平原可以馳逐險阻可以控扼士卒有所依而鐡騎不得以奔衝其制甚精凡造數百兩教閱月餘士卒皆習熟㑹臣罷不果用今宜頒其制於京東西使製造而教閱之其詳具劄子中因繪圖進呈有㫖令御營司製造閱習諸將皆以為可用乃頒降兩路委提刑司總領之又奏大河江淮皆天設之險帝王所恃以守其國者也然須措置控扼以人績加之乃為我用茍委之自然不復措置雖大河奔湍虜騎濟渡如枕蓆之上況江淮哉嘉祐中范仲淹請於河陽上流置戰艦水軍習水戰以備契丹之深入當時不從其議至於靖康間金人渡河如入無人之境葢無水軍戰艦以擊其渡而控扼之也昔曹操盛兵以臨江表周瑜以舟師破之赤壁而操終身不敢窺吳由是觀之使有水軍戰艦因其濟而擊之得一勝則敵人破膽矣且金人便於騎射而舟檝非所便以我所長攻彼所短其勝萬全但有其備使彼不敢輕濟為利已慱况勝之哉為今日之計莫若於㳂河㳂江㳂淮州郡置造戰艦因其俗之所宜招募水軍凡習水而能操舟者皆籍記其姓名平居許其自便有故則糾集而用之逐時教閲量習激賞不年嵗間皆為精兵則所以固吾圉者莫要於此其詳亦具劄子中有㫖如所請招置水軍以樓船凌波為號又命御營司幹辦公事楊觀復齎空名告徃江浙募人造船餘路委提刑司措置總領又奏上旣於河北陜西京東西四路募兵而軍器衲襖旗幟之類經靖康之變類多散失内庫甲胄甚多特太重大兵卒不能勝乞降指揮條具軍器衲襖闕數下諸路轉運司製造於行在置司取内庫甲改為大小三等之制及圖畵式様刺造旗幟之屬上皆可之又詢訪陜西山東及諸路武臣材略可用者百餘人乞召審察以備將佐偏裨之用有㫖皆召赴行在自六月初至是凡四十餘日措置邊防軍政之類始漸就緒是時朝廷議遣使金國余奏上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已孝悌之至可以通於神明今陛下以上皇淵聖逺狩沙漠食不甘味寢不安席思迎還兩宫致天下養此孝悌之至而堯舜之用心也然今日之事正當枕戈嘗膽内脩政事外攘夷狄使刑政脩而中國强則二聖不俟迎請而自歸不然雖使冠葢相望卑辭厚禮朝迎暮請恐亦無益今所遣使但當奉表通問兩宫致思慕之意可也上以為然命余草表并致書二酋長乃以周望傅雱皆借官為二聖通問使齎表及書以徃又奏上曰陛下當艱難時為臣民之所欣戴纂承大統宜降哀痛之詔以感動天下忠臣義士之心具言祖宗功徳涵養海内之深金人不道屠戮生靈之酷社稷艱危之急二聖播遷之痛今日所以頼天下士民同心恊力相與扶持保安以致中興者凡所告諭必盡誠意明白言之無有隠諱使讀而聞之者雖武夫悍卒知所激勵然後按其所言次第行之無為虛文務施實惠必能昭格天意感激人心轉危為安有不難也昔陸贄有言履非常之危不可以常道安解非常之紛不可以常理諭又曰動人以言所感已淺言又不切人誰肯懐正今日之謂上乃命余撰擬詔文進呈頒降又具劄子以謂艱難之際賦入狹而用度廣内自朝廷外至州縣監司宜省冗員以節浮費上命中書條具乃詔省臺寺監官以繁簡相兼復開封官舊制減學官員額罷提舉常平司併歸提刑司罷兩浙福建市舶司併歸轉運司復幕職曹官舊制非萬户縣不置丞罷吏員三分之一又請以三省堂吏依祖宗法轉官不得過朝請大夫初陳乞出官止為通判應前宰執子弟以恩數帶貼職及侍御以上並罷宰執及見任宮觀待闕未有差遣京朝官以上俸錢並減三分之一有㫖從之是時四方潰兵為盜如祝靖薛廣党忠閻瑾王在之徒皆招安赴行在凡十餘萬人余謂今日盜賊正當因其力而用之如光武用銅馬緑林下江之屬以定天下曹操亦用黄巾以破袁紹顧所以駕馭之者如何耳不移徙其部曲則易以叛去移徙之則彼必致疑正當以術制之使由而不知則可乃以此意奏上命御營司差官每招安到一頭項即先號令有元係良民願歸業及有營房兵卒願歸營者給劵及公據遣之遣去太半又擇其羸弱不勝兵者放散獨留强壯願充行陣立功者以新法團結每一軍差大小使臣充部隊將及擇有材略者為統制官以統之而其頭領皆命以官於他統副下充准備將領及差遣之類於是無叛去者獨淮南賊杜用山東李昱丁順楊進皆擁衆數萬不可招而拱州之黎驛單州之魚臺皆有潰兵數千人作過余奏上曰方今朝廷外有大敵而盜賊乘間竊發擾吾郡縣其勢不先静内冦則無以禦外侮盜賊雖主於招安然不震耀威武使知所懼則彼無所忌憚勢難速平冝分遣兵將討殄數處則餘者自服上以為然乃命御營都統制王淵率師討杜用都巡檢劉光世討拱州叛兵統制官喬仲福討李昱韓世忠討魚臺賊不旬月間皆破之斬杜用李昱獲甲馬寳貨不貲餘悉平殄丁順楊進乃就招撫司招安過河惟李孝忠者破襄陽擾京西湖北余建議遣范瓊討之范瓊者在靖康間為統制官將兵河東頗宣力其後歸京師權歩軍指揮使京城破淵聖幸敵營留不遣有閣門宣賛舎人吳革者私結禁衛欲刧金營迎淵聖歸謀洩為瓊及殿前都虞𠉀左言誅之上即位瓊不自安朝廷以其握兵為降詔言節義所以責士大夫至於武臣卒伍當闊略之以責後效瓊尚反側至是余奏遣之討賊使離都城瓊以朝廷委用之心乃安卒殺孝忠招安其餘黨以赴行在一日與執政奏事内殿上出絹背心一宣諭曰道君自燕山密遣使臣齎來領中有親書八字曰便可即真來救父母余與執政皆泣涕奏曰此乃陛下受命於道君者宜藏之宗廟以示後世道君逺幸沙漠所望於陛下者如此臣等敢不竭盡駑鈍措置邉事以副陛下聖孝思慕之意執政退余留身論及靖康間事上曰淵聖勤於政事省覽章奏有至終夜不寢而卒有播遷之禍何也余奏曰淵聖在東宫十餘年令徳聞於天下及即大位憂勤恭儉雖古之賢主無以逺過適當國歩艱難之時勤儉有餘而英明不足不能分别忠邪羣言紛至為小人之所惑故卒誤大事人主之職但能知人而任之近君子而逺小人雖不親細務大功可成不然雖衡石程書衛士傳餐亦無益也上以為然余因論靖康之初金人犯闕中國所以應之者得䇿凡二道君内禪一也淵聖固守二也使其後更得一䇿中國可以無事而和與戰兩者皆失之遂致大故而夷狄之患至今為梗方金人初犯闕提兵不過六萬人旣薄城下累日攻擊知都城堅而士卒奮勵不可攻則遣使厚有所邀求而請和臣獻策淵聖以謂金人之所邀求有可許有不可許者宜遣使者徃來欵曲與之商議俟吾勤王之師旣集然後與之約其可與者堅執勿與則約易成而和可乆當時不以為然一切許之其後果不能如約遂再入冦此失其所以和也勤王之師集於都城四面者三十餘萬臣獻策淵聖以謂兵家忌分宜使節制歸一用周亞夫困七國之䇿以重兵與之相臨而分兵収復畿邑使無所得糧俟其困而擊之一舉可破當時不以為然置宣撫司盡以勤王之兵屬之故姚平仲得先期舉事而朝廷懲刼寨小衂不復議兵賊退又不肯邀擊遂使金人有輕中國之心而中國之勢日弱此失其所以戰也夫機㑹之來間不容髮一失機㑹悔不可追譬如醫者治病證𠉀旣明而不投藥遂有至於不可料理者矣今日機㑹尤不可失願陛下以靖康為鑑審處而决斷以應之庻幾可以成功上曰靖康之初能守而金人再來遂不能守何也余奏曰靖康之初與靖康之末其勢不同條目甚多臣請論其大者金人初入冦未知中國虛實亦無必犯京闕之意時中國失備無兵以禦之故使得渡河以至城下而粘罕之兵亦失期不至及其再來兩路並進遂有吞噬中原之意此其不同者一也靖康之初敵至城下不數日間勤王之兵已集及其再來賊已圍城始以蠟書募天下兵遂不及事此其不同者二也靖康初敵寨于西北隅而行營司出兵屯于城外要害之地四方音問絡繹不絶勤王之兵既集敵遂斂兵不敢復出其後再來朝廷自决水以渰浸京城西北瀰漫數十里而東南不屯一兵使賊反得以據之故城中音問不傳於外而外兵亦不得以進此其不同者三也淵聖即位之初將士奮勵用命其後賞刑失當人心稍解體此其不同者四也金人圍城之初城中措置有叙號令嚴肅晝夜撫循未嘗少休聞其後無任其責者敵至造橋渡壕恬不加恤以十數人登城將士遂潰此其不同者五也臣在樞密院時措置起天下防秋之兵降詔書已累月及臣宣撫河北即詔減罷太半葢朝廷專恃和議以謂金人必不再來一切不為之備故靖康之末不能守者勢不同而患禍生於所忽也翌日奏事因裒聚靖康初建議措置與金人約和用兵次第劄子及朝廷分置宣撫司指揮後在宣撫司論不當減罷防秋兵章䟽進呈上皆命留中因宣諭曰宣撫司官屬靖康間迫逐非辜可並與差遣乃條具進有㫖曽任郎官監司人與知州軍差遣曽任館職以上人與通判差遣餘並非一等選人與優便占射余因奏上曰靖康間雖號為通言路然臺諫官如李光陳公輔余應求議論骾峭皆逺貶其實塞之也乃納劄子勸上以明恕盡人言以恭儉足國用以英果斷大事上皆嘉納與執政同進呈臣寮論宋齊愈事初齊愈為右司員外郎自圍城中出詣行在自陳以病在告不與偽楚事除諌議大夫至是臣寮論其首建議請立張邦昌按據甚明上以其欺罔且首建偽楚之議震怒命付御史臺鞫治證驗明白齊愈欵服衆頗為之救解上曰齊愈姦惡悖逆如此豈可不正典刑使邦昌之事成置朕何地衆乃不敢言有㫖依法定斷仍牓其罪於通衢又進呈御史臺鞠治陳沖余大均洪芻王及之等公事皆在圍城中誘置内人為妾及因抄劄金銀自盜入已上曰此何等時乃敢如此初四人者罪不測衆救解之有㫖情重者長流海島餘編置嶺南又進呈留守司鞫治承華夫人李氏公事初張邦昌退歸府第出禁中李氏送之有語指斥乘輿上聞之命留守司同御藥院於内東門推治李氏欵服且言邦昌居福寧殿李氏嘗以養女陳氏侍邦昌寢其後邦昌之姊入禁中乃留其親隨人而易以陳氏歸府第上震怒謂邦昌敢居宫禁寢殿姦私宫人可以見其情狀余奏曰邦昌旣敢僣竊位號此乃細故耳然上竟以此深罪邦昌有㫖李氏决脊降配軍營務下名為妻又宣諭王時雍逼迫道君出郊之狀余奏曰人臣不能伏節死義而不顧君父一至於此雖犬彘有所不若天下所同憤嫉姑俟邉事就緒徐議再行遣未為晩也因納劄子乞減上供之數以寛州縣脩茶鹽之法以通商賈剗東南官田募民給地倣弓箭刀弩手法養兵于農籍陜西保甲京東西弓箭社免支移折變而官教閱之又請於陜西河北東路京東西置制置使使以逺近相應援有㫖皆付中書省條具進呈取㫖其後遂置諸路制置使而餘事以余罷政皆不果行















