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家藏槁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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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五十三 梅村家藏槁 卷第五十四
清 吳偉業 撰 清 顧師軾 撰附錄 景武進董氏新刊本
卷第五十五

梅村家藏藳卷弟五十四     文集三十二


 書

   答土撫臺開劉河書

伏惟老公祖台臺上籌國計下軫民生以水利爲東南命脈慨然經畫復

三江之故道定萬世之長策不遺葑菲俯詢芻蕘教下郡國士民相賀以

爲此夏忠靖周文襄復見於今日而東南之民休養生息之道當於是而

始然而手書之下問者半月於茲矣生等不敢遽對則以興大役動大眾

必詳稽典故旁諮父老察其形勢㕘之人情俾其功必成而無悔其事有

利而無患然後敢以書獻生等婁人也於劉河事爲近輒掇其大畧惟老

公祖裁擇焉夫劉河者婁江入海之口也禹貢日三江旣入震澤底定震

澤者太湖三江者淞江婁江東江也必三江入而震澤始可底定則以東

南之水太湖不足以受之而用大海以爲歸也案令甲三江淤塞起六郡

人夫挑濬夫淞江婁江其地在蘇松兩郡而起六郡人夫者則以三江所

受之水非一郡之水而三江所救之田亦非一郡之田也今劉河塞矣太

倉嘉定沿河腴産皆化爲石田焦土不可復耕則其患在兩邑爲尤切然

兩邑之所資者獨有灌漑耳若夫宣洩之不通其害之遠且大有百倍於

灌漑者不可不察也今卽以崑山常熟之近者觀之其田瀦爲巨浸以彼

隄堰圩垾之防非不力也塘浦涇⿰氵厯 -- 𤁋之流非不疏也害且彌甚則以劉河

之塞扼之於口也且非獨於此也前此冬月水涸今冬月水不涸矣前此

一年旱一年水今連年大水矣湖汛溪泖泛漲之勢日增而其民不得已

迺爭尺寸之地晝夜與水相持以益其怒萬一澤腹太滿挾五六月之淫

潦衝嚙奔潰而去壞盧舍殺人民當有甚於今日者則漕賦於河而出民

生於河而救故劉河之應開所當大聲疾呼不待再計而決者也雖然所

以開之之道其難有五而小者不與焉一日議費夫以七十五里之河而

人工物價又百倍於往年此其費非可以數計而臆度也國家以東南財

賦重地誠慨然發帑金截部餉捐數十萬金錢於洪流之中而爲生民建

不世之績此在 朝廷之仁恩公卿大臣之謀畫非草野之中所可揣摩

而想望者也其次則責之六郡譬如一人之身血脈扞格不通必其頭目

手足聯絡呼應而疾乃可治顧人情各私其已而又各爲其郷今以崑山


常熟之人督以治河其田之稍高者曰我無所事河也其田之低窪者曰


我田在水底尙用力於數十里外之劉河哉數十里如此况於嘉湖之三


四百里者哉雖然此其人未覩治河之利也使其人覩治河之利則苟非


并心合力其功何繇而成也語曰愚民可與樂成難與慮始然則爲此者


唯有於紛紜異論怨咨交作之際直以身當之而有所不顧如此則費集


費集而事易辦矣故曰議費之難也一曰度工夫地方興一大役須其工


力寛然有餘俾公私煩費咸出其中而事迺可就非可據尋丈之溝約其


分寸層累而計者也今姑以土方之法祘之劉河七十五里里一百八十


丈是長一萬三千五百丈也河面狹則易塞海忠介以十五丈爲率今縱


不能及額在十丈不可復減土方之法上下四旁各一丈曰一方是十三


萬五千方也使其深一丈而又五尺則此五尺者舉前數折而計之又六


