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家藏槁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五
梅村家藏槁 卷第四十五 清 吳偉業 撰 清 顧師軾 撰附錄 景武進董氏新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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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村家藏藳卷弟四十五 文集二十三
墓誌銘四
監察御史王君慕吉墓誌銘
余同年内江王君慕吉由進士起家爲令知鎭江之丹陽初視事而余從
翰林請假歸丹陽旣綰轂口而余吳人也過江首經其邑握手笑語歡甚
時江南最號難治同年京邸多以得此地爲憂君於余之過也深自道其
勞且苦蓋欲使余知之顧余年少志得雖與君絕厚聞其吐露亦未克盡
知之也踰三年余入都再過丹陽同時年友之官江南者相率以事罷去
余亦以習知爲令之難而君獨政成上考則爲之大喜又四年君以御史
按浙余在京邸別君世故流離分擕萬里微聞君因蜀亂入吳未𫉬一面
竊不自意邂逅嘉禾蕭寺中感時道舊唏嘘者久之旣君之子擔四司李
吾蘇未及任而君訃比司李報最雲間以君誌銘爲屬蓋去君殁日巳七
年矣君諱範字君鑑一字心矩慕吉其自號也先世楚麻城孝感鄉人明
初始祖興秀公避紅巾亂入蜀占籍成都之内江七傳而樓出公始用一
經名家樓山諱之屏博學精曲臺禮中鄉闈副車貢入太學教授馬湖子
贈御史吉字公諱家棟實生君君十𡻕能文樓山見夢於鄉先達日吾雖
不第將及孫而顯王氏世擅禮經贈公有聲鏁院數舉不遇君年二十有
二雋戊午賢書人皆日此馬湖公之學也初罷公車歸居贈公之䘮以成
都奢承明亂故土成墳居廬不出爲孝廉八年始買城西數椽食貧自
守有非意加之者君處之巋然不以一言較臧否三上不第所親念蜀道
囘遠勸乞恩以便計偕君嘿弗應家居肆力經史工詩古文詞著槐園等
集數十卷辛未成進士任丹陽迎母冉太孺人於蜀始告所親日吾初不
就一氊微祿者恐違色養也君爲令定征徭清驛置戢豪有賑凶饑勾稽
而吏莫侵漁聽斷而獄無連染次第具有成法最大者無如復練湖以濟
漕在東南爲尤著鎭江居三郡上游導江人輓漕之口束以陂陀陵阜河
身狹而建高趨下因冬夏分盈縮所資唯有練湖練湖上受長山八十四
汉之水河高而湖又高於河河則仰之以濟運治河者尙憂其易涸則設
京口以下諸𡍪以啟閉之萬曆中政平令緩漕船往往以三月出江春水
大至河可無事於湖𡍪廢而民且占湖以田於其中自思陵需餉孔亟趣
以秋冬辦漕而水輙不利推求其故有詔禁湖田而湖卒未易復也湖旣
不能注河而𡍪又不能閉水不得巳發民夫以濬河𡻕爲常河壖之田不
幸水旱無蓄洩之利而有挑濬之勞丹陽於是乎大困君至撫吳者下其
事以講求得失君輙條三利以請一日築湖埂二日修石𡍪三日復孟河
民自占塡淤以爲田而水門故處皆瓌無以高下節宣故湖水非乾卽溢
漕固憂而田輙被其害今若築隄障水又䟽其旁支河以利導之民之失
湖田者百不得一利湖水以灌田者無算是用一水而得二米不獨以治