  梁谿集卷一百七十六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梁谿集>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七   宋 李綱 撰建炎進退志總叙四
  初余嘗從容奏上曰朝廷外則經營措置河北河東兩路以為藩籬葺治軍馬討平盜賊内則脩政事明賞刑皆漸就緒獨車駕廵幸所詣未有定所中外人心未安夫中原者天下形勢根本也一去中原則人心揺而形勢傾矣臣嘗建廵幸之䇿以關中為上襄陽次之建康為下今縱未能行上䇿猶當適襄鄧示不去中原以係天下之心選任將帥屯列軍馬控扼要害以折金人之謀使今冬無虞車駕還闕天下之勢遂定而近日外議紛紜皆謂陛下且幸東南果如所言臣恐中原非復我有車駕還闕無期而天下之勢遂傾難復振矣上曰但欲迎奉元祐太后及津遣六宫徃東南耳朕當與卿等獨留中原訓練將士益聚兵馬雖都城可守雖金人可戰余再拜贊上曰陛下英斷如此雖漢之髙祖光武唐之太宗不是過也因言履艱難之運者不宜懐安髙祖光武太宗皆身將兵被甲胄冒矢石於馬上得之今固不待如此但車駕不去中原則將士思奮人百其勇盜賊不敢覬覦兩河易為經略雖少勞苦而後享安逸儻媮取一時目前之安如後患何中外未知陛下聖意乞降詔以告諭之上乃命余擬撰詔文頒降牓之兩京讀者皆感泣因措置迎奉隆祐太后津遣六宫以徽猷閣待制孟忠厚為提舉一行事務歩軍指揮使郭仲荀統兵扈衛餘令有司排辦後年月上忽降手詔欲巡幸東南以避狄令三省樞密院條具合行事件以聞余留之因具劄子極論不可且言自古中興之主起於西北則足以據中原而有東南漢光武唐肅宗是也起於東南則不足以復中原而有西北晉元帝是也蓋天下之精兵健馬皆出於西北而中興之主撥亂定功以兵馬為先一失西北則二者無自得之形格勢禁非特失地利而已今翠華儻或南幸委中原而棄之豈惟金人將乘間以擾吾闗輔盜賊且將蠭起跨州連邑朝廷號令不行精兵健馬反以遺賊道路梗塞人心驚潰陛下雖欲還闕有不可得況治兵勝敵以歸二聖哉惟南陽光武之所以興有髙山峻嶺可事控扼有寛城平野可屯重兵西通闗中可召將士南通荆湖巴蜀可取貨財東逹江淮可運糧餉北距三都可遣救援蹔議駐蹕自冬徂春兩河措畫就緒即還汴都䇿無出於此者上乃収還所巡幸東南手詔令與執政商議翌日再具劄子援楚漢滎陽成皋間曹操袁紹官渡事論天下形勢甚詳又與執政議於上前余曰今乗舟順流而適東南固甚安便但一去中原勢難復還夫中原安則東南安失中原則東南豈能必其無事一失機㑹形勢削弱將士之心離散變故不測且有後艱欲保一隅恐亦未易臣誠不敢任此責且陛下旣已降詔獨留中原人心恱服奈何詔墨未乾失大信於天下願斷自淵𠂻以定大計上乃許幸南陽令措置合行事件有㫖以觀文殿學士范致虚知鄧州委以修治城池繕葺宫室官府朝廷降鹽鈔錢帛委轉運使范之才等儲峙糧草命發運司撥江湖綱運由襄江通漕命四川變轉輕貨陸路自陜西江路自歸峽以入南陽以黄濳厚為提舉一行事務以郎官陳衮李儔幹辦頓遞以發運使李祐為隨行轉運使將以秋末冬初擇日啓行而潜善伯彦隂以巡幸東南之説動上意其意頗傳於外客或謂余曰士論洶洶咸謂密有建議者東幸已决南陽聊復爾耳盍且從其議乎不然事將變余曰天下大計在此一舉國之安危存亡於是乎分成命已行儻或改易吾當以去就爭之且上英睿必不為異議所惑不然吾可貪冒寵禄為保身計虚受天下之貴哉然自是雖未嘗有改議巡幸之命而上每批出改易已行指揮如批出買馬秖令每州買百疋余奏上曰元降買馬指揮不立額數秪令有馬及格尺者依等第給價買之今若每州限以百疋即無馬去處必須科配却成搔擾乃止又批出募兵改刺新軍有害軍政余奏上曰元降募兵指揮許改刺者秖謂潰散兵卒無營房可歸者即非以見在營房兵卒許之改刺因以中書元批㫖進呈上意乃悟又批出李擢已經淵聖責降宫觀今又責之為太重余奏上曰李擢在圍城中淵聖委令提舉京城南壁實守陳州門一帶金人造橋渡壕擢恬不省察故責降宫觀其後竟自所造橋渡兵破城擢之罪大矣特城破之後淵聖不睱再行遣耳今以散官安置已為輕典儻猶以為重何以戒失守使後來者任責潜善左右之甚力上乃令降作分司又批出翁彦國吳昉搔擾東南並落職與宫觀令學士院降詔慰撫初余未至行在彦國已除知江寧府委令修城及繕治宮室朝廷給鹽鈔十萬貫彦國具劄子以為不足用余奏上曰崇觀間賜臣寮一第動費百萬今委彦國以脩城又新經兵火之餘令治宫室秖給錢十萬貫誠為太寡有㫖撥兩浙淮南鹽錢四十萬貫付之為五十萬且降指揮令其因陋就簡不事華壯上一日忽宣諭彦國脩城等搔擾余奏上曰創脩宫室一新城池鳩工聚材計置塼灰工料浩大集事之初其勢不得無擾莫若明降指揮令其掇移諸州神霄宫及常平司廨宇一切拆舊脩蓋城壁亦因舊増葺使彼有所執守則費用省而搔擾之患自息乃命尚書省劄下旣而復批出責降且命降詔蓋潜善以彦國於余為姻家故密啓之以為譛愬之端也旣得上批札適同日得江寧府奏狀彦國已死又吳昉無職名可落僉謂宫觀太優將上取㫖上曰彦國已死不須行遣乃令放罷吳昉委提刑司取勘仍降詔慰撫東南如此之類批出者頗多初余每因留身奏事從容論治體及有所規諫雖苦言逆耳上皆嘉納至是奏陳當世急務擬進指揮多不降出余固知譛愬之言其入已深一日對内殿留身奏上曰臣以非材誤蒙聖慈使待罪宰相當國家艱難之時付以天下之重臣夙夜黽勉雖乆患痁疾亦不敢在假將理思竭駑鈍以報稱知遇之萬一近日屢煩宸翰令改正已行事件臣逐一按據辯明幸蒙聖察又所進擬措置機務多未蒙降出顧臣孤拙寡與獨荷陛下特逹之知忌冒者多恐必隂有譛愬而離間臣者書言時則勿有間之而管仲亦以信用君子而必以小人參之為害霸夫君子小人若氷炭然勢不兩立治亂安危係其進退在人主有以察之而已因出劄子極論君子小人之理且言靖康間淵聖聽用唐恪而恪姦邪舞智以御其君能得淵聖之心移易是非變亂白黒卒譛罷徐處仁吳敏而奪之相其後遂致禍故方陛下精勵圖治枕戈嘗膽振起中興之功誠不願蹈覆車之轍也夫疑則當勿任任則當勿疑持狐疑之心者來䜛賊之口願致察於此上慰諭曰無此但朕思慮偶及之耳其餘章疏見省覽非晚降出余拜謝而退至八月五日告廷遷余銀青光禄大夫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加食邑實封而除潜善右僕射兼中書侍郎旣命兩相則潜善顯沮張所而罷傳亮余以去就爭之遂定進退雖知墮潜善䇿中蓋勢不得不然也初張所旣受招撫使之命建言乞置司北京𠉀措置就緒即渡河移司恩冀以所募兵内納陷敵兵民復懐衛濬三州解邢洺磁相中山之圍以圖収復真定旣有期矣所尚留京師招集將佐措置錢糧而河北轉運使權北京留守張益謙奏招撫司搔擾不當置司北京且言所欲起北京屯戌兵給用器甲為非是縁置招撫司河北盜賊白晝殺人不若罷之專以其事委帥臣蓋張慤乆為河北都運與益謙善慤以余嘗沮其執政故附潜善伯彦相與謀使益謙為此奏以沮張所而惑上意也余奏上曰張所畫一乞置司北京𠉀措置就緒日渡河今所尚留京師以招集將佐故未行不知益謙何以知其搔擾而言不當置司至於守兵器甲不可輟那當令招撫司具合用數申陳自朝廷給降可也朝廷以金人攻圍河北民無所歸聚為盜賊故置司招撫因其力而用之以解河北之急豈縁置司乃有盜賊今京東京西羣盜嘯聚攻掠州縣豈亦招撫司所致耶方時艱危朝廷欲有所經略益謙小臣乃敢非理公然沮抑此必有使之者不懲之無以戒妄議而沮姦臣上乃令降㫖招撫司依畫一置司北京就緒日疾速渡河不得抽摘守兵具合用器甲申朝廷應副如招撫到河北兵民嚴行鈐束無令作過張益謙令分析以聞尚書省旣劄下矣樞密院復以益謙申狀將上取㫖凡千餘言痛詆招撫司令北京行下州縣出牓後數日乃闗過尚書省余始見之乃以樞密院畫㫖并尚書省元降指揮同將上進呈與伯彦慤爭於上前余奏曰張益謙所奏皆細故情渉觀望尚書省已得㫖行下而樞密院又别取㫖痛詆訾之此何理也不過欲與益謙相表裏以細故而害大計沮抑張所耳朝廷以兵力不足而河北之事急故委張所以招撫因兵民盜賊之力以捍强敵而復故地今措置甫就緒行且成功而沮抑之如此州縣將士知朝廷議論不同安肯恊力棄事功於垂成良可惜也臣不知朝廷之於張所欲其成邪欲其敗邪欲其成則不當沮抑之如此欲其敗則不若罷去之無事挾私害公而不為國家慮也沮抑一張所有何所難致誤國家之大計使河北兵民盡為金人之所得河北州縣盡為金人之所有中原且弗能保將誰任其責靖康間惟朝廷議論不同無以公滅私之意遂及禍故今豈可復蹈覆車之轍耶伯彦慤無以對第云初不知尚書省已降指揮上乃令樞宻院改正依前降指揮施行旣不得逞即又為傅亮之事初王𤫉傅亮旣受命為經制使副即具畫一申朝廷以謂河東州縣多為金人所陷没至與陜西接連如河中府解州亦為所據與陜府相對以河為界今經制司所得兵纔及萬人皆烏合之衆其間多招安盜賊及潰散之兵未經訓練拊循難以取勝乞於陜府置司訓練措置召募陜西正兵弓箭手之在民間不出者及將家子弟不旬月間可得二萬人陜西正兵及弓箭手皆精兵以童貫總兵賞罰不明皆藏於民間不出毎應㸃集者皆其家人也故𤫉亮欲厚資給以募之皆一可以當百也與正兵