萬七千五百方也雖然此迺就河身言之也河之口迺有陰沙往者萬曆


中浙西袁了凡先生曾過而歎曰獼猴生舌劉河必没不三十年此爲平


陸矣其言至今日已大驗令河通而沙尙爲之梗則渾潮之入者退必緩


弱淤泥不去河卽旋塞耳如欲疏而去之則必用巨艦纜大海中木犂鐵

齒櫛SKchar澇掃隨風潮上下是若有鬼神焉非全藉人力者也不則避其漲

口別鑿東北一道入海勢必穿城堡犯村落置斗門築堤岸其事又至重

不敢輕議也故曰度工之難也一曰派夫約畧開挑之例以十五工開一

方分段之例以十里分一段省計之例以一月開一程就一里祘之其廣

十丈其深一丈五尺得二千七百方則四萬五百工也工程一月是每一

夫分三十工矣統計一千四百夫一月可開一里積祘一月之中若開十

里則當用一萬四千夫矣他若車戽有夫椿壩有夫搭廠主爨有夫一切

轉移執事之人不在此數夫沿河之地至墝埆也其農民多逃散其屋舍

多傾圮一旦聚幾萬人於其間商賈不通物價騰踴將何以支惟有貯粟

數百石官爲之主糶準其工力而給之以粟庶公私上下可以不困故曰

派夫之難也一曰銷田向者以河爲田而其民已受無窮之累今者以田

爲河而其民又失有形之利則謂之何曰否否凡民之有蘆蕩者必其有

老田者也河開則民之老田盡熟彼不喜田之熟而惜此塗蕩哉則又有

疑之者曰蘆政自有專管衙門設令上請而所司堅持中撓則奈之何曰

蘆稅之爲民害在兩邑甚大也其兩邑之稅收之公家又甚少也且國家


苟興此役當捐數十萬金爲之以爲不大費者不大利耳豈在區區兩邑


之蘆稅耶所患開河之初丈量不淸册籍不立其後衙門胥吏之生事者


今日一查明日一勘是又一重糧矣不可不慮也且其中有永捐之稅有


暫免之租夫永捐者河身開去之田所不必言者也其暫免則以七十餘


里之河開二十萬方之土其積之也廣矣其壊田也多矣卽岡身高仰種


之仍可薄收亦必三四年後農民以漸鋤鈀纔堪播種故其地可以輕糧


不可以重糧也卽輕糧可徵之三四年以後不可徵之三四年以前者也

其預爲講求不可不定也故曰銷田之難也一曰定法鄉耆塘保開二三


里陂渠而其區民之惰玩者丞尉之貪墨者尙有賣段緩挑之弊胥吏之


暴横者尙有需索科擾之弊而况於劉河乎故爲之祘土以正其界爲之


立長以總其成爲之編號椿以量其淺深爲之打水線以平其闊狹爲之


設接挑之擔以節其勞爲之表堆泥之處以警其惰法如是備矣猶未也


官吏之踏勘文書之催督預定其制恐以爲驛騷也錢糧之支放物料之


領辦審擇其人恐以爲昌破也故曰定法之難也然則治河如是其難乎


日非也天下之事圖其難者於始收其易者於終祖臺漸摩愛育之德浹

洽於生民而精明强固之治鼓舞乎羣吏合是五者論之其所謂度工派

夫銷田定法者一指顧而有餘所難者不過議費耳今 朝廷發政施仁

 詔書頻下海内喁喁黃童白叟皆引領而望以爲可旦晚太平夫東南

係天下之命而劉河又係東南之命 當㝉籌之熟矣祖臺朝拜疏而夕

報可也又何患六郡之人不踴躍恐後哉生等俟河工告成之日當磨巨

石立之海上以昭國家之恩德且垂祖臺之功於萬世生等其與有榮焉

   致雲間同社諸子書

偉業頓首世事隔闊書問缺然猥辱嘉招敦我朋好集南皮之冠蓋傾北

海之樽罍欣此良辰幸陪末座祗奈鄙人固陋久謝知交方鑿坏而閉門

將離羣而索處豈可玷名品藻濫跡追隨敢布短緘聊抒積愫夫張茂先

名德至重羽翼六經陳元龍才氣無雙搜掦百代十年師友兩地人文壇

坫斯存典刑具在漢室雖遷猶識鄭𤣥之子弟蕭梁已往尙留任昉之故

人學擅淵源才經成就卽使門戸凋零有同袁粲身名隱約不異揚雄而

華轂之彥過白屋以下車蘭臺之英見布衣而握手道在是矣又何疑焉

若夫曠代逸羣後來特達少年遇亂總角知名仲宣旣才動中郎子瞻且

