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家藏槁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一
| 梅村家藏槁 卷第三十一 清 吳偉業 撰 清 顧師軾 撰附錄 景武進董氏新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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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村家藏藳卷弟三十一 文集九
序五
周子俶東岡藳序
子俶之爲余友也海内莫不聞海内之知余者無不識子俶其識子俶者
無不以其交於余也子俶少於余數嵗實兄事余余兩人生同時居同里
長同學其文章議論卓然見於當世者人盡知之其合乎性情浹乎道義
則恐人未盡知之也子俶之行也余可以無言乎余好覈人物持臧否不
能與時俯仰子俶多通而少可性不喜俗儒此其志行同也余坦懷期物
不立町畦遇有急難先人後己子俶與人交輸心寫腹不侵然諾其節㮣
同也余不問生產通籍二十年𮑮落猶諸生子俶家貧好客室中有圖書
千卷無擔石之儲妻子不立其窮困同也余憂時感命坎壈無聊生子俶
自以有才不遇醉後酒悲輒據地而哭其侘傺同也其閒有不同者子俶
尙黃老面余好佛子俶好飲而余口不識杯鐺廼至辨駮疑滯論難鋒起
紛然爭馳久而皆服蓋余兩人互有短長終歸於同者則又如此而余今
日畢志家園杜絕人事子俶入京師游太學交王公大人以成名若有異
乎兩人之踪跡者余則曰不然夫君子之道可以出而不出可以處而不
處皆非也余受遇當年濫叨宮相子俶少而遭亂門戸未顯余稟受羸弱
積疢沈綿子俶精力强濟
當世之具子俶而不出則又誰出哉余所患
者獨居端憂知交零落止一子俶今又捨我而去則余之德業何所勸過
失何所規乎余之窮愁不益深而病苦不益甚乎而余又何以送子俶子
俶刻其詩文以問世子俶之才天下所共知天下知子俶爲余之友則其
詩若文可以無用余言也亦書其平生之交以告之而已
余澹生海月集序
金陵余澹生好游游亦不岀江淮吳越然所過必與其地之土大夫流連
酬答得詩盈帙以去今年夏從婁縣過海居半月乃還岀其詩海月集示
余曰此吾今嵗紀游作也蓋取謝康樂繇赤岸到海所爲挂席拾海月者
以名其篇而屬余爲之序余應之曰余君好游古之好游者莫康樂若也
今余君之游果能如康樂否耶雖然康樂不知有游者也康樂祖父爲晉
室功臣通侯貴重劉宋易姓心念故國憤憤不得意以自放乎山澤之游
其本志如此史謂其欲叅權要恨不見收肆意遨遊無復期度廼沈約誣
詆前賢以自文其過要未爲知康樂者也獨是志與時違才非世用康樂
何不蚤棄侯封絕人事以介於孤峰疊嶂之間而廼鑿山浚湖伐木開徑
義故門生隨從數百善游者固如是耶彼蓋曠代逸才不屑當世淩雲
霞弄泉石庶幾古人入山採藥長往不返之風而又以門第之重聲名之