相為表裏其勝可必且一面結連河東山寨豪傑度州縣可復即復之可以渡河即乘機進討以収復河陽河中解州沿河一帶㨿險以扼其衝漸議深入以復澤潞太原願當方面之寄有㫖從之撥川綱之在陜西者使招募西兵又命陜西京西轉運司悉力應副𤫉亮行纔十餘日樞密院復取㫖令留守宗澤節制即日過河亮申朝廷以與前議及元降指揮不同今欲令過河無不可者但河外皆金人界分本司措置全未就緒旣過河後何地可為家計何處可以得糧烏合之衆使復為金人之所潰散何自可以得兵亮等不足惜第恐有誤國事余將上進呈奏曰河東今日之勢不同河北所失不過數郡其餘皆為朝廷守王師渡河猶有駐泊得糧之處河東州縣太半陷没沿河一帶自解州河中至河陽懐衛皆為金人所據今經制司軍旅未集遽違前議敺之渡河遂為孤軍儻為金人所覆不知朝廷何所更得將佐士卒當此一道而經略之古者將帥不從中御願且如前議盡將帥之智慮而責成俟其淹曠時月而無功則朝廷自有法以待之何必敺之若是之遽而潜善伯彦皆謂不使之亟渡河且失機㑹如亮等但欲逗遛耳余曰兵事不可遥度目下亦未見有機㑹可乘但當委任將帥使擇利而動耳今不恤其措置未辦集而敺之使渡河正所以為賊餌不見其利也且亮等受命而行纔十餘日申明朝廷前後所降指揮不同乃將帥之職豈可便以為逗遛如趙充國堅執屯田之議不聞宣帝以為罪也臣以謂不若只依前降指揮為便上以潜善伯彦執議聖意頗惑依違不決者累日余留身極論其理且言潜善伯彦始極力以沮張所頼聖鑒察之不得行其志又極力以沮傅亮蓋招撫河北經制河東皆臣所建明而張所傅亮又臣所薦用力沮二人乃所以沮臣使不安其職臣每鑒靖康大臣不和之失凡事未嘗不與潜善伯彦啇議而後行不謂二人乃設心如此如傅亮事理明白願陛下虚心以觀之則情狀自見上曰俟批出只令依元降指揮於陜府置司至翌日批出乃云傅亮兵少不可渡河可罷經制司赴行在蓋潜善留身密啓之也余留御批將上奏曰臣昨日論傅亮事已蒙宣諭俟批出依元降指揮繼奉御批乃罷亮經制使不知聖意所謂上曰亮旣以兵少不可渡河不如且已余奏曰臣論傅亮乞降指揮非謂不使之渡河縁亮昨乞於陜府置司與金人對壘募兵訓練擇利過河収復州縣朝廷已從其請令行未半月遽改命使宗澤節制即令過河臣謂有不可者三事從中御不盡將帥之慮一也軍旅未集驅烏合之衆渡河即成孤軍必為金人之所潰二也軍潰之後朝廷未有將佐士卒可以當河東一道之寄三也故臣以改命為非是當依前降指揮以責成功今乃縁臣爭論之故併與經制司罷之此必潜善等以私害公隂有以熒惑聖聽欲以沮臣使去耳臣荷陛下特逹之知起自罪謫付以國柄方艱難之秋但知一意以為國家茍可以持危扶顛者知無不為庻幾仰副委任之萬一如以傅亮經制河東乃今日所當為之大者潜善等乃欲以非理沮罷之此而可沮則其他孰可為者今御批猶未施行願陛下致察於此尚容臣得待罪宰司以圖報稱不然臣豈敢尸禄貪冒寵榮以虚負天下之責哉上曰如傅亮人材今豈難得余奏曰臣嘗欵與亮語觀其謀略智勇真可以為大將詢之士大夫亦以為然今以為經制副使姑試之耳假以時月必有可觀使亮如其所請臨敵退撓而無成功臣願受誤國之罪今未嘗用而遂罷之則不可古之御將帥者恐不如此昔髙祖何嘗自知韓信但以蕭何薦之遂為大將設壇塲擇日而拜之何之所以知信者亦以屢與之語而已使髙祖不能用何之言而將韓信則何亦必不敢當相位今人材難得而將帥之材尤為難偶得一二而朝廷所以輟那人兵應副錢糧器甲者種種辦具非渉旬月不能遣而啓行未幾遂以寸紙罷之待將帥之輕如此孰不解體此臣所以深為陛下惜也且潜善等所以必欲罷亮者意不在亮乃以沮臣陛下不察則臣亦何敢安職恐終無以助陛下致中興之功上無語余以御批納上前曰聖意必欲罷傅亮乞以御批降付潜善施行臣得乞骸骨歸田里臣非敢輕為去就更望陛下留神熟思之使亮不罷則臣何敢決去因再拜榻前上猶慰諭謂不須如此余旣退聞亮竟罷乃入表劄求去上遣御藥宣押赴都堂治事余到堂復上馬歸再入第二表劄皆批答不允翌日遣御藥宣押赴後殿起居隨宰執奏事訖余留身上曰卿所爭事小何須便為去就余奏曰人主之職在論一相宰相之職在薦人材方今人材以將帥為急恐不可謂之小事儻以為小臣以去就爭之而天意必不可回臣亦安敢不必去因再拜榻前復奏曰臣以愚惷仰荷眷知初無左右先容之助龍飛之初首命為相潜善伯彦自以謂有攀附之功方虚位以召臣蓋已切齒及臣至而議論偽楚建請料理河北河東兩路車駕巡幸宜留中原皆與之不同而獨蒙陛下嘉納聽從固宜為其媢嫉無所不至方潜善未相所以譛愬指摘臣者不過欲為相而已今旣已相而猶沮抑不已以是為非變白為黒此不過欲臣去耳臣立於群枉之中獨頼陛下察之得以盡其區區之愚如傅亮之事曉然無可疑者又不蒙聖察是臣薦進人材不足用議論國事不足採其失職大矣豈敢復任宰相哉臣請以世俗之事譬之今有疾病者衆醫不能治而求之於草澤旣至而為之察色診脈曰病如此宜服某藥則愈而左右衆醫沮之使不得投藥石則草澤之醫亦將辭退豈敢任責又如大厦之將傾而命都料匠以脩之必聽其擇材以易棟楹設木以事撑拄持危扶顛乃可復全而衆工沮之主人者不察旣不使之得以易棟楹又撑拄之具悉㧞棄之則都料匠亦將告去何則覆壓之虞難任責也方朝廷承平無事之時宰相猶可尸禄備員以冒寵榮今艱難多故之秋當惜分隂人主以其相為不足任則當亟罷人臣自度不能勝其任則當亟去之臣自度終無以當陛下之委任而負天下之責望敢乆居此以妨賢路哉且臣嘗建議車駕巡幸不可以去中原潜善等必以此動揺聖意故力沮張所傅亮而去臣臣東南人豈不願奉陛下順流東下為安便哉車駕巡幸實天下人心之所繫中國形勢之所在一去中原則後患有不可勝言者故不敢雷同衆說以誤大事願陛下以宗社為心以生靈為意以二聖未還為念留神於此勿以臣去而其議遂改也臣仰荷天地之徳雖去左右豈敢一日忘陛下不勝犬馬依戀激切之至因泣辭而退遂上第三表劄客或謂余曰公決於進退之義得矣顧䜛者不止將有患禍不測奈何余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吾知盡事君之道不可則全吾進退之節而已患禍非所恤也畏患禍而不去彼獨不能諷言者詆訾而逐之哉天下自有公議此不足慮翌日降麻告廷除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杭州洞霄宫加食邑實封時八月十八日也麻制中乃以余募兵買馬勸民出財為罪又謂行遣偽命臣寮為報私怨納御批除目為慢君命不責翁彦國為黨芘姻戚爭議傅亮渡河為沮格王師如此類十數事皆潜善密以付詞臣余具表劄辭免不敢當觀文殿大學士降詔不允是時尚未受左僕射之命有㫖令閣門併賜兩告不得已拜受陳謝即行以九月半抵鎮江府聞辛道宗之兵變於秀州宿留不敢行者半月繼聞其掠毗陵焚丹陽遂以客舟由外江歸梁谿而言者再論麻制中所指以為罪者又言余傾家貲以犒叛卒為緋巾數千頂與之遣弟迓賊隂與之通朝廷不復䆒問其實有㫖落職令鄂州居住䜛謗如此自非上恩保全有以照見其無他雖欲處江湖之善地豈可得也聞命即由江東西以抵武昌適江上盜賊紛擾權寓居于屬邑之崇陽僧舎中暇日閱建炎初備位宰司日記追思以迂拙甚陋之資荷上知遇付以國事當軸秉鈞纔七十有五日竟以䜛罷曽無涓埃之補而罪釁之積有踰丘山尚竊廩禄飽食而逸居慙歎深矣然余旣罷之後張所亦以罪去傅亮辭以母病不赴行在而歸陜西招撫經制司皆廢車駕遂東巡而兩河郡縣皆陷於賊金人以次年春擾京東西深入闗輔殘破尤甚此豈人力也哉因取進退之大槩次第而總叙之與夫制誥詔命書疏表劄編纂附著合為十巻目之曰建炎進退志庶幾覽者有所考焉至於臣寮之所建明四方之所陳請陟降人材改革政事自有史官書之此不復録建炎二年十月二十日具位李某叙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八  宋 李綱 撰
  建炎時政記序
  臣某伏被尚書省劄子三省同奉聖㫖令臣省記編録建炎元年五月一日以後時政記繕寫成冊進御以待制詔頒降史館臣仰惟皇帝陛下躬上聖之資撫中興之運方時多艱入繼大統龍飛宋都為天地神明萬物之主嗣位之五日即布大號考慎其相首及微臣特逹之知非常之遇古無與比顧如臣者所以報稱眷待之意宜何如哉然臣志廣材踈學識荒淺徒有愛君憂國之心初無周身防患之術備位宰相纔兩月餘功效無毫髮可稱罪戾有丘山之積奉身以退何補國家辜負明恩為罪大矣臣自去魏闕七更嵗華薦致人言自取顛躓伏䝉皇帝陛下矜憐孤跡始終保全天地之恩何以論報今者又奉詔㫖俾追記徃事編録成書將以付之太史氏顧臣自經憂患衰病交攻心志不寜動輙廢cq=426失屢遭盜賊文籍散亡極意追思曽不能省記十之一二至於日侍清光親承訓勑則銘鏤心腑豈敢弭忘謹以省記到昨任宰相日所得聖語所行政事賞刑黜陟之大畧著於篇至於日辰有不能省記則闕之庶幾信以傳信疑以傳疑之意謹繕冩成上下兩冊冒昧投進以塵乙夜之覽宣付史館備採擇焉臣干冒天威無任惶懼戰越之至臣某昧死頓首頓首謹序
  建炎時政記上
  建炎元年六月一日止十二日
