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家藏槁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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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四十六 梅村家藏槁 卷第四十七
清 吳偉業 撰 清 顧師軾 撰附錄 景武進董氏新刊本
卷第四十八

梅村家藏藳卷弟四十七      文集二十五


 墓誌銘六

   太僕寺少卿席甯侯墓誌銘

崇禎十四年江南大祲當事者設法勸分吾郡席君甯侯以太學生捐八

千金賑饑者應撫黃公希憲以聞優旨嘉奬予以官君以親老固辭且上

言願助國家討寇請輸所有以佐軍先皇帝以爲忠卽家授文華殿中書

兼太僕寺少卿當是時司農吿匱捐助之令屢下貴戚世臣鮮有應者上

故驟尊寵之以風厲天下然而時事已不可支矣在搶攘之日君嘗一至

留都覃恩褒封祖父如其官巳而副節使慰安唐藩移湯沐於臨汝因其

地不受封君盡心藏使事﨑嶇兵間慬而報命歸隱洞庭之東山其地僻

處太湖艅艎出没會 大兵南下蘇州初入版圖萑苻亡命倚兩山爲窟

穴君素得鄉里心埽地盟日此萬分無益徒使吾屬無噍𩔖耳修扞禦申

約束聽命於單門以故東山獨不被兵君家居數年病卒其孤啟圖等踏

門來告日先子己獲祀於鄉葬有日矣敢以納竁之辭爲請余日諾按狀

君諱本禎字甯侯别字香林其先安定人以唐禮部尙書豫爲始祖五傳

爲武衛將軍温避黃巢亂挈三子尙常當以渡江僑居洞庭君則常之後

也自常十三世爲安邦在明初有壹行安邦五世孫曰䄇䄇生綱綱生旋

旋生鈇鈇生贈大夫怡泉公洙著家訓修隱德有四子其季乃贈大夫端

攀是爲君父右源公右源與其兄左源用廢著起家吳人稱東山者日左

右源席氏君生而嶷然露頭角讀書治詩春秋事右源公及吳淑人以孝

父殁穿壙舍傍曰吾不忍離也有祖祠在翠峰𡻕時上享會其宗人立義

莊義塾自爲文以記彬彬然修士君子之行焉其於治生也任時而知物

籠萬貨之情權輕重而取棄之與用事者同苦樂上下戮力咸得其任通

都邸閣遠或一二千里未嘗躬自履行主者奉其赫蹏數字凜若繩墨年

稽月考銖髪不爽質庫所入不責倍稱之息於人人爭歸之所贏得輒過

當繇此其業數蹷又數起云臨清之破也悉亡其貲君恐以累故人之寄

槖者將倒庋還之絶去什一弗復事聞者感其意固請乃止未幾盡復其

所失且倍焉靛船之獄江使者誣其家客爲間諜收執彭考踰二年廼解

所市物以稽緩踴貴計其費乃足以償此雖屬有天幸顧其居心持行足

以致之豈苟然已哉賑饑由吳以達於傍郡遠而山東臨濟多所全活又

月以朔望次日班粟里之貧羸者搘繇役甓道路病者注藥亡者給槥焚

劵棄責掩骼埋胔以爲常固其天性好施亦因時方傾亂不欲厚自封殖

非云輕財將以守富也人謂君素苦肥疾無聲色玩好六博嬉遊之樂終

日搰搰然勞身爲物晩年始搆一山園又不及見其成就夫富眞爲君累

耳余則曰不然自變故以來仁人長者坐視親知故舊流離患苦義相收

恤而力不副其願徬皇太息者比比然矣君則探囊以應稱心而行之然

後知天之予君獨厚而君平生所快意適志者在此而不在彼也君生於