高僶勉蜷�終莫能躧屣去之也不得已而傲世輕物縱誕詭越以自發
其無聊之氣若康樂者所謂有志而未聞道不足以語乎游者也嗟乎世
之季也士大夫或沉湎麯蘖或游戲倡樂以自晦而輒以取敗若夫涉名
山遊五岳可謂與人無患與世無爭矣然亦必貧賤之士不爲當時所指
目者而後能後之君子所以惜康樂之不幸不專咎其過也今我澹生隱
鱗戢羽無門戸之遺累榮去羡無裘馬之習其詩之繁富佚蕩甚有似於
康樂也而性度既殊境㑹復異故能以其才處平紛亂之㑹優游勿仕卷
懷自得雖至乎海濱蕭瑟無人之境葦萑之與居魚蝦之與游而聽潮聲
觀日岀徜徉肆覽不廢詠歌彼蓋視人世之險戲得喪變幻而荒忽皆海
也吾之劉覽遊渉吐納而容受皆觀於海也而月又安往而不在乎予見
世之論海月者類托浮圖心地空明之說至於詩人遊土則僅措之以流
連光景而不闇於大道今澹生别我而西也泝西冷上會稽於康樂所挂
席而游者將得而親覽焉吾知其必有得也於其游也爲序其詩以問之
許堯文詩小引
堯文將往廬陵岀一編示余則其在樟亭由拳流連登眺之作而溯進入
都懷人贈答居其半焉堯文之才開敏樂易於讀書能采掇其菁華而岀
之以杼軸故其詩妍秀深美聲病穩貼雖專門名家莫或過之余與堯文
少同里長同學老而灌園連牆比屋槐柳之陰相映草堂燈火相望於池
塘林木之間余樵蘇不給而堯文時出斗酒吹洞簫歌呼相應和今將舍
我而遠去余撫是編而沈吟若有不釋然者夫廬陵天下之名郡也昔者
有先正文章節義著在累朝之册今干戈久息賢人君子接踵而起者流
風餘習居然可見堯文過匡山涉馬當以達乎此也江山登臨賓客交游
之盛收覽以滋詩笈者且盈緗溢縹膾炙天下此豈吾窮谷之叟抱甕作
息帶索而行吟者能窺測其涯涘乎抑吾聞之舊國舊都望之暢然當堯
文在樟亭由拳相去不過數舍今江天寥廓之外其於故園竹梧杉檜滋
生而拱把芙蕖芍藥芳郁而紛披未嘗不如杜氏之四松陶家之五柳彷
徨兩想像也閭井日已荒親友日已耗雖衰遲如余者間與江右士大夫
追舊游而話宿好未嘗不如漢濱之老人凔浪之漁父寤寐而興懷也然
則其見之於詩者又烏得而已耶他日政成垂組揭節以還鄉里余且盡
出其田夫野老之作以是正於堯文得毋從而嗤之曰固哉是夫之爲詩
也身窮才退足不出里巷何足與於此乎亦相與爲一笑而已於其行也
遂書之以贈
趙孟遷詩序
孟遷酒人也而長於詩孟遷則曰吾詩人也詩非酒不豪非酒不恣非酒
不足以盡其淋漓戃怳奔莽誕宕之致吾取其詩讀之若是乎深有得於
酒者或曰孟遷嘗與軍當横刀㑹飮時高吟瞠目老兵詈坐今雖袴褶不
完蹩蹩焉爲道旁所摧笑然孟遷不以屑也每痛飲大嚼裸祖呌咷摇頭
而歌四座盡驚意氣自若此其爲人憂患哀怒機利變巧不入其𮌎中而
皆逃之於酒托之於詩者耶孟遷乎吾烏足以知之
永愁篇序
吾友孫穉均擕九龍永愁人詩卷示予曰此龔佩潛中書之女作也中書
以進士遇國難投秦淮以死惜無人表著之者有才女而復不得意用永
愁名其篇昔屈原赴湘流葬魚腹爲離騷以見志百世而下復見之龔生
其惓懷故國死不忘君所志同也世之言愁者莫過乎原原之死以不得
乎君其時國尙存也中書則國亡矣又以所死之君遭運會之極不𫉬與
前此死忠者同日而語夫君臣夫婦之道一也爲中書女者當以其父命