漕已石𡍪以呂城奔牛京口爲大次有南𡍪黄泥𭐏陵口麥舟尹公橋諸
處甃石累甓之跡具存舊制漕運囘空船由孟瀆河以入可以不經諸𡍪
達毘陵故丹陽得十月下版嚴公私舟楫而爲之禁此皆祖宗時故事
可舉而行也上官韙其議亟以屬君君乃修湖隄之巳壞者一千一百七
十餘丈又開九曲麥溪香草簡橋越瀆諸支河隄成植以榆柳行者方𮜿
其上支河之所灌者十餘萬畝民大便之唯石𡍪未易修舉君爭日復湖
所以蓄水利漕也湖復而無𡍪以爲之制與不復同𡍪修而歸漕不由孟
河故道與不修同於是發水衡錢之存庫者加以勸分之粟大治其事會
值是年亢旱練湖亦涸不𫉬巳於濬河以導江江流甚細賴君諸𡍪就而
水有所停漕廼僅而得濟君猶恨呂城𡍪不以時閉反覆於上官爭之君
在事六載於漕事所規畫皆行唯孟瀆河未及施用天子亦知其勞召見
稱旨得御史爲顯授君益自感激巡十庫按兩淛封事剴切厯政多所𨤲
舉尤留心於庶獄仁聲流聞顧其時天下巳大亂君亦奉母冉太孺人之
諱以歸矣君旣歸而張獻忠破䕫門君知蜀必不守决策避地﨑嶇滇黔
蠻徼中提百口入吳丹陽之人聞其至也爭願割田宅贍君君謝弗受東
阡西陌與父老過存見者初不知爲舊令也如是十六年而殁余同舉進
士者蜀得十有八人南充李雨然爲沅撫推知兵而君在丹陽稱循吏此
兩人生平皆可紀當獻賊攻岳州李君設三計破之殱其衆萬計力屈而
後間行歸蜀起義兵扞禦鄉里卒用身殉君本家居㩦細弱冒險阻力求
遺種之處成都尋被屠滅而君以出故獨全古之賢者或以忠著或以智
免其處變各不同而桐鄉遺愛必以爲歸君之自審有素未可謂之幸也
今司李𡻕䕶江南之漕達於淮道經丹陽望練湖而思先德則我四郡之
人咸食其利豈特一方哉余嘗讀東漢循吏傳建武瑯琊王景治汴渠功
成世祖親自巡行美其功績拜爲侍御史後於廬江修楚相芍陂墾田加
廣境内以豐范史紀之遂爲東京循吏稱首其前後與君相𩔖今 國家
盛意修先朝之史循吏知所首重也故余之誌君獨詳於練湖一事援据
簿牒參稽見聞一以報亡友一以存實錄私門紀載取備石渠搜採君之
事大有禆於民生國故後之考者終不得而畧焉君生於萬曆丙申三月
之二十五日卒於順治已亥七月之二十日以元配冷孺人生長子于蕃
即擔四司李君也冷孺人方在養側室李氏生于宣見粤之三水令二子
本從君在吳亂定始歸先後再舉於蜀筮仕皆有能名司李娶於范三水
娶於楊孫九人倜儻作俁仁俶偲于蕃出儼僑于宣出曾孫男一憲曾倜
出君之女與孫女皆二人君葬在丹陽之扶城莊諸生父老胥會哭狀云
權厝者示不忘蜀也當余之初過江遇君也方終軍棄繻之嵗乘傳東還
今衰老且病司李君見而客我江城寒夜泚筆誌君之墓屈指海内同籍
存者無幾追溯三十年來友朋死生聚散之故可勝道哉嗚呼其忍不銘
銘曰
江之永出乎資中君生叢兮李氷之風湖當復奠我江介君有遺愛兮
召伯之埭亂瘼作矣適彼國兮侐其有碩維斯宅矣有吳良吏兮過者必
軾我作茲銘兮大書深刻金銷石泐兮後千百祀其何極
謝天童孝廉墓誌銘
君謝姓諱泰交字時際別號天童山人家甯波之定海其先本吳徙也宋
建炎中有進士諱字者自吳來尹是因居焉世有顯人尤以孝行著人
稱孝村謝氏繇建炎後十三傳爲封四川參政世和公諱大綸實君祖
參政生封司理泮池公諱瀚實君父司理用長子兵科給事中泰宗先官
南安時得封凡有子五人而君爲其季余緣君請所爲作謝封翁傳者也
