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集 (四庫全書本)/卷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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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一百六十三 梁溪集 巻一百六十四 巻一百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四   宋 李綱 撰祭文辭疏一
  哀辭
  蕭子寛哀辭    朱時發哀辭
  劉仲偃大資政哀辭并序
  弔祭文
  弔國殤文     祭伏波廟文
  北歸祭文     祭雷廟文
  祭南嶽文     謁廟文
  謁先聖文     哭惠女文
  哀辭
  蕭子寛哀辭
  富貴而壽子孫蕃昌此世之所謂福也貧賤而夭子孫不振此世之所謂禍也福善禍淫者天也而致之者人也雖聖人立言垂教使人勸善而懲惡亦不出於此矣然而天之道幽逺而難必為善者未必福故以原憲之賢蓬戶而甕牖以展禽之聖遺佚而阨窮好學如顔子而早死信道如揚雄而無後是福善之道有時而不明也為惡者未必禍故以屠沽斗筲之才乗時而致顯位以駔儈負販之術殖貨而比封君殘如盗跖而得終其天年酷如杜周張湯而子孫咸顯大於當世是禍淫之道有時而不行也夫得福者君子之常而反禍焉者君子之不幸也得禍者小人之常而反福焉者小人之幸也將處夫幸不幸之間固未可必而君子之所以治心修身尊徳性而道問學者蓋專以自為豈竊竊然以是儌福於天哉問學已明徳性已成志氣之修其視冨貴如浮雲精神之全其視身世如夢幻若然者雖貧不慊於貴雖夭而有所謂不亡者存雖子孫不振而有所謂傳而不知其盡者存榮辱驚懼不入於胷次其精神志氣足以傲睨天地而與外生死無終始者為友又奚禍福之足云昔者吾友子寛嘗從事於斯矣子寛姓蕭氏名愃世為延平之尤溪人博學好古凡六經諸史百家之言隂陽五行天文地理之學貫穿馳騖無所不通與人持論辨博閎肆聴之纚纚忘倦尤善著書自成一家言其為人孝友愷悌敦尚節操於世味泊如也然而學成而道益窮志立而身愈困自擢第歴官幾二十年而位不升於朝列負郭之田不足以餬口官于南雄不幸道疾而死而年不迨於五十傳家惟一子且以疾廢是君子之所謂不幸者舉集於其身自世人觀之其不可哀也耶然子寛於予平昔最厚善予嘗從容叩其治心修身之説髙明穎脱無所滯礙非徒言之亦允蹈之故其生也能輕冨貴而甘貧賤則其死也所謂壽而不亡傳而不知其盡者必有在矣世人哀之安知其不以此而復哀世人也予懼世之察者致疑於其間故作為哀辭以道其意云