文齊永叔當與耆舊共推此生庶幾聲華總歸吾輩焉能置璠璵而弗實

棄騏驥而別乘哉况乎器識乃人倫所重而道義則友分宜先今有才具

通明風裁朗拔方騰茂實雅負重名而能後已先人推賢樂善黄叔度汪

洋莫及庶幾近之樂彥輔恬雅不羣於今復見於是積學通儒高才貴胄

共相欽挹咸許襟期慨自雅道陵遲名流零落何圖今日再遇此賢有大

道爲公之心申久要不忘之誼誓諸曒日往蒞騂旄而其間有僑扎班荆

蕭朱刎頸偶因汝穎之辨幾致洛蜀之爭勉進苦言同歸舊好夫意氣總

千秋共許而才名均四海所知初旣彼此齊驅今豈後先分㰱願披悃愊

盡釋猜嫌從此同心永消浮論此偉業翹首而觀聳心而聽者也諸君子

以二陸名邦三江重望遠則野王讀書之處遺跡風流近則海叟避跡之

郷名賢唱和主持大雅奬識同人結集篇章勒成卷軸九峯之月觀風亭

賞心樂事三泖之蓴羮鱸膾㫖酒嘉賓眞昇平之勝集江左之巨觀矣偉

業因風溯德臨紙懐人書不盡言可勝翹企

   致孚社諸子書

偉業聞之天下才行器識之士其生同時學同方而比肩接踵於里閭族

黨之間者其合志共術不問而知者也其有生同時學同方而相去或千

里或五百里書幣之贈遺冠蓋之接見非有徵會期令可召而至也而近

者雲合遠者聲應車馬滿道屣屐到門結縞紵之歡置文酒之會果何道

而致然耶要亦因乎其地與其時而已今海內方定兵革已息而求之九

州之內有方千里之境其士人習詩書其小民力耕作煙火晏然無鳴吠

之警者未有如江之南北浙之東西者也屬當 國家右文之治繇制藝

取進者旣自力於功名之途而故老遺黎優游寛大亦得以攷故實而徵

文獻蓋地之晏安而時之極盛可謂兼之矣諸君子之爲斯社所以樂昇

平之化而潤色其鴻庥也豈不美哉偉業雖窮老海濱幸不爲名賢所棄

敢不樂觀其成而病疹忽作逡巡不前恐仰負同盟諸公見顧之重故敢

以書獻竊以士君子之爲學將射策決科取世資而致大位耶抑修明先

王之教而學爲聖人之徒也夫誠射策決科則從事一卷之師不出堂戸

之内爲術足矣今諸君子湖江涉湖戒舟楫齎餱糧不避風雨重趼而至

者庶幾求英博卓犖之士方雅正直之儒輸寫腹心講求德業則其論文

取友之道未可一二盡也一日審學術自黃溍柳貫以經術倡起婺學而

宋公濓用其師說首開一代之文治後二百餘年鉅公碩儒後先輩出終

未有駕文憲而出其上者蓋窮經適用甚矣實學之難也偉業嘗親見西

銘先師手鈔註疏大全等書規模前賢欲得其條貫雖所志未就而遺書

備乙夜之覽吾師不没於地下矣今諸公遵傳註而奉功令務以表章六

經斥奇衺而補闕失如此則西銘之遺緒將以再振偉業昔見之於師者

今復見之於友所謂學術之宜審者此也一曰持品節先達如山陰檇李

歸安練川吳門諸先生或講學而標正直之風或清操而篤匪躬之誼或

三事公孤或承明侍從皆文章政事彪炳一時而遭患處變風霜不改今

 朝廷褒忠之典方下無非欲維持名教風勵人倫吾黨生於其郷景行

在望當於羣居論道之時求顚沛不失之義所謂品節之宜持者此也一

曰攷文藝弇州先生專主盛唐力還大雅其詩學之雄乎雲間諸子繼弇

州而作者也龍眠西陵繼雲間而作者也風雅一道舍開明大曆其將誰

歸至古文辭則規先秦者失之摸擬學六朝者失之輕靡震川毘陵扶衰

起敝崇尙八家而鹿門分條晰委開示後學若集眾長而掩前哲其在虞

山乎諸君子當察其源流刊其枝葉毋使才而礙法毋襲貌而遺情所謂

文藝之宜攷者此也一曰化意見語有之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也徃者門

戸之分始於講學而終於立社其於人心世道有裨者實賴江南兩浙十