君幼敏博學於詩文多所該貫原本經術治舉子業爲尤工年十七補諸
生四十貢入京師卒業太學廷對及春秋二試俱第一中吏部選格需次
縣令丁酉舉順天鄉試將用於世矣廼從南宮不第歸踰𡻕竟以病卒得
年四十有八君痛母周孺人早見背誓以其身服勞於父嘗爲唶癕而愈
與諸兄考方書搔疾痛經營别墅以娛奉之事其兄祗敬篤愛率子弟以
恂恂恭謹進止皆循禮法賑施宗親旁及里黨役免其徭貧餼之粟折劵
棄家無餘財執親䘮孺慕泣血其葬也廣輪掩坎溝而環封挈畚杷上
手足癉攀號墳柏不忍舍去編年譜著思親雜詠者百篇司理公純孝
早著異徵天下共聞知者由君世有篤行且乞言以彰之也先是縣苦往
來軺傳賴原田數百畝官收其入用飭候館充餼牽後被豪右侵奪乃更
責之於民君爭以其田當復臺使者杜公是其議民大便之又縣所下符
牒吏司其所攝之肥瘠而營以賄高下之旣得則取償於名捕者十倍君
建枚舉更番之法其弊乃格它若學舍講堂茀而不治陂渠隄帚闕而弗
修東作興而定更繇秋風厲而清犴獄君援据故事以請長吏多見諸施
行最大者無如爲全浙海防論滃洲以不可不守其說滃居南北二洋之
中吳與閩之交㑹外以犄角甯紹台温内以遮捍杭嘉以東七郡土沃宜
穀魚鹽蜃蛤竹木之利可給數萬人之食分條形勝要割繪圖上之尋知
罷議已决則又稱七十二嶴之人一旦内徙苟急其期會壹其津梁將有
湛溺離散之患亟宜遣使者分䕶擇近地爲安集戒營士勿有得侵擾此
定遷要䇿也再念時方沍寒出家錢指囷粟爲粥遍食遷者其平生孝謹
之餘仁心及物余得之君家傳及里人之口如此君之友人又爲余言君
都門之日先皇帝取防海方畧下諸生問狀當是時科塲事方在覆覈同
輩人人惴恐君獨以家在海濱具悉其所宜興罷卒從容以其意對在邸
中同舍生或置酒設樂歌呼相和君端視危坐默然於其旁遇有所感發
則談平昔所爭便宜得失攘袂搤擥絮絮不肯休退而自笑爲狂在識者
視之𩔖夫古之勞人志士近世不多見也君毎逢名山竟日忘返樂與棲
遯者遊敝屣一切富貴非其所好中𡻕以後見伯兄以前進士守道不出
庶幾取科第搘門戸一娱悅其親心比親逝而後身遇輙又汲汲焉圖展
其所學禆益當世而先效之於鄉里乃位未達於當官年不逮夫中壽齎
讀書行義之志而溘焉一昔以死天之生才果孰成之而孰挫折之耶噫
嘻此其可悲也巳往余在太學頗欲按經術攷求天下士而君所對極深
美故於衆中識君同時有南中何君次德同里周君子俶咸通儒洽聞余
差次之名廼在君之亞兩君深服君之學與行尋又與君同舉此三人者
處師友之間其相知爲深次德子俶與余世講而君初交其候余也見之
於便坐解說經義間談及於居身行事其釋我之疑規我之失有兩君所
不能盡者而君言特切余善之而或未能盡用最後追驗其可否未嘗不
流涕曰君愛我嗟乎余於天下之交零落蓋無幾矣𥨸不自意晚而得君
深幸可托之以死而君又前没君没後次德子俶連蹇不遇而余益失志
寡偶甚憔悴以抵於衰嗚呼君死余於斯世復奚望哉君配劉氏洪雅令
之女生子一允昌邑諸生有文行允昌娶傅氏孫男二緒彜緒雋孫女二
君墓在孝村先塋之次遵末命勿它窆也允昌之速銘也曰吾父易簀
前一日得先生手書猶命允昌扶而起拜且讀幸哀而許之以慰地下嗟
乎君之乞余作父傳也日必蒲伏於門其得之也跽而泣今允昌涉兩江
踰七百里而來請其爲人至性不愧君君可謂不没矣爲之銘曰