萬曆二十九年十月十三日卒於順治十年七月二十二日年五十有五

配吳淑人側室延氏談氏有四子長啟兆延出次啟圖談出啟疆啟寓亦

延出女六人孫男一永劻啟疆出孫女二人君殁未一年啟兆卒啟圖善

病而少子尙幼其爲太學生營葬事者啟疆也墓在東山之陽葬以己亥

八月之某日嗟乎當先帝軍興孔亟之日若人人趨令如君未必不足以

搘拄萬一輓近藏鏹者旣不能仰貲國恤又以其間割剥鄉里以自封及

難作而緘縢扄鐍亦隨之語日墻高基下其崩必疾賢者以財自衞而愚

者多藏厚亡聞少卿之風斯亦可以感矣余於君有一日之雅家大人以

幼女字君少子其分誼在師友骨肉之間知君行事爲信故不辭而爲之

銘曰

漢拒滎陽任氏迺興景征七國毋鹽代金居奇致羡匪時弗成保己善物

終全令名斗軫吿災吳饑楚戰毁家佐軍日余是勸功在濟荒守能巳亂

白圭計然知退審變莫釐嵯峨去天尺五流水洋洋原田膴膴云誰之封

若堂若斧刻石幽宮垂示終古

   吳郡唐君合葬墓誌銘

吾郡以孝謹世其家者曰唐氏其先出自荆南宋𠫵知政事質肅公介四

世而子孫渡江僑居吳是謂授書郎裕文公自裕文下十有七世海虞牧

齋錢先生所誌晉陽唐君聚升墓諱映奎則君之父也由聚升而上果世

修儒術聚升早孤能以科舉業教其二子而君居長君諱景錢字時若別

字容齋與其弟默齋相友愛偕君之子堯勳三人者皆諸生余讀海虞之

文固已心儀其爲人且曰吾郡之葬其親者好竊公孤名氏以爲重唐君

獨知牧齋爲可傳斯之爲好文抑亦足爲孝矣今年春堯勳衰服踏門來

謁默齋尤助之請曰吾兄之乞銘先墓也將以圖不朽今者吾兄又亡矣

微先生孰冝口銘余遜謝不獲乃據堯勳自爲狀序而銘之序曰君初治

經爲應舉學自以往代名賢後無以光耀前人之爲乃益攻苦於所習其

制藝頗爲里中宿儒所稱許旣再試鎻院被放而又遭母喪會 王師下

吳郡旣定而湖宼大作老幼爭避匿君不可其父勸之走君號頓匍匐顧

謂弟曰父往不可莫之侍也母殯不可莫之守也行矣我必死於此無何

寇至投以刃不中中庭柱刃碎於木宼執其罇不能擊愕然阻乃舍之去

禮人子居喪殯必用車車必有紼所以備火災戒不虞也其祭也謂之越

紼而行事夫祭尙謂之越紼可以柩在堂而不守乎火災尙備而况於兵

乎古者三月葬無所用遭兵之禮然謹而防之如此若唐君者斯可謂之

知禮矣當是時部使者有徵令於吳中有司上富人籍以典織作而君之

父貲不中格年老矣名乃在選中私憂之不知所出君奮曰 朝廷自發

金錢予服官特以勞使民戸苟吏不乾没工不情窳而我出私財以彌縫

其闕則事亦易辦耳於是辭其父常以身繇部中賦事獻功甯勤弗怠如

是者五六年始遇 恩詔以免等軰大抵破家矣而君不困君天性精密

旣棄其經生言則彊本節用大修其先業間出於廢舉以相濟太公得以

擊鮮奏酒佚樂而終君蚤作夜興攻苦喫淡具酒食以會里黨推貲財以

恤親知嘗以默齋性簡易不甚治生産曰一家之中有無必共幸處贏餘

而可以弗吾吿乎平居不苟訾笑從昆弟親戚飲則歡怡竟日愛其子教

督之爲延經師禮事之唯謹其爲人如此君元配黄孺人事舅姑以孝治

家以勤知詩書備婦德生子而年不永繼室以鄒氏君疾革而勅

其子於喪葬所以處二母者得禮之中焉君殁康熙七年秋距其生乙卯

也年五十有四黃孺人同年生先於君三十年卒一子卽堯勳黃孺人出

也娶鄭太學泰裕君之女君女二長許字于華爲進士扶翩公之子次尙

