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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溪集 (四庫全書本)/卷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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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一百五十二 梁溪集 巻一百五十三 巻一百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三   宋 李綱 撰迂論九
  論君臣之分    論霍光李徳裕
  論除天下之患如治病
  論天下強弱之勢  論用兵
  論料敵      論順民情
  論君臣之分
  古者君臣雖有尊卑上下之分而不若後世之邈然遼絶也上焉者必有所不召之臣故湯之于伊尹高宗之于傅説武王之于太公皆待之以師友學然後臣之次焉者亦相與以誠而相遇以禮故觀書之所以命君陳畢公而詩之所以歌申伯方叔召虎仲山甫尹吉甫之流情文備至則君臣之際槩可見矣故能舉賢才而任之如元首股肱之同一身父子兄弟之同一家事無不慮慮無不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患難則同其憂安平則同其樂建帝王非常之功而不以為難者君臣之義交相得也至秦則不然尊君而抑臣阻法度之威以臨之無復有尊徳樂道情文相接之意其君抗然于上而視其臣如胥吏僕𨽻然初無愛敬之心其臣眇然于下而視其君如天之不可親雖為之輔相者亦有所畏避而不得以自盡故李斯去疾之徒朝為丞相至暮一言不合則具五刑而誅之其餘孰不畏罪持禄欺謾而取容哉漢興以高祖之賢而蕭何不免縲縶以文帝之仁而周勃不免對吏景帝誅周亞夫武帝誅翟青劉屈氂等數人而東漢三公動輙下獄盖循秦之𡚁使之然也太宗之待房杜明皇之待姚宋憲宗之待裴度武宗之待李徳裕可謂善矣惟其君臣相遇之難而法度相去遼絶猶襲秦之遺風此徳業之盛所以不能及于隆古而至於庸君則賢者䟱而易去諛佞之徒取容而易合良以此歟
  論霍光李徳裕
  霍光膺武帝之託擁幼主摧姦臣處廢立之際臨大節而不可奪為漢社稷之臣至宣帝謁見高廟光從驂乘内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後張安世代之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及光死而宗族夷滅故霍氏之禍萌于驂乘李徳裕相武宗當國凡六年方時用兵决策制勝他相無與威名獨重于時至宣宗即位徳裕奉册太極殿帝退謂左右曰向行事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顧我毛髪為森豎翌日罷相其後以吴湘事遂貶朱崖故徳裕之貶始於奉册傳曰威震主者身危其光徳裕之謂歟然二君者亦可謂忍而少恩矣故為宣帝謀則念光之功而不使霍光絶祀為宣宗謀則念徳裕之功而不使之死于海外可也
  論除天下之患如治病