謂〈君古〉之人兮何以執經擁卷而稱諸生謂君今之人兮何以方領矩步而
法先民吁嗟乎如君者若使假之年升以德除掌故賜禮食說詩書談道
術雖齊魯諸儒自以爲不及也
工部都水司主事兵科給事中天愚謝公墓誌銘
余嚮以後進得交於漳浦黃先生先生用諫忤時宰余與其及門諸生
幾以罹黨禍最後先生用國事殉諸門人或存或亡又更二十年不可以
復識乃今得誌我天愚山人謝君初天愚有弟曰孝廉天童君泰交以師
道事余爲言其兄隱居海濱不交當世余然於先生之不作思與其徒
游嘗欲因其弟訪天愚於山中不幸孝廉蚤世今年余始誌其墓而天愚
亦巳殁矣余得天愚之子所爲狀而歎曰嗟乎此眞不愧其師而余顧非
其倫也其又何以誌君雖然漳浦之事旣不可以書後來遺佚傳中有爲
先生之徒者庶幾附著舊聞弗至於放失此亦所以逭後死之責而下報
執友也嗚呼其忍弗銘按狀君謝姓諱泰宗字時望晚號天愚山人先世
家於吳其遷也以宋建炎進士定海令宇者爲始祖自宇以下五傳爲元
高安令嗣謙又五傳爲明福建僉事琛琛弟璵則君五世祖也璵生廷華
廷華生維甯維甯生大綸以仲子方伯公渭貴三世皆贈叅政而君之父
封司理公諱瀚爲贈君長子母周孺人姙十四月君以生長而日誦數千
言讀書爲文咸經方伯所指授𥙷博士弟子累試第一庚午黃先生主浙
闈試已得君矣爲同事者所抑又六年丙子興化李公清南康黄公端伯
實共薦君乃雋明年連掇南宮第其所受知則又黃先生也海内聞而竒
之君之一生師友南康偕漳浦可合傳而興化晚節與君相符彼造物者
非偶然也君筮仕得粤之番禺令番禺多盜而好訟君捕得爲盜囊槖者
日富人李某要人爲之解行千金以鬻獄君不爲骳法卒按誅之粤有藤
以毒人酒脯立死民之病而死者亦以此誣人吏因根株連染而下大困
君痛繩健訟者以罪其風乃息蠻有盤古峝蘇鳳字者聚數萬人以叛君
自少通孫吳故能用計擒之置箯輿中其黨謀竄奪有斾而伏山顚者鳳
宇望見而呼縛盡裂左右莫敢近君下馬手自搏之卒膠致軍前以狥諸
將有多戮生口爲功者君不許詳在君南征志中是役也却地八百里論
功當不次乃僅用常調陞工部都水司主事尋中蜚語謫爲福建幕僚君
不以左降自弛易念時之多故繕城垣修亭障勤勤克舉其職嘗攝司理
事於泉州治莫郡倅之獄不肯順御史指予重比監司治海舶以闌出貨
物君按之無驗免之踰年遷南安司理而國𫝑亦已危矣由南安擢兵科
給事中有所按行入浙江上方用兵因留不去奉太公避於郊居之柴樓
㑹 王師下浙東旣定督府以君等六人者薦遭太公之䘮固謝病以免
嗚呼若君所謂身與名俱全者耶謝氏世以孝名家封司理公有五子
皆質行而君爲長旣貴以宅讓諸弟營别圃蒔花藥風日晴美奉太公以
宴游酒半君雅歌羣弟和之其家風近未有也爲人和而莊不以才地少
自崖異獨居雅不設杯杓見妻子亦無情容及其遇故舊引壺觴則歡咍
竟日夜坐客或有沉頓者而君巳曉起盥嗽讀書自若矣昔人所云醉而
不亂者耶生平手抄經史百餘卷爲文章取材於管子莊周諸書騷雅尤
其所長菊醉吟者蓋取以自況也君性嗜菊萟數百本於所居之堂有感
於秋風揺落草木變衰故托諸墜露落英以寓其君子美人有懷不見之
意固非餔糟醊醨自詫爲醉吟先生已也君在同里得薛文介爲之師而
都諌章公正宸同爲方伯之子弟文介殁君續其所修郡志都諫肥遯不
知所終君於晚𡻕杜門著述所與相切劘者天童其季弟也艾仲可其故