數大賢以身持之其後黨禍之成攻訐者固敢爲小人而依附者亦未盡

君子主其事者不得不返而自咎也夫盛者必衰盈者必昃苟於始事之

初不能盡化同異則開端造隙何以持其後乎所願老成者援接英能繼

起者捜揚耆碩或彼讚而此歎或前推而後挽勿以窮達而異轍勿以夷

險而易心勿以門地自許而啟其驕矜勿以語言薄故而生其交構所謂

意見之當化者此也偉業樸遫謭陋垂老無成實不足仰㕘末論祇以世

故推遷早聞道於先生長者故敢竊其緒言用陳愊悃諸君子廣識博聞

其必有以教我俾開其矇而震其瞆則偉業雖未接塵而遊班荆而語固

已處壇坫之下托交款之末矣

   與宋尙木論詩書

偉業頓首尙木兄足下捧讀來問極論作詩之法上溯四始旁究六代貫

穿三唐搜揚二季追國初之元音還盛明乎大雅其於詩也可謂美且備

矣弟何人斯敢置一喙耶弟材力蹇薄於此道未有證入自陳李云亡知

交寥落君家兄弟謬愛遂使弟受過差之譚要之古人不能庶幾萬一夫

詩之工拙弟自知之恨其學之未能方欲捐棄筆墨屏蹟乎深山無人之

境原本造化窮極物理以幾幸其一得又安能以應酬涉獵申紙搦管之

言遽爲知已告哉雖然當今作者固不乏人而獨於論詩一道攻訐門戸

排詆異同壊人心而亂風俗不能不爲足下一言之夫詩之尊李杜文之

尙韓歐此猶山之有泰華水之有江河無不仰止而取益焉所不待言者

也使泰山之農人得拳石而寶之笑終南太乙爲培塿河濱之漁父捧勺

水而飮之目洞庭震澤爲汎觴則庸人皆得而揶揄之矣今之學者何以

異於是彼其於李杜之高深雄渾者未嘗望其崖畧而剽舉一二近似以

號於人日我盛唐我王李則何以服竟陵諸子之心哉竟陵之所主者不

過高岑數家耳立論最偏取材甚狹其自爲之詩旣不足追其所見後之

人復踵事增陋取侏𠌯木强者附而著之竟陵此猶齊人之待客使眇者

迓眇者跛者迓跛者供婦人之一笑而已非有尋丈之壘五尺之矛足以

致人之師而相遇於境上苟有勁敵必過而去之不足乎攻也吾祗患今

之學盛唐者麤疎鹵莽不能標古人之赤幟特排突竟陵以爲名高以彼


虛憍之氣浮游之響不二十年嗒然其消歇必反爲竟陵之所乘如此則


紛糾𮦀揉後生小子耳目熒亂不復考古人之源流正始元聲將墜於地


噫嘻不大可慮哉雖然此二說者今之大人先生有盡舉而廢之者矣其


廢之者是也其所以救之者則又非也古樂之失傳也撞萬石之鐘懸靈


鼍之鼓莫知其節奏繁箏哀笛靡靡之響又不足以聽也乃爲田夫𡠉婦


操作而歌吳歌則審音者將賞之乎且人有見千金之璧識其瑕纇必不


以之易束帛者以束帛非其倫也今夫鴻儒偉人名章鉅什爲世所流傳


者其價非特千金之璧也苟有瑕纇與衆見之足矣折而毁之抵而棄之


必欲使之磨滅而游夫之口號畫客之題詞香奩白社之遺句反以僻陋

故存且從而爲之說曰此天眞爛熳非猶夫剽竊摹擬者之所爲夫剽竊


摹擬者固非矣而此天眞爛熳者挿齒牙搖唇吻鬬捷爲工取快目前焉


爾原其心未嘗以之誇當時而垂後世乃後之人過從而推高之相如之


詞賦子雲之筆扎以覆酒瓿而淳于髠郭舍人詼諧啁笑之辭欲駕而出


乎其上有是理哉然則爲詩之道何如曰亦取其中焉而已閟宮之章淸


廟之作被之管絃施諸韶箭者固不得與兎𦊨之野人采蘩之婦女同日

而論孔子删詩輒並舉而存之夫詩者本乎性情因乎事物政教流俗之

遷改山川雲物之變幻交乎吾之前而吾自出其胸懷與之吞吐其出没

變化固不可一端而求也又何取乎訾人專已喋喋而呫呫哉足下天才

横發鴻富典贍楚鴻河宗子夀兄弟又繼起而似續之宋氏之書以懸國

門而登明堂非弟之謭薄愚陋所能拜下風者也蒙手書下及旣爲選定

足下之詩輒復陳其率畧惟足下更有以教之幸甚

   上馬制府書