  善除天下之患者如良醫之治病視其輕重緩急而為之方以其病之小者易其病之大者而徐圗之病在虚寒則必以熱藥補焉熱不免于有過則徐思所以凉之病在實熱則必以寒㵼焉寒不免于有過則徐思所以溫之故治洞泄者必至于痢而治強陽者必至于羸皆以小易大徐圗之而後安欲一投藥而遂無患者無有也方楚漢之争為高祖之患者項羽而已漢兵追楚至固陵而韓彭之兵不至高祖謀于張良良曰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與共天下可立致也齊王信之立非君王意信亦不自堅彭越本定梁地亦望王而君王不早定今能取睢陽以北至榖城皆以王越從陳以東傅海與齊王信使各自為戰則楚易敗也高祖從之而韓彭果引兵來破羽垓下而楚遂亡夫張良非不知與韓彭之地廣其後必至于叛而謀如此者其意以為楚之患大韓彭之患小不捐此地以許兩人則韓彭之兵不㑹而楚不亡俟楚既亡已除其患之大者而後徐圗其患之小者可也故卒許之其後楚亡而韓彭果叛漢誅之而天下遂定若良者可謂能知以小易大除患之術矣今天下之大患在金人與蠭起之盜賊其勢非復方鎮之制而假之權不足以捍禦而議者乃憂方鎮之制行将有尾大不掉之患若唐室然亦可謂不知輕重緩急之理欲除患而弭亂其可得乎嗚呼安得以子房固陵之策告之
  論天下強弱之勢
  天下之勢在強弱有能強者有不能強者有能弱者有不能弱者有強而示之以弱者有弱而示之以強者能強能弱者王不能強不能弱者亡強而示之以弱者其兵多勝弱而示之強者亦能以全其國故秦以虎狼之威據闗中金城之固蠶食諸侯卒滅六國而并天下此能強者也太王居豳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幣珠玉犬馬而不能免去居岐山之下而從之者如歸市此能弱者也突厥頡利寇長安飲馬渭水太宗傾府庫以與之和而使李靖邀擊大破之卒犁其庭而擒頡利此強而示之以弱者也諸葛孔明相先主以取蜀﨑嶇山谷之間而無嵗不出師以擾闗中此弱而示之以強者也晉平吴而失中原隋平陳而終江都此不能強者也燕以匕首而激秦息以違言而拒楚此不能弱者也夫天下無常勢能用之則弱可以強不能用之則強反以為弱在俛仰之間耳齊有無知之亂而小白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重耳以霸此所以弱為強也吴争衡上國而卒滅於句踐智伯欲分趙地而卒亡于韓魏此以強為弱也審強弱之勢而善用之天下庻幾乎可定
  論用兵
  昔之用兵者有以少擊衆若昆陽之破尋邑淝水之敗苻堅是也有以多勝敵若王翦之伐荆韓信之定燕趙是也有以速為策若岑彭之攻公孫述李靖之擒蕭銑是也有以遲為策若周亞夫之破七國趙充國之討先零是也夫以少擊衆者必将因便乘勢而躪蹙之其機在少譬猶蹙巨石于千仞之山而不假于多力故昆陽之戰尋邑擁百萬之衆驅虎豹犀象以助其威獨傲然有輕漢之志而光武得以投其間與敢死之士三千人衝其中堅城中亦鼔譟而出聲震天地莽兵遂以大潰淝水之戰苻堅将百萬之師以臨江漢慨然有呑東晉之心而謝𤣥帥偏師八千以禦之乘其軍却衆亂追奔逐北而堅之師遂以敗散聞風聲鶴唳皆以為王師将至然則以少擊衆而能成功者豈非其機在少因便乘勢而躪蹙之不假于多力乎以多勝敵者必将以殄滅為期而不再舉其機在多譬猶㧞大木之本根而後不再舉非衆其力則不可故秦欲伐荆而王翦以謂非六十萬不可卒如其數以與之遂破荆軍而平其地以為郡縣韓信既将兵虜魏王豹而定魏地請益兵三萬人願以北舉燕趙東擊濟南絶楚之糧道漢王與之而皆如其言然則以多勝敵而成功者豈非其機在多以殄滅為期而不再舉非衆其力則不可乎兵之以速為策者其機在速譬猶獵者之逐獸兎起鶻落少縱則失之岑彭之攻公孫述也襲破侯丹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十餘里徑㧞武陽使精騎馳廣都去成都數十里勢若風雨所至奔散述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而述遂亡李靖之攻蕭銑也大閲兵雲安秋潦濤瀬漲惡諸将請江平乃進靖曰兵機事以速為神今士始集銑不及知若乘水傅壘是震霆不及塞耳安能倉卒集兵無以禦我此必擒也諸将從之而銑果擒然則以速為策者豈非其機在速而少縱則失之乎兵之以遲為策者其機在遲譬猶獵者之檻虎俟其困而搏之則不為其所傷周亞夫之擊七國也以謂楚人剽輕利于速戰難于争鋒故以梁委之而堅壁不與之戰而絶其餉道待其饑而一舉破之趙充國之討先零也以謂羌急之則合緩之則散大兵久留其費不貲故上屯田之策般師罷兵以萬人留田待其𡚁而一舉滅之然則以遲為策者豈非其機在遲俟其困而搏之則不為其所傷乎夫兵之多少遲速皆機也善用其機皆足以成功而不善用之則以少而殱若陳黶之嘗秦軍以多為累若趙括之敗長平以速而趨利如龎㳙之死馬陵以遲而養寇如劉繇之失江東者多矣可不察哉