人也薛五玉鄭維馨其後輩也天童死君輯兄弟間往還唱和之文而哭
之見者亦爲感慟仲可年八十餘矣於書無所不記憶君毎見必以經史
相問難臨殁而意猶不衰維馨則和君菊醉吟至百首者嘗從蕭山歸君
喜日吾久不見鄭生盍相從我飲乎是夜談笑傾盡漏下五十刻客數起
復留巳而君隱几鼾臥始散去質明遽聞君卒薛君𫝊其事比之於羽化
蟬蛻余以爲君之讀書求友於道有得其視斯世斯身死生興廢猶夫酒
之醉醒花之開落也豈不然歟余之從黃先生游也𥨸嘗記其遺事一二
先生好易而尤工楚詞居長安食不能具一肉酒酣間出於圍棋書畫以
自愉快受詔進經義於承華宮援据詳治篇帙甚富入其室見牀頭有廢
簏敗𥿄不知先生所攷訂何書也予杖下詔獄萬死南還余與馮司馬遇
之唐栖舟中出所註易讀之十指困拷掠血滲漉楮墨間余兩人𥈭眙歎
服不敢復出一語相勞苦以彼其所學死生患難豈足以動其中哉今以
天愚山人之事合而觀之有裕於進退無忝於君親全身名保門戸則以
君之地非先生之地也篤志於友朋跌宕於文史輕富貴齊得䘮則是君
之心猶先生之心也若天愚者可以爲先生之徒矣君娶葉孺人爲懷慶
叅軍之女子四得昌晉昌景昌諤昌也得昌以貢需次銓補而弟皆諸生
所娶皆名族諸孫十有四人孫女九人曾孫二人君卒於康𤋮紀元丙午
十二月之十六日上距其生戊戌三月二十二日爲年六十有九墓在城
西囘向寺之南將以某年月葬其過余乞銘者則景昌也余讀朱文憲所
作謝翱𦤎羽傳稱其攜酒上嚴陵釣臺酹平生知已再拜慟哭以竹如意
擊石作楚歌歌闋竹石俱碎翺能爲詩古文詞所與從亦在汀漳䖍吉之
間又嘗過蛟門登候濤山卽今定海勝處何其與天愚山人行事適相𩔖
也翱之没有方㵯吳思齊者收拾其遺文今天愚諸子方顯重非𦤎羽落
魄無家所可得而比然同時如艾仲可諸君者以詩文節槪相爲友居然
隱者之風浙東固多君子乎余故牽連書之不徒以紀黃先生也其銘曰
於此有禮器焉玉者圭瓚木者犧尊以饗以祀旨酒旣盛彼焚崑岡瓘斚
以傾此置中衢山罍是存酌我濁醪混跡忘形青黄雲雷隱見龍文麟也
紱之菊也擷之以績遺經以補亡詩洵君子兮如之何其勿思也
誥贈奉議大夫秘書院侍讀徐君坦齋墓誌銘
今上嗣曆服之初年推恩羣臣得封其父母於是崑山坦齋徐君諱開法
以其第三子翰林院修撰元文立齋貴 敕封如其官越五載君疾卒於
家旣葬君之長子乾學原一以孝廉上公車請余言誌君墓余文未及就
而原一中進士對策作第三人矣先是立齋已亥廷對狀元受知遇於
世祖章皇帝甫一紀原一科名繼之立齋之仲兄秉義登已酉賢書兄弟
之盛海内未有也是年 上以皇太后祔廟思會立齋遷秘書院侍讀卽
其秩進贈君爲奉議大夫而原一官編修格於其弟無加命禮也天下之
豔稱徐氏者皆推奉議君之貴舉世無與比懸繂之石所以掩諸幽者當
邀重於宰執大僚言之文而行之遠余衰且賤恐不足贊萬一加之以病
故久而弗爲原一從京師書來速銘曰先生辱與大夫游且旣諾某兄弟
請矣其何可以辭余不𫉬巳刪取其狀爲序而銘焉按徐氏吳崑山之湓
瀆村人先世力田起家明𢎞治中有乙榜知蘄水上饒二邑擢刑部主事
諱申廷諍予杖而徐氏始大刑部生交河主簿諱一元交河生封翰林簡
討諱汝龍以其子太僕少卿端銘公諱應聘貴故得封太僕萬曆癸未進
士初官史職厯位卿寺稱名臣實生太學生諱永美卽君父也君生三𡻕
而太僕捐館舍甫朞太學亦卒母潘孺人撫孤成立君年十五補諸生從