恭維老公祖望重樞衡功高戡定經綸南土折衝沿海鎭全淮樞軸中原

襟帶三江連七澤總半壁神州之筦鎖領百城雄甸之金湯此眞生民共

覩其鴻烈而古今希見其壯猷也偉業竊伏草茅久叨覆庇仰請仁風匪

朝伊夕顧未有咫尺之書一日之雅以見於左右而祖臺列之荐牘知已

之感所當銘之終身不敢有忘者也但才力必須自量而官職非可濫叨

偉業少年咯血久治不痊今夏舊患彌增支離牀褥腰脚攣瘇胷腹膨脹

飮食難進骨痩形枯發言喉喘起立足僵困劣之狀難以言悉豈有如此

疾苦尙堪居官効力趨蹌執事者耶部覆確査鄉評品行學問實蹟共見

共聞者逐事詳列保舉到部偉業學行一無所取固不待言而患病則實

蹟也共見共聞者也伏乞祖臺卽於確査之中將偉業患病綠由詳列到

部偉業自辛未通籍後陳情者二請急者三歸卧凡踰十載其淸羸善病

則今在京同鄉諸老共所矜諒撫按兩臺偉業已具揭請之矣而祖臺則

舉主也方受德感知無可報塞苟不蚤以實情自言異日者郎欲竭蹶趨

命而膏肓沉痼狼狽不前萬難上道有負祖臺之造就將 朝廷責成保

舉甯嚴無濫之意其謂之何爲此懇陳萬祈垂鑒得餘生未塡溝壑俟病

痊之日九頓台階以謝祖臺生成之誼耳臨啟瞻切悚仄之至

   答黃總戎書

某頓首竊㐲草茅仰聆鴻問山川夐阻未及致書歸依之忱匪朝伊夕捧

接瑤緘知老先生爲某籌諮出處其誼甚殷而論甚切且傳述制臺老公

祖屬望之厚見遇之隆勤拳款曲無以復加某謹拙自守之人也仰覩

朝廷以寛厚德澤休養天下羣公師濟百辟賢能自幸以樗櫟之身涵濡

 聖化耕田鑿井詠歌太平本志所守止此而已弓旌俯賁猥及下走大

札所及備悉殷勤偉業自揣平生於制臺公祖無一日之雅咫尺之書草

野疎賤特加荐剡此大臣虛公之道誠不可及而老先生千里貽札加稱

譽於從未謀面之人賢者氣誼之合不以遠近爲親疎某何人斯敢當盛

愛知已之德能無感哉比者請急陳詞正以部覆甯嚴無濫而賤體屢病

難痊旣𫎇知愛敢不實情上告此逎所以感制臺之知恐有以負制臺之

德而吐其衷曲以答生成也乃承意旨諄切自當靜聽部覆豈敢以私門

病苦再四瀆陳但某之謹愼愚拙如先生所聞或以見知於三四大君子

而其淸羸疲劣種種不堪亦素爲三四大君子所亮且亦憐而念之矣量

材授爵論其可否自在 朝廷之用舍而不在某之出處若以著述爲高

行藏自卜則偉業惟有守分歛拙鼓腹嬉游以樂昇平之化耳於斯二者

所不敢出也伏冀老先生進見制臺曲道某感德之念輸誠之懷容俟病

痊躬謝并圖與先生面晤以申鄙忱臨楮不勝瞻切

   南中與志衍書

過句曲望五門紫房石室之奇登鍾阜謁孝陵金支翠旗之氣講舍倚鷄

籠山俯瞰臺城飛甍馳道之觀迴瞻帳殿馺娑駘蕩之盛拜表出龍光門

列較以下仗刀立直望之如荼如墨如火羽林佽飛之容還過莫愁湖都

人張水嬉采芙蓉荐魴鯉桂棹蘭槳之樂信江左之鉅麗吾徒之勝事也

志衍亦羡我有此游乎淸涼寺無高座談經𤣥武湖無水犀耀甲功臣廟

畫壁漫漶無陸探微顧野王添越公鄂公毛髮銅渾天儀款識皆蒙古色

目人不得如徐鉉蕭子雲大小篆書太學經庫書簡脫落不及竟陵王子

良鈔集經史百家諸生販繒賣漿者兒不及雷次宗伏挺教授生徒數百

列肆橋門多籬壁間物無嵇叔夜酒杯徐景山酒鎗秦淮歌舫有屠沽氣

不得碧玉吹簫桃葉持檝唱烏棲曲謝靈運劉孝標輩作醉人志衍聞之

又爽然自失矣嗟乎涼秋獨夜危峯斷雲梧桐一聲猿鳥競嘯追念舊游

獨坐不樂世已抵隨和而吾猶戀腐鼠若弟者獨何以爲心哉丈夫終脫

朝服掛神虎門不能作老博士署紙尾也歸矣志衍埽草堂待我耳




梅村家藏藳卷弟五十四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