  有羙一人兮外和而内剛韞金玉之精粹兮佩蘭茝之芬芳包古今於問學兮達志意於文章位不足以稱其徳兮祿不足以養其生謂難老而早死兮冝有子而病狂哀善人之不淑兮信天道之叵量惟君子之修身兮貴力學而自强蓋端以為已兮豈責報於彼蒼存一氣之孔神兮體此道以翺翔齊死生於書夜兮何富貴之足臧觀吾身於露電兮顧委蛻之何傷並天地以悠乆兮與日月而争光外萬物而獨立兮謝塵寰於粃糠嗟世俗之迫隘兮咸物逐而我忘眇所得之毫釐兮遽志盈而氣張廓宇宙以遐觀兮寄一身於八荒前千古之悠悠兮後百世之茫茫偷榮耀於瞬息兮將見笑於大方夫豈得擅而有之兮溘朝露而泯藏與草木而同腐兮但山髙而水長惟夫子之英爽兮顧雖死而不亡託友義於斯文兮庻徳音之播颺
  朱時發哀辭
  朱章字時發洪州分寧人少遊太學頗為時輩所稱困躓不第老以恩調信州上饒簿其為人純厚篤實恂恂如不能言與朋友交淡如也乆而益親聞人之善若巳有之稱誦惟恐不及於人所短非獨絶口不言又為之掩匿惟恐人之知之蓋其天性如此雅志好佛蔬食惡衣凡四十年既簿上饒歎曰仕途乃成佛作祖之㨗徑也凡職事有可以利益於人者知無不為雖甚勞苦同僚所憚時發皆以身任之初共指笑後知其出於誠心乃靡然歎服罷官至京師調岳州司儀朝事予時自考功郎官謁告迎親吳興與時發㑹於維揚吕舜徒家予約時發渡江同遊焦山為一日之欵欣然相從既扺焦山則相與徧遊僧廬躡磴道登絶頂以望大江其飲食行步如壯者既歸同宿舟中談笑至夜分不倦又作書以遺予親及諸季以叙平生詰旦時發渡江如儀真予亦解舟而東不復相聞舟次姑蘇適有客自江外来者首詢時發動静則已亡矣予愕然駭歎詢其所以則云時發是日渡江未至儀真三十里謂傼夫曰吾倦欲寢慎無驚我乆之不覺僕夫視之則已右脇而逝扺儀真親戚為之棺殮支體柔軟顔色如生有異香襲人乆之方散嗚呼死生之於人亦大矣而時發處之如此豈非平日信心堅固重修不巳之力歟予竊嘗謂人之有生死猶日之有晝夜此必至之理也方晝從事於膠擾之中而其心恬然者以夜有所歸宿而安身也茍無所歸宿則其心豈得恝然莫之為慮哉至於死生之際則不然自少得壯自壯得老日趨於死地惟知營營以厚其生而無一念以厚其死方且恣情縱欲日造諸業一旦溘然則曩之營營者無一可得而業力現前固有沈緜疾苦願死而不得者幸而得死流浪轉徙散入諸趣豈不哀哉若時發者所見髙明卓越予不得而知也然於死生之際穎脫如此是必有大過人者予平日既與之厚又其死時眷眷於予若相别然故為作哀辭以叙述之此非所以哀時發乃哀夫不若時發者云
  事之大者莫如死生惟有生之必死若晝夜之代更晝從事而心不慴以夜有所復乎安猶鳥之得託乎林而獸之得棲乎山各有攸處乃罔後艱奈何死生之際咸熟視而恬然少壯逐物老又甚焉鐘鳴漏盡而不止日暮途逺而逆施溘爾朝露惟業是隨淪入異趣大智所悲猗歟時發信根純熟四十年來一齋一粥諸惡不作諸善奉行年彌髙而徳彌劭學愈積而道愈明謝浮生如脫屣冝純想之飛升追惟平生於予獨厚旋踵之間失此良友惟堅固心乃妙法門後之覽者庻有感於斯文
  劉仲偃大資政哀辭