同郡禮部張公學因以盡交東南名士又嘗用氣排邑人之奄黨而宰輔
者諸老生目而異之天性倜儻好竒節闊達自喜居里中倡文社聯氣𩔖
有不合嶽嶽不爲人下客至輙盛爲具同舍生乏糧用分齎裝厚給之居
恒慕張乖崖陳同甫之爲人以爲狂者孔子之所取而無非無刺孟氏云
不可入道今之握齪小儒拘牽一切塗飾鄉曲之耳目此其人於緩急何
賴而流俗不察猥以自好稱之吾弗屑也君之親舊嘗爲恩者所持君
作色憤叱奮臂以除其害與人謀空胸腹畫可否它人囁嚅不能決者君
出一言裁之家無餘貲累散之以賑窮救急中年生計日困屢就鎖院試
不遇失志拓落翛然自放山水間日唯舉觴高歌遺落世事而怨家反陷
以文法宗人有力救之者始得免君旣免所親勸以委蛇從俗笑弗應脫
身渡錢塘過太末入豫章盡探江浙諸山水與其地之賢者相結歸而搤
擥不得志益發憤於教子君少精制舉義揣摩工苦於世所稱先輩大家
特神而明之頃刻能灑灑千言家世受易采摭義解爲成書參攷古今先
後所上便宜指切時事多所中其教子也闢講舍延名師盛爲束脩膏火
之費中宵篝燈危坐以課諸子誦習或被酒側弁假寐鼻息𪖙𪖙然與伊
吾相間非其師就寢弗寢雞初號蹴諸子起之雖風雨不少輟君嘗以肄
業之進退文藝之工拙爲憂喜遇小試敘名稍後衆中叱咤加以楚尋見
者疑其太甚唯君毅然行之生平雅志一第思前朝一代掌故莫大於科
目由初祀以迄末造凡厯八十八科所放甲乙二榜累萬人君竭晝夜之
力手自繕寫臚姓氏辨爵里整齊蒐補罔或闕漏書成足以備貢舉志焉
君之專志彊力所爲必成皆此𩔖也夫先王斆學以興賢能後代科舉之
法所以勸天下之爲人父者教其子而王者之人才亦於是乎出然唐之
恩蔭流外𡷫三千人進士不能居其什一又出身後嘗十年不得官惟宋
之榜額數倍於唐卽以解褐之期開註選輓近遂沿其制二百餘年來父
兄之教子弟皆其道有以鼓舞之也余竊吾郡舊門少俊比年漸惰窳
於學甚有棄而從它業者祗緣進取之道太狹學者求諸生如進士而進
士之淹滯者白首不能望升斗之祿惟及第三人中始克服官於 朝蓋
國家選衆大半近於唐制吾南士又爲科繇所累志氣沮退學殖日荒唯
徐氏兄弟掇上第重名有志者稍稍聞而興起傳曰是穮是蓘必有豐
年徐氏之教子如農夫之有穫可以救不說學之弊然則君之家法有禆
斯世者大矣詎偶然哉君四子二女惟少子亮采爲庶出顧宜人生原一
兄弟今已見五孫皆頭角頴異樹穀樹聲爲諸生宜人所以佐君成就諸
子者母道甚備二女長適諸生陸最次適中書舍人申穟申以庚子解首
舉進士科名與外家相亞吳人尤歆羡之嗟乎當君之排擯俗儒以其苟
於自完不足乎緩急聞者未敢信爲篤論比見等輩中或淪落無後而君
日顯然後知君之救人危急中無留膓踈通爽之氣有以度越儕偶彼
造物者實從而佑之也又何疑耶余以君入太學早𡻕曾一識之於南中
及君貴而偃息吾吳氏之南園索余所作傳奇令兒童歌之以爲樂少年
恢曠豪吟旣投老而興寄如故方與余相約過從廼竟一病不起此原一
兄弟所以痛而目余爲知君也嗚呼是可以銘銘曰
東海門閥肇成弘隆萬𤋮治仍名奕葉播德云維馨夫君磊砢更挺生
遭時陽九剷其英酣歌慷心不平幸哉有子傳一經鳯毛䙰褷麟觜并
雞鳴課讀燈靑熒拏風攫雲爭蜚鳴殿前臚唱弟與兄遂令當代欽科名
玉山之陽七尺塋連崗蜿蜒波𭰁縈大書深刻余作銘億萬千世垂休聲
梅村家藏藳卷弟四十五終