  六月一日臣自資政殿大學士領開封府事䝉恩除尚書左僕射兼中書侍郎以是日到南京行在有㫖宣召臣當晚赴内殿起居叙致謝恩訖力具奏陳材能淺薄不敢當除命乞改授其人以慰輿望上不允臣復奏曰臣未到行在數十里間御史中丞顔岐封示論臣章䟽大意謂張邦昌為金人所喜更宜増重其禮臣為金人之所不喜宜置之閒地不當為相臣愚惷但知有趙氏不知有金人固宜為其所惡然岐之論臣謂材不足以任宰相則可謂為金人所惡不當為相則不可臣愚不知金人與趙氏為仇敵其所喜者為趙氏耶其所惡者為趙氏耶且為趙氏之臣而金人喜之此必有以得其心者而反可以為相自古賣國以與人者皆為忠臣矣今陛下斷自淵衷特達用臣而外廷之論如此臣豈敢當此任願乞身以歸田里至於陛下命相於金人所喜所惡之間更望聖慮有以審處上宣諭曰岐甞有此言朕告之以如朕之立恐亦非金人之所喜者岐無辭而退此不足䘏臣竊仰聖語英睿如此復奏曰陛下天縱聖智固不難察此然臣緜力薄材實不足以勝重任因再拜力辭上慰諭久之遣御藥卲成章宣押赴都堂治事且命執政聚於都堂
  六月二日有㫖令臣立新班奏事對於内殿同執政奏事訖臣留身再具奏力辭除命上慰諭不允臣感泣再拜曰臣愚陋無取不意陛下知臣之深也臣甞觀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邀説皆中一時之病類多施行後世美之臣常慕其為人今臣亦竊不自揆敢以十事仰干天聽儻䝉睿斷施行乃敢受命其未合聖意者願賜詰難使臣得盡其説上可之因出劄子奏陳其一曰議國是大畧謂中國之禦敵人能守而後可戰能戰而後可和而靖康之末皆失之今欲戰則不足欲和則不可莫若自治專以守為䇿俟吾甲兵修士氣振然後可以議大舉其二曰議廵幸大畧謂車駕當一到京師見宗廟慰都人之心權時之宜為廵幸之計以天下形勢觀之闗中為上襄陽次之建康又次之宜詔有司預為之備其三曰議赦令大畧謂祖宗登極赦令皆有常式前日赦書一切以張邦昌偽赦為法如赦惡逆選人循資責降罪廢官盡復官職皆汎濫不可行謂當改正以法祖宗其四曰議僭逆大畧謂張邦昌為國大臣不能臨難死節而挾金人之勢易姓建號身處宫禁南面以朝其後勤王之師集廹不得已乃始奉迎朝廷尊崇之為三公真王參與大政非是宜正典刑垂戒萬世其五曰議偽命大畧謂國家更大變故鮮伏節死義之士而奉敵㫖受偽官屈膝於其廷者不可勝數昔肅宗平賊而汙偽命者以六等定罪今宜倣之以勵士風其六曰議戰大畧謂軍政久廢士氣怯惰宜一新紀律信賞必罰以作其氣其七曰議守大畧謂敵情狡獪勢須復來宜於沿河江淮措置控禦以扼其衝其八曰議本政大畧謂崇觀以來政出多門紀綱紊亂宜一歸之於中書則朝廷尊其九曰議久任大畧謂靖康間進退大臣衆多而太速功效蔑著宜謹擇而久任之以責成功其十曰議修德大畧謂上新即大位宜益修德以感天人之心致中興之業得㫖皆留榻上俟詳觀有當施行者降出是日降出議國是廵幸赦令戰守五劄子餘皆留中同日内降麻制皇叔祖慶逺軍承宣使知大宗正事仲宗可特授武勝軍節度使依前知大宗正事加食邑五百户食實封二百户皇叔祖靖康軍節度使知西京外宗正事仲是可特授檢校少保依前靖康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嗣濮王加食邑一千户食實封三百户皇叔寜逺軍承宣使知南京外宗正事士㒟可特授光山軍節度使依前知南京外宗正事食邑五百户食實封二百户三省同奉聖㫖宇文粹中落職提舉亳州明道宫以江寜府軍卒叛失守故也
  六月三日臣同執政奏事進呈議國是劄子有㫖付中書省遵守次進呈議廵幸劄子有㫖催促留守司修治京城祗備車駕還闕謁欵宗廟委永興軍㐮陽府江寜府守臣増葺城池量修宫室官府以備廵幸次進呈議赦令劄子僉謂赦惡逆已行難追改有㫖選人惟在職者循資謫降罪廢官令刑部具元犯申朝廷等第叙復次進呈議戰議守劄子有㫖令三省樞宻院討論修舉軍政措置控禦條件以聞奏事訖執政退臣留身奏曰臣愚瞽輙以管見十事仰黷天聰已䝉聖慈施行五事如議本政久任修德三事無可施行自應留中所有議張邦昌僭逆及受偽命臣寮二事皆今日刑政之大者乞早降處分上宣諭曰執政中有與卿議論不同者更俟欵曲商量臣奏曰邦昌僭逆之跡顯然明白無可疑者天下皆謂邦昌處敵中嵗餘厚結敵人得其歡心攻破都城遷二聖東宫盡取親王宗室以行邦昌葢與其謀此固不可知然邦昌當道君朝在政府者幾十年淵聖即位首擢為相奉使敵人方國家禍難之時如能以死守節推明天下所以戴宋之義以感動其心敵人未必不悔禍而存趙氏邦昌方且自以為得計偃然當之正位號處宫禁者月餘日敵騎既退四方勤王之師集邦昌擅降偽詔以止之又遣郎官分使趙野翁彦國等皆齎空名告數百道以行迨勤王之師日進邦昌知天下之不與也不得已乃議奉迎邦昌僭竊本末如此春秋之法人臣無將將而必誅况邦昌巳僭竊罪宜如何陛下欲建中興之業當自正朝廷始而尊崇僭逆之臣為三公真王參與國政何以示四方執政中有議論不同者乞降㫖宣召臣得與之廷辯如臣理屈豈敢復言上許之乃令小黄門徑就幕次宣召黄濳善吕好問汪伯彦再對上語之故濳善力主之詰難數四乃屈服猶持在逺不若在近之説臣曰邦昌當正典刑何逺近之有借使在近當幽縶而反尊崇之如此何也濳善不能對上顧吕好問曰卿在城中知其詳謂當如何好問曰邦昌僭竊位號人所共知既巳自歸惟陛下裁處又引德宗幸奉天不挾朱泚行後以為悔以附㑹濳善不若在近之説臣曰吕好問之言首䑕兩端且援朱泚以為例非是方德宗之狩奉天朱泚葢未反也姜公輔以其得涇軍心恐資以為變請挾以行德宗不聽而其後果然今邦昌巳僭逆豈可使之在朝廷使道路指目哉因泣拜曰臣不可與邦昌同列陛下必欲用邦昌苐罷臣勿以為相無不可者上宣諭曰俟降出卿劄子來日將上取㫖臣拜謝而退是晚劄子降出
  六月四日臣同執政奏事進呈論張邦昌僭逆劄子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張邦昌僭逆理合誅夷原其初心出於廹脅可特與貸免責授昭化軍節度副使潭州安置又進呈論受偽命臣寮劄子上宣諭曰國家顛覆士大夫不聞死節徃徃因以為利如王及之坐蕃衍宅門詬罵諸王余大均誘取宫嬪以為妾卿知之否臣奏曰自崇觀以來朝廷不復敦尚名節故士大夫鮮亷寡恥不知君臣之義靖康之禍視兩宫如路人然罕有能伏節死義者在内惟李若水在外惟霍安國死節顯著餘未有聞願詔京畿諸路詢訪優加贈卹如王及之余大均朝廷見付御史臺推鞫必得其實臣聞方金人欲廢趙氏立張邦昌令吳犴莫儔傳道意㫖徃返數四京師人謂之㨗疾鬼王時雍徐秉哲奉金人㫖追捕宗室戚里令居民結保不得容隱以衣袂聮屬以徃若囚繋然其後廹道君東宫后妃親王出郊皆臣子之所不忍言又受偽命皆為執政此四人者宜為罪首上以詢吕好問而好問以為有之得㫖皆散官安置餘以次謫降内王及之余大均周懿文胡思陳冲等並令御史臺疾速取勘俟案到日取㫖李若水已贈官外霍安國特贈延康殿學士有死節者令諸路詢訪以聞又進呈御史中丞顔岐待罪章䟽有㫖除待制提舉宫觀執政退臣留身奏事上宣諭曰卿昨日内殿争張邦昌事内侍軰皆泣涕卿今可以受命矣臣拜謝曰陛下英睿天縱决斷如此天下不勝幸甚臣雖愚陋敢不黽勉以圖報稱上宣諭曰屢語執政令置登聞檢鼓院以通四方章奏至今猶未措置卿可便與施行臣退批㫖置登聞檢鼓院於行在便門之外差官吏權攝是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察官職官今後依官制施行錢伯言除開封尹孫竢除應天尹權邦彦差知東平府吕頥浩差知揚州陳邦光差知廣州唐慤差知荆南府王以寜差知鼎州六月五日臣同執政奏事進呈劄子大畧謂河北河東兩路國家之捍蔽河北西路三帥府二十餘郡靖康末所失者真定懐衛濬一帥府三郡而巳其餘至今皆為朝廷堅守一路兵民有城郭者依城郭無城郭者依大河西山自相結集日以蠟書號籲朝廷乞師請援河東亦然但所失州郡視河北為多欲乞於兩路置司措置因其人而用之將來以河外郡縣悉議封建使自為守朝廷量力以助之則籓籬固而中原可安儻捨此而不為則兩路之人且歸怨於朝廷强壯狡獪者反為敵用將何以待之今日所當先務者莫急於此有㫖河北置招撫使司河東置經制使司委官以擇可任使副者具姓名以聞是日三省同奉聖㫖以趙子崧守陳州閻孝忠守蔡州黄叔敖守㐮陽府趙子櫟守汝州李彦卿守漢陽軍程千秋守江陵府公安縣捍禦有功子崧轉兩官孝忠轉一官除直秘閣叔敖轉一官除秘閣修撰子櫟除寳文閣直學士彦卿除直秘閣千秋轉一官通判江陵府王㐮責授中大夫秘書少監分司北京㐮陽府居住趙野責授中大夫秘書少監分司南京青州居住以言者論其任總管日逗遛不進故也
  六月六日内降手詔朕以菲德獲承宗祧以臨士民之上屬時多艱未知攸濟慄慄危懼若將隕于深淵洪惟祖宗膺受天命覆育函夏百七十餘載德隆恩普振古所無道君太上皇帝以憂勤而内禪孝慈淵聖皇帝以恭儉而纂圖海内乂安蒼生䝉福適金人之入冦挾詐謀以欵師待以不疑墮其姦計神都失金湯之險翠華有沙漠之行二聖既遷六宫皆從迨朕叔父弟昆宗室戚屬悉被驅逼禍敗之臻從古未有是用夙夜震悼於朕心念父兄幽辱於敵廷憫生靈重罹於兵革飲泣甞膽不遑寜居惟爾四方士民抱負忠義其伊恤朕躬以共濟于艱難以致安于宗社載念行在將士適當隆暑暴露之久尤軫朕懐當特加犒設州縣民户募師勤王調發之煩誠可嘉憫當厚與撫循賦斂之厚當議蠲减法令之𡚁當議改更潰兵為盜因間擄掠殘破郡邑雖巳降赦令當遣使招集許令自新贓吏為姦乗時掊克重困吾民罪不可貸當遣使按治寘於典憲靖康之間忠義敢言之士或至竄逐當悉召還今日以徃智謀竒畫之人如能獻陳當悉擢用旁招俊乂竄黜姦回協成治功以篤中興之烈於虖天下之士大夫未忘我之祖宗當同心以相扶持天下之軍民不願淪於仇敵當協力以相保守國勢既昌天命益固庶幾隣敵悔禍奉還鑾輿則予一人以寜爾亦有無窮之聞不其韙歟故兹詔示想宜知悉是日三省同奉聖㫖傅墨卿除禮部尚書郭三益除刑部尚書周武仲除吏部侍郎曽楙除禮部侍郎董耘除兵部侍郎許景衡胡安國並除給事中劉珏除中書舎人曽開復待制知潭州吳巖夫除光禄卿辛炳除左司員外郎李光除秘書少監翁彦深除太常少卿