  論料敵
  善用兵者以料敵為巧非謂料其強弱虚實而已能料敵之情而勢必至于此之為巧也孫臏為齊救趙而引兵以趨大梁知魏之素輕齊也故減竈以誘之魏将龎㳙果棄其大軍與輕鋭倍日并行以逐臏此未為巧而能度其行暮當至馬陵伏萬弩夾道期見火舉俱發而破魏軍遂殺龎㳙此為至巧韓信擊趙引兵東下井陘知趙軍未見大將旗鼓未肯戰也故使萬人先行背水陣而棄旗鼓趨水上軍以誘之趙軍果争漢旗鼓而逐信此未為巧而能度其空壁逐利先出竒兵二千騎狙伺馳入趙壁㧞趙旗幟立漢赤幟而破趙軍遂斬成安君泜水上此為至巧寇恂之降高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辭禮不屈恂怒將誅文諸將諫以為不可恂不聽遂斬之而遣其副歸報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開城降諸將皆賀因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無降心全之則文得其計殺之則峻亡其膽是以降若恂者其料敵可謂巧矣李光弼之降高暉李日越也逐史思明壁野水渡至夕還師留牙将雍希顥守曰賊将高暉李日越萬人敵也賊必使刼我爾留此賊至勿與戰若降與偕來左右竊怪語無倫是日思明果召日越使以鐵騎刼取光弼不然無歸日越至而光弼已去遂請降希顥與俱至厚待之高暉聞亦降或問公降二将何易也光弼曰思明再敗聞我野次命将來襲必許之以死希顥無名不足以為功日越懼死不降何待降者見遇貳者得不思奮乎若光弼者其料敵可謂巧矣惟其料敵之巧如此故足以立竒功兩軍相持不能料其強弱虚實者未有能制勝者也戰功曰多以多算勝而少算不勝然則不計強弱虚實而浪戰者欲無敗難矣况能立竒功哉
  論順民情
  古之有天下國家者未嘗不因其民之情而用之記曰人情者聖王之田也易曰説以先民民忘其勞説以犯難民忘其死孟子曰以逸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管子曰下令如流水之源令順民心也夫惟令順于民之心故可以使之犯難忘其勞且死而不以為怨則咈民之情欲以立事而長且久者未之有也以徳行之者王以力假之者霸王霸之所以興未有不因于民者若盤庚之遷都民不適攸居而胥怨則必為之丁寜訓告使之知所以遷之為利而後已然則聖王之所以重其民者如此其可忽乎至秦則不然以貴為在已而不可亡以賤為在民而不足聽以切阻法度之威以臨之焚詩書殺豪俊以愚黔首制為峻刑酷法使民皆愁苦而亡聊思為亂者十室而九故山東盜賊羣起而秦遂亡至高祖約法三章除秦苛政而百姓歸心因思歸之士還定三秦遂破項籍其後蕭何曹參為相知民之疾苦順流而與之更始遂安海内然則咈民之與因民其效槩可見矣後世姦諛之徒上欲投君之所好而争富貴下欲去己之所患而排忠良乃始建為咈百姓以從先王之道之説以欺人主而取世資凡能奉君之欲者則謂之享上凡欲順民之情者則謂之下比于流俗遂使其君抗然于上而輕天下之民其民疾視于下而不敢言而敢怒其源起于熈寧元豐之間其流盛于崇寧大觀之際其末甚于今日盖有不勝其𡚁者矣儻能因民之情而用之悦以使民犯難而忘死則外寇雖強不難禦也







  梁谿集巻一百五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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