之不猶名之不立仰天而侘傺其爲愁也大矣舍是而云永愁篇爲己作
也不亦末乎雖然屈原言愁而託之湘君帝子菊芳蘭秀以寓其㕓綿悽
惻之旨今龔女能詩又善畫湘草使見之者有感乎幽谷無人不言自芳
而江潭顦顇亦可以形容而髣髴雖謂之爲其父作亦可也屈原有姊云
申申其詈予後人尙以之名其縣比於望帝啼鵑同其哀怨而況龔女之
善愁者乎穉均其識之它日必有紀中書之事而并及其女者是爲序
黃媛介詩序
夫擕李雅擅名家獨推閨詠玉鴛草靑峨居士〈范君和妻姚氏〉月露吟白雪才人
〈黄學士家項氏〉雖寒山之再世縹緗才兼粉繪汾湖則一時琬琰跡類神仙而皆
取意繇拳分流長水豈非樓名煙雨賦就裁雲湖號鴛鴦詞工織錦耶黃
媛介者體自高門夙親柔翰横塘楊柳春盡聞鶯練浦芙蕖月明搗素照
影靈光之并𥿄染胭脂看花會景之園香分芍藥固已妍思落於紈扇麗
詠溢於縹囊矣逮夫親故凋亡家門況瘁感襄城之荀灌痛越水之曹娥
恨碎首以無從顧投身其奚益蔡琰則惟稱亡父馬倫則自道家君隕涕
何言傷心而已從此女兒鄕裏恨結羅衣乃聞新婦山頭妝開石鏡惟長
楊曾經獻賦而深柳可以讀書〈所居深柳讀書堂〉
硯㡳之靑螺足添眉黛記詩
中之紅豆便入吹簫共傳得婦傾城翻爲名士却令家人竊視笑似諸生
所𢹂唯書卷自隨相見乃鉛華不御發其舊篋爰出新篇卽其春日之詩
別倣元和之體可爲妙製允矣妍辭僕也昔見濟尼蚤聞謝藴今知徐淑
得配秦嘉是用覽彼篇章加之詮次庶幾東海重聞桃李之歌不數西崑
止載蘼蕪之賦爾
陸子詠月詩題詞
九月旣望梅村藝瓜初罷濁酒自寛維時夜景融融廣除槭槭木葉微墮
寒䧹方來歎素質之易𧇊濯淸暉而良苦停杯問影滅燭憐光忽海上孤
鶴之飛得雲間士龍之句觀其遷詞宛轉旣好若彈丸體物風流復團如
紈扇狀微雲之綴𩔖秋水之淪漣於焉托旨造端興懷逞藻著玉山之
賦摛桂樹之篇卽事皆工緣情匪一若夫西園夜未南内人稀修竹檀欒
寒蕪平楚孤舟而四顧無鄰空庭則所思若夢況乎匡山落馭鄴下開筵
照子建於高樓動遠公之淸麈而更殘流水岀峨嵋兮半輪塞外長風度
玉門者萬里陸子此卷無不體極風騷致兼哀樂昔之作者何足數哉余
也端憂多暇摇落爲期嘗撫烏
以驚棲時對玄霜而泣下投贈華章滌
開鄙緒似狂同郭翰忽覩銀河亦才愧虞羲敢抽王管惟有乞光泛灩追
景徘徊願逐以入懷詎攬之盈手也
朱生題詞
梅村曰優孟薪之歌延年遺世之曲古昔伶人抱器類岀新聲自茲以
降雖令龜年擫管賀老調絲而假手詞流率非已製若朱生者可謂近之
矣嗟乎家同履道屈殷胄之風流才似方囘經右軍之賞接況乎今日莫
唱渭城念舊人知復存亡在老兵何分得失茍爲曹公之鼓吏孰非田橫
之門人卽復科頭胡粉入蒼鶻之羣猶賢乎帖巾反衣學高麗之舞也余
雖閉戸守𤣥推欲導情宣鬱忽聞水調驟唱揚州似聆老管重吟隴上武
昌老人吹笛少年曾爭曹王連州刺史題詩時輩咸輕米叟率爾援筆遂
書簡端非曰安仁之識石家又豈長吉之贈申子惟是危樓長嘯和老嫗
之吹箎濁酒素箏引率騶而對飮以自釋其聊蕭而已
梅村家藏藳卷弟三十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