  六月七日三省同奉聖㫖謫授鳯州團練副使江州安置張所通直郎直秘閣通判河陽府事傅亮召赴行在議事以臣所薦欲委以河北河東路招撫經制司也是日三省同奉聖㫖李回謫授朝奉大夫秘書少監分司南京袁州居住以言者論其防河退遁及甞受偽命故也
  六月八日内降手詔朕惟祖宗創業守成垂二百年涵養士大夫至矣靖康變故仕於中都者曽無仗節死難之士而媮生取容何其衆也甚者乗時為姦靡所不至實為中國羞公議弗容姑取跡狀尤顯著者量加竄黜為臣子之戒夫節義正所以責學士大夫也至於武臣卒伍理當濶畧以責後效惟王宗濋首引衛兵逃遁致都城失守不可不責其餘姑務含容一切不問咨爾有衆其體至懐故兹詔諭各宜知悉是日三省同奉聖㫖謝克家除述古殿直學士提舉杭州洞霄宫季直罷太常少卿主管亳州明道宫莫砥除軍器監陳公輔除吏部郎官程瑀除司封郎官余應求除考功郎官陶愷除度支郎官鮑輝除兵部郎官滕庾除都官郎官陳彦文孫黙李積中王愈程邁並令乗逓馬發來赴行在洪芻罷諫議大夫張卿材罷刑部郎官胡思王及之余大均周懿文陳冲並先次放罷以御史臺勘司有請也六月九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李若水忠義無與比倫已推恩外可特賜諡劉韐能死節不為敵用與追復銀青光禄大夫特贈資政殿大學士許翰楊時晁説之並令乗逓馬發來赴行在吳幵責授昭化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莫儔責授寜化軍節度副使全州安置徐秉哲梅州安置王時雍髙州安置
  六月十一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新政之初應干指揮内外官司各當體念國歩艱難悉心䖍奉尚慮流俗玩習將為虚文顧避懐姦推行滅裂或用事剥下背公自營肆為騷擾有害新政並仰監司互相體察犯人重寘典憲仍令御史臺體訪彈奏孫昭逺差知河南府兼西道都總管俞向差知陜府並填見闕
  六月十二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史徽特落致仕除司農少卿吳給除左司郎官張公濟除駕部郎中郭求除河北東路提刑周格除京東西路提刑謝貺除京西北路提刑李西美除荆湖北路提刑並填見闕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八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梁谿集>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九   宋 李綱 撰建炎時政記中
  建炎元年六月十三日止六月終
  六月十三日内降赦書一道門下朕紹隆丕緒寅御多方置大器以求安渉巨川而思濟勤于邦以圖天下之逸儉于家以資天下之豐懔乎負荷之難惕若繼承之重膺受祖宗之貽燕昭格穹昊之貺臨有開昌期誕生元嗣庚伏火見協長夏懋育之辰玉裕淵清禀璿源英秀之氣實廟社無疆之福示本支有衍之符以奉二聖覆露之慈以係四海愛戴之望循攷累朝之舊典咸推利物之深仁矧在多艱敢忘敷慶宜覃曠蕩之澤式契榮懐之心可大赦天下應赦書到日昧爽以前罪人除犯刼殺謀殺故殺鬬殺並為己殺人者并十惡罪至死偽造符印放火官員犯入己贓將校軍人公人犯枉法監主自盗贓不赦内枉法自盗罪至死情理輕者奏取指揮鬬殺罪至死情理輕者减一等刺配千里外牢城斷訖録案聞奏其餘罪無輕重已發覺未發覺已結正未結正咸赦除之應舊係籍及上書人朝廷累降指揮檢舉叙復至今經隔年月尚未結絶宜並給還元帯官職贈諡碑額等已經給還而未足者並依元初指揮其未責降以前官職應得遺表或致仕恩澤者亦令吏部刑部條具申尚書省取㫖應靖康元年邊事後來文武官因病陳乞致仕朝廷不從所乞内有身亡之人特許依條陳乞致仕恩澤及陳乞致仕縁道路不通不曽被受致仕勑命者亦許所在州軍保明特與依條推恩應士庶投獻章䟽見委官㸔詳如有利害灼然可採令㸔詳官先次保明申尚書省當議旌擢以為激勸勘㑹科舉之弊至此極矣茍無變通則忠實異材之士何由而出可講元祐詩賦經術兼收之制庶學者近正仍令禮部疾速條畫聞奏縁巳降指揮建炎二年正月九日鎻院省試今來日已逼近難以遽改可自後舉依此施行應諸路解發材武人并錫慶院材武人昨有偶縁事故趂試不及之人竊慮遺材仰經禮兵部投狀勘驗詣實當議特與别行收試具合格姓名申尚書省取㫖推恩應將士實有戰功縁罪停廢之人並特與牽復仍令所在官司發赴行在當議量材選用應諸路有材勇謀畧之人衆所推伏或曽經戰陣得功可以倚仗委本州具姓名保明解發赴行在御營使司當議量材録用毎州三人應諸路勤王人兵有曽收復州縣立功之人仰四道都總管及經制使等同結罪詣實保明聞奏雖不曽立功曽到京城下或元帥府已結局遣回而所轄人兵不曽逃散者候到本處仰本州具元發回及巳到人數元管押人職位姓名并元借官職保明聞奏當議特與推恩應遣回勤王人兵所帯器甲並於所到州縣先次寄納如因在路遺失軍器趕趂隊伍不及逃竄之人限赦到一月經所在陳首並與免罪發遣歸元來去處依舊收管仍給沿路口劵其因沿路失於機察致散漫刼掠良民者可責委隨處統領等官將犯人便依軍法務要整肅所過州縣並先具統制等官職位牒報候將來見得沿路不曽作過令元起發處具統制統領等官職位姓名保明申尚書省取㫖推恩今日已後或失鈐束部轄亦當重行黜責昨太原真定等處州郡縁金人攻圍其官兵統制兵將官等有能竭節戰守遂致陷殁之人可疾速契勘推恩厚撫家屬内忠義顯著者務加優異以為將士殉國用命之勸近縁軍興應召募民兵義兵統領之人多是擄掠良民强黥其面共肆刼奪念非本心理宜優恤近雖已有放散歸農指揮竊慮統領之人拘留未放並仰經所在官司陳訴給公據令各歸業巳前罪犯一切不問令州縣多出文榜曉諭訪聞昨因金人驅領及取過人口有逃遁回歸及有失業逃避人徃徃被官兵等人不為辨驗復為驅領隨行甚可矜憫仰限赦到十日内將人口放令逐便限滿不放並行軍法仍仰統制主將等常切覺察應昨因京城失守死節守禦戰殁文武官已降指揮令本壁統制官保明特與推恩訪問官司多是非理沮難逗遛行遣致死事之家不即霑恩可令所屬疾速施行如違當行人重行停降勘㑹近降赦恩軍人丁夫等逃亡及潰散官兵并百姓因金人所至失業嘯聚人巳立限首身尚慮有出首未盡之人并今赦到日已前逃亡軍人等並限一月許令出首餘依已降指揮應諸班直諸軍親從親事官昨因京城失守踰城逃遁雖累降指揮立限許令自新尚恐懼罪未敢出首限赦書到一月内許於所在州軍自陳仍仰逐州給在路口劵牒送在京所屬巳前罪犯一切不問依舊收管如尚敢不首復罪如初及仰所屬月具已未收管人數申樞宻院應未招降强冦如願徃出戰自効者限赦書到一月日内經所在州縣或統制等官出首具首領人數姓名職位聞奏當議推恩令隨統制官前去有能立到竒功當優與奨擢應縁金人并盜賊殘破州軍縣鎮逃避官吏等雖已降指揮立限許還職任竊慮限滿未有還歸之人可限今赦到半月内許歸舊任職役其被殺官仰本路提刑司勘㑹詣實因依保明聞奏特與推恩應京城失守潰散使臣昨巳降指揮立限赴部公叅違限不赴者並特勒停如有似此未曽公叅之人特與免罪許再限一月叅部依條注擬如限滿不赴公叅復罪如初應歿於王事之人累降指揮令所屬保明推恩官司循習殊不體國以詔㫖為虚文致死事之家終不霑恩無以激勸忠義自今仰本家自陳未經保明者令所屬限三日保明已經保明到者限三日推恩如違人吏重行典憲仍令御史臺彈劾以聞應陜西逐路昨因夏賊侵犯去處有立功并亡失將士近縁道路不通未經保明推賞者仰帥司限五日開具實立功并亡失將士等保明聞奏當議推恩不管漏落應昨縁軍興諸色人借支過官馬除實因戰鬭亡失與免賠償并見差出許乗騎外其餘合回納者限一月於所在官司送納如出限隱藏不納許人告坐贓科罪應縁昨來軍興遺棄器甲頭刃之類并令所在官司拘收如及千件以上令逐路憲司保明聞奏當議優與推恩或民間納及百件以上亦令憲司相度等第支賜百日外不首納依私有法其拘收到名數並令如法編揀排垜内斷爛不堪者令憲司委官措置修整仍先具拘收修整到名數封樁處所申樞宻院應因軍興前後民間勸借獻助錢物雖已委逐州長貳責限依格書填告命給還尚慮其間阻節如有委實獻納錢物限外未經推恩給告之人許徑詣尚書省陳訴如有照據文字當議依格書填給降勘㑹昨縁金人入冦應宫觀寺院曽造發過乾糧應副軍前不無騷擾陪費可在京委鴻臚寺在外委轉運司保明實費之數聞奏當議特與給降度牒勘㑹近降赦恩昨縁金人拘留未還等人許支行請給竊慮經歴官司及倉庫不即勘給如敢稽違許經開封府陳訴根究重行斷遣應宗室昨因取徃軍前今來却有回歸者其已前積下應干請給等並與一併勘支應河北河東守臣親屬差徃逐州幹辦淹留敵寨未歸其家屬在京或寄寓他郡闕人照管恐致失所許經所在官司自陳支賜銀絹五十疋兩其幹辦官回日陞擢應百姓昨縁投充敢勇效用因出戰陷殁其家老小無人養贍仰本路監司多方存恤無令失所應出戍軍兵家屬仰所在州軍常切存撫無致少有失所應諸州縣有因潰散人兵及盜賊燒刼屋業之家特與放免今年夏料屋税