幼堯勳以庚戌閏二月之九日合葬君夫婦於友字圩之舊阡從遺命弗

他卜也堯勳尙未免君之喪而其於母也生襁褓而見背故哭踊加哀葬

之日行道聞而悲之余雖未獲識君而默齋之來速銘也口述君之謦欬

語笑若可得其髣髴非其生平相愛不及此鳴呼觀君於兄弟父子之間

則躬行孝謹亦可得而推矣法當銘銘曰

有宋直臣曰維子方溯彼初授政最平江南渡建炎詔求其後道斷不達

除官未授載觀家傳廼遷此邦譜則備矣史應失詳孝謹傳家儒生奇節

苦凷弗離格於金鐵長憂兵火少事詩書用其萬一力田廢居杼軸其休

徴令以息小試治家有治有則何有何無相賙相救維兄及弟自親逮舊

保有令德質諸先公胡不中夀有子亢宗山嶞水旋(⿱艹石)堂若斧同穴茲邱

爰吿終古

   太學張君季繁墓誌銘

張君諱介社字季繁吳之長洲人曾大父建旌大父元善兩世皆諸生父

宗文有六子其四出元配龔氏君其季也甫十五而孤養寡母以孝恭事

伯兄惟謹仲兄有子而殁叔天且無後君所以撫孤姪賙嫠嫂甚備友愛

兩弟無間言年三十始入太學歸而大治先人之邱隴母亡合而袝之送

車致百乘里人以爲榮中年教諸子以發名成業晚乃自營一坏於湖山

之間召所親置飲登高望震澤喟然歎曰吾起孤僮不意自立而今將老

於此死不恨矣君長身豐下恢啁善笑余衰憊始識君君嘗期余以山梅

大放時過其彖舍作信宿留余逡巡不果遽聞君以病没君之子請以墓

中之石累余余不忍辭也君天性善治生居家好置重堂複屋收陂渠邸

閣之利雖累積纎微以漸致贏餘貲用旣饒間出於濶達變化以自衞處

通都之中瞻宗族賑里閭交諸侯結賓客雍容而修豪長者之行語曰人

富而禮義附君之謂也當明季嘗捐囷粟以大償貧民之不能漕者所全

濟甚衆在 本朝之初關吏以軍興法除馳道用君爲植旣罷而服官之

領織作者又從而檄之君之屬役賦丈頒廩獻功盛爲當事所嘉歎此二

者君緣不得巳而從事故弗欲自言其勞特以紀邦役則亦行之大者余

獨謂君治田一事尤可書夫吾郡之田其賦額古未有也近又加以徵令

急而民之不能應者出倍稱之息以貰貸甚且下其直以請諸佃作者粟

未登而租耗其七八比入則又糞土棄之唯恐不及於期會蓋有田之患

(⿱艹石)此吳民數百萬戸大抵皆破矣而君獨以田起家先是君之起家也穀

騰踊催比亦不至於甚苛其後也緩者亟貴者賤公私兩被詘而君優裕

自如聞一令下則必變其術以相搘拄嘗吿於衆曰古設田以養人今設

人以養田吾取百畝爲之率儲三十金以預滋其潤卽田不害矣是言也

策未有善於此者也然惟君乃能行之余輒思其故君之産率上腴又能

起廬落給牛種以勤耕其輸於官也不待取諸耕而後足每先期趨令雖

有里胥邑猾失所挾持以索無名之錢逮夫租登塲而君高其廩庚嘗候

時而擇利初不緣縣官之緩急爲棄取此三者中家以下所共知也而妄

冀效君則不能然後知田非不足困君君之貲與其術自不至爲田所困

有司者猥欲人人趣辦如君舉而槩之不亦惑乎周官之首曰本富漢法

之善日重農今誠能凖古制以大寛民租徐擇其孝弟力田者錄之以官

著在令甲庶幾吳民知勸彊力而急公上不獨君一家已也余於誌君墓

舉之爲斯世告焉君娶陳氏而賢有五子以諸生祖訓爲長次起鵬艾震

維同母弟也先後入太學庶出夢麟者最幼君有四女孫七人孫女十三

人君諸子進止儒雅文采皆可觀其入太學者仲與季且駸駸嚮用中外