  靖康改元之夏金人攻圍太原聚重兵河北境上余承乏樞廷被命宣撫兩路以真定帥資政劉公為副秋七月余得㫖駐師懐州劉公治兵遼城以王淵王𤫙鄭建雄統制軍馬時制置使解潛龍圖閣待制折彦質主隆徳府路都統制折可求都轉運使張灝主汾州路期以七月末進兵獨解潛與敵騎遇南北闗力戰而潰餘皆不進余上疏請治諸將不如約者且止諸司無得専達一聴宣撫司節制以議再舉不如此必誤國事願乞罷去有㫖召赴闕議事而以种師道代時八月二十三日也已而師道病死軍中即以劉公為宣撫使折彦質副之其冬金人兩路深入劉公造朝城陷遂死節於敵營嗟乎士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非死之難處死之為難也處之而是如張巡之睢陽其食人以為糧者可略也處之而非如樊系之草朱泚册文册成而後仰藥又何補哉方靖康之末天傾地覆君臣易位朝鮮伏節死難之士幾何不為敵人所笑而劉公毅然不以用舎動其心視死如歸遺書其家陳義可觀足以激懦夫而羞失節之伍豈不誠烈丈夫哉使其平生行已不無瑕纇猶可以大莭而掩小疵矧夫愷悌之德强敏之材疏通之智如銘議之所載皆有大過人者是冝贈典褒崇錫諡忠顯天子親書其碑額以垂榮於無窮也余與公幸有一日之雅其子子翬以墓銘謚議來求挽章余謂既葬則挽章無用作哀辭以慰其心焉其詞曰士有一死處之為難死得其所名重泰山猗嗟劉公惟人之傑舎生取義成此大節敵人歎息矧惟士夫激懦愧媮名教之扶美謚易名宸章篆碑為宋忠臣萬世同輝我作哀辭以慰其子勿為公哀公實不死
  弔祭文
  弔國殤文
  宣和元年春用師西鄙熙河帥劉法與其軍俱殱用事者以違節制罪之贈典不及予竊哀焉作斯文以弔之其辭曰
  夏人不賔兮西鄙聳驚蝟結蟻聚兮屯犬羊之羶腥帝赫斯怒兮命諸帥以徂征裒師鞠旅兮致天討於不庭蕞爾小醜兮敢讎大邦匿其精壯兮示以不爭王師如入無人之境兮遽奏捷於三城縱四路之分入兮以全力而制熙河之兵惟熙帥之寡謀兮知不可而弗明統十萬之驍騰兮謂可以深蹂而横行路邅迴以﨑嶇兮山斗絶而峥嶸決積水於千仭兮灌長波於聨營師不戰而自屈兮雖有智者何所施其能墮黠敵之計中兮失天時與地利顧出塞之幾何兮亡隻輪與匹騎豈無偏裨之勇略兮與士卒之猛鷙棄甲胄之精堅兮投器械之犀銳山積雲委不可以數計兮咸舉而填於盧山之壑摧於饑虎之喙彼本兵之何人兮方懼罪而自為計匿實狀而不以聞兮謂馬蹷而崖墜士卒散於逋逃兮將吏殞於自斃痛忠魂之誰訴兮激壯士之憤氣惟一勝而一負兮乃兵家之常勢奈何不使吾君之得聞兮以邊事而為戒邈九重之髙深兮豈天下之耳目皆可以欺蔽也嗚呼噫嘻想夫貔虎之將熊羆之師耀日戈甲蔽野旌旗力蹙勢窮漸車裂帷鼓聲不起士氣已衰進不得戰退無所歸驚魚遊於沸鼎駭獸陷於危機方腹背之俱潰何爪牙之可施蹈踐紛籍奔崩流離血膏草莽骨委山陂氣鬱鬱以衝漢魂惸惸而曷依兵有節制固不可違若李廣之失道與張騫之後期或逗留而怯敵或敗北而䘮師失軍事之機㑹固可以違節制而罪之豈有肝腦塗地身首分披執干戈以衛社稷援枹鼔而死邊陲忘其大烈捃此細微縱一帥之有罪顧三軍之曷知贈弔不及賻賵不時沒者已矣生者長悲其何以勵封疆之臣而慰邊人之思古者命將付之閫外便冝則行不從中制量敵而進慮勝而㑹利則伸而鈍則蟠戰必勝而攻必潰亞夫細栁之軍雖君命有所不受充國金城之策雖衆口莫得而議也後世行軍顛倒紛綸以將帥為不足信則盡䕶之以中人口含天憲手握國鈞功罪莫實賞罰不倫掣肘縶足智謀曷伸彼九節度之師所以皆敗者以有軍容之朝恩而徳裕之相武宗所以能討叛鋤逆者以盡罷諸鎮之監軍知此甚易其誰敢陳吾獨悲夫事君之事食君之食荷戈從軍死固其職惟身沒而名頽可嗟悼而歎息茫茫虜地兮流沙千里空山無人兮羗行如鬼砂磧不毛兮雪霜夏墜魂兮歸來兮彼西方不可以止敷徳澤於幽明兮惟聖天子