内被殺或逃避止有婦人小兒貧乏不能自存者仰所屬抄劄依災傷七分法賑給施行仍多方招誘逃避人户歸業應諸處民户舎宅房廊寺觀如近經兵火焚燒合行修葢徃别州縣計置竹木之類者於所屬給據經由去處與免抽税仍不許官司拘截使用如違許人户越訴勘㑹昨因金人取索人口開封府差捉事使臣火下等追捉訪聞内有婦女多被使臣火下百端逼脅致畏避發遣願歸使臣火下等家藏住收養之人事同强掠可限一月許令犯人及本家人力女使經官陳首與被收藏人並放令逐便限滿不首復罪如初隣人并地分廵察使臣火下不覺舉减犯人罪三等不知情又减三等仍仰留守司御史臺宻行覺察應逃亡罪人見今監錮父母妻男骨肉收捉者除係凶惡不原赦賊人外餘並放令逐便應犯罪合備賞并先以官錢代充而犯人委已貧乏無可催理見監勒犯人并干繫人名下均攤填納者並特與蠲放訪聞諸路州軍縣鎮酒務公庫等多將酒醋抑配與人户及過徃客旅僧道等為害甚大仰監司守臣常切覺察舉劾官吏重行黜責應陂湖塘濼舊許人户採取元無收立課額後因官司措置剏立課利去處仰監司契勘悉行罷免依舊許民户採取如是係豪强占據仰所屬州縣嚴行禁止仍委監司常切覺察訪聞京師物價未平致鰥寡孤獨不能自存之人艱食除開封府見依法居養外竊慮所委官不切用心致惠澤不下仰留守司更切檢察如法居養如錢物不足具合用數申留守司支降應州縣官職田訪聞多係實無田土抑令人户輸納租課實為騷擾自今仰提刑司勘㑹詣實常切覺察不得因前妄有騷擾應諸路漢蕃弓箭手合該承襲之人因差使出外及别縁事故有失陳乞致出違日限者候赦書到日限百日經所屬自陳許令依條承襲近降赦文神霄宫罷舎屋雜物錢糧田産拘收具數申尚書省及已降指揮江寜府神霄宫元係保寜寺鎮江府元係龍遊寺泗州元係普照寺洪州元係上藍寺并舒州如元係投子山寺院並先次給還其餘州軍内有原係古寺改建者令本州開具申尚書省剏建去處依赦施行所有正殿聖像如元係佛像改塑即行改正若是剏塑即迎赴大慶觀勘㑹合拘收舎屋等並謂舊有者其後來因縁取降特㫖并増置到者並令轉運司拘收應副省計及古寺係謂李唐以前古跡如泗州普照寺舒州投子山大名府大安寺之類仰州郡疾速遵依已降指揮施行無致違戾應昨縁軍興諸官司支借過某軍闕額封樁錢物及收租錢廢監省費錢死馬肉贓錢不堪馬價錢權住撥還候邊事寜息日委提刑司具數申樞宻院立限撥還行在百司已降指揮不以假故日逐供職訪聞東京官司多不入局竊慮士人民户合有整㑹事理不無阻節及勘㑹累有指揮應覃恩轉官及叙復磨勘擬注之類并已前積壓未了文字並令東京取㑹上鈔等其曹部官司徃徃推注不為施行致使士民徃回道路良為勞苦自今東京官司須管不分假故赴職檢詳累降指揮遵守行遣不管依前留滯如違許士民赴行在陳訴當議重行責罰應朝廷寛恤事件務實惠及民如所屬不切奏行但為虚文致民户陳訴當議重寘典憲應義夫節婦孝子順孫委所在長吏常切存恤事狀顯著者具名聞奏應五嶽四瀆名山大川歴代聖帝明王忠臣烈士載於祀典者委所在長吏精㓗致祭於戯飛龍乗時體黄離繼明之治夢熊占寢應蒼震一索之祥均布湛恩用飾多喜咨爾有衆咸悉至懐赦書日行五百里敢以赦前事言者以其罪罪之主者施行先是上登寳位赦書不曽該載河北河東兩路及四方州縣勤王之師至是得㫖該載故於河北河東路及勤王之師指揮為詳是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唐重除本閣學士差知京兆府范致虛發來赴行在李復陞職一等差知秦州趙明誠發來赴行在鄭驤除直秘閣差知同州
  六月十四日内降勑書一道勑河北河東諸路州縣守臣將帥忠義軍民等朕惟祖宗德澤在民垂二百年天下乂安靡有變故而宣和靖康以來國家多難金人内侮道君太上皇帝下哀痛之詔講揖遜之禮比德堯舜古今鮮倫孝慈淵聖皇帝以恭儉之德爰受内禪海内欣戴日徯治康而朞嵗之間戎馬再侵墮敵姦計但以講和一事終至宗社阽危既盡取玉帛女子公私財力為之耗竭乃始刼遷二聖中宫洎皇族尊㓜中外婣戚以行敵人之禍振古未有朕以介弟受命摠師臣民推戴廹以大義入繼大統重以父兄之辱飲泣甞膽疾首痛心願與天下忠臣義士共濟艱難而近者使臣來自朔部審聞兩路守臣義不愛生誓以死守敵雖憑犬羊之衆敢肆攻圍而能率勵士民屢挫敵威其忠義軍民等倡義結集動以萬計邀撃其後功績茂著朕甚嘉之夫河北河東國之屏蔽也朝廷豈忍輕棄靖康之間特以金人憑陵不得巳割地賂之將以保全宗社止兵息民而金人不道攻破都城易姓改號刼鑾輿以北遷則河北河東之地又何割哉已命遣師以為應援應兩路州縣守臣及忠義之士如能竭力捍禦保有一方及糾集師徒力戰破賊者至建炎二年當議酬其勳庸授以節鉞其餘官吏軍兵第加優賞應税賦貨財悉許移用官吏將佐悉許辟置朝廷更行量力應副為國藩屏以昭茂功庶幾中原弭寜生靈休息敵人悔禍二聖有可還之期則予一人膺受多福爾亦有無窮之聞不其韙歟故兹詔示想宜知悉是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河北西路河東路守臣各轉兩官有職名者進職餘具職位姓名以聞又詔自今有能收復兩路已陷州郡及救解危急保全一方功效顯著者除本處節度觀察團練防禦使依方鎮法又詔兩路軍民自今不得撰造事端以疑慮擅殺官吏等又命使臣齎夏藥徧賜兩河守臣將佐又命㩁貨務印造見錢鈔遣使齎送兩路州郡又命降見錢鈔三百萬貫付河北東路陜西路漕司廣糴應付兩路又命起京東路夏税絹於大名府樁管川綱河東衣絹於永興軍樁管以待兩路支俵皆上意也於是兩路知天子德意人情翕然蠟書日至間有破賊㨗報敵人圍守諸郡者徃徃抽退
  六月 日三省同奉聖㫖汪伯彦除知樞宻院事黄濳善兼門下侍郎户部尚書張慤到行在令日下供職六月 日臣同執政官奏事進呈臣寮章䟽論受偽命臣寮多已行遣有未及者皆等第施行如十友之類令留守司詢訪姓名以聞其言頗及吕好問好問在假上章求去有㫖除資政殿學士知宣州
  六月 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沿河置廵察使自河陽抵濵滄凢六處各有地分以為斥候進呈臣寮章䟽論靖康末折彦質為宣撫副使逃入川陜錢蓋為制置使逃至湖北許髙許亢總兵防河逃至江南不懲戒則後孰肯任責者有㫖彦質責授散官昌化軍安置蓋落職降官分司髙亢編管海外州軍㑹南康軍奏髙亢寓其境上欲謀變知軍李定通判韓璹以便宜誅之而待罪僉謂其擅殺為非是臣奏曰淵聖委髙亢守河付以兵將甚衆賊將至而先走以鐵騎五百自潁昌挈家趨江南沿路刼掠甚於盜賊朝廷不能正軍法而一軍壘守倅敢誅之必健吏也使後日受命捍賊者知退走而郡縣之吏有敢誅之者其亦少知所戒是當賞上以臣言為然乃命各轉一官以賞之是時開封尹王襄罷大名尹徐處仁薨東京及北京留守闕官有㫖宗澤除延康殿學士知開封府兼東京留守杜充除待制知大名府兼北京留守以劉錫知滄州又命錢蓋復官依舊為陜西經制使初蓋在靖康間嘗建議河外湟鄯之地於朝廷無毫髪利而嵗費不資為中國患不若求青唐之後而立之使撫有其舊部以為藩臣有益麻党征者故王之子素為國人信服儻封立之必得其力至是用其䇿故遣蓋為使齎告賜益麻党征措置湟鄯事因調發五路軍馬以赴行在
  六月 日臣同執政奏事進呈劄子一曰募兵二曰買馬三曰募民出財以助兵費募兵劄子大畧謂國家以兵為重方熈豐之時内外禁旅合九十五萬人至崇觀間闕額不補者幾半西討夏人南平方冦北事幽燕所折閲者又三之一至靖康間金人再犯闕潰散逃亡者又不知其幾何今行在禁旅單弱何以捍强敵而鎮四方為今之計莫若取財於東南募兵於西北方河北之人為金人騷擾未有所歸之時而闗陜京東西流為盜賊强壯不能還業者甚衆乗此遣使四路優給例物以招募之新其軍號勒以部伍得十數萬人付之將帥以時教閲訓練不年嵗間皆成精兵於要害州郡别置營房屯戍使之更畨入衛行在此最今日之急務也買馬劄子大畧謂金人專以鐵騎取勝而中國馬政不修騎兵鮮少乃以歩軍當其馳突宜乎潰散葢祖宗朝養馬於監牧孳生蕃盛所在雲布故軍旅之用足至崇觀間監牧廢而為給地牧馬有名而無實其後燕山陷没馬之入於敵人者不可勝數金人初至闕河北京畿為之一空後破都城首下令括馬而京師之馬入於敵者萬有餘匹今行在騎兵不多獨陜西京東西諸路尚有私馬宜降指揮立格尺以善價買之可以濟一時之乏民間養馬必皆上户及僧道命官之家中下户自無馬可養取之既不厲民而旬月間馬遂可集此今日不得巳之務也募民出財劄子大畧謂國家罹冦難京師帑藏悉為金人所取外路州郡以調發勤王之師財用為之一空今又募兵買馬招捉盜賊措置邊事應副殘破州郡振舉百度以圖中興非常賦之所能供辦又不可横賦科取於民如免夫錢天下至今咨怨惟上二等物力有餘之家可行勸誘使斥其贏餘以佐國用而以官告度牒之類償之使朝廷軍馬精强措置邊事就緒盜賊衰息彼乃得保其財産不然雖欲保家室不可得况財産哉宜命州縣委曲諭以德意必有樂輸從命者此又今日不得巳之務也上命以劄子付中書省條具以聞次日將上得㫖於陜西河北路募兵各三萬人京東西路募兵各二萬人合為十萬許召募白身及於諸色廂軍中揀選或招收潰散兵卒中改刺創置軍號驍勝壯㨗忠勇義㨗龍武虎威折衝果毅定難静邊凢十軍毎號四軍二千五百人例物白身人全給依上禁軍法餘給半許用諸路闕額禁軍錢常平司錢不足即自朝廷應副内京東西委兩路提刑司河北委招撫司陜西委經制司召募每募及一軍就本路差有材武大小使臣充將官部隊將管押赴行在聽候差使又命買馬分為三等格尺以定價直除命官將校見養馬不許括買外餘並籍記赴官揀選及格尺中披帯者即時給還價直每及百匹差官或將校一員管押赴行在隱寄妄冒有馬不籍及無馬而抑勒令置買者並科違制之罪委逐路提刑司總之又降詔曉諭州縣勸誘能出財助國籍記姓名多寡申朝廷給降度牒償之入財多者取㫖推恩應勸誘到錢物並别項樁管聽候指揮專充募兵買馬縁邊事支用有敢科配騷擾者命官竄責吏人决配凢募兵買馬勸民出財奉行有叙並保明推賞六月 