淸整所婚嫁皆名族君生己酉六月之三日卒庚戌十月之十三日遺言

以踰月葬禮也諸子遵而行之墓在彈山之𪋤具區之漘去鄧尉先隴不

五里吳人之俗𡻕於山中探梅信傾城出游張氏兩墓深淺皆直其勝君

之葬也余越疆而弔見墓門有垂垂欲發者其親串故人酹酒花下而後

去嗟乎古今論人之不同一日勞生一日達生君之自壯逮老其生也可

以謂之勞矣營生壙作終制若是乎高人曠士之所爲何哉余讀喪禮子

思子之言曰有其禮無其財君子弗行也惟君之生計足喪具備早營高

燥而勅其子以氣絶便歛歛訖便葬皆出自生平精彊心計之餘習豈追

慕昔賢之佚事而爲之者乎然君於書傳頗能涉獵其大略與人交撫掌

歡謔坦易無它腸此亦於道爲近未可見其搰搰然役役然謂與古之放

達者無一端之合也余自笑足以知君可以銘銘曰

有嶞者山有瀰者水𡻕直降婁月𨇠星紀彼墓大夫指說妙理早甯體魄

後必大起主人康强𥬇而聊唯爾言果徵余不畏死噫嘻古有輕人不貲

之軀以自驗其術者乎吾知君之卽安於此也請以俟而攷諸筮史

   席處士允來墓誌銘

余間往洞庭東山則必訪席君允來氏自其父震湖君世居莫釐峰下有

茶癖以善種花得養性術年九十五而終席氏系出唐禮部尙書豫由安

定遷吳子孫用廢箸爲業君以心泉君濡之子出後於叔南濱南濱年亦

九十東山稱兩席翁皆長者君爲人孝友廉讓中𡻕棄所學計然術灌花

瀹茗以終其身吾郡及雲間士大夫多稱之允來其仲子也孝友似其父

養花尤擅家風所居繚垣三楹牀茵几杖位置皆得其處蘭蕙數盆怒芽

競茁牆頭有木瓜朱櫞一二株垂實纍纍向人窗前置拳石面勢膚理似

長與人同卧起者其下嫩草雜卉疏密可數嚴淨甃潔殆非扱箕縛帚所

能及而牡丹數十本尤絶出於吳中余嘗以花時過之其花之妍娟靚艷

如笑如迎卽葉之向背俯仰有自矜之色觀者神移目奪恍然若與之遇

也客訝而問曰養花有術乎曰無術也吾父性愛花見花之榮也則忻然

喜其瘁也則梢然憂自壯迨者寢興食息語默醒醉皆以神入於花之中

得其陰晴開落而與之俱化吾父亡不敢以改庶幾見之如吾父之存也

聞者爲之捧手歎息後余毎過湖君開門煮茗清談促坐别則落其簷果

餉余余彳亍徬徨不忍去蓋洞庭㝡稱翁氏朱氏有兩樓君之尊彜圖卷

不及翁湖山歌舞不及朱而獨以潔勝卽君家太僕用萬金起一園廼游

者過之而後訪君皆歎曰若此亦奚用壯麗爲也君以其不相當輒笑而

不答噫嘻亦異矣哉君年六十有一而殁無子其病也鬱鬱不得志床頭

有一杖生平之所愛弄顧視惻愴折而投之日吾不忍以貽他人旣篤友

人吳亦昭撫之日君死其如花何君張目直視欷歔不能語夫亦可悲也

巳自古人達士流連寄托其於花各因其性之相近以名所好深山道流

餐落英飲瀣露者往往可以不死震湖之年近百嵗殆似之矣而君僅得

中壽何歟震湖君諱棨君諱元泰戊申之八月某日以君末命同時窆於

祖塋馬塢石塢之二阡余旣與君游又聞震湖之高風父子以種花終隱

故因誌君而并及其先德嗚呼此亦君之志也夫爲之銘曰

昔之傳牡丹者首姚黄次魏紫五侯貴千金市莫釐峰具區水有一人慕

黄綺階幽蘭籬芳枳抗烟霞絶塵滓花寒愁花開喜識花性得花理胡弗

祀没猶視其魂魄遊於此我作銘吿閭史孝隱士元眞子(⿱艹石)席君者斯可

以死矣

   朱幼清墓誌銘

崇禎十有三年吾友雲間宋轅生轅文兄弟葬其先君幼清公偕配楊孺

人施孺人於黃歇浦之鶴涇而屬余以書日子固習知我公者也不可以

無銘嗚呼公之亡距今十八年矣余生也晚則何由習公之深也初余游

京師從現聞姚先生商榷人物余進曰今天下漸多事矣士大夫顧浮緩

養名無一人慷慨俠烈以奇節自許者先生詎有其人乎先生慨然曰吾

同年生宋幼清俠烈士也因談幼清生平甚悉先生善持論愼許與與人

言者吐如洪鐘其談幼清尤磊落可喜倜儻非常聽者毛髮盡悚起舞擊

節嗟乎獨不與此君同游哉先生又泫然流涕曰幼清亡矣余哭之見其

孤藐然也甫四𡻕聞能傳父業近有聲問來於是聽者又變色興歎以賢

者之不竟所志而後必大也公諱懋澄字幼清先世汴人趙氏之苗裔南

渡入杭宋亡以國爲姓遷吳爲鉅族高祖諱論成化中鄉進士曾祖諱公

望祖諱坤太學生父諱堯俞嘉靖中鄉進士上書張文忠諫奪情不得第

著薊門集以卒公其仲子也雲間好濡緩而公獨以俠聞志行果决跅𧿶

不覊嘗以丈夫生世與其隱囊塵尾以送窮年不如犬馬陸博可縻壯志

乃益跌蕩於酒以自豪有顧君于君者爲異常之交痛飲竟日夜行歌呼

道中客或諌之輒曰身自大呼何與他人事不爲止公雖放於酒人乎内

行修潔事親孝持身廉振人之急家無餘貲刻趙虞卿之像就其家設祠

堂事之日虞卿烈士棄萬乘之相而狥一人之窮眞吾友也久之欝欝不

得志走京師會光廟及福藩出閣講學議者謂宜有等殺廷爭之勿能得

公奮日上以親愛待太子諸王固非羣公所能言言則謂其冀後福固有

所輕重也我以布衣勢無覬倖卽如是言上意或有動耶或勸之日卿無

言責奈有老母何乃卽其牘上宗伯羅公書凡數百言言甚剴切神宗皇

帝在宥四十餘年士大夫所持國是無如江陵奪情光廟出講一二大事

皆通國争之會𭧂有所摧折士氣憂不振公父子皆書生先後游太學持

直節發讜論赫然名動京師已歸而舉於郷凡三上不弟同年白公正蒙

精數學能前知嘗爲公言我兩人將先後亡不出兩𡻕具刻時日其卒也

公哭之慟嗟乎公爲人落拓有壯節好奇計足跡遍天下散財結客嘗欲

一旦赴國家之急以就功名聞白公言中夜悲歌自知所志不遂而亦殆

將病矣公殁後數年而余得聞公名又三年而得交於轅生兄弟姚先生

所謂四𡻕孤也公初娶楊孺人繼娶施孺人先後以孝聞楊孺人之殁也

公在京師不及見爲其留侍張太孺人也張太孺人殁公免喪後復遠遊

所至必與施孺人偕稱賢助凡後公十五年而卒轅生兄弟工文章交游

遍海内顧出公所爲詩文尤豪宕自喜又負奇略規摹九邊形勢親厯險

塞與其賢豪長者游生平居燕者十之五六居吳門者十之三四若齊若

秦若汴若豫章若楚越皆居焉其客吳門也夜半取道湖泖間𩀱槳若飛

巨艦中㸐兩樺燭衣冠危坐盜賊望見以爲神人不敢犯𡻕晏從豪家貸

百金以餉賓客發之非精鏐大怒投水中日此何以餉人其雅性如此夫

以公之才處平世抑鬱無所就以至於死若使至今日如轅生兄弟所遇

之時當馳驟一切以取將相何至以孝廉終哉雖然公以布衣上書摩切

天子又處朝家骨肉之間而公卿不以爲非當㝉不以爲罪今罔浸密矣

姚先生帷幄近臣用言事故爲䜛者所中且斥逐放廢以終公而處此其

將上有陳東之禍而次不免劇孟之疑不如速營糟邱以自老也是宜爲

銘銘曰

仕俠則剛不硧不芒今之篤行廼古之狂厥施未究始謀永藏湯湯湖水

𤣥石幽房




梅村家藏藳卷弟四十七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