  祭伏波廟文
  年月日具位李綱謹遣男宗之以牲酒香幣之奠致享于忠顯佑順王之神惟神功施一方血食千載英爽如在人賴芘庥而綱負罪明時逺謫絶島假道鯨海實仰威靈屬苦瘡瘍阻造祠下聊致薄禮神其鍳之尚饗
  北歸祭文
  年月日具位李綱謹以牲酒香幣之奠致享于威武行宫恭承大恩許還中土再涉鯨海曾不踰旬祥飈送帆頃刻千里克濟重險非神疇依敢以牲牢躬禱祠下冀得吉卜以終神休尚饗
  祭雷廟文
  年月日具位李綱謹以牲酒香幣之奠致享于威徳公之神惟神鼔動萬物宣暢天威宅于海陬一方蒙澤而綱負罪逺謫乆留此邦祇荷上恩許還中土道里遼邈山川阻修衝冒瘴氛大懼殞越敢以牲醪躬薦祠下正直是與冀終相之尚饗
  祭南嶽文
  維紹興二年歲次壬子九月戊午朔二十有七日甲申具位李綱謹遣左從事郎宣撫使司幹辦公事鄭昌齡以牲牢酒醴茗果之奠敢昭祭于南嶽司天昭聖帝之神天地凝結五嶽環峙奠鎮方維炎運中微岱恒嵩華或失其守淪于割據獨玆衡嶽巋然雄尊作鎮尚土為朝廷重庇庥士民孰不仰止某以不材誤蒙上恩宣撫荆廣總師置司取道長沙經由嶽下戎事倥偬密邇祠庭不䕶造詣遣官攝祭牲醴之奠惟以告䖍肅清一方捍禦外侮神其祐之尚嚮
  謁廟文
  綱肅將使命兼領此邦眎事云初奉神敢後眷兹疲瘵務在撫綏俾有成功尚期隂相
  謁先聖文
  綱叨膺宸命兼領此邦適當眎事之初敢怠將誠之薦惟王功施萬世澤被斯民具載格言付之後學其敢忘於垂訓庶有效於微勞
  哭惠女文
  予謫官自京師挈家扺無錫得一女以惠名之生未月予單騎如貶所半年而後得家問則惠女已亡矣雖在襁褓詎能忘懷作斯文以哭之極其情而卒歸之於正云其詞曰
  負罪左降兮汨吾南征惕威省咎兮敢稽于程孌彼季女兮有呱其聲割慈忍愛兮單車啓行山川阻修兮鴻鴈無憑一書為重兮萬金為輕開緘掩泣兮失此孩嬰䑛犢之愛兮詎能忘情言念㓜稚兮岐嶷夙成日辰孔嘉兮骨相豐盈載衣之裼兮乃畀之名期爾壽臧兮多福是膺云胡不淑兮朝菌同榮蘭茁其芽兮霜霰已零玉韞于璞兮斧斤曷勝傷心孔哀兮涕泗從横知我如此兮不如無生嗚呼人生一世兮如夢一覺速若電露兮虛若影泡存而非實兮其孰能考殤子為壽兮彭祖為夭雖有修短兮意亦何較請原其初兮大化黙造氣變有生兮賦此形貌七情與俱兮喜怒誰教知識始分兮指頥而笑修者自遂兮短者自暴自少得壯兮自壯得老均有所歸兮矧兹襁褓譬諸草木兮灌莽叢早或失其所兮萌蘖枯槁茫然天運兮㤙怨奚報緣熟則來兮本於愛樂縁盡則亡兮又何足悼一氣聚散兮死生醜好凡情糾纒兮妄想顛倒背覺合塵兮自罹悲惱勿謂情鍾兮忘懐以道攬涕収淚兮有愧於達者之所勞








  梁谿集巻一百六十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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