日臣與執政官奏事進呈劄子議控禦䇿大畧謂唐之方鎮當時實賴其力以定禍難苐措置失宜而其後行姑息之政威柄浸移乃有尾大不掉之患祖宗革去前弊削弱州郡之權一切委以文吏非沿邊諸路雖藩府亦屯兵不多無敢越法行事以處太平無事之時可也一旦敵騎長驅盜賊蠭起州郡莫有能抗之者遂至於手足不足以捍頭目為今之計莫若稍倣方鎮之制擇人任之假以權柄减上供錢穀使之養兵而訓練之大小相維逺近相援庶幾可以救今日之患夫方鎮者節度使之兵也其次有觀察團練防禦今既以為階官不可復改宜於沿河沿淮沿江諸路置帥府要郡次要郡使帯總管鈐轄都監以寓方鎮之法許其便宜行事辟置僚屬將佐以治兵不數年間必有可觀今日控禦之䇿無大於此僉謂帥府要郡之制可行但未可如方鎮割𨽻州郡得㫖京東東西路京西南北路河北東路永興軍路淮南江南兩浙東西路荆湖南北路皆置帥府要郡次要郡帥府為安撫使帯馬歩軍都總管要郡帯兵馬鈐轄次要郡帯兵馬都監皆以武臣為之副改路分為副總管路鈐轄為副鈐轄州鈐轄為副都監總管鈐轄司許以便宜行軍馬事辟置寮屬依帥臣法屯兵皆有等差遇朝廷起兵則副總管為帥副鈐轄都監各以兵從聽其節制正官願行者聽轉運使副一員隨軍一員留本路提㸃刑獄彈壓本路盜賊遇有盜賊則量敵多寡出兵㑹合以相應援本路帥臣當職官措置兵馬先就緒者當優議旌賞
  六月 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責授鳯州團練副使張所借通直郎直龍圖閣除河北西路招撫使令閣門引見上殿
  六月 日臣同執政官奏事進呈臣寮劄子乞増置弓手人數每縣置武尉一員及河北路置廵社差官總領得㫖從之
  六月 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三省樞宻院同置賞功司三省委左右司郎官樞宻院委都承㫖檢察置籍以受功狀違限不施行者必罰受賂乞取者依軍法許人告軍士遇敵逃潰者斬因而為盜賊者誅其家屬凢軍政申明約束及更改法制者數十條皆用勑榜掲於通衢
  六月 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温州觀察使樞宻都承㫖王𤫉除河東路經制使通直郎直秘閣傅亮除河東路經制副使皆令閣門引見上殿
  六月 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差御營司都統制王淵統制官張俊將帯所部軍馬捉殺陳州叛兵杜用都廵檢使劉光世捉殺黎驛作過馬忠下叛兵統制官喬仲福等捉殺山東賊李昱統制官韓世忠捉殺單州魚臺軍賊先是僉議於上前謂盜賊勢須招撫因而用之然非朝廷威令已振則雖欲招撫因而用之勢不可得今去行在不二百里間有此數處盜賊竊發多者至數萬少者不下七八千若不遣將帥應時討殄何以使四方羣盜恐懼聽命有㫖令召王淵等到都堂戒勵令各占地分須管破蕩仍諭以自上即位方此遣兵正當信賞必罰能立功者優議推賞敗衂誤事亦必行法之意諸將喜躍自奮不旬月間四處皆告㨗王淵生擒杜用破其衆二萬人喬仲福斬李昱首以獻破其衆三萬人黎驛魚臺賊皆七八千討捕净盡王淵劉光世以功並建節餘人等第進秩於是湖北羣盗閻瑾党忠薛廣祝靖等皆赴行在丁順楊進等皆河北巨盜赴招撫司自効其餘皆赴東京留守宗澤納欵東京西與淮南州縣漸得休息













  梁谿集巻一百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八十    宋 李綱 撰建炎時政記下
  建炎元年七月五日止八月十八日終
  七月一日臣與執政奏事進呈劄子大畧謂國家所以備禦敵人者皆在邊郡城池器械一切備具故敵未易攻今金人盜賊乃擾吾腹心而中原郡縣積習承平之久城池堙頽並無器械何以禦敵官吏軍民多不能守而郡縣遂以陷没者非特士氣怯懦葢亦以禦敵之具不備使然宜命諸路州郡以漸修葺城池繕治器械朝廷量行應副有能葺治備具者旌賞以勸得㫖依奏應州郡欲修城池者申朝廷給降祠部應副
  七月 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張慤除同知樞宻院事兼提舉措置户部財用王綯除給事中
  七月 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差周望傅雱借太常少卿奉使往金人軍前通問二聖起居上命臣擬撰表本其起居道君太上皇帝表本曰臣某言神京不守坐失金湯天斾啓行越在草莾凢居臣子之列均深痛憤之情臣某誠悲誠感頓首頓首恭惟道君太上皇帝陛下遊神穆清宅心昭曠法堯舜之遜禪濟國家之艱難方交兩宫之歡永享四海之養隣邦犯順戈㦸暗於中原帝座移居鑾輿幸於朔野神人感憤華夏悲摧而臣濫總帥權莫陪𥊍御廹羣臣再三之懇請謂大寳不可以久虚勉狥羣情嗣守神器瞻行宫而靡及慕慈訓以増懐輯睦師徒冀宗社之可保撫寜方夏佇車駕之言歸謹遣通直郎試太常少卿臣周望奉表起居以聞臣無任瞻天望聖激切屏營之至臣某頓首頓首謹言其起居孝慈淵聖皇帝表本曰臣某言戎馬薦興環日畿而布列帝都不守致天歩之艱難萬國悼心三靈失色臣某誠悲誠感頓首頓首恭惟孝慈淵聖皇帝陛下法禹湯之恭儉體堯舜之聰明十載東宫令德聞於海㝢踰年南面仁政浹於寰區適當嗣位之初兩致隣邦之冦割地増幣以生靈屈巳而講和擐甲登埤為廟社忘身而固守金湯失險羽衛啟行致翠華之䝉塵瞻紫微而移座華夏失庇神人疇依而臣叨總師徒莫陪覊靮廹羣臣之懇請嗣大寳以撫臨仰遵勤儉之風庶格中和之治傷心北望緬懐異域而増悲整駕南還尚冀敵人之悔禍謹遣通直郎試太常少卿臣傅雱奉表起居以聞臣無任瞻天望聖激切屏營之至臣某頓首頓首謹言
  七月 日三省同奉聖㫖諸路發到米綱以三分之一留行在支遣二分撥入京師樁管先是汴河口决壊汴水不通綱運不至有㫖差提舉京城所陳良弼同都水使者榮薿陳求道修治决水至是水通綱運漸至故有是命且令已缷空綱自京師船載六曹案沓及器甲等至行在
  七月 日臣同執政官奏事進呈劄子大畧謂承平之時雖無事當備官以張朝廷之容艱難之際雖多故當省官以責事功之實至於禄廪亦當隨宜裁節以濟一時之急葢世方多難賦入狹而用度廣非加裁節則何以為經久之制内自朝廷外至州縣監司宜省冗員以節浮費有㫖省臺寺監以繁簡相兼學官館職之類比舊制减半開封府曹掾依舊改為推判官提舉常平司併歸提刑司兩浙福建市舶司併歸轉運司以司録依舊為簽書節度判官㕔公事曹掾官依舊為節度觀察軍事推判官支使掌書記録事司户司理司法叅軍縣萬户以上置丞不滿萬户不置罷吏員三分之一堂吏依祖宗法轉官止朝請大夫初陳乞出官止為通判應前宰執子弟以恩數帯貼職及待制以上並罷宰執及見任宫觀待闕未有差遣京朝官以上俸錢並權减三分之一候事定日取㫖
  七月 日三省同奉聖㫖王圭除河北西路招撫司叅謀官黄敦彦除河北西路轉運判官
  七月 日臣同執政官奏事上出絹背心宣示泣諭臣等曰道君太上皇帝自燕山府宻遣使臣曹勛齎來背心領中有親書八字曰便可即真來救父母羣臣皆泣奏曰此乃陛下受命於道君太上皇帝者宜藏之宗廟以示萬世有㫖從之
  七月 日借通直郎直龍圖閣河北西路招撫使張所上殿面賜章服遣行所具畫一乞以京畿兵三千為衛於大名府置司一面遣官於河北西路告諭招撫山寨首領民兵候就緒日渡河先復濬衛懐州真定府次解中山府等處圍乃以兵民給地養之如陜西五路弓箭手法仍乞緡錢百萬以為半年之費得㫖從之七月 日京師龍德等宫津送到諸色寳器等上命碎之於殿庭間衛士有持去者聽之中外莫不悦服七月 日臣與執政官同進呈御史臺鞫勘宋齊愈事初齊愈為右司員外郎自圍城中出詣行在自陳以病在告不與偽楚事除諫議大夫既而臣寮論其首建議請立張邦昌以合金人之意按據甚明有㫖送御史臺鞫治證驗明白齊愈欵服至是案上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依法定斷仍榜其罪於通衢
  七月 日王𤫉傅亮上殿面賜𤫉器甲戰袍束帯賜亮章服遣行河東路經制司畫一陳乞降指揮陜西路轉運司應副財用就五路舊西兵舊弓箭手將家子弟中募兵二萬人并朝廷所付兵萬人通成三萬就陜府置司與金人河中府解州對壘一面遣人結約河東山寨豪傑民兵收復州縣候兵集日乗機㑹過河得㫖從之
  七月 日臣同執政官進呈東京留守司鞫治華國靖恭夫人李氏公事初張邦昌既僭竊居福寜殿李氏奉之時以果實為獻邦昌亦厚答之遂以養女陳氏侍邦昌寢其後邦昌欲退歸府第因其姊入禁中乃留親隨人易陳氏以出邦昌出禁中李氏送至内東門有語指斥乗輿上聞之命留守司同御藥院於内東門推治李氏欵服且言邦昌用乗輿服御及陳氏事上宣諭曰邦昌敢居宫禁寢殿姦私宫人可以見其情狀有㫖李氏决脊降配禁營務下名為妻
  七月 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近降指揮諸路州郡修葺城池繕治器械招募軍兵積聚糧草増添弓手團結民社措置郵傳緝捕盜賊建置帥府要郡推行軍政皆係急切事務訪聞州郡玩習因循殊不留意仰自今旬具施行次第申尚書省樞宻院弛慢不職官吏許監司劾奏以聞常切准備朝廷遣使按察誅賞
  七月十四日臣同執政官奏事訖留身奏上曰朝廷近日外則經營措置河北河東兩路以為籓籬葺治軍馬討平盜賊内則修政事明賞刑皆漸就緒獨車駕廵幸所詣未有定所中外人心未安上宣諭曰但欲迎奉元祐太后及津遣六宫徃東南朕當與卿等獨留中原訓練將士益聚兵馬雖都城可守雖金人可戰臣再拜曰陛下英斷如此雖漢之髙祖光武唐之太宗不是過也中外未知聖意乞降詔以告諭之上從所請
  七月十五日内降手詔朕惟祖宗都汴垂二百年天下乂安重熈累洽未甞少有變故承平之久超軼漢唐比年以來圖慮弗臧禍生所忽金人一嵗之間再至都城信其詐謀終墮其計盡取子女玉帛遂邀二聖鑾輿六宫戚屬悉擁以行敵人之禍振古未有四海臣子孰不痛心肆朕纂承永念先烈眷懐舊京⿰氵⿱林目 -- 潸然出涕思欲整駕還京謁欵宗廟以慰士大夫軍民之心而兵火之餘民物如故朕之父母兄弟宗族靡有留者顧瞻宫室何以為懐是用權時之宜法古廵狩駐蹕近甸號召軍馬以防金人秋髙氣寒再來内地朕將親督六師以援京城及河北河東諸路與之决戰已詔奉迎元祐太后津遣六宫及衛士家屬置之東南朕與羣臣將士獨留中原以為爾京城及萬方百姓請命於皇天庶幾天意昭答中國之勢浸强歸宅故都迎還二聖以稱朕夙夜憂勤之意應在京屯兵聚糧修治樓櫓器具並令留守司京城所户部疾速措置施行咨爾士大夫軍民體朕至懐無有疑慮故兹詔示想宜知悉
  七月十六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元祐太后以避家諱改稱隆祐太后以徽猷閣待制孟忠厚為迎奉隆祐太后提舉一行事務歩軍指揮使郭仲荀統兵扈衛司封員外郎楊邁沿路州縣預行計置糧草濟渡舟船七月十七日臣同執政官奏事進呈劄子大畧謂廵幸之䇿闗中為上㐮鄧次之建康為下今縱未能行上䇿猶當適㐮鄧以係天下之心夫㐮鄧西隣闗陜可以召兵北近京畿可以遣援南通巴蜀可取貨財東逹江淮可運糓粟山川險固民物淳厚此誠天設以待臨幸願為今冬駐蹕之計得㫖定議廵幸南陽以觀文殿學士范致虚知鄧州委以修治城池繕葺宫室官府朝廷降鹽鈔錢帛委轉運使范之才等儲峙糧草命發運司撥江湖綱運由㐮江通漕命四川變轉運輕貨陸路自陜西江路自歸峽以入南陽
  七月十八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差户部侍郎黄濳厚為廵幸提舉一行事務膳郎員外郎陳充幹辦頓逓行宫一行官吏將佐軍兵安治去處虞部員外郎李儔幹辦相視橋道渡船并樁辦糧草發運使李祐為隨軍轉運使
  七月十九日三省同奉聖㫖委兵部郎官并太常寺官各一員候廵幸有日限三日計置合用舟船車乗等迎奉神主赴行在及據合用人數就太廟親事官擡舁令殿前司差撥禁軍三百人防䕶仍專委内侍官員充同共都大主管其合行事件並仰條具申尚書省
  七月 日臣同執政官奏事進呈内降御札募兵改刺新軍有害軍政臣奏曰元降募兵指揮許改刺者秪謂潰散西北兵卒無營房可歸者並非以見在營房兵卒許之改刺因以中書省元批㫖進呈得㫖依元降指揮施行
  七月 日三省同奉聖㫖近降指揮諸路買馬每州可秪令買百匹東南州軍不産馬處並免所有勸民出財助國推賞指揮更不施行上意恐致騷擾故也七月 日三省樞宻院同奉聖㫖李擢為係淵聖皇帝已曽責降特免散官安置責授軍器少監分司南京筠州居住
  七月 日三省同奉聖㫖錢伯言除吏部侍郎黄次山除吏部郎官尹東珣除金部郎官周格改差兩浙路提刑黄敦書除兩浙路轉運副使劉䝉除江東路轉運使
  七月 日臣同執政官奏事訖留身奏事論及君子小人不可不辨上宣諭曰君子小人不難知但考其素行則知之臣奏曰陛下得知人之要中興之業不難致天下幸甚
  七月 日三省同奉聖㫖董耘除兵部尚書晁説之除待制兼侍讀
  七月二十七日内降手詔朕觀古之為士者何其分義之明而忠厚之至也承平之時靡好爵享豐禄相與同安樂多事之際不擇地不茍免相與同患難故人之好我至於示我周行王事靡盬至於不遑啓處而鹿鳴四牡之詩作先王之澤可謂盛矣祖宗涵養士類垂二百年教以禮樂風以詩書班爵以貴之制禄以富之於士無負而士之所以圖報國家者不能無愧於古人日者二聖播遷宗社幾至於顛覆而仗節死難者罕有所聞其故何哉肆朕纂承慨然思任羣材相與協濟修政事攘戎狄以奉迎鑾輿而士大夫奉公者少營私者多狥國者希謀身者衆乞去則必以東南為請召用則必以疾病為辭沿檄以自便者相望於道途避冦而去官者日形於奏牘甚者至假託親疾不俟告下挈家而逺遯夫禮義亷恥正所以責士大夫也所守如此朕何望焉豈朕初嗣大位所以訓告者未至歟將士大夫狃於故習而未能遽革歟巳詔甚失節者寘之極典其次投之逺方為多士萬世之戒其自今以徃各恭乃職一乃心助予一人克復大業底綏四方以匹休於隆古敢有弗率弗廸尚蹈前態在内委御史臺在外委監司彈劾以聞邦有常刑朕亦不敢赦故兹詔示想宜知悉
  八月一日臣同執政官進呈御史臺鞫治陳冲余大均洪芻王及之等公事皆在圍城中誘置内人為妾及因抄劄金銀自盜入已上宣諭曰此何等時乃敢如此得㫖余大均陳冲洪芻情犯深重各特貸命除名勒停長流沙門島永不放還張卿材責授文州别駕雷州安置李彞責授茂州别駕新州安置王及之責授隨州别駕南恩州安置周懿文責授隴州别駕英州安置胡思責授沂州别駕連州安置
  八月二日臣同執政官奏事訖進呈劄子大畧謂生於陵者安於陵生於水者安於水南方之人習水而善没其操舟若神而北人有懼舟檝而不敢登者水戰之利正南人所宜應沿河沿淮沿江帥府要郡宜令造戰船募水軍凡習水而能操舟者皆籍記姓名平時許其自便有故則糾集而用之逐時教閲量行激賞必得其力有㫖令諸路招置水軍以樓船凌波為號差御營司幹辦官楊觀復齎空名告徃江浙募人造船餘路委提刑司措置總領
  八月三日内降白麻楊惟忠劉光世王淵並除節度使八月日三省同奉聖㫖右司諫潘良貴除工部員外郎觀察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李庠除東京副留守八月五日内降白麻除臣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除黄濳善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
  八月六日得㫖御營使副按閲軍馬
  八月七日臣同執政官奏事進呈河北西路轉運副使權知大名府張益謙奏狀言招撫司騷擾不當置司北京及欲起北京屯戍兵給用器甲為非是縁置招撫司河北盜賊白晝殺人不若罷之專以其事委帥司臣奏曰張所畫一乞置司北京候措置就緒日渡河今尚留京師以招集將佐故未行不知益謙何以知其騷擾而言不當置司至於守兵器甲不可輟那當令招撫司具合用數申陳自朝廷給降可也朝廷以金人攻圍河北民無所歸集為盜賊故置司招撫因其力而用之以解河北之急豈縁置司乃有盜賊今京東京西羣盜嘯聚攻掠州縣豈亦招撫司所致耶方時艱危朝廷欲有所經畧益謙小臣乃敢非理公然沮抑必有使之者不懲之無以戒妄議而沮姦臣上乃令降㫖招撫司依畫一置司北京就緒日疾速渡河不得抽摘守兵具合用器甲數申朝廷應副如招撫到河北兵民嚴行鈐束無令作過張益謙令分析以聞
  八月 日三省同奉聖㫖許翰除尚書右丞差内侍押赴都堂治事
  八月 日三省同奉聖㫖范訥罷檢校官節度使與承宣使淄州居住以言者論其為宣撫使及留守東京不職故也
  八月十二日臣同執政官奏事進呈河東路經制使司奏狀元降畫一聖㫖指揮許令於陜府置司候措置招集軍馬齊集曰渡河續奉聖㫖令聽宗澤節制於陽武渡河伏乞明降指揮以憑遵守臣奏曰河東經制司所得兵不多自陽武渡河濬衛懐三州盡係金人所守便為生界難得糧餉萬一潰散即朝廷别未有一項軍馬可以措置河東不若令依元降畫一指揮且於陜府置司招集軍馬事體為便黄濳善謂逗遛不進致失機㑹臣奏曰河東經制司受命啟行纔方數日猶尚在京師恐難謂之逗遛今日事勢亦未見機㑹可乗不若盡將帥之慮乃可責以成效用其言而績用弗成朝廷自有典憲議久不决
  八月十四日内降御批傅亮兵少不可渡河可罷經制副使發赴行在
  八月十五日臣以疾不任事上表劄乞罷尚書左僕射除在外宫觀差遣
  八月十六日蒙恩差内侍宣押赴都堂治事上第二表劄
  八月十七日䝉恩差内侍宣押赴内殿奏亊上第三表劄
  八月十八日内降麻制除臣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杭州洞霄宫當日罷任











  梁谿集巻一百